左云:《6月18日》 星期六。胶着的间隙性阵雨。 在十多天前发生了 胆结石沙粒。扭曲的胆管与胰管。 八十岁的父亲一阵一阵的痛 中午12:40,我在手术室外像一个疑团 飘过来,荡过去。父亲老了。而我已不再年轻 干着一些让人疑窦丛生不着边际的事儿 父亲正在里面,接受微创手术 为了疏浚管道里的堵塞 内镜介入治疗在体内切割着胆囊管口 我抓挠着原本浓密刚直的头发 现在已近稀疏,出现了我看不见的斑秃 我看不见自己的小丑模样 最近老是头痛的厉害,一块一块的痛 有时又像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过 我突然感觉许多感觉就像头顶剩余的毛发 一丛丛堆起,意图遮掩着的 只是一些坑坑洼洼的心智陷阱 现在,已是夜晚。父亲的鼻腔里 伸出来一根蓝色的鼻胆管导流导管 手臂上插着乳酸钠林格注射液针头,以及 防止创口出血和胰酶分泌的生长抑素微泵输管 这些缓慢点滴的我一无所知的液体在病床边 我也在病床边,一个白痴似的,看着它们 通过静脉流向我什么都不懂的世界 看着36小时不吃不喝的父亲,一头被现代医学 料理的怪物,伴随着术后并发炎症 一阵寒冷一阵高烧,发出一阵一阵非人的呻吟 老怪物,我爱你,我的心情是一个怪胎 我们是一对怪兽,奥特曼瞧不起我们 大怪兽也要吃我们。我们是一对 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活宝。老怪兽经常发怪语: 叽里讲党性还不如讲良心来的实在咕噜, 我要么报以鸟的乱码似的叫声,要么 报以一台报废的机器发出的噼啪噼啪皮带轮声 我们是一对处处不亏人,让人高兴 然后在某一刻朝人怒吼翻白眼吐唾沫的快乐宝贝。 现在,已是深夜。外面的雨 像父亲的术后反应,渐渐止息。 在电梯前的安全通道出口,点上一支烟 透过有害的烟雾,路灯橘黄,暧昧色的夜空下 披着一层太阳能科技的龟甲外壳,像一个摆着尾巴的圆顶龙 城市躯体的鳞片闪闪发光 我把一栋楼房的墙面看成了另一栋楼 斜坍下来的余波。这是一个间隙。 就在上两个间隙,不同的我 接到三个世界的电话,回了几条天外来信 一个熟人委托我买不掺白糖不掺果脯糖浆的洋槐蜜; 一个看得起我的同学邀我明天上午到另一家医院 探望一位病中人;一个诗友与我商讨有关诗歌的事务; 一个从地底下冒出来的横在空中的诗人 用天女散花的手法,把她新写的诗和有点甜的农夫山泉 从某个开发区的天空中撒到我的手机屏幕里 现在,塞得满满的间隙填平了 病房外的内走廊里恢复了死寂的平静 偶尔飘过一两个与病有关的白色的斑马睡衣的幽灵 陪护父亲在床上小便过后,防光的输液袋里同样的点滴 已是6月19日零点的形状。我睡意全无 充满病态的精神抖擞,批改着小小怪兽这两天 落下的数学、英语作业本上的蝌蚪字迹 判断着蝌蚪游动的逻辑是否精确规范整齐划一是否符合大纲的规定 小小怪兽是一个不太合格的料,一块不合规格的料 将来怎么能嵌入严丝合缝的社会,这是一道 摆在所有弱智者面前的严肃的强迫性神经官能症课题 不行,我非得弱智不可,我一直弱智,直至弱智到凌晨两点多 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又下起了雨,带动建筑结构的泥沙 地面的泥沙,人心的泥沙,胆囊的泥沙,肾脏的泥沙 胃沙肠沙,眼睛里的砂子,脑部泥石流哗啦哗啦 我是一块更大的不合料,在人群里我落落寡欢 我可以裁成很多符合零件尺寸的小料,但我管不住 自己毛手毛脚枝枝丫丫的想法,作为这个时代的废料和笑料 我贴在强力胶上,撕不下来,但蠕动的背部却又获得了一个间隙 我粘着麻皮脸谱,顶着花秃,来到了中年 的一个间隙。