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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专题)美国新超现实主义诗歌鉴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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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林浪平
时间:
2013-1-10 14:36
标题:
(专题)美国新超现实主义诗歌鉴赏
美国新超现实主义诗歌鉴赏
作者:伊 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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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超现实主义诗人(以法国诗人布勒东、艾吕雅为代表)在创作时竭力摆脱思想意识控制和通常的艺术技巧,让下意识和一切非理性的冲动自由地表达,而不顾及意义、逻辑、伦理和其他传统的美学规范,这种极端的手段尽管拓宽了诗歌艺术的道路,但最终也使早期超现实主义诗歌很快地走向衰微。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的一些诗人在创作中汲取了超现实主义的艺术手法,比如对无意识的开掘、重视梦境和幻觉等等,但他们并不像早期超现实主义诗人那样走向极端,他们是温和的、节制的,他们不排斥诗歌中的意义,他们也不排斥超现实主义之外的艺术手法。他们重视无意识中的深层意象,由此打开通向想象王国的崭新通道,展示出细致入微的情感世界。他们被叫作“新超现实主义”,又被叫作“深层意象派”。这是一个松散的诗歌流派,其中最有成就的诗人有罗伯特·勃莱、W.S.默温、加里·斯奈德、詹姆斯·赖特、唐纳德·霍尔、马克·斯特兰德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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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章诗(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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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伯特·勃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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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杨树的大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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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风里猛摇,呼唤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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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到宇宙的荒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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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我们将坐在一棵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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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活着,像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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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敏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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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伯特·勃莱是新超现实主义诗派的领袖人物之一。一九五〇年毕业于哈佛大学。诗集《身体周围的光》获一九六八年美国全国图书奖。勃莱的诗充分体现了新超现实主义即深层意象派的艺术特点。新超现实主义诗歌题材多数取自大自然,取自乡村,因而往往显得空灵、超逸、幽静。这首五行的小诗,不仅仅给我们提供了鲜明奇异的形象,它的绝纱之处还在于:诗人创造的这一个境界给我们以无限的启示。每一句诗充满暗示,整首诗蕴含了关于命运,关于永恒与瞬间,存在与死亡,伟大与渺小的极为丰富的内涵。一首诗不在于长短,也不在于写什么,而在于这首诗是否通过对象抵达生命和世界的终极问题,并最终指向永恒的启示。因此真正的诗人必须同时是哲人。诗,永远是对人类精神核心的一种掘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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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风里猛摇的黄杨树的大叶子在呼唤我们,这是不难理解和感受的,但为什么要呼唤我们“消失到宇宙的荒野中”呢?无疑,这个意象的深层,还另有一种需要细细体味的东西。坐在一棵树下就能永远活着吗?既然永远活着,为什么说“像尘埃”,尘埃是活着的吗?这种完全从逻辑出发的提问也许是可笑的,新超现实主义毕竟也是超现实主义,需要从新的角度——非常识非常规的角度去理解新超现实主义的诗歌。我们可以认为生命是渺小的,它就像尘埃,我们也可以认为尘埃也是有生命的;我们可以认为活着是一种死,也可以认为死就是永远活着。诗人给我们提供了显示诗人独特感受方式的意象,我们不必像解数学题那样去“精确”地解读诗歌,而只要开放自己的感觉器官和灵魂,去自由地感受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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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小诗显示出勃莱的诗歌特色:恬静、超然、孤寂。诗人通过对抒写对象的灵敏、天才、富有想像力的直觉,领悟其内在意蕴(这种领悟是独特的,深刻的,富有洞察力的),创造出独具魅力的、充满启示的艺术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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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用充满灵性的语言,创造出具有强大包容力、扩张力和辐射力的,使一首诗能够站立起来的形象?罗伯特·勃莱的诗给了我们极好的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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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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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S.默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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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决定从影子下面抽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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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抽呀抽呀,水往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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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却在原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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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继续长大,漫向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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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用机器刮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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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触到机器,黏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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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用棍子打