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斯那句著名的诗学箴言“无需观念,只是在事物中”,肯定也是他的原则。但他写的不是什么“意象诗”,而是他的纠结不休的生活本身。
显然,与斯蒂文斯不同,卡佛的诗不是玄学的、隐喻的(虽然他的诗中不乏一些精彩独到的隐喻),而是叙事的、经验的。他心目中的大师应首推俄国作家契诃夫,无论在他写小说和写诗时都是如此(这就是为什么他会把契诃夫的一些小说片断排列成了诗)。在他的美国诗人前辈中,显然他比较亲近弗罗斯特和威廉·卡洛斯·威廉斯。威廉斯那句著名的诗学箴言“无需观念,只是在事物中”(“No ideas but in things”),肯定也是他的原则。但他写的不是什么“意象诗”,而是他的纠结不休的生活本身:他的作为一个失败者(“loser”)、酒鬼、离异者(失败的婚姻)、赌徒般的垂钓者,美国金钱社会、汽车社会的一员(他开了一辆什么破车?)的生活本身。这可能是他本来的生活,他也有意以此来向我们提醒生活的真实。他一点也不在意他是不是一个所谓诗人。他要做的,是撕开外表,尽力展现生命赤裸的质地:“我伸手摸到我的钱包,随即明白:/我并不能帮助任何人。”(《忍痛大甩卖》)
但是他的诗绝不那么直白和简单。他的日文译者村上春树曾这样说:“卡佛的作品中我认为最了不起的地方,是小说的视点绝不离开‘大地’的层面,绝不居高临下地俯瞰。不论看什么想什么,首先下到最底层,用双手直接确认大地的牢靠程度,视线再从那里一点点上移……同时,他的作品中洋溢着质朴的谐趣、令人惊异的超现实的奇妙,时时令人难掩惊愕。故事接下去将流向何处、如何展开,几乎在所有情况下都无从预见。”(《仅此一回的相逢留下的东西》,施小伟译)
这样的话,用来描述卡佛的诗同样合适。《邮件》一诗分别写到儿子、女儿和老母亲的索要寄钱帮助的来信,诗人被催逼到屋外,甚至想在墓地寻求安慰,“但是天空一片骚乱,/云朵,硕大而膨胀,充满了黑暗,/仿佛就要爆裂”,然后紧接着,是这样一个“无从预见”的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