从原来的一个鸡蛋不断掺和着灰面、老鼠屎 不断放水,做成了一块充满异味的霉变的再生性蛋糕 然后长出来切割长出来切割,一份一份地派发给 需要它们的各式各样的饿鬼、穷鬼和像我一样的怪胎 而太过正常的人是紧紧依附着的马赛克,发出白牙齿一样耻笑的光 我把这些带病毒的蛋糕不停地派发,惹得许多人拉肚子 上吐下泻,比吃进一只苍蝇还难受,我那么善良 我是一头具有同情心的怪兽,我知道那些铁板在看了我充满语病的 文字会产生思考短路,之后,他们会噼啪噼啪的冒火花 我的心都碎了。好吧,我现在得把我的蛋糕 锁起来,锁在蟑螂小友经常出没的橱柜里 我会耐心的用口水粘黏收集那些蛋糕屑 留给自己,留给一阵一阵发作的很牛逼的瞬间 它们就像内镜,一闪一闪的,潜伏到 鲜花朵朵的病房内,发现空洞时不为人知的给上一刀 噗~~~~~~~~~~~的一下,戮空了 2011-6-18——20 方文竹:《金子》 一天,妻子对我说:“三十年的积蓄了,我将家里所有的金子聚拢一起,请金匠打一个大的金具。” 上中学的女儿听了,一脸的迷惑之后,说:“将天下所有人的好品质集中到一个人的身上,不好吗?” 妻子想了想,说:“那不是坏人满街跑了么。” 我受到启发,对邻居老魏说:“若将天下诗人的精美词句集中到一个诗人的大作里,有多美妙!” 老魏嗔了我一眼:“这样一来,天下不就没有诗人了吗?” 周旋:《书记》 混得不吊中 抽包红松 混得不行 来包利群 书记拍拍胸脯 拍拍屁股 一边找火 一边自我解嘲 他描述二十年前 那个有名有姓的 知识分子 一边耕田 一边感叹 ‘牛哇 牛哇 您哪 咋和我一样 命苦哟’ 2011、7、4、 《给你写信》 一 今天 我打孩子了 他们两个 迎着风 在马路上跑 追赶落日 危险呀 车来车往 孩子哭 我也哭了 他们想你了 我也想你 二 你病了 打电话给我 真巧我也病了 心灵感应啊 两个人一起生病 晕 三 我们聊着聊着 忘了说 爱你 今年阴历六月 格外凉爽 雨夜 两只恋爱的夜猫子 叫声渗得慌 电线杆子拖着长长的影子 像邻居老金夏夜描述的 无常鬼 四 生活是很艰辛 哭 着是过一天 笑 着也是过一天 我们为何不笑着过呢 2011、7、17、 大海:《三轮车夫》 这一个下午在两只脚的猥亵下 暧昧成一身汗水 就是把道旁的街柳撕烂 也挡不住潮湿的裆部透出的腥臭 一条腿高高翘着 因为勃起挡住了整块马路的风 车龙头上的半杯水 没有半点硬货 杯身上映出的眼珠,把水染成嚼着槟榔的半拉嘴唇 一声咳嗽 断开了昨夜的疯狂 那个水果贩子 找出带有花纹的香蕉 不失时机地把手伸到最长 “你吃吗” 7月4日 大海:土地 我真的爱你 我用最大的力气爱你 我大声地喊 “我爱你” 我唯一的房子,在土地上的房子 没有了 我只能爱你 没有你 我,无处可埋 大海:《一个普通女人》 你实在是没什么值得我写的 20岁成为机械厂铸造车间的工人 你当时可以去百货大楼做售货员 因为你的父亲反对,说工人阶级好 他自己是几次被打倒的人 四九年你出生在郎溪一个叫毕桥的农村 在襁褓里,你的亲生母亲死了 和我的祖父一样,我没见过我的外婆 你大部分时间和你的祖母生活在一起 小时候,邻里叫你“旺喜” 至今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两个字 我也没想去找人打听 你的童年生活在一个老人货郎担里 你的生活穿插着很多泥泞的光着鞋的山路 听说你得过癞痢头这种病,头上长满疮 这些都可以证实,但确实已经没有必要 也许,你和我父亲结合并不正确 但你只结过这一次婚,只有这一个家庭 一个丈夫,三个孩子 从现在开始只要不是我的记忆 我都不去写,都是别人说的 我也不知道真假 我在上小学前一年去了农村 父亲在那里做赤脚医生 你和我的弟弟生活在县城 我当时没有农村县城的概念 在农村也很快乐 后来我要上学了,和弟弟换了位置 我开始和你生活在一起 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很冷的冬天的晚上 