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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在诗歌里寻找命运的踪迹——读柳苏的诗歌 [打印本页]

作者: 宫白云 时间: 2013-5-15 09:01
标题: 在诗歌里寻找命运的踪迹——读柳苏的诗歌
本帖最后由宫白云于 2013-5-15 09:02 编辑

在诗歌里寻找命运的踪迹
　　——读柳苏的诗歌
　　宫白云

　　

　　
　　一
　　
　　文学评论常常会成为匆匆的过客，而评论中阅读过的那些触动心灵的诗句会长久的萦绕，挥之不去。“时间永远是新的，只是我旧了。”这是我近期阅读柳苏的诗歌一见难忘的诗句。时间的大河滚滚向前，对于新时光来说，我们都是旧的，生命中那些感动和难以忘怀，诗歌帮我们寻回。它是永恒的艺术，它让平凡的人生进入另一种境界。特别在诗歌越写越泛滥，越写越矫情的当下，真正的诗写是需要这种诗歌的境界与直接的生命力和深度的。而柳苏正是拥有这种诗歌境界与生命力和深度的诗人。他为人低调，不事张扬，诗品与人品同样的诚实深厚。他的诗歌，有着平凡人的生活，有着对故土的热爱，有着对底层社会的关注，有着对现实的体察。叙述的虽然都是自我与普通人的心态、状态与情绪，但总能包含着更多的思考、关爱与诚实。在诗歌写作中，他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理念，注重语言、结构和意境的统一，注重整体的构建与均衡，注重语言的锤练，去繁就简，不炫新奇，看似平常，意极深邃。
　　
　　作为一贯秉持诗歌精神的诗人柳苏，他的诗写常与生命发生关联，他的诗歌文本，是众多纷纭的面相，是个我、时代的见证，他很好地借用了诚实与朴素去抵达生命中的饱满与深奥。他的诗拒绝一切的应景与游戏，用平常而质朴的真实语言而写，不刻意去追求诗歌的技艺，但不追求并不代表无技艺，相反，不露痕迹才是大技艺。正如他的一首《静谧里的意味》：
　　
　　静谧没有颜色。即使光线穿透
　　也很难搜索到恰当的形容和比喻
　　但静谧一当开始蔓延，直到笼罩
　　连细微的灰尘也会心跳
　　在这个一百多平方米的屋子里
　　我习以为常，与它相处十年之久
　　
　　每天上班的、上学的迈出家门
　　静谧如期而至。我开始躺在沙发上看书
　　一只蚂蚁或者一只臭虫地板上蜎蜎而过
　　秒针的响动、自己的呼吸
　　声音的资源就这样稀少
　　
　　设身处地，不解的间隙开始变小
　　为什么孩子们喜欢热闹
　　女人热衷于打吵吵，富人们到处
　　寻求刺激，甩出大把大把的钞票
　　静谧里即使有金子，多数人难以享受
　　
　　我在静谧中来回走动。从窗外的蓝天
　　到室内的顶灯，目光最后定格在满架书脊上
　　除了读书、思考、写作，再没有多少兴趣
　　静谧缠着我，也成为我的嗜好
　　我忽然想到要写一首关于这方面的诗
　　静谧被打破，电话铃声响起，开始报号
　　——《静谧里的意味》