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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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触到棍子就黏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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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又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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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也一样,影子继续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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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把光推入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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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触到光,光就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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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开始用脚踏影子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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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进入眼睛,眼睛就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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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倒下来的人,影子把他们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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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失明的人走入影子,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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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仍站着,看得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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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吞了他们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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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又吞蚀他们,他们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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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的人猛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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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幸存的,如果影子允许他们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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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尽量跑得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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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幸存者和他们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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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敏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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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温一九二七年生于纽约,曾留居英国和法国,以写诗和翻译为生,他的诗集《扛梯子的人》获普利策奖。默温的诗极富想像力,有浓厚的超现实色彩,他的诗句朴素无华,但他对幻觉和梦境的重视使他的诗具有一种扑朔迷离的感觉。在《最后一个》这首诗里,默温赋予影子以超现实的意义。影子本来是依附人或物的,而默温笔下的影子却为所欲为,随意地作弄、欺凌甚至吞噬人类。人类对影子无可奈何,用尽各种手段也撼动不了影子一根毫毛,影子却越来越强大,直至肆无忌惮地迫害人类。这超现实的影子凝聚着作者对世界的独特和深刻的感受。这影子是什么?命运?上帝或者魔鬼?人所创造反过来又压迫人的某种力量,比如国家、权力、异化的现代文明?……读者可根据自己的经验和悟性去感受、呼应和进入。诗人所创造的超现实境界具有寓言和神话的意义,甚至比寓言和神话更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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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自动写作、纯梦幻的超现实主义,彻底排除了理性,虽新奇玄妙,但流于肤浅,失之轻飘,默温的超现实主义虽然也重视梦境、幻觉和潜意识,但他用理性去轰击它们,使之无穷分裂,产生核效应,释放巨大的能量。应该说,超现实主义是现代诗歌中一个奇妙的境界,如果它不把理性当作它最大的敌人的话。如何避开我们常规性的艺术思维,避开我们习以为常的充满逻辑的事物,或者在深层意识的角度上来重新感受、重新认识这些事物,创造一个崭新的诗的境界,勃莱、默温他们的新超现实主义在这方面进行了卓有成效的实验。我们通常目睹的现实,是事物的表象,往往有不可避免的虚假性。诗人探求的超现实境界往往比现实更真实,更本质,更具有普遍的意义。西班牙超现实主义画家萨尔瓦多·达利的名画《记忆的残痕》中,那些不可思议地变得柔软、扭曲,像布匹一样挂在树枝上、桌子上的钟表,是画家深层意识所创造的另一种钟表。这种超现实的钟表比现实的钟表更能抵达时间的本质。“诗歌表现必须产生惊讶的效果……它能够刺激我们的大脑,使我们从另一个角度来观察世界。”默温的诗歌《最后一个》便是用奇异的想象刺激了我们的大脑,使我们通过这超现实的影子,从一个全新的角度去观察和思考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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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山峦相会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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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里·斯奈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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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爬到吐着泡沫的山溪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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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水下岩板向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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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一个手指在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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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身向一个水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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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