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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岸文论:阿索拉毅文论专辑(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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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2-2-21 15:21
标题:
此岸文论:阿索拉毅文论专辑(六篇)
阿索拉毅文论专辑(六篇)
矗立在大西南峰峦之上汇贯彝民族
历史文化精神气息的殿堂
——评阿库乌雾人类学散文诗集《神巫的祝咒》
去年八月份应彝族毕摩文化的守护神曲比兴义先生之邀,去参加由他主持的马边彝族毕摩“热布”暨彝族毕摩鬼草偶展,那次展览对于我来说是大开眼界,180多个“热布”鬼怪和几十个“查布”泥塑鬼神同时出现在一个展览馆里,促使我对彝族毕摩文化从视觉强劲的冲击力中,直观地感受到了一种透彻心灵的深深震撼,应主人盛邀参观完展览后我在展台的留言薄上提词:“毕摩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三句话。参观那次展览之时我还遇到著名彝族学者兼诗人阿库乌雾前来参观,在客房里他亲笔签名送我一本他新近出版的人类学散文诗集《神巫的祝咒》,至此到现在我已多次反复阅读啄磨过,而每一次心灵深度触礁的阅读我都能从阿库乌雾他那充满睿智显现的现代人类学诗篇中感受到彝民族历史文化的深不可测;感受到毕摩苏尼们所创造的一整套原始神巫文化系统对彝民族思想意识的深刻影响;感受到矗立在大西南峰峦之上汇贯彝民族历史文化精神气息的殿堂......
诚然,现代印刷术的高度发达,把一些文字排列在一起印成书本进行出版,只要你手中拥有流通的货币,几乎没什么大碍,因此便,也相应地制造了成堆垃圾式的精神排泄物,容易把真正严肃性的写作淹没在广漠大地上的黑暗角落里。于是乎,从如沙漠之沙中的书库中掏得一枚金沙似的书本,对于我来说还是一件奢侈的事。但是,眼前这部《神巫的祝咒》怎么对他进行溢美的赞词我都认为不为过,因为他终于让我对彝族的“毕摩”“苏尼”的认知有一种灌糊般的开窍与释然,让我对本族圣贤之士“毕摩”所创造的一整套扎根民间的信仰体系有一种巫术之外更原始朴素的思想认知。
其实阅读《神巫的祝咒》一书,我们可以带着十万个为什么的疑问号去翻阅,只有这样才可以把缠绕在我们心底的许多迷惑给予可信的解答。如对毕摩做法场时使有的《无言的草偶》《神签》《神铃》《鬼板画》《神扇“茄克”》《神枝地图》《火红的净身石》《神器野猪牙》《送礼仪式上空的纸幡》《招魂盔“库姆”》《魂针魂线》等等法具背后的内涵与原始之意阿库乌雾都进行了深
度的挖掘,让我们知道原来使用这些法具进行相关巫术仪式活动都有其背后的渊源,如他对《神枝地图》的阐述是:“神枝刻画天空的星象,神枝表述阴阳的含义,神枝指示灵魂的归途,神枝定义鬼怪的下场。神枝是彝人古老的“插画”,是先民“画骨”和“骨画”艺术的起源......送祖灵,神枝是骏马、是飞鸟;祈幸福,神枝是桥梁、是船舶;祛污秽,神枝是洪水、是铁帚;驱魔鬼,神枝是弓箭、是刀枪。”从树枝表象有序的排列之中让我们看到神枝还有如此丰富的义蕴和深意,一切在意料之外,但是对于我们彝人确切地说应该是一种常识,但是如今已没有多少人知道其背后的寓义了。不知道这算不算我们这代彝人最大的哀伤与心痛,时间还没有给予我们一个提前预支的答案。
一切对源流的探寻不只停泊在对法具的解读之上,犹如一条时光之河从光怪陆离的现代社会拉回到史前文明的开创时代,阿库乌雾站在二十一世纪的塔尖上拔开历史的重重迷雾,不断地在给我们叙述着一个古老的民族曾经辉煌的历史及文化的传统光芒。在他对彝族毕摩经书毫繁卷帙之上的内容及插图及诵经功能作用的深度钻探之中,给二十一世纪身为彝人而不懂彝族文化精妙内核的迷茫者们搬来了最令人信服的答案。让我们知道原来一切都不过如此而已。如他在《经书上的巨蟒》中就认为这条巨蟒是“吞噬过无数大大小小妖魔与鬼怪的化身。拯救过一棵棵因患顽固的肤疾而走向枯萎的树木”。在那横跨在母族语言魔力体内的《虚拟的诅咒》诗篇中还认为“诅咒是用语言完成的战争,诅咒双方必须基于共同的母语,必须具有统一的宗教思维与价值观念,否则,诅咒无效。诅咒是诅咒把母语中最阴毒的部分抽出,与人性深渊及其锋利的元素结合成独具杀伤性的武器的过程,是诅咒者反复射向自身命运前进中必然遭到的敌人的语言之箭镞”。还有在如生命自带的液体利器《致命的唾沫》中认为唾沫是体内杀出的利剑,足以“可以轻易伤害神界的敌人,杀害想象的对手,杀害大大小小的牺牲,进而阻止虚虚实实的灾难降临。”当然在《超度是另一种攀登》《被悬植的文字》《对咒的梦魇》等精彩诗章中阿库乌雾都把彝族人颠峰造极的万物有灵思想拔高到了可能的高度、深度与广度,让我们这代彝人从被遮蔽的阳光中看到了历史的另一面;看到了几千年来不死不灭的彝族原始宗教的精深与奥妙之道;让我们思想的脸孔、涌动的血液更加贴近祖先们的心跳之声、狂欢之舞。
大西南天空无数的神灵奏弹着共乐的弦律,大西南土地雪族的子孙繁殖着神奇的文明,大西南每一片森林,每一棵树木,每一条河流,每一座山锋,每一个石头,每一类生物都附有灵魂的影子,都具备自有的神力和功用,都有无数不同的神灵保佑着他它们踽踽前行的坎坷命运。于是我们相信“女人能生育是因为有个叫“格菲”的生育神附着在女人的身体上,世界上的女人才有了生养的能力,有的女人不能生养或生养方面出现了障碍,就是因为生活毫无禁忌,心灵毫无信仰,行为毫无法度,从而触犯了天神,玷污了生育神,才被暂时阻止或永久剥夺其生育能力和天赋。”(《女子格菲神》);于是我们相信是男人就应该有“克坡”神赐福,支撑,保佑和警示;我们相信是人类就应该有“沙库”神给予我们指引前进的方向,给予“我们的生命源源不断地注入生命水。”(《人类“沙库神”》);我们相信彝人的每一个家庭都有乐善好施的“阿普阿萨”神在默默地保佑守护;我们还相信每一支家族,每一个彝人都有一个“吉尔库伙”佑护神,“它掌管着家族或家庭成员的增减、生死及抵御妖魔鬼怪的无端侵扰之大权,但在日常生活中,也负责保佑家中人丁安康、六畜兴旺、五谷丰收等事务。”(《“吉尔库伙”佑护神》)。数不枚举。每一个生命的诞生直至魂归尘土,都有无数看不见的强大的神灵在护卫、保佑。而进入二十一世纪的许多彝人已经忘掉了这些神灵的存在,在现代科技文明对他们脑电波的垂直灌输下主观地认为这些神都是虚拟之物,人们已没有一滴点敬畏之心,“或许是因为我们的人神距离太近,人神关系过分亲密的缘故,那些天地之神,山水之神,岩石和泥土之神,已经受困于时髦的人间痴患的囹圄,人神同体的时代正在我们的眼前走向没落。”(《山神》)。他们的决择是干脆把这些几千年来与我们休戚与共的神灵抛弃了,遗忘了,开始去建构一个无灵无魂无神的现实冰冷世界。而我要问这是不是我们人类所追求的理想中的生活模型或生存方式?!