　　这首充满了各种小感觉的诗让我们一再嗅到“静谧”的气息，那“蚂蚁”、那“臭虫”“蜎蜎而过”的声息，那“秒针的响动、自己的呼吸”，这些日常的生活场景，诗人娓娓写来，被我们俯身拾起，反复把玩，感觉那么的耐人寻味，并与诗人共同享受“静谧”。但“静谧里即使有金子，多数人难以享受”，在这个喧嚣的时代，静谧实属难得，而诗人却自得其乐，“读书、思考、写作”享受其中，并成为“嗜好”。但这样的“嗜好”却被一些不知深浅的声响“打破”，犹如我们希望生命静好却发现生活中的喧闹。这就是世俗，这就是生活，世外桃源，人间难觅。这首诗很好地抒发了诗人渴望“静谧”、享受“静谧”，又难以彻底“静谧”的状态与寂寥，也由此诗渗入了诗人“读书、思考、写作”的人生态度与生命状态。时光中，诗人不断地“读书、思考、写作”，与新的思想与诗歌相遇，又一再被打断，被它者嵌入。文本之外，还是有一个需付诸的现实。另外，值得一说的是这首诗的叙事的方式，一点都不“隔”，自自然然，有种水到渠成的效果，可见诗人深厚的底蕴。
　　
　　二
　　
　　柳苏深知诗歌的来历，向具体的实际靠拢。从他的诗中，根本找不到无病呻吟似的浮泛感伤，也没有那些大而无当之类的大题目。他是在实实在在的思索，想日常之所想，写日常之所写，却能道人所未道。这样的诗写是一种自足的诗写，他执着于自己的情感、思考与启示。他的情愫更是走不出自己的故土，这从他给自己的诗集命名为《走不出故土的情愫》就可以看出。“鸟飞得再高，必然落脚于大地”（柳苏语），诗人“有空没空总想回一趟暖水”是因为诗人的生命来自暖水，他的诗歌生长在暖水，那片土地“更接近人善良的本质”。诗歌成为他生活和情愫的最好记录。
　　
　　就柳苏而言，他与故土的频繁“亲密”也是形成他个人地理，形成柳苏诗歌品格的一种方式。他深深地爱着他的故土，爱着他的“暖水镇”，包括它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甚至是它的忧伤。他的第六本诗集《走不出故土的情愫》几乎写的全是暖水的人和事，其实，柳苏用大量的笔墨写自己的故土，不仅是因为那片山水给了他灵感，给了他诗意，更是想通过他的诗写唤起社会对那片土地应有的关注。生命中不能缺少关爱，关爱是一切力量的源头。也正是这些关爱和悲悯，才使柳苏笔下那些“暖水物事”里的人物鲜活起来。他们——二黄保、四旦人、王满成、吴顺耳、李石磙、三木匠、赵羊换、王长命、刘铜匠、四大娘、贾冬花、老区长……等，一个个从他的诗句中走出，缝补着诗人的记忆、时间、感受、经验、成长、变迁、纯朴、美好、善良……他们是诗人的“暖水情结”。
　　
　　“一方水土，铭记着一个人/任寒来暑往，花开花落/没失少熠熠光彩。心头的水分/总要滋润那些不该死去的面孔/有意无意间就听到他的故事”（《老区长》）；这种“走不出”的心境使他的诗行也带上“还乡”的光泽。
　　
　　“岁月的修炼，已致石子落入心头失去响声”；“听庄稼拔节，看树叶变黄，数流星落地/不紧不慢，她只管朝着自己该去的地方走去”（《四大娘》）。是的，“四大娘”如此，他也如此。他也一直都在朝着自己的方向行走。他抒写着乡民故土，抒写着他们纯朴的生活与情感的同时，不忘对乡村事物的体察和思索；他怀念他们，眷恋着他们，“清风里，蜿蜒的河水还会不会载着欢歌而过/阳光下，那满河的瑰丽胭脂还会不会再度闪烁”（《暖水河，从此断流》）；暖水镇与暖水河都是诗人走不出的情怀，无论是它们外在的形象还是朴素的情感都带有诗人心灵的烙印和背景特征。它们是诗人深刻的思念，也是诗人诗歌生长之处，他信任它们，并获得启示，让生命回归，并无限的贴近。读这样的诗显得很“近”，仿佛那些事物就发生在日常的昨日，并让我们想起自己的那些日子与记忆，并在其中往复漫游，入“心”三分。再如他的一首《记忆的亮光》：
　　
　　三条街连缀着一片又一片
　　密密匝匝的平房，铺陈了
　　沙圪堵的特色
　　如鱼得水的生活，山西风俗
　　无孔不入，一年到头呼吸着
　　四大名菜*的香
　　
　　日子呈现的是平淡的颜色
　　知足的心贴在热炕上
　　蹓跶近乎专利，步子不紧不慢
　　从裤裆街走入老铺面的深巷
　　没有不是乡音的院落，随意圪蹴到
　　一个门洞，就会在唠不休的话题中
　　回到故乡。偶有一嗓子梆子响起
　　调润腔圆，晋味十足
　　
　　快乐时光，寄情于那座礼堂
　　满街的自行车载有多少爱情
　　白色的银幕上放映过多少理想
　　体内燃烧的年代，钟声总在灵魂敲响
　　不让敞开，就偷偷释放
　　西崖畔，后林场，没有穷尽的青草
　　白昼啃食，星夜再长
　　
　　如今，那代人已收敛了翅膀
　　所剩无几的情怀也用梦想包装
　　可偌大的沙圪堵，容不得一座建筑
　　礼堂夷为平地的瞬间，情感骤然走失
　　在林立的楼群寻来觅去，找不着
　　小镇记忆中的摸样。徘徊于从前
