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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垃圾派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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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小月亮
时间:
2014-2-5 12:34
标题:
垃圾派宣言
垃圾派宣言
○老头子(皮旦)
[1]
美国有个垮掉派,代表人物是艾伦.金斯伯格。垮了以后掉到哪里去呢?当然是垃圾。所以,垮掉派往前再跨一步,就成了垃圾派。现代主义诗歌顺理成章发展的话,应该有个垃圾派。而且,从逻辑上讲,现代主义诗歌的垃圾派与垮掉派相比,应该类似于哲学上的辩证唯物主义与朴素唯物主义相比。也就是,现代主义诗歌上的垃圾派应比垮掉派高上一个层次。
[2]
中国朦胧派诗人梁小斌早在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末写下了长诗《断裂》;后来,韩东等人也曾搞过一阵子“断裂”。韩东等人是否受到了梁小斌的影响,不得而知。但已经看到的事实是,无论梁小斌,还是韩东等人,都是仅仅停留在断裂的层面。他们谁也没有一咬牙打断裂之处往下跳。也就是说,他们仅处在只“垮”不“掉”的阶段。就这一阶段而言,他们的实际价值也远远比不上美国的垮掉派。
[3]
务必认识到垃圾派与“下半身”的区别。“下半身”除了利用他们的下半身把一圆钱甚至几角钱一只的安全套通过反复摩擦、草草浸泡化做垃圾以外,别无他能。“下半身”本质上还是属于“断裂”(垮掉)的。“下半身”本身不是垃圾,他们只是“日”弄出了(似乎与众不同)垃圾。而垃圾派得首先将自己化做垃圾,得一再降低自己。
[4]
垃圾派诗歌的一个重要意义在于,它进一步粉碎了诗作为语言之“寺”而继续存在下去的可能性。诗非语言之寺,诗乃语言之旷野。
[5]
下半身诗人们执意要拿他们所津津乐道的那一点个小地方(性器官)来作为语言的圣地,并进而将其等同于诗,当然是荒唐的,是最最无知的。试想,那一点个小地方怎能等同于旷野。下半身诗人们百般奋不顾身的努力,如果是把汉语弄得彻底畸形、萎缩、极端病态,那将是悲剧。
[6]
下半身的意义更多的是社会学上的,而非诗歌艺术上的。——我这样说,实际上是在一定程度上给下半身指出了将要克服的问题。
[7]
一日,宴会,高朋满座,海味山珍。席中,一人问老头子,中国诗歌何日再现辉煌?我以筷子指着餐桌正中的那只盛有红烧鲤鱼的盘子说,何日这盘子里,红烧鲤鱼不再是红烧鲤鱼,而是一脬货真价实、新鲜生动的人屎或狗屎,也就是大便,不是被吃,而是被诗人们供着,诗之辉煌必再现矣。——我怎能随意认为大便(垃圾)愿意出现在本该属于红烧鲤鱼的地方?大便也是有意志的,它愿意这样做吗?
[8]
垃圾也有垃圾的道德、垃圾的原则、垃圾的目的、垃圾的神圣。垃圾怎能会没有这一切!如若不信,可以搞个试验:把一只原本属于茅坑的蛆虫供养在你洁净的书桌上,瞧瞧它会做何反映?我相信它决不会宁死不“蛆”的,它会拚上老命爬回到它的“祖国”。这难道不正是蛆(垃圾)的道德、原则、目的乃至神圣?