你用酱油冲了一碗汤,那是我们唯一的菜 我没觉得苦,真的,从来没 我不记得防震是哪一年了 那个夏天的一个早晨,有人一声喊 “地震了” 你两只手夹住我和弟弟冲出房子 我想象你冲出去的样子一定很慌张 没有美丽、勇敢可言 你只是想,带两个孩子逃命 80年,父亲从农村调到县城 我们一家可以早晚在一起了 开始普通平淡的生活 你的工作行话叫翻砂 一年四季,你的手永远都是血丝 而你在翻过沙做过饭洗过碗后开始洗一家人的衣服 布满血丝的手在碱水里翻滚 90年三月,我去当兵 拿到入伍通知书之后,我在灶膛前添柴 我望着你做饭炒菜 想,把,通知书撕了 我出发的那天 你早上四点起床说要送我 在我坐上车,车子驶离家乡时 你跟着车子跑了两里地,拼命地挥着手 每次我回家探亲,在离家很远的地方就开始呼唤你 而你每次用比我更大的声音答应我 “儿子,回来啦” 可是,我现在怎么喊也听不到你的答应 望着你倚门用手扶着的门框 我的心空了,空成洞 在我回到宣城工作以后 你一如既往的买菜做饭打麻将 退休对你来说是高兴的事 儿女都成家了,你只要负责父亲一个人 可是,2008年,这个必须要诅咒的年份 在你刚把最小的孙子带到会走路的年份 在我们一家人都松口气的年份 在所有的朋友送上祝福说你开始享福的年份 你,得了不治之症 在短短的四个月 你做了两次开胸手术 两次。你都说效果很好 两次术后你都对我们说快回去上班 我上他妈的班啊 你得的病,我们没敢告诉你真相 它是胰腺癌,这个时时让我从恶梦里醒来的魔鬼 农历四月十七是你的生日 这一年的生日,所有的亲戚都到了 我第一次给你送了花 你很高兴,尝了每样菜 但我知道,回到家你就吐了,连同胆汁 在你生命的最后阶段 你用光了一个县城的吗啡 也要每天听我们说话 还要让我的儿子给你洗头 你说,想让他记住这一时刻 今年的端午节,我去看了你 一个冰冷的石盒装了一包骨灰 这就是你,一个生我养我打我骂我 朝我拼命挥手的一个普通女人 我知道你有很多没有说出的遗憾 我,也有 小河:《》 隔着削薄的绵绸 你的乳头很滑 我在你乳房 微微的颤抖中 睡去 今天是温良的 而昨夜很黑 吊扇在咔嗒咔嗒 独自旋转 小河:《新闻两则》 一则 “某月某日晚 某市某路口 警方逮捕了 三名犯罪分子 警方迫使三名罪犯 交代了罪行 并通过隔离审问 使他们供出同伙 让警方哭笑不得的是 他们的同伙 全是十三四岁的 失学少年” 二则 (不想笔录了 印象中 比新闻一则 更能搞) 乐冰:我羡慕那个修臭水沟的男子 我刚刚路过一条臭水沟 看到这一家三口很温馨 他们围坐在破烂的桌子前 一盘苦瓜炒肉片让他们很满足 小女孩大约七八岁 脖子上围着一条洗得很干净的红领巾 女人三十几岁皮肤白皙,眼睛里没有杂质 男人正小口小口地喝酒,脸喝得红红的 一副开心、很陶醉的样子 他是清理这条臭水沟的四川民工 身边的帆布棚就是他们温暖的家 我羡慕这个有福气的男人 他的女人没有嫌他穷 我看到她把不多的肉片夹到丈夫的碗里 懂事的女儿看到开心地笑起来 他们没有争吵,我已经走很远了 还能听到他们开心的笑声 高月明:春宏理发店 在春宏理发店 我理了13年发 这家夫妻店 迁徙了三次 装修了四次 普理价格也从 3元涨到8元 店主的女儿 像一棵芝麻,拔了13个节 现在 成了名符其实的 祖国的花朵 呵嗬! 