阿库乌雾是目前彝族知识分子中少有的清醒者,他对彝族历中文化的渊博认知深入血液、深入骨髓、深入大地,因此,他对彝族文化的批判也入木三分,直抵我们彝人流血的伤口,“不难想象,当彝族男人和女人们继续以“死给”的方式来完成个人、家庭和民族的复仇任务时,彝族人的历史开始进入亚健康状态,彝族人的脊梁开始出现骨癌的征兆。”(《“死给”与复仇》)。确实如此,彝人这种以自杀方式完成的复仇具有社会消极的普遍意义,但是彝人却乐此不疲,但是彝人却没有学会活着比什么样的复仇都重要的生命观,也没有去寻找另外一种更积极的立竿见影的复仇形式,而是笃信用巫术般的语言神力的狂欢中用鸡来进行最隐秘的咒术杀伤:“自古以来,我们就擅长通过诅咒的想象来享受杀害对手的乐趣。所以,当真正强悍的对手席卷而来时,我们的诅咒成为山间的云雾,只能弥漫山林而不具备任何杀伤能力。”(《“瓦杜”咒术》)。但是面对真正强悍的对手,一切的咒术都会被消解。附在我们灵魂上的黑色肿瘤不至这些,就连那些代表着进入文明社会标志的彝族文字,现今很多的考古学者依然还在用古老的彝文来释读出很多考古学上悬而未绝的刻划文字符号,但是“我们共同祖先创制的古老的文字被狭窄、狭隘和历史性的短视所禁锢,实际上被久久地悬植于神秘的经柜和漆黑的山洞之中。于是,我们更多的族人的身体从未接受过祖先书写文明的雨露自在的沐浴,从未感领过古老文字的光芒透彻的照耀!......被悬置的文字,犹如被久久流放在野山野水之中闪光的鱼类,要自由自在的游向大海,还将有很遥远的路程!......”(《被悬置的文字》)。可以说彝人创造了光辉灿烂的古代文明,但是因为其思想的局限性与对待事物认知的狭窄性,彝族祖先们并没有把太阳的光芒种植在每个彝人的心灵世界,也没有把那些在历史角落里发光的文明成果拿来大家共享,只是毁灭了这些在历史角落里闪光的文明基因在用小股溪水缓慢推动石磨运转的时光中,像夕阳下荡漾在水面上的小木舟渐渐失去了应有的光泽。
最可悲的是今天我们知道了我们的症结所在,却无法开出一付对症的良药,还整日惶恐于族群在现代社会消抹族性特征的战斗中败下阵来,惶恐于我们终有一天只会披着一件民族的外衣却无民族自身特点的实质内容。于是“我们在忏悔和祈祷中度过了几千年从未中断的历史,形成了自己独立的生存的法则,筑就了我们自己神圣的精神殿堂。我们用忏悔和祈祷,开创了母语悠远而澎湃的口头文明之河,拥有了源源不断、滔滔不绝的族群历史生命的洪流。”(《忏悔与祈祷》)。当然,最重要的是趁现在还有人能读懂那些在木柜里散发出历史余味的芳香时,赶快把这一切记录下来就成为当务之急。阿库乌雾从他鹰眼冷睃的目光中发现了叙述历史神话的重要性,他在《神巫的祝咒》后记里说:“难怪彝人通过神话的形式,把总体的人类语言的诞生和族群母语的形成划分得如此清晰。把本民族文字符号体系的创制归功于神圣的宗教祭师“毕摩”。用神性的语词莲条呈现了自身独特的历史生命。.....我想通过语言文字,特别是当我母族古老的语言文字生态日渐处于式微甚至濒危的时代,除了继续坚持母语叙事以外,我想努力用我所习得和掌握的第二语言文字即汉语汉文来追溯、记录、传承、传达我的族群先民们曾经缔造过的另一种文明的踪迹。其内容有跟我的母语语言文字发展史相关的部分,也有通过这种母语文明我所能感应和接近的与语言文字本身无关,或者说是一种广义的母语,或者就是史前人类通过遗传、通过器物、通过古老的仪式、通过其它可能的形式传递在这个民族生活中的文化地质层的精神遗迹。还有这个民族在独特的自然环境和悠久的文明创造进程中所提供的只能意会难以言传的内在心理意趣和精神模式。借助这样的神会、联想、思考、记录和创造,我试图不离言筌,不落言筌地自觉游离或自觉往返于语言文化史的内外,对于于我所能感知、领会、拥有的文化传统或文明体系,我总是坚持深入内部,反戈一击的精神预谋。......我在这里所记录的神巫的祝词和咒语,所描绘的神巫世界的生命情感与灵魂图景,所揭示的神巫潜在的神性与能量,它最终并不是我努力以文学或人类学的方式,要感悟、探索和触及的人类文明进程中非语言非文字的文明原型本身,而是必将成为民族历史叙事过程中又一段语词的链条被历史本身所呈现。”(《历史是语词的链条》)。我在这里浪费如此长的篇幅把这篇文章的主要思想重新摘录在这里,因为我非常看重这篇后记为我们阅读《神巫的祝咒》提供了可能的思想指导意义,也对进入二十一世纪的新生代彝族作家们提供了一条新的写作方向,对于彝族新生代作家们如何把准自己的写作题材内容,如何掌控自己写作最大限度地对族群的贡献有意义化,非常具有参考价值与借鉴意义。
在此,我还愿意以一个读者的角度,向任何愿意了解彝族历史文化,愿意了解彝族“毕摩”“苏尼”宗教文化的人们推荐这本书。当然如果可能,我还希望每一个彝人都来阅读此书,都来把那些沉寂在历史深处的语词在本世纪第二个十年重新链接起来,都来把那些被风沙掩埋在地底下显现历史传说的古董重新挖掘出来,都来把我们在此时代身心俱裂的生存困惑摆在阳光下,因为历史是语词的链条,因为古董是传说的链条,因为生存是现实的链条,因为矗立在大西南峰峦之上汇贯彝民族历史文化精神气息的殿堂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弃绝我们而离去......
2011年7月30日星期六下午9时3分于佳支依达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2-2-21 15:23
无以突围还要突围
——读普驰达岭《临水的翅膀》有感
诗歌是人类性情的表达,关乎于灵魂底自然与述求,无痛无痒而诗而歌那简直是白痴的勾当,与奸人所为无异。于是我们会看到当代很多诗人拙劣的表演,庸诗一大堆,满纸废话,诗歌公然成为一种消谴娱乐的对象。为此我沉默、闭口,不想再用诗人的名义招摇过市,不愿再用自己肮脏的手段以艺术的名义污辱诗歌这顶人类文学世界里最璀灿的王冠,那是我对诗歌灵魂底的一种认识。为此我几乎停止诗歌创作一年多,在紧张而有序的求食中去当一个普通的平民,虽然内心渴望创作的欲念与日俱增,但我强迫自己收拢一切虚妄的念头,期待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出山,但是那条通往诗界的阳光大道始终没有出现,为此我无能为力,为此我将忠实于我的灵魂。是的,我赞成功夫在诗外的说法。诗到最后拼的就是个人的文化素养与道德品质,其它的都不过是半斤与八两的区别。
等待着,等待着,等待着并不代表我将沉沦,当今年二月中旬彝家汉子普驰达岭从遥远的北国皇城根下突临我所居住的小城,在一杯接一杯的酒杯中,在KTV时高时低的高吭中,在坨坨腊肉挂在嘴角强力嘶咬中,在临近午夜激情高诵诗歌的狂热中……我那冰封已久的诗田被他的激情再次感化,让我找到了一个诗人该有的感觉、幻梦与色彩。从那晚开始我决定再次找回自己作为一个诗人的尊严,与那久闻的诗歌再次握手,谱写一曲诗歌与人之间动人的现实版本。而一切在普驰达岭的预料之外,这是我所感到的唯一兴慰和得意。