双手放在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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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水里投掷卵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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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双手拍打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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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声呼喊着,起身,站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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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急流和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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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起双手,高呼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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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敏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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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里·斯奈德出生在旧金山,在俄勒岗的里德学院获得人类学学位。他曾在山中做过护林员,又曾在日本接受禅宗的正规训练,这些经历直接影响着他的诗歌境界。他的诗排斥自我,直接赞美大自然和日常劳作。他甚至敢于放弃比喻和象征,放弃逻辑和推理,让启示直接来自事物本身具有的魔幻力。这首《和山峦相会晤》以简练、明亮的语言表现人跟大自然的默契、呼应和融合,同时委婉地传达出人在世界中的寂寞经验和孤独感受。斯奈德并非将某种抽象的意念演绎成诗,而是让自己感受到的客体鲜明地、富有魔幻力地直接呈现出来。诗中的“他”在与大自然的相遇中,进入忘我状态,与急流和山峰同时进入一种充满激情的生命境界。于是这首“客观”的诗产生了某种摇撼我们灵魂的力量,比那些注重表现自我的诗更见情感和人性的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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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奈德的诗貌似“客观”,其实是一种深刻感受力的产物。“客观”的境界,更需要诗人以非凡的感觉和悟性来发掘、把握,并且最艺术地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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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里·斯奈德的诗歌在新超现实主义诗歌中是另一种境界,他的诗其实处在超现实主义的边缘。他的诗歌的超现实主义色彩主要表现在他所挖掘的事物本身的魔幻力,以及他沉浸于大自然之中的那种忘我状态,即禅宗式的“顿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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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驶车送双亲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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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伯特·勃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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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风雪,我驶车送二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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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崖边他们衰弱的身躯感到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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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山谷高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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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积雪给我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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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悄悄地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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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提水,吃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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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子的照片,昨晚忘记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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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打开自己的家门,身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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橡树在林中倒下,谁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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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千里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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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样紧紧挨近地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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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被雪挤压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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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敏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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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默温的《挖掘者》《日出前找蘑菇》,勃莱的《圣诞驶车送双亲回家》《五十个男子同坐》,斯特兰德的《末班车》,霍尔的《挖掘》等诗,发现这些新超现实主义诗人还有一个共同之处:他们让那些日常事物和生活场景进入诗歌,目的不是为了精确、细腻地描绘它们,而是力图通过它们揭示生命和世界的底蕴,因而他们在诗歌中更注重直觉、感受和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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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圣诞驶车送双亲回家》,题材是多么平凡,语言是多么简洁、朴素,整首诗似在聊家常,随意道来,不动声色,其实意象的深层蕴藏了耐人寻味的内涵:年华消逝的悲凉,生命的脆弱和孤独,人情的温馨,风雪和山崖的压迫感,橡树在林中倒下的不祥预兆……一切平凡的事物都在揭示生命的奥秘。