　　尽管沙圪堵遍插一头鲜花
　　怎看怎像半老徐娘
　　
　　*四大名菜：凉粉，碗托儿，粉皮，灌肠。
　　
　　这首诗充分表现了诗人的叙事能力，有种土生土长的气质，诗人从“沙圪堵”的三条街写起，牵出“沙圪堵”的新旧风貌。而我们的眼前仿佛悬挂一幅“沙圪堵”的风俗画，诗人用旧时光调色，精心构画，巧妙安排，以“沙圪堵”的变迁体现深沉复杂的情绪，而情绪的推进中，怀念与伤感交织。恰倒好处地将“沙圪堵”的过去与现在和个人感受结合起来。但诗人不是只是简单的描物绘景，而是及物及景深入到更深层的层面。记忆中的“沙圪堵”已成过去，如今的“沙圪堵”，尽管“遍插一头鲜花”，但“怎看怎像半老徐娘”，一种凄凉的伤怀之感跃然而出。诗人这首诗的用意显然不仅仅是要印证“沙圪堵”的那些“过去”，更重要的是通过这些“记忆的光亮”细察命运中的那些踪迹，来同时光对抗，同时还表明一切表面的牢固都可能瞬将消失，而记忆却是永恒。诗只四节，每节都有一个中心形象，语言富有地方特色，极具感染力和思想的深度。
　　
　　三
　　
　　
　　柳苏致力于对真实意义的孜孜营构，从中也可以看到诗人对结构故事的善长。如他关于少年记忆的一组诗，自然纯粹，坦直率真，毫无斧斤的痕迹：“光头，胖乎乎，面带微笑/系着红领巾，穿条竖纹裤/帮助弱者，总做好事/就凭这模样和品行，儿时/我们结为最融洽的朋友”（《还记得“小虎子”吗？》）；“那么多优美的课文/聚集在我们的童年/把所有的日子都当做春天/书声朗朗，读不透/温暖的诗意”（《老课文》）；“犹如梁山头领/一人一号，独自受用/因此有过抗议/也曾闹过分歧/最终都磨合为水乳交融的关系”（《绰号》）；“点亮长夜，一头跌入故事/至今还有头发烤焦的味道”（《小人书》）；“猪菜准备充足/作业按时完成/揣些炒瓜子或几个煮玉米/直奔街上的公社大院/去看露天电影”（《露天电影》）。往往寥寥数语，便把那时那刻的情形、滋味给凸显了出来。其真挚、切实的念想感人至深。
　　
　　柳苏的诗歌能够真正地进入读者之心，凭借的常常是这些“感人至深”的东西。它也是柳苏对自己诗歌写作的不懈追求。岁月无敌，而诗人用他诗歌中那些经过岁月的沉淀或心灵浸润的时刻，汇成了他生命的长河……
　　黑格尔说：“美就是理念的感性呈现”。柳苏诗歌艺术的核心，便是最大限度地把“理念”的东西转化为“感性呈现”。让形象思维与感情凝结成一个个鲜活的画面，在诗里生动起来，构成厚重而深沉的诗意。如他的一首《和爱搀扶着老去》：
　　
　　一块巨石，流露出风化的迹象
　　那株黄柏树的叶子也日渐稀疏
　　爬了几十年的陡坡上
　　一些熟悉的景物，折射的
　　并非它们自己
　　
　　我们不会珍惜的时候
　　春天嫣然一笑，转身消失
　　真正懂得什么是爱，天上的大雁
　　已开始南归
　　
　　不管怎样说，已抵达一定的高度
　　生命展示的斑斓，有我们涂抹
　　的颜色。现在，基本上都静下来了
　　一切显得那样空旷、辽阔
　　
　　季节的轮回，预演过无数次
　　旺盛到枯寂，只是我们没有在意
　　风的尾声，只留下一个方向
　　冷峻的冬天
　　
　　我们无缘金钱的富有
　　和爱搀扶着老去，最为自慰的
　　就是那些摆弄了一辈子的
　　分行文字
　　——《和爱搀扶着老去》
　　
　　这首诗以自然的风物切入生命的主题，让深沉的情感和经验于瞬间凝聚成鲜活的意象，让心绪与它们彼此呼应，虽然有一些感喟，如“我们不会珍惜的时候/春天嫣然一笑，转身消失/真正懂得什么是爱，天上的大雁/已开始南归”，但总体呈现的是一种成熟的气象，其清醒的认知与诚实的心灵互为表里，既有情绪的渲染，又有对生命与爱的思考，特别结尾，有种强烈的感情辐射力量。
　　
　　
　　四
　　
　　
　　柳苏善用词语犹如画家善用颜色。他常常面向事物的自身，进行纯然的建构，求得一种未经雕饰的效果。“风睡了，满塘水睡了/忽然，青蛙叫两声/月睡了，星星困了/一只鸟匆匆掠过天空/漆黑的夜晚，可以藏起影子/但扼不住喉咙”（《深夜，那些生命里的响声》）；“太多的沉默/让偌大的草原万马齐喑/几只乌鸦不停的聒噪/竟让一片蝗虫遮住天空/高尚和卑劣，就定位于/一静一动”（《从沉默中走出来》）；“一块卵石，记录了所有月出月落/一个秋天，最后走入一株小草/除了高山，大树，支撑黑夜的还有/油灯，狗吠，牛嚼草料的响动/蚂蚁，鸟雀，蜜蜂，未必不是/白昼的主人”（《没有深浅的空玄》）。这些诗句，通过意象的叠换让情绪与思维水流般的奔涌，看似小的角度却能产生波澜、递出深度。那些看似自然的东西，其实溶汇了诗人深邃的哲思与敏感。
　　
　柳苏显然不属于那种先锋性的诗人，但他的诗歌中却不乏一些先锋性的质素，他很善于将传统与先锋聚合，让诗歌呈现出多元的涵容性风貌。他最新的几首诗就特别具有这样的代表性，如《一个时代，说过去就过去了》：