第二日我闻他已准备启程离去,赶快座车至他的住宿处,准备送他一点小城的土特产作为送别的礼物,但是他已不辞而别,很是遗憾,可以想想能够再次相逢的机率那是小之又小。
昨日上午我从贝史根尔的手中接过普驰达岭从遥远的北国皇城根下寄来他的诗集《临水的翅膀》很是惊喜,心中自语:“好呀你还没忘记我们这帮南国小城大渡河畔的兄弟伙”。曾以为你过河拆桥,到了皇城根下不是皇帝胜似皇帝,肯定装着不认识我们这帮乡下佬了。嘿嘿,气气你,同时也给这些并不入流的文字蝌蚪定个调,让看到本文的人有一种轻松愉快的阅读快感,不至于死板的理论满天飞,不打死人也会闷死人。
初读《临水的翅膀》感觉是在陪同普驰达岭领略夷笼坝子、洛尼山、掌鸠河、夷龙河、玛纳液池、凤家城遗址、香树坡、美姑河、大小凉山、措那湖、乌蒙山、罗婺部地……一长串岁月的遗迹留给他的诗歌养料,有心的读者会发现这些恰恰是普驰达岭刻写在生命中的魂灵词语,没有了这些(有些)只有他才会懂得其意义的地名,犹如残缺的歌谣,其诗歌留给我们品味、幻想的空间将是不完美的,至少我会觉得甚感遗憾。但是他既然已经从诗磨里摇出来这些地名,我就必须要认真地面对。但时间又翻过了一页,我想站在另外一个可能的高度去领悟普驰达岭真正的诗歌境界,审美与文化价值。那才是我此文的目的。
文化视野中的普驰达岭:作为一位普通的文字阅读者,当我面对普驰达岭这本还带有新油墨味道的崭新诗集,一道词语有机组合的感觉盛宴,心中甚是快意,是否我活着的意义就是不断地在期待着这样一种感觉的来临:在一片词语的汪洋大海中,独驶一艘猎奇的小艇,与我心中久违的想表达而无法表达出的某个知音缘遇,那是千年修来的一种功德,但毫无纹饰的痕迹。“那一声许诺之后/目光就为你深深埋下/美丽的线索//用五色的秋日的涂鸦/随意留下的背景/端起仰望而斑驳的心/其实你并不知道/这颗心/是为谁许久地流浪//在传说与传说的故事里行走/才知道一颗心不再属于自己/脑海在远方茫然一片……可是 这么长长的一生/谁知道失去洞穿灵魂的滋味/是酸?/是甜?”(《另一种滋味》),普驰达岭这代彝族诗人心中都装有一个沉重的思想包袱,如吉狄马加、阿库乌雾、倮伍拉且、周发星、鲁弘阿立、阿苏越尔、沙马……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对本民族文化有着深刻的理解,对当代世界范围内的文化内涵也有涉及并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他们的群体象征意义是不安分的一代,很想在一夜之间将本族文化最大限度地进行可能的扩张,具有立杆竖旗的标签作用。这不只是诗人的事。时不我待,在彝族的各行各业里只要有一点良心的知识分子都有一种时间的急迫与焦虑感,都在试图用自己的努力去改变本族总体落后的现实,因为谁都不愿意有一个被时代抛弃的“洞穿的灵魂”,那将是对本族心理自尊心的一次沉重无声的打击。通过近年我对彝族诗歌现场的直接参与和了解,我总能感觉到总体魂灵忧伤的情绪始终弥漫在每个诗者的内心深处,连用苏尼的法术也无法将这股阴影驱逐而去,而这恰恰是时代的忧伤,我们当铭记。而普驰达岭作为一个高级知识分子,他的忧伤比我们更痛彻,他的呐喊更苍凉。“挽着历史的狼烟与岁月的沉积/彝人在这座城市篆刻着鹰的图腾/心理的盾片日渐丰满/坚不可催的城堡固惹金汤”(《天菩萨在忧伤中明媚》)。作为一种无奈的选择,我愿意用另外一种方式去解读这首诗。如果一个民族没有属于自己独特的文化内容,那么这个民族在这个世界的存在将是悲哀的,其存在的意义将大大折扣。而处于如今以物质的富有作为社会价值衡量标准的时代,文化有时候只能当作一堆垃圾,很不入流。但是作为民族主义分子们来说,如果一旦离开了自己所熟悉的文化环境,特别是当一种文化受到另一种文化深度侵袭,那种焦虑与不安是与生俱来的。清朝著名思想家龚自珍说,“欲灭其族,先去其史”。在这文明的对抗中,唯有文化才是最佳武器。因此普驰达岭所说的“城堡”,不言而喻就是对本族文化一种自信的隐喻,但是我始终觉得在这个高速发展的时代列车上,矗立在大西南大地之上的黑色城堡在摇摇欲坠,作为心理的慰藉和疗伤城堡将值得永远存在,就如我曾写过诗题为《夷魂塔》的一首短诗:“爽朗的诵经声穿透时空黑幕/阳光之下 万物充满生机/柔和的祥云生灵额际流淌/愿望停驻留连/族群相安无事/事物发出至善的光芒/魂灵得到纯洁的安抚”。城堡与夷魂塔都不过是一个文化的象征、民族的象征。普驰达岭说过“在人性的深处,在吾心深处,故土乡野的一切如一片温暖的语言,无以突围”(《乡野的表情》),因此从构建新时期民族文化意义的高度来认识普驰达岭的诗歌,也许我们会得到另外一个不同的答案。
信仰世界里的普驰达岭:如果说诗歌是人类情感最佳的表达方式,那么诗歌所承载的情感使命将是厚重的历史所无法比拟的。为此我愿意驻足在普驰达岭的诗歌天堂里聆听他来自内心深处飘落在南高原的微微细雨,那里才是他魂牵梦绕的归宿,是永恒的家园,“那个年月/有个叫纳苏的部落/安静地用透明的羽毛/弹拔着动听的马布/用黑黝黝的语言喝唱着《梅葛》/他们迁徙的步伐一次次抵达/那个叫玛纳液池的地方//一眼清泉/总淌着他们幸福的眼神/那个年月/夷龙河肥肥胖胖 奶水充足//人们快乐着/躺倒在水的深处/即使在梦中都能起身/用幸福的手掌/把星星一样的云群/赶回瓦板房/用残损的鱼刺/刻出动听的歌谣/传唱着夷龙河的歌谣”(《夷龙河上的歌谣》),初读这首诗时,我被这首诗所创造出的绝妙的意境深深折服,幻想自己就生活在夷龙河上诗意地栖居,那怕是换做神仙我也不会干的。而这首诗的成功之处还将纳苏(即彝族)的历史毫无痕迹地引入诗歌之中,让一部彝人千百年来的迁徙史进行诗意地还原,这需要一种高超的技艺,非我辈所能。因为我也曾写过一首长诗《星图》,还自命不凡地命名为彝民族第一部现代长篇史诗,我的初愿是将彝族历史进行一次系统的梳理,现在看来我的努力与最终成果相去甚远,但是勇气可嘉,我始终感谢那一次不懈的探索。而普驰达岭作为一位学者型诗人,他说:“作为一个鲜活在长城脚下走动着的彝人,看着学术的书,走着学术的路,写着学术的文,而留有空闲的缝隙间,用理性的学术目光所不能穷尽的思维之外,乐着以感情的视角倾情所感所触所得所悟之物与事,对我原本就是最大的富有和满足”(《临水而立》)。确实如此,我始终认为诗歌有时候并不是知识的堆积,但知识却能够助长诗歌的翅膀,上世纪末盘锋诗歌论坛上民间诗人与知识分子诗人的对立在我看来是一次傻光的交锋,没有你们用知识(文字)写成的诗歌,你们连座在那里的资格都没有,我倒是把那次论争看作是被眷养文人是放牧文人之间的对话。话说回来,没有知识没有对彝人历史有深刻的理解和体会,如这样的诗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所有的太阳就算在星回节的夜晚/重蹈而来 七月的洛尼山顶/依然会有厚重的雪躺着/布与默 尼与恒 武与乍/会潜藏着石尔俄特之雪脉/举起毕摩冥冥的谣词/凝视水的源头和归祖的方向……在阳光之外在洛尼山以东在朱提以西/每一片雪花都将恪守指路行移与归祖/每一个漂灵都将留守聆听候游迂祖训/每一句毕诵都将繁盛神旨浩荡之定势”(《诵词与玛纳液词有关》),活着的人都会死亡,而彝人为死后的灵魂创造了属于自己的世界,不是去上帝眼中的天国,也不会遵循佛佗教导的轮回重生,而是沿着祖先迁徙的路返回祖灵世界,如命定的繁盛神旨谁也逃不脱这样的命运,而这就是彝人的信仰。