岁月的风霜 总是过早地染白 我们的须发 有人对镜独坐 有人揽鬓自语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贫穷的人是郁闷的 在这个通胀的年代 我尽量把头发理得短些 再短些 直至露出头皮 我想 没有人注意 一个被修理者的心路历程 他的孤独 他的简傲 他从一而终的坚贞 以及他报以岁月的 冷眼和忧郁 吟啸徐行:《钉子的隐居》 钉子屡遭打击,被埋没 这是许多人的看法 我的看法,是钉子找到一种借口 到木头的闹市 或大山里 隐居 像王维在长安,万事不关心 像陶渊明,楔进南山 钻进年轮 抱紧木头芬芳的气息 抑或一点一点锈蚀的心情 《思念行将就木》 前八年,我们鸿雁传书 后二十年,我们只通过一次电话 友谊细若游丝 思念行将就木 百里之隔,我们早陷入僵局 没有勇气面对 愈来愈老死不相往来 局外人:我的忧伤是种病 那时候 他们说我很忧愁 我的眼睛轻易就出卖了我 那时候,我一身暗黑 如同天上的云朵 饱含雨滴 将落未落 我常常未说出的话是:二十岁 我要爬出青春的沼泽 一个又一个黄昏飘过 他们总看见我一个人在荒野中穿梭 还说我的背后拖着一个影子 看起来有些凄怆 如果有夕阳照射过来 就有点如诗如画 落落寡合 所有的这些描绘都只是他们的想象 我的忧伤只是一种病 时间无可奈何 二十多年后 我也无可奈何 我的眼前已经飘过了无数落叶 我看见一棵树从幼苗到挺拔 目睹过一条又一条河流从潺潺到枯涸又重新流淌 我甚至拯救过一朵朵行将枯萎的花朵 可是 夜深时 抚摸自己的胸口 我总是看见那片云朵中的雨滴 将落未落 晴之云:惶恐 越来越不敢 下手 敲出来的也 删除 找不到神来之笔 屏幕盯得生疼 读你们的 懂你们的 不懂你们的 爱你们的 害怕你们的 诗行 躲着的猫猫 探一探头 孤单久了 就会遗忘 杨立:空巢 鸟儿在树上筑巢 留下一窝关于出生和成长的故事 终有一天,它将空空如也 老的飞上更高的天堂 小的飞去更远的世界 剩下一堆,杂乱的碎枝残叶 白天,在温暖的阳光下沉睡 夜晚,就用冰凉如水的月光 一遍遍清洗,梳理 逐渐清晰的记忆占据空巢 清醒。冷静。安宁。落满月光一样低低的忧伤 橡皮泥的自述 (一) 请捏一捏我吧! 用你最残忍的手 和最狠毒的心 你可以用刀削,针刺 反复 来回 切割 对付我 用你的无所顾忌 塑我的百炼形体 (二) 天生被人捏的 命 想怎么捏 就怎么捏 天底下没有如此 好讲话的 东西 可怎么办呢 没有你 我还真活不成了 (三) 洁白 无杂质面粉 撒点能让伤口 愈发疼痛的 盐 拌些玲珑八面的 植物油 再用必不可少的水 和色彩斑斓的颜料 和一和 再细细 慢慢 揉捏 一直捏到柔软 再用冰点 冻上个几天 之后,就可以 随心所欲了 制作我的过程 实在有些复杂、缓慢,其手段 实在有些折磨、纠缠 恰如孩子们的生长与成人 (四) 可以完整无暇 可以鸡零狗碎 可以循规蹈矩 可以自由散漫 大是精英 小是精品 你们都不如我 有那么多的父母、兄妹或者情人 (五) 我不要仁慈 不需你的恩赐 我需要毁灭 需要重生 你是上帝造的 我是制造上帝的 阳村:《七首诗》(节选) 五 挂在枝头时 它妖艳 摆在街头时 它妖艳 这注定短命的桃子 无论你放在餐桌,还是冰箱 内部蔓延的腐烂 都已无法阻挡 埙羽 :【小城】 给你打电话,不如滑进电话线。象燕子兴奋地滑向南方 它羽毛零乱,落在你的肩头,瘦瘦地问一声:你还好吗 你大叫扔掉电话机,奔到大街。太阳惊悚地跳到高楼上 黄头发红头发黑头发一阵骚乱,掩饰不住的胸前的二座春山 紧锁住了男人眼睛;它倾刻会爆炸,一柄柄探雷器无力收回 写字桌掩住耳朵,笔立起身来。我惶恐地声声大喊:斯人 沿途的榴火烤得电话线通红,也许暴风雨此刻撞响了群山 栀子花一切的问候,在初始时凋敝。你回来,我再也不说话 你不回来挂断死亡的电话机?否则,我横在话筒里怎么回去 大雨倾倒,小城倾斜。如果你流浪街头,无家可归?亲爱的 你今晚会想起有一方岸,系艘漂泊的船,等你在夕光里洗手 如果你无家可归?水媚惊醒的岸,会问你在海角还是在哪里 我让我住在你的电话里,为问候而死亡;一开始就不该响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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