　　一只鸟穿过天空
　　的速度，惊动了草木
　　向另一个季节过度
　　
　　说青山不老，是指来日久长
　　不过，不能过于乐观
　　绿水已经断流
　　
　　自古谷物繁殖的土地
　　如今疯长野草，耕牛绝迹
　　牧歌悠扬成为以前的事情
　　
　　蒲公英埋葬在黑色路面
　　之下，一朵朵小黄花细小的画面
　　被覆盖得严严实实
　　
　　过去的日子风雨飘摇
　　记忆里窥视，就是怀念的
　　唯一窗口
　　
　　炊烟一旦散失，夜里再无打灯笼行走
　　之人。一个时代说过去就过去了
　　惋惜何用？现实终归是草本植物
　　——《一个时代，说过去就过去了》
　　
　　这是一首大气象的诗，蕴藏了诗人对于自然环境、生存现实、生命哲学的思考与忧患意识。其密集的结构，紧密的词语，多重语境的融合，以“直上而下”的图式一路垂下，从“小鸟”到“草木”，从“青山”到“绿水”，从“耕牛”到“牧歌”，从“蒲公英”到“黑色路面”，从“炊烟”到“打灯笼行走之人”，它们丧失的不仅是它们自身，还是一个时代。“炊烟一旦散失，夜里再无打灯笼行走/之人。一个时代说过去就过去了/惋惜何用？现实终归是草本植物”。如此冷肃的语言与思的方式，发散出一种令人心惊的荒凉，而没有丝毫的含糊与遮掩。
　　
　　由于诗人具有丰富的生命体验与生活实践，因此他的诗歌不仅细致，还具有超强的感受能力。但世界上任何事物都不是完美的，柳苏的诗歌也有他的不足。譬如，过于追求事实和道理，让诗味稍显逊色。但这也仅仅是我个人的看法。诗非等闲之物，而诗人柳苏也非等闲之人。在诗歌里寻找命运的踪迹，是柳苏诗歌的内蕴也是他生命的内涵。故而在某种意义上，诗歌里程即意味着他生命的里程，生命不息，诗歌不止。博尔赫斯说“生命如此贫乏，又不能不是不朽的。”的确如此，让生命精彩，给生命以富饶，给精神以贵族，正是柳苏诗歌的意义，而他的诗歌与生命都是经得起时光不断的发掘。
　　
　2013-5-10

作者: 筷子 时间: 2013-5-15 10:55
学习了{:soso_e181:}

作者: 风之子 时间: 2013-5-15 14:23
让生命精彩，给生命以富饶，给精神以贵族，正是柳苏诗歌的意义，而他的诗歌与生命都是经得起时光不断的发掘。
——赏读晓之以理，全面而深入的诗人诗写过程，思想脉络的精湛诗评！

作者: 西沈 时间: 2013-5-15 15:17
好诗好评

作者: 宫白云 时间: 2013-5-15 16:15

筷子发表于 2013-5-15 10:55
学习了

问好！

作者: 宫白云 时间: 2013-5-15 16:16

风之子发表于 2013-5-15 14:23
让生命精彩，给生命以富饶，给精神以贵族，正是柳苏诗歌的意义，而他的诗歌与生命都是经得起时光不断的发掘 ...

感谢风兄鼓励。多给我意见哈。。

作者: 宫白云 时间: 2013-5-15 16:16

西沈发表于 2013-5-15 15:17
好诗好评

问好西沈。。多批评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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