“抵达了玛纳液池/审视归祖之路渐渐冷却/当忽略疼痛与阳光之一刻/所有的生命都将俯身于沉默之间/我也将接承祖训“阴间水昂贵渴也渴三口不渴喝三口””(《诵词与玛纳液词有关》),是的,所有的灵魂都将抵达玛纳液池,那是彝人古典的家园、村庄,玛纳液池对于彝人就如犹太人对耶路撒冷的钟情,那是一种说不透道不明的神秘情愫。普驰达岭说:“我想很多时候,解释和注脚是多余的,因此,我没有对所涉猎的民族文化事象入诗作任何的诠释。在此我只能对那些想深入我的语言而找不到方向的人说声抱歉”(《临水而立》),的确如此,阅读普驰达岭的诗歌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的障碍,但是没有对彝族历史文化有较深研究的人来(特别是外族人)说,那的确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彝族自古生活繁衍在祖国的大西南,几千年来他所创造的文明几乎不被外界所窥见,从夜郎自大、七擒孟获等成语中人们才知一二,但是从近年来的考古发掘中看到滇西的和三星堆青铜文明成就中,人们重新将长江和黄河同视为中华文明的源头,因此,彝族作为大西南雄踞一方的庞大族群,他自然而然就引起了学术界的特别观注。这是题外话。话说回来,一个人的生活环境、学养、理想、意识形态与他的诗歌创作必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普驰达岭将他所涉猎的民族文化事象入诗几乎是一种天定的命运,唯有如此他的歌唱才是真实的。而愚以为此类诗歌才是普驰达岭诗歌的审美价值所在。虽然如此,涉猎民族文化事象的诗作在他的创作生涯中还是很少,除以上提及的诗歌之外,《祖灵之舞》《乌邪停泊在时间的另一端》《我用石质的呼吸仰望凤家城遗址》可以认为是其中的难得佳作。但是,当我在为普驰达岭的诗歌欢呼雀跃时,我的忧虑却在加重,彝族新生代年轻诗人却好像在一夜之间遗忘了本民族的传统文化,自觉将民族文化事象入诗的情况很少,这条彝族诗人诗歌创作的优良传统也许有一天会被遗忘。但我固执地相信:我们的文化我们的信仰,我们的信仰我们的文化。
行呤在大地之上的普驰达岭:纵观普驰达岭的所有诗歌,毫不费力地发现观光行呤式的诗歌占据了其诗歌创作的半壁江山,应该说这是普驰达岭诗歌的另一个特点。但我始终相信如果没有对大西南这片土地爱的深沉,那么所有的呤咏将会多么的肤浅,所有的歌唱将如夜空中的月牙儿摇摆不定。“这一片土地呀/我并不陌生//就在这个多雨的季节/就在这个容易做梦的七月/啊,大小凉山/你就像我久别的情人/挥动你神灵之手/引领我穿过广袤的南高原/和云雾笼罩的草场”(《走过凉山》),如果承认那些我们拥有同一个祖先的远古传说,那么这一片天空是我们的天空,这一片土地是我们的土地,而生活在天地之间的人们就是我们血肉相连的兄弟姐妹,走到那里都不会迷失方向。而我却有另外一个更令人惊奇的想法:莫非普驰达岭是一位神派的使者,下界到人间向我们冥示指路经的方向,他说:“我会赶在毕摩毕诵指路经之前,擦亮深邃的双眸/抵达这片土地”(《美人》),是否他是在想用自己一个人朝圣的足迹启发一个民族沉睡的巨姿,是否他已在冥冥之中得到大毕摩阿苏拉则驱鬼逐魔的力量,“就在那个美丽的夜晚/我好像看到了阿苏拉则的神铃/轻轻地敲打着大凉山这片土地”(《走向美姑》),我相信普驰达岭心中的大凉山是一块神秘文化的发源地,蛮荒与现代、激情与梦幻、古老与悠远、美人与英雄结一切和谐地共存,他说“我怀念的岁月啊/就在这片丰茂的土地上/慢慢地散开”(《走过凉山》)。普驰达岭对这片土地的爱不是一种狭隘自私的爱,他的爱我认为是一种超越民族,越越地域深广的人间大爱,因此在去往圣城拉萨的天路上,他说:“朝圣的额头悄无声息/已慢慢向梦境飘逸的格尔木接近”(《雪域行语》),“在措那湖边静坐/人类的语言裸露着孤独”(《措那湖》),进入那片纳西人创造的另类天堂里,他说:“就在靠近十月的一天/我突然闯进了丽江这片天堂”(《走进丽江》),进入久违而熟悉的的南高原,他说:“从千年迢迢的旅途归来/浑身充血如霞第一次/这样真真实实在高原的背上/学会倾听一种声音/季节的声音岁月的声音”(《红土背上的阳光》)。够了,够了,也许我们可以颁一个行呤诗人的头衔给普驰达岭了。但是在武林纷争的江湖世界中,普驰达岭不是以一个诗人的名义混迹于武林世界,到目前为止,作为一位民族学与人类学专家,他已公开出版六部学术著作。还领衔《民族语文》杂志副编审、彝族人网总编。编缉出版《第三座摹俄格——21世纪彝族诗人诗选》。还准备纠集彝族所有的艺术家、企业家、衙门头儿……综合各方力量拍摄三十集大型电视连续剧《彝人传奇》。这就是另一个真实的普驰达岭,全身肌肉永远充满着战斗的因子,让谁也不得不刮目相看,在江湖中人人尊他为“普老师”。在人间,他几乎冒似孔圣人了。
最后,从文化视野,信仰世界以及行呤在大地之上的普驰达岭的诗歌进行一番多维度巡视之后,在他自认为无以突围之中,我认为他已找到突围之点,那就是将本族文化传统作为一种诗歌的利器,在创作过程中自觉发挥它独有的作用,以期在诗歌的大同文化世界里发出另类声音,在全球化的今天,也许这就是普驰达岭的诗歌给予我们最好的启示。好了,在胡编乱扯匆匆结束本文之际,还是让我再叫你一声:“普老师,请原谅我所有的冒昧和误读”。
二00九年三月二十六日于小凉山佳支依达
一个大男孩的纯情故事
——读吉狄兆林组诗《亲爱的阿鸽》有感
彝族是一个具有史诗传统的民族,从远古至今创造了很多英雄、创世、迁徙、爱情等卷帙毫繁的文本和口传文学,连彝族的毕摩经文都是用诗的形式铺开,因此严格意义来说,彝族没有用彝文进行小说、散文等创作的习惯与传统,创作出的都是用诗的形式给予表述。而这其中爱情史诗占了很多的篇幅,在四川、云南、贵州各地彝区都有很多不同程度的发掘整理,如《阿诗玛》《流浪孤女蛇娘》《红石岩》《小白龙和彝家女》《猎手和姑娘》《漏卧鲁沟的婚礼》《布珠笃当》《珠孱阿依》《山海恋》《撒俄迷麦汝》《红白杜鹃花》《阿惹妞》《甘嫫阿妞》《妈妈的女儿》等构成一幅幅光辉灿烂的彝族爱情史诗画卷,因此,作为当代彝族现代诗人不写出一点有份量的情诗还真对不起先人创造的智慧结晶。而当代彝族诗人,特别是大凉山彝族现代诗人们早就已经对此进行了不懈的探索,从我有限的视野里我认为阿苏越尔、鲁娟、伊子.伊萨、贝史根尔、克惹晓夫、吉狄兆林、俄尼.牧莎斯加、发星都对彝族现代情诗进行了不同程度的创作。
而吉狄兆林无异是其中一个异数,在四十岁高龄时突然不害臊地玩起了特别撩动人心、风情万种的情诗,这就让人有一点不适应了。我初读组诗《亲爱的阿鸽》时除了惊诧的没有掉下巴之外还是惊诧的没有掉下巴,完全是毫无道理,完全是跨界创作,完全是抢年轻诗人们的饭碗,但是出于历史的经验值得记取,任何可疑的诗歌不能小看的考虑,按耐住自己不得不认真地对待......