诗人抒写的是送双亲回家这件极平凡而又简单的日常琐事,关注的是人类的生存状态,并且用诗歌的方式进行穿透性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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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诗熟练地把握了意象的节奏,意象间既有适度跳跃,给读者留下阅读和感受的空间,又有情节的连续性,不至于让读者感到晦涩难懂。“穿过风雪,我驶车送二老/在山崖边他们衰弱的身躯感到犹豫”,意象深层藏着诗人对生命的某种沉重的感叹。下面的诗句让人感到突兀:“我向山谷高喊/只有积雪给我回答”——诗人为什么高喊?喊了什么?为什么整个世界对诗人的高喊不加理睬,只有积雪给他回答?积雪回答了什么?诗人满意积雪的回答吗?……这些问题,诗人故意避开了,留给读者自己去体味,去思考。接下去的几个生活细节虽然再平凡不过,但字里行间总觉得有一种意味在:是让我们羡慕两位老人相依为命的亲切和默契,还是让我们想起自己的双亲,并因此感叹岁月无情?我们每一个人都会这么老,这么孤单,这么衰弱吗?我们为此沉思着,感叹着,这时突然读到下面这句诗:“橡树在林中倒下,谁能听见?”我们好像遭遇当头棒喝,既感到一种晕眩,又感到特别清醒。最后三行更是意味深长:既然紧紧地挨着,为什么说隔着千里的沉寂?“好像被雪挤压在一起”这一句更有一种情感的冲击力,心里泛起甜酸苦辣,却很难说出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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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深层意象诗歌的特殊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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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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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斯·赖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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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投到田里一两片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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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森森的麦苗凝神谛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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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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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籁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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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儿,月儿的幼雏正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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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的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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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间,一位苗条的女子抬起她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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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影,轻盈地步入空中,轻盈地升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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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独自站在一株老树旁,不敢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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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敢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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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屏息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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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苗向它自己的黑暗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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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也倾身于我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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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子清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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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斯·赖特一九二七年生于俄亥俄州一个小镇的工人家庭,早年对穷困的生活有深切的感受,所以他的诗歌深深流露一种迷惘、孤独、绝望、悲凉的情绪。不过他这种痛苦更多地是为了别人,而不是为了自己。他在总结自己的创作生涯时说:“我写了我深为关切的事物:我窗外的蟋蟀、饥寒交迫的老人、黄昏里的鬼魂、田里的马、秋天的惆怅、我认识的城市。我试图表达我如何爱我的乡村、如何愤恨它受到的蹂躏。我试图说出穷人和被冷落的人生活中的美和丑。”除此之外,赖特的诗还广泛地描绘大自然,以奇特的联想方式赋予诗歌以深层意识,因而他的诗具有典型的深层意象诗歌的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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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开始》这首诗中,赖特创造了一种神秘的氛围。诗的一开头通过拟人化手法描绘了麦田上空的月亮,月亮像鸟儿一般掉下羽毛,一种轻盈和空灵的感觉扑面而来。接下去是:“黑森森的麦苗凝神谛听。”月光落下来有声音吗?麦苗凝神谛听,似乎对月亮充满了敬慕。“此时,/万籁无声。”诗人的描绘是客观的,冷静的,但在那朴实、简洁的语言背后,我们凭直觉敏感到诗人发现了世界的某种奥秘。但诗人不动声色:“那儿,月儿的幼雏正试/它们的羽翼。”意象是鲜明的,含义是朦胧的,读者可以根据自己的经验、知识和悟性去感受和领悟这些蕴藏深层意味的面画。应该说,前面描绘的都是静态画面,有些诗句不过是以动写静罢了,但接下去,一个动态画面突兀地出现了:“林间,一位苗条的女子抬起她可爱的/面影,轻盈地步入空中,轻盈地升上去了。”一个女子居然轻盈地升上去了,升到天空中去了!这是梦境,是幻觉,是想象,还是真实?随你们读者去想吧,你们把它看做梦境也可以,看做幻觉和想象也行,看做真实也无妨,这是你们的事,至于“我”嘛——“我独自站在一株老树旁,不敢呼吸/也不敢动弹。/我屏息倾听。”读到这里我突然想起西川的诗——《在哈尔盖仰望星空》:“……我站立不动/让灿烂的群星如亿万只脚/把我的肩头踩成祭坛/我像一个领取圣餐的孩子/放大了胆子,但屏住呼吸”。两首诗在意象和情调上有相似之处,但西川的诗有大致明确的意义指向,赖特的诗意义则是不确定的,或者说是深藏不露的。我们无须猜测赖特的这些意象象征着什么,也许诗人写作时根本没想到要让它们象征什么,他只是根据自己在某个时刻,某个瞬间的真实感受,把对象本身栩栩如生地呈现出来而已,然而这感受本身就凝聚着诗人的全部生命经验,因此呈现的同时也在表现诗人对世界的理解,同时也会无意识地表现诗人的气质和情怀。但这一切并不是诗人强加给对象的,而是诗人发现了对象的奥秘跟他心灵奥秘的某种内在联系,从而在写作中实现了人跟自然的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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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两句诗值得细细品味:“麦苗向它自己的黑暗倾身。/而我也倾身于我的黑暗之中。”在这里,麦苗和“我”几乎难解难分了,它们有相同的处境,相同的感受,相同的动作。不妨把麦苗想象成“我”,或者把“我”想象成麦苗,至于麦苗“自己的黑暗”指什么,“我的黑暗”又是指什么,也不必去细加区分了。深层意象派的诗歌往往有出人意料的结尾,这首诗也不例外。结尾的异军突起会产生轻微震惊的效果,从而刺激读者的感受力和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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