在八百里大凉山上,作为四十岁高龄的吉狄兆林写情诗肯定比情窦初开的诗人写的情诗有区别,他的诗歌中肯定有与他的年龄相附合的一些独特的诗歌元素,但是一切诗歌源于真实的感受,我相信兆林兄从经历了一次听说阿鸽“就只语意含糊地提了提/一个名叫马海阿鸽的姑娘”(《齐天的洪水》),到认识马婷“尤其是从终于与你相见的昨天,到今天/一个男人的自信和尊严也正在/不可思议地重新确立”(《齐天的洪水》),最后发展到与阿鸽心灵相融至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亲爱的阿鸽》的地步。这种可遇而不可求的艳幅,这个天下掉下的马妹妹确实砸中了诗人脆弱的情感心灵,让他日思夜念、茶饭不思。但我想问问兆林兄,你自从出版诗集《梦中的女儿》后,已经很久在诗江湖销声匿迹,我认为你的魂早已被花里胡哨的会理勾去了就再也无法出走了,但令我惊奇的是想不到你还有此等雅趣,被一个远在一百八十里之外的拉布俄卓年轻美丽的女孩激发出才思枯竭的诗泉。看来除了感谢兆林兄奉献出此组诗外,有机会我还要感谢那位叫阿鸽的姑娘,我还要与阿鸽姑娘在“咖啡馆里和诗人谈诗/诗人们就只能你看我我看你/看谁比谁更像羊”《阿鸽姑娘》。
嘿嘿……看来马婷姑娘肯定有一种别具一格摄人心魄的特殊魅力,不然兆林兄也许还在大黑山上瞌闭着双眼沉睡,像一位古代的炼金术士走不出自已创造的金字塔,或者像一位千年来闭门修炼武功的高僧看不到世界已进入热兵器时代。作为十几天前才新鲜出锅的组诗,兆林兄说:“生命中的这个春天里/不仅有各种各样的好消息听起来舒服极了/更要命的是,知心的人儿已经通知我/如果我愿意奋不顾身地跟一只蜜蜂交换余生/她也将勇敢地告别人见人爱的少女时光/从某报记者,直接变身为一朵油菜花//亲爱的阿鸽/绣一面爱的旗,发动一场战争/赐给我一个成为英雄的机会吧”(《英雄》)。看来马婷姑娘已把兆林兄冰冻如十二月的心是彻底融化了,为了她,他愿意奋不顾身地成为一只蜜蜂,更重要的是以爱的名义,他要疯狂地发动一场战争,成为战场上唯一的英雄抱的美人归,可惜现在的祖国繁荣富强,我们都可怜地生活在和平年代,英雄无法迎来女人的鲜花和投怀的送抱。兆林兄呀请不要做梦了,还是请回到现实中。但是你还是像一个痴情的少年幻想着进入阿鸽的梦,“我只想变成一阵风,穿过那钢筋水泥做的政府和他们的法律;穿过那故意绷着脸的道德家们千百年如一日的魔咒;穿过这物欲横流的时代铺天盖地的广告牌……哪怕伤痕累累,也要努力地微笑着,来到你的梦中……让你的梦,又香又甜/完全不像梦”(《你的梦》)。我颤抖着肯定兆林兄陷入了一场爱的战争,他已无法做到如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既然如此,我们就成全一个大男孩的纯情理想,让他在心灵深处“植一朵名字叫马婷的油菜花在心上”(《时代》),让他在滚滚向前的时代的列车上“重新做回人”(《时代》),我认为这里的“重新做回人”,不是指那些劳改犯们洗心革面的忏悔,也不是指那些失足妇女一不小心走错的人生,应该是指这个有家有室的大男孩想重新找回纯真少年的理想,重新做一个有情有义的模范丈夫。
在组诗的最后一首,诗人自己打碎了他对马婷的爱只是一个虚幻的光影,他说“这是一个多么奇怪的时代/不要了天菩萨不要了笃姆阿普地跟它鬼混/随时承地给它留面子,它却不断地羞辱我/逼我暗夜时悄悄地写诗,样了就像个昼伏夜行/的偷哥,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偷哥/辜负了蓝天的蓝,辜负了大地的宽厚和仁慈”(《时代》)。看来他只不过是在偷偷地爱一个女人,她叫马婷,彝名叫马海阿鸽,此女带一副眼镜,给过吉狄兆林一个黑荞粑,时常发些短信给吉狄兆林,而这一切已经足够让诗人魂灵深处激荡一生。
最后我想说,在此诗里吉狄兆林动用了他轻易不动用的木佛山,还有大凉山诗界里还闻所未闻的阿鸽,诗人肯定用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是我可以肯定诗人动用的的阿鸽对大凉山诗界的贡献不亚于贝德丽采对但丁的泉思妙想,朱丽叶•德鲁埃所对雨果的钟情一生,燕妮对马克思的初恋情愫……
亲爱的马黑阿鸽,你已不朽!
亲爱的吉狄兆林,你已返春!
二0一一年三月二十六日于佳支依达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2-2-21 15:23
一把进入古国三星堆的秘钥
——遐想安东《龙腾鹰翔虎啸蜀》
每个诺苏人见到你都说很熟悉
仿佛在说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摘自拙诗《三星堆王国》
公元二千零七年十一月,远在泰国普济岛的胡桑博士在一篇有关我的诗歌论述中开篇就写上,“阿索拉毅不该生在这个时代。他应该是古代某位巫祝,脚踩天台,手握神杖,领受神的语言,谋划民族的具体现实。”,胡桑这个鬼灵精在此惊天狂言之下是否去过三星堆,或者了解三星堆那根长143厘米,直径2.3厘米,重463克的金权杖,是否知道此前“考古界、史学界、文艺界认为中国没有权杖,权杖只有西方才有,是古埃及法老和希腊神话中万神之祖宙斯的专利”之说,不管时否知道、或是否去过三星堆、或他早已知道彝人大毕摩握有神杖的传统,不管怎样我得感谢因我的诗文耗掉胡桑两个月宝贵的时间,此乃引言。
公元二千零九年八月,悠懒的阳光透过远处积压的黑山照射在我的身上,使我更加倦缩在那黑暗的土墙木板屋里,不愿见到熟悉的阳光扭动可亲的步伐向我赶来,但那阳光太强烈,炙烤得我浑身无力,灵魂脱窍,好像太阳神在秘召我的魂魄,在大地无引力的推动下,穿透土屋,飘到一个叫灵山的地方,放眼望去那眉目清秀的灵山云蒸雾锁,紫气腾飞,枫树着红,层林尽染,心中暗自惊叹:好!当我忘乎所以迷醉于此一等美景,忽然疑似一束强电流击中我的身体,有人在我背后轻拍,只见有一人高马大,身材魁梧,脸色黝黑,眼带宽边墨镜的中年男人站在我身旁,似曾相识,但无处回忆。他从旅行衣上拿出一本书给我,书名叫《龙腾鹰翔虎啸蜀——一个凉山彝人的三星堆遐想》,不需要进行繁锁的介绍,我已知道此人正是来自诺苏古国三星堆的安东了(此不是秘密的秘密早已大白于天下)。但是绝没有人知道三千年前我和他就在被世人称为世界第九大奇迹的古国三星堆一起日日饮酒作诗、寻欢作乐、文治武功……那是一个日不落的帝国,如果世人不相信那昙花一现的文明曙光,那么让我们共同遐想进入《龙腾鹰翔虎啸蜀》一书给我们勾勒的古国三星堆,去探索诺苏祖先们纵横在上古时代时令人叹服的文明成果。
遐想之一 安东与《龙腾鹰翔虎啸蜀》的诞生
2007年3月对于安东来说绝对是个平凡中带着不平凡的月份,他在朋友的带领下“走进三星堆,才知道什么叫叹为观止。放眼陈列馆一看,一种亲近、一种似曾相识的朦胧感油然而生。”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先后又有两次进入三星堆,然后以近一年艰苦的田野考察,翻阅书籍,深寻苦探,将半个多世纪一直未能解释的三星堆之谜作了令人信服的初解。我深深地被安东的《龙腾鹰翔虎啸蜀》所营造的三星堆魔幻神奇的世界感服。但是,从我有限的阅读范围中得知,著名的史学家和民族学家费孝通先生考察了三星堆后,在《自己民族的人要研究自己民族的文化》一文中指出:“很清楚,这个文化与彝族文化是有关系的,怎么样下来的?中间的环节还不清楚。可是,事实很清楚,在我们的长江流域,也是中华文化的重要的来源之一,这个长江文化与黄河文化的关系现在我也弄不清楚。但是很早,五千年以前就应该有联系了。”费孝通明确指出了三星堆与彝族文化有关系。他还指出:“彝族有宝贵的文字遗产,这个文字现在看来很久以前就有了,是象形文字、方块字,它与甲骨文的关系现在还不清楚,但将来可以搞清楚,我们可以通过文字的起源来研究民族之间的关系。”对彝族的文字,费孝通还指出:“彝族保留了很好的文字,长江流域在五千年和六千年之间保留了很发达的文化。”我们从浩如烟海的彝族毕摩文化和彝族十月太阳历文化足以证实彝族文化的源远流长,也能证实彝族文化与三星堆之谜的渊源关系。另外也有很多的彝族学者都对三星堆文化进行过深入的研究,如西南民族大学的教授李绍明,中央翻译局彝文翻译室主任王昌富,云南著名彝学专家戈隆阿弘,长期研究彝族毕摩文化的年轻学者摩瑟磁火先生,凉山彝族土司的后裔哈娜使格,凉山彝族自治州彝学会副会长马拉呷等他们都从彝学家不同的思考角度对三星堆文化进行了诠释,认为三星堆文化是彝族先民智慧的结晶。但是我认为安东的贡献在于他是一个以非专家非学者非考古、以一个普通的平凡的彝人的角度对三星堆文化与彝族文化进行合理的遐想,让不知三星堆文化为何物的普通彝民也能知晓三星堆文化与彝族文化有渊源。
遐想之二 灵魂有约的千年召唤
话说回来,知道大凉山灵山有一个叫安东的人的存在,完全缘于《龙腾鹰翔虎啸蜀》一书的出版信息在彝族人网的发布,曾记得那段时间我天天座在网吧里到彝族人网里神游,更因自己对三星堆文化的热爱,看到安东出版有关三星堆的书,我的心里早就想拥有此书了,但不知如何联系,只好作罢。现在此书竟鬼使神差跑到我这里来,说来也是巧缘,里面还有一段故事,说来话长,还是容以后再说吧。而我想说的是《龙腾鹰翔虎啸蜀》一书以大篇幅的插图对三星堆文物与彝族现存实物、文化、风俗、信仰与传说进行比较说明,客观而真实地再现了三星堆与彝族文化剪不断理还顺的关系。应该说没有对彝族文化有深刻的理解,没有对三星堆文化有感同身受的热爱,遇到像我这样的大老粗那绝对是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怎么也无法把他们强行结合在一起。但是非专家非学者非考古的普普通通的一个乡下彝老安东做到了,这只能说明三星堆文化确实是彝人创造的文明结晶;或者安东,这只蹲在历史与现实最高处的雕一厢情愿的天方夜谭。不过我还是愿意用另外一种方式对此予以深刻的揭秘。我早在此文开篇里说过,安东和我曾在古国三星堆里生活过,而我在穿越时光遂道里时抹去了一切记忆,而安东的使命是将三星堆文明世界真相告诉世人,这秘而不宣的使命,安东知道,我知道,但是让世人相信三星堆文化确实是彝人创造的文明又何其艰难。在电影《盗墓迷城:太阳神诅咒》里苏美人将冰符,火符,风符,藏在地球的三个地方,将水符藏在艾尔神石雕像上,但是谁又能相信苏美人会有如此高度发达的科学知识呢,且将各种不同的神符在交通不发达的古代掩埋于地球各处?可以说只有傻子才会相信。著名彝族学者阿诺阿布曾在《拒绝与拯救——全球化视野下彝族知识分子的文化立场》曾有一个形象的比喻:“在今天,爱斯基摩人的雪橇上挂着印第安人的弓箭,恒河的渡轮上摇晃着阿拉伯酒壶,中国贵州一个叫石门坎的偏僻山村里彝族老太太用纯正美式口语背诵原版《圣经》,马达加斯加岛的中学教师家里挂着博什瓦黑岩画的拓片,甚至南太平洋丛林中的土著祭祀时叨念911这样万恶的词汇,也不算什么稀奇事。要孤立地看待一种文化体系,显然是不切实际的。”同理,对于三星堆所呈现的古蜀文化那也是震惊于世的,因此,如何将三星堆真实的文化还原是一件永远的系统工程。在此我只能说通过安东的《龙腾鹰翔虎啸蜀》一书,我好像已掌控着一把进入古国三堆的秘匙,将三星堆文化与几万年来生于斯长于斯的彝人联系起来,一切的秘密不再是秘密,一切的秘密迎刃而解。古人云:道之道,非常道。我相信那凌架于一切之上的道,并没有忘记这个曾经创造光辉灿烂的文明的民族。现在我们已普遍认识到从浩如烟海的彝文古籍和有限的汉文史书记载看来,世居于大西南的彝族人他们是创造古蜀文化不可忽视的一支力量,古蜀文化的精、气、神通过上千年光阴的洗涤,依然在这个民族鲜活地存在;可以承认,他们所创造的独立的文化系统和生存砝码,使他们永远地立于地球的东方;他们今天依然继承着上千年来的文化,风俗和信仰习惯,因此他们无愧于祖先们所创造的光辉灿烂的古代盛世文化。作为这个民族的一员,我们应该为此感到骄傲。
现在,当我再次站在大凉山感受风云变幻的世事沧桑,感受古国三星堆文化藏于彝人身上的不变的诡异灵气,脑海里浮现的是:这是一个多么伟大的民族呀!通过三千年神秘的召唤,跨过三千年的灵魂有约,那鲜活地幸存于世的彝族文化,是多么的不简单,但是,就如很多专家学者认为大洋彼岸的古印弟安文明与彝族文化有着较深的渊源关系一样,我相信还有更多令世人震惊的感叹号隐藏于中国大西南广袤富饶的黑土地上!
遐想之三 无法终结的遐想
安东只是打开了传说中潘多拉神盒的一角,如果相信蝴蝶效应的存在,安东遐想的结束正是我们遐想开始的地方,安东只是将一块石头扔进了水里,而后面微波荡漾的涟漪所产生的后绪效应将会永远存于空朦洁净的时空中。我就是被其中巨大的磁场力卷进去的一位。在我之前普驰达岭、海讯、孟泽纹、邓忠、愉悦而过、吴寒秋、阿央、沙开洋、沈毅等各位前辈也被先后卷进安东所制造的三星堆文化与彝族文化的比较场景之中。应该说还有很多未浮出水面,更多的隐蔽在广阔无垠的时空中,等待着一系列蝴蝶效应后风暴的诞生。安东说如果可能,他将所有对《龙腾鹰翔虎啸蜀》一书的评论文章收集在一起,整理成一本书进行出版。可我不是专业评论出身,所有的文字都是有感而发,有感而写,所以答应给安东写此文我的压力空前的大。更要命的是此前狂妄的我曾经认为对三星堆文化的了解并不比别人差多少,但是看到安东将此书放在我面前时,我的脸红了,这不是小巫与大巫的区别吗?做学问还是踏踏实实一点好,不能够整天沽名钓誉,还是拿出一点真家伙让大家见识见识。正所谓历史不会抛弃对任何一个伟人的公正评价,做学问也应当有如此胸怀和认识。当然面对三星堆和金沙江遗址丰富的出土文物,没有人会不感叹于蜀地高度发达的古文化成就。但是,三星堆文化是否与彝族有关联,是否以彝人为主要民族参与建立的王国,历史在此打了一个哑谜。我们也没有一个令人信服的系统的科学考证,因此安东的遐想也只能是遐想,是否可以借助现代科学技术,将安东的遐想变成被更多的社会大众接受,这是另一个需要更多的彝族知识分子深思的话题。这里,我再次引用著名彝族学者阿诺阿布在《拒绝与拯救——全球化视野下彝族知识分子的文化立场》里的话予以佐证,他说“拿刘尧汉先生的《文明中国的彝族十月太阳历》来说,尽管他翔实地考查推论出亚美裔人的前世今生,为人们作了精美的描述并为学者留下了大量想像的空间。但是由于缺乏DNA碳14之类的科技文化的辅助,其学说一直受到同行及拥有话语权者的怀疑和否定。尽管今天我们所拥有的条件和环境已经远远优于刘尧汉时代,但是他在那个时代所碰到的问题,仍然横亘在我们面前。说白了,我们同样不具备解决的能力。缺少全球化的视野及对其它门类的科学知识的融会贯通,这是大部分彝族知识分子的软肋。这个问题必须解决,并至少必须从我们这一代解决。要保护彝族文化和实现彝族文化的伟大复兴,我们必须培养一大批能够打通彝文化与汉文化的专家学者,一大批能打通彝族文明与其它文明的专家学者。”应该说三星堆文物的出土,对于揭示古蜀文化与当代彝族文化的变迁与转型提供了一个可供研究的平台,但是应该有什么样的手段来予以证明,被更多的社会大众接受,从现在看来事情未必会简单。但是我相信将会有更多的安东们阿诺阿布们会肩负起复兴彝族文化的使命!我期待悠久丰富的彝族文化作为彝族的核心持续照耀千万只黑鹰向更高处搏击的一天!最后,感谢安东奉献出《龙腾鹰翔虎啸蜀》一书,唯有你的努力是我写下此文的动力。
二00九年九月二十六日于小凉山佳支依达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2-2-21 15:24
蛮荒,或神话时代的彝人情歌
——读发星《写给山中情人的25首情诗》有感
这么多年来读发星的诗我有一个深刻的体会,就是读他的诗之前,需要首先把自己一切的主观判断、先行经验等思想意识统统扔掉,把自己抛弃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岛屿或与世隔绝的山林之中,神思恍惚地进入他的诗歌世界才有可能读懂他那绝世的诗歌。因为他的诗歌我们无法与任何现代比较流行的诗派和诗主义靠上边,但又不得不承认他的诗歌是卓尔不群的,与八百里大凉山一样保持着高贵的神秘,看来他的诗歌如他提倡的地域诗歌一样,只生长在蛮荒的边缘之地,任何的文化中心意义对他无解,因此我们无法用任何现代意义上的思想的显微镜来仔细辨别。
今天,发星又从日史普基给我传来他那滚烫野性的情诗,我再次被他火把般燃烧的十亿倍的创作激情所触动。这么多年来,发星给我的另一个直观感受是他像是一个永不停驻的永动机,每年都给我们奉献出可观的诗歌和理论作品,而且每一次的出场都如魔术师一样给人以惊喜。面对他我是汗颜的,我已被不如意的苦难生活消磨掉最初的斗志。从另一个方面说我在逃避,逃避那个曾经在刀锋上舞蹈的虎影,逃避锁碎的生活强加给我的忙碌。但是全世界的人都可以对我失望,但是我不想让发星失望,这是我再次敲响健盘为发星兄写此文的理由之一。
罗嗦一下进入正题,发星兄的此组诗我感觉是在讲述一个大凉山神者的情史或密语,在这里你可以“听见黑族之狼的火焰/把死沉的冷经搅出狂乱的马蹄”《山中黑石轰响》,也可以把“崖壁上的黑星星取下来装进黄金”《把你举成星星》,更重要的是这里有最原始的人性之欲,自然之欲,是一个神者与另一个神者的结合。对性爱的描写无关于猥琐和狡黠,有的只有幻梦的意想,野花的散落,迷丽的芬芳,火焰的呻呤。一切看来天衣无缝、自然天成,没有添枝加叶的痕迹。
你闭紧双眼让他的黑色长须覆盖你
你白雪的群山露出两个披着银雪的圆形野果
——《把一座山送给你》
然而她掀开彩裙 把两个野月亮
摇落在我怀中
——《深夜 女巫拿走我的荞子和黄铜》
男人血流动着泛滥的金水
彩裙的骨哨吹起丰满跳动的乳房
——《金黄的秋天你必须醒来》
一条从情人丰满乳房间淌来的山涧清泉流进他骨头中的火焰
当他把背着的大地放在山顶上与峰雪合成一朵巨大的雪莲
天地中的羊群肥美嘹亮 它们重沉密集的足音鼓点
摆醒情人的荞子的耳环 擂醒石屋和一亿粒玉米的耳环
擂醒山中一万块黑石的耳环
——《背着大地翻山的人》
当你的饥饿是一辆奔驰的火车
你可以把自己绑在火车上成一颗炸弹
一头扎进巨大的洞穴爆炸你的饥饿
——《远方有一个巨大的山洞在等待你奔驰的火车》
......
这不是朦胧的含苞欲放,对发星来说这是一种自然赤裸的书写,是两个男女巫者疯狂的野爱与欢愉,而这确实让每一粒肉体细胞都在充血着膨胀;让每一根黑骨头都在松软着着陆;让每一道金水与银水泛滥成灾;让每一座饥饿的山洞饥饿的山锋都在按照自然法则寻到自己想要的部位,而没有给人以鸡皮疙瘩的感受,只是给人以深刻的陶醉与神觉。在这片诗意的土地上,我想是男人就会中毒陷在沼泽,是女人就会中情陷在梦幻。发星曾经在他的另一首《黑男人素描》的诗中这样写道:
他们爱人 是把女人抱进胸膛
不准他们跨出栅栏半步 然后自己又朝向
更美丽的女人......周而复始...他们死时
最得意的一句话是一连串美丽的名字相加的算术......
同样...那些值得献身与爱恋的女人们同样在死时
重复着男人的算术......
我认为这就够了 一个人一生能把一件事做得
如此铭心刻骨 死而无憾...这就够了
——《黑男人素描(一)》
大凉山彝风烈烈,情人辣辣。发星作为一只翱翔在大凉山上的黑色神鹰,因其长期浸淫在彝族文化浓烈的氛围中,他的歌唱离不开这片土地上多情的爱恋,他的诗歌总是自觉表达出彝人骨子里不变的粗砺与狂悍的野风,在此组《写给山中情人的25首情诗》诗中他那些自然的性爱书写不是无中生有,而是因为彝人生来对生命是轻率的,对性爱是轻浮的神秘的,而这一切就构成了发星情诗的全部秘笈。而这无关于现代社会的道德范畴与文明轨迹,我们只需把他看作是一首蛮荒,或神话时代的彝人情歌。
二0一一年三月二十七日13时于佳支依达
贝史根尔:隐匿于大山深处的山鹰
彝族美女甘嫫阿妞的故事传遍大小凉山,但是很少有人知道甘嫫阿妞的出生地峨边与中国现代诗史有过一点渊源,熟悉中国现代诗史的人们会记得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著名诗人周伦佑在峨边峨山打锣坪,以忍者的形象在这块石头和苦茶构成的冰山一角写出了中国现代诗歌史上的经典篇章《石头构图的境况》《主题的损失》《第三代诗人》等。此后,在这片彝汉杂居莽汉出没的边缘角落里有一群文学艺术爱好者继续用生锈的笔锋编织着梦想。他们是向复春、薛良勋、马文富、阿索拉毅、郑文华、张仕华、王永春、陈正勤、布原明、王琪容、沙平、赵学英、阿仲向义、贾史帅波、马黑根喜、罗志军、伍志华、饶德宣、陈俊辉等等。贝史根尔就是这群山鹰中的一位佼佼者。捧着贝史根尔的新作《我的甘嫫阿妞》,我不得不挥去我近几个月来的碌碌无为与慵懒,我要正式地把自己放归深山野岭中,我要在这人和物不分的时代机器里饕餮贝史根尔的每一首诗,我要拔开这只隐匿于大山深处的山鹰的重重诗翼……
当然在读贝史根尔的诗歌之前,我建议你们先去洗一个热热的澡,然后想象自己在一个鸟语花香,溪水潺潺的山林里,在感官无抵触的似梦似幻的幻觉中全身心地进入贝史根尔的诗核是最妙的。你将会看到贝史根尔是山地民族“朴实”和“清纯”的歌颂者,同时是大小凉山绝对顶尖的抒情高手!在这沉睡了千年的大地上至此一人,没有第二人敢在他面前耍弄情诗的把戏。古人云:“十年出一个情种,百年出一个情圣”。我在冥冥中早已预感到贝史根尔就是这鬼斧神工的大自然,上千年来孕育出的一颗情籽,散落在小凉山的峨边!
鹰翼之一:从“山人“的精神世界出发
贝史根尔是一个全新的以“山诗”为创作出发点的诗人,他在推出第一部诗集《梦幻的土地》时,就已已奠定作为“山诗”的地位。因为贝史根尔的诗绝没有为时代的黑暗发出振振有词的声音,也没有阿洛可斯夫基那样“铸就一种新的精神”的救世情结,更没有神巫阿库乌雾溶入现代文明后发出的批判精神。让我们进入贝史根尔那令人魂醉其中的“山”之幻梦:
“妈妈,我们是大渡河彝人的身影/我们穿过崎岖的小路,穿过/穿过绿叶擦着手脸的竹林,来到/来到大山顶上的时候/妈妈,阳光就把我们的身影/投在山脚下……”(《牛羊祥和》)。当我们的身影和山溶在一起的时候,我们的灵魂已经深深地刻在大山的心脏上,更何况我们是地地道道的朴实的“山人”。“森林迷失的夜晚,你也是自己村庄的角落/你总是有一堆火塘。在它旁边栖息/你在白天繁忙的劳动中想过一次你的女人/她就和你身边的土地和草树一样朴实葱郁/她使你梦中的房屋永远有火塘的温暖……”(《山人》)。每天我们就在不停的劳作中想着念着自己朴实葱郁的女人,而在这样美好的时光中贝史根尔回味出山人的精神世界就体现在那夜夜燃烧的温暖的火塘里,就在那大碗大碗的干酒干肉里,就在那不经意的笑语和智趣里,就在那大雪时节山歌的粗嗓里……山人没有对物质有无穷的欲望,山人是最容易满足最懂得爱恋生活的人。贝史根尔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每天都在不完备中度过,躁动当于一生/生命的感想总像一汪湖水那样神奇实在/我就像爱恋女人一样爱恋着生活呵……”(《爱恋生活》),从这种平平常常才显得美丽动人的审美角度出发,贝史根尔迎接不暇地给蛮国诗坛奉献出了一朵朵美丽的山花。像《泥土与尘灰》就是这种审美方式的最好阐释,“你是山里的彝人。在那深重的世界里/清芬的空气泥土花木,洁白的心灵/注定在生烟飞灰的火塘边生活,劳作/我在你眼里吹落的砂子是一粒种籽/我剥落你十层皮肤中的泥土犹如剥落/十个太阳。……”(《泥土与尘灰》)。山里的彝人从生下来到死亡可以一生不吃药,但是他们依然健壮如牛、子嗣如烟,为什么呢?因为那些清芬的空气泥土花木就是大自然赐予的天然药物,因为拥有一颗洁白的心灵就是最好的精神疗伤。另外“山人”的另外一层含义是“杀人”,这样的诗歌绝对是有杀伤力的。我们不应该小觑他。他用他的“清纯”净化心灵的长河、杀掉污脏的灵魂。从这没有污染的声音里看出,贝史根尔即使身处灰色的环境当中,他心空向往的精神世界永远是碧空清澄的。
鹰翼之二:他的生活只有一个字“爱”
贝史根尔不仅只有“山诗”具有独特的审美价值,我认为贝史根尔的“情诗”比他的“山诗”更胜一筹,更有艺术恒久的价值。主要体现在《我的甘嫫阿妞》这部诗集里。“山/要么你是沉沉睡去的身躯/一定是女性的身躯/一定是盖着柔密的毡褂”《夜色朦胧》,如此丰富的想象,如此妙不可言的大山,我愿在此山缠绵的怀抱中永不醒来。“我在这寂静的森林/想到你/有如寂静的森林/一刹走到我心野”《寂静》,这就有了一点佛家的禅意,那森林成为了思念的对象,爱的心野竞容纳一座森林的寂静。“远方的伊/淡淡的芳香还未散尽/你就隐于人海了/我的梦丢失”《消逝的梦》,梦在伊人消失的时候丢失了,我想魂儿也一定跟着丢了,这是怎样揪心的思念,也许只有热恋中的人们懂得其中滋味!特别是那首《清晨的预觉》活脱脱地写出了诗人在某个秋晨思念远方伊人时的极妙意境,“那梦一样的俏躯”由不得我们不去思念了,如此自然、清纯、朦胧的诗句没有所谓的猥琐、唐突,更没有前几年嚣张气焰的“下半身”式的赤裸裸。在阵阵凉风的吹散下,在秋天沉甸甸的苞谷林里,这是一种悠扬的旋律,自然的心灵之歌,仿若回到宋词玲珑精致的诗歌盛世,使人不得不产生遥远的联想。而贝史根尔这类淡雅、素静、幽香的诗作几乎随手摘来,如:《雨夜心曲》里那紫蓝色的幽光有一种音乐的挑逗性;《两个梦》里两个相爱的人在相见时各自吐出了思念对方的幽梦,同时这两个梦又得到实现,这是多么蹊跷;《黄桷兰》里少女那源源不断散发的芬芳是多么醉人;《母性的黑土》里那无可言说的丰满线条又是那样的情迷意乱……我几乎颤抖着断定,贝史根尔无情不入诗!无情不写诗!无情他会去自杀!我了解他,只要生活中没有了甜蜜爱情的滋润,我想他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的。这不是危言耸听。因此,我们一定要时刻注意贝史根尔丰富的诗歌晴雨表告诉给我们的深沉的个体生命信息。
鹰翼之三:一次疯狂的爱情宣言
贝史根尔写过无数的诗歌,做过无数的美梦,但我最推崇他的《大渡河峡谷》。我强烈地感应到《大渡河峡谷》将会把他推入诗神的宝座,让他轻松赚回一次与天地共晤与神灵共叙的亲身体验:
大峡谷
你是我的女人的胯子
你是我的女人的亿年的契约和等待
大峡谷
你是我的女人
我的女人的敏感部位
弹拨一弦即成乐章
……
这首诗几乎扫去了贝史根尔以前所有诗中朦胧的爱恋,甜蜜的情意,揪心的思念,而代之一种纯粹的不含杂质的癫狂的爱情宣言,犹如一把锋利的宝剑切开火山的肉汁,不留丝毫商量的余地,我可以肯定这是泱泱大中华绝无仅有的一首另类抒情诗,作为经典可以与贝史根尔的存在价值一同接受时间永久祭祀的行列。再回味这首诗的最后一段: “大峡谷/我的女人/看你兴奋异常/我会回来呀/很快回来”。我敢打赌不管那个软弱无能的男人看了,都不免为之一动,不免丢下正干的起劲的活儿,兴奋地勃起雄性的山锋,那怕是在茫茫沙漠里也一定会骑着骆驼,迎着烈日杀她个回马枪,杀她个九百九十回,杀她个天翻地覆,杀她个身首异处……在这只能意会而不能表述的诗行间,我们看到一个真正的抒情高手诞生了,怪不得贝史根尔把他的诗集寄给我的一位诗友看时,那位诗友在惊奇中叹乎:“彝族情诗王子出现了”!
结 束 语
现在,窗外的夕阳正在西下,燕子穿梭在城市建筑的墙面间,远山的苞谷林郁郁葱葱,巍峨的背风山直插云霄。我对目前抓住的这三根鹰翼也稍微满意了!但是,我想说的是诗人们只是一群平平常常的精神食料的制造者,被惯以诗人的称呼并不能够为他们的命运改变什么?更何况诗人们从来就没有希望生活给予他们什么特别的恩赐?他们从来都是虔诚地感谢生活磨砺了他们的意志,擦亮了他们的眼睛——感谢生活让诗人们卓尔不群!但是,诗人们能在现代社会激烈的生存钢丝线上、繁忙的求食之余,在拥挤的时间空档处挤出一点文字,为“精神文明”的建设贡献出一点自己微薄的力量,是值得称赞的(我有好几位诗友只能以打工的方式养家糊口,诗只不过是生产流水线上产出的另类产品)。因此,当贝史根尔这只隐匿于大山深处的山鹰把他的诗文再一次呈现在我的面前时,我抑止不住内心的激动,拿起了笔为他写下了这些文字。希望这些文字不算是迟来的“祝福”,也希望贝史根尔越写越勇,继续为彝族现代诗歌添砖加瓦。我一定与你同在!
二00七年七月十日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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