[9]
二00三年三月十五日(《老头子诗札》第四札发表之日)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在这一天,中国文学史上,也可以说是中国思想史上一个重要的流派诞生了。——这就是垃圾派。之后,仅仅过了不到七天时间,作为这个流派形成标志的《垃圾派诗选》也横空出世。上帝创造这个世界用了七天时间,老头子也不想浪费更多的时间。这不等于说老头子具有上帝一样的本事,但这却等于说,垃圾派对中国文学史的影响必将超过虚无飘渺的上帝。我愿与我的信奉者们一道,在中国这块大地上,走出一条连上帝也无法走出的道路。
[10]
说到形式,我得强调,垃圾派作品肯定也存在一个形式的问题。在形式上做到“垃圾”,对垃圾派作品而言,某种程度上,与内容同等重要。不可想象,垃圾派作品可以是精雕细刻的,可以是玲珑剔透的,可以是珠光宝气的。
[11]
我曾说过,垃圾派首先是一种人生观。假如一个人的人生不是垃圾的,他休想写出真正的垃圾作品。
[12]
垃圾派从它诞生那天起,就已超越了中国现存的所有诗歌流派。我甚至认为它已不光是一个诗歌流派,它可能还是一个思想流派,将对中国思想史的发展产生重大影响。
[13]
垃圾(派)三原则是,第一原则:崇低、向下,非灵、非肉;第二原则:离合、反常,无体、无用;第三原则:粗糙、放浪,方死、方生。
[14]
第二原则的头四个字最初是破坏、反动。后来,破坏改成了离合,我是想把一种“不合作”精神赋予垃圾。其实,也不是我赋予它,而是它本来就有。我只所以把反动改为反常,一是怕有人将我们上升到意识形态的角度进行误解,二是反常比反动更具普遍性。
[15]
有一本书,叫《俄国使团使华笔记》,它记述了这样一个对话:“有一天,使臣先生问一位手持念珠、口中念念有词的东方僧人信奉谁,他回答说,‘信奉那被你们的上帝从天上撵下来的神!他,要回来的。他一定会把你们的上帝赶走!那时,人间会发生很多变化。’”垃圾派作为一个概念在我脑海里最初闪现的一刹那,我立即想起的就是这段对话,我在内心轻轻地重复着这位东方僧人誓词一般的回答:“信奉那被你们的上帝从天上撵下来的神。”——对于我,这个神就是“垃圾”。它被屈原的神、李白的神、贺敬之的神、海子的神,它被一代代诸如此类的真假大师的神百般挤压,横加摧残,不仅从天上撵下来,甚至连地上也不给一席之地。
[16]
可以肯定地说,时间到了今天,必有相当一批诗人,命中注定,是属于“垃圾”的。只有当垃圾派诞生了,他们的摸索才具有了意义。不然,他们的摸索不仅毫无意义,而且,他们的摸索也将作为一种折磨乃至苦难永无结束。
[17]
垃圾派自诞生之日起,门庭若市,叫好之声和要求加入之声此起彼伏。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些准垃圾派太自信了,自认为垃圾诗人人能写,在垃圾派狂热分子发起的一波波“一人垃圾,全家光荣”的强大宣传攻势下,他们乱了方寸,于是也要加入“组织”。
[18]
中国是一个在精神文化上搞了几千年的“崇高”的国度,有多少人能够做到彻底转变,不去“崇高”而去“崇低”呢?垃圾诗歌就是一个主张崇低的诗歌,垃圾文学就是一个主张崇低的文学,垃圾写作就是一个主张崇低的写作,垃圾文化就是一个主张崇低的文化,垃圾精神就是一个主张崇低的精神,垃圾哲学就是一个主张崇低的哲学,垃圾派就是一个主张崇低的流派,垃圾(派)运动就是一个主张崇低的运动,垃圾革命就是一个主张崇低的革命。
[19]
我,老头子,没有别的,我只想忠告垃圾派们:崇低!崇低!!再崇低!!!
[20]
关于“向下”,我想指出,一、并不是所有向下的都是垃圾的。树根是向下的,可它非但不是垃圾,只要它还是活着的,它就会一直对垃圾形成反动。二、垃圾派的向下是一种彻底的向下。垃圾派口号中,有一条特别生动形象:“只要再向下一米,你就从敌占区(下半身)来到了解放区(垃圾派)。”从下半身津津乐道的生殖器到地面,可能还没有一米。——这还得是人站立的时候,才能谈什么米不米的。下半身也是向下的,但它只下到生殖器这个地方。而垃圾派只所以能超越下半身,就在于它继续向下。作为口号这样写是可以的,但作为垃圾派的原则还远远不够。因为,仅仅比下半身向下一米,也许只能到达“解放区”的边缘地带。要深入“解放区”,势必得再向下!再向下!再向下!三、向下的思想基础是“崇低”。但崇低不见得非把崇高拿来作为敌人不可,不见得非出谁的“洋相”不可。四、向下就是向下,不是什么以毒攻毒。以毒攻毒的说法,等于把垃圾看成毒了。垃圾是无毒(无用之一方面)的。正因为它是无毒(无用)的,它才横遭劫难。但即便劫难多多,也不存在以毒攻毒的问题。
[21]
实在不行,垃圾派可以像老子一样西出函谷,而没有必要去攻什么毒。垃圾是“离合”的。我的垃圾(派)三原则中有离合这个概念。离合,简单讲,有点像印度圣雄甘地搞的非暴力不合作运动所包含的精神,也是道圣老子在他的人生中所取的一种态度。真正的垃圾就应该是这样。
[22]
康德说:“有两样东西总使我的内心充满了新的、有增无减的惊叹——头上的星空和我内心的道德法则”。假如康德还活着;而且,康德不仅还活着,他还来到了中国;而且,他不仅来到了中国,他来中国的时间还恰恰选定在2003年3月15日(中国垃圾派的诞生日)以后;而且,他不仅在这个时间前来,来到之后,兴之所致,他还抽空跑到一个网吧里上了一会儿网,而且,一头扎进的正是《北京评论》(
http://my.clubhi.com/bbs/661473/
),——我的垃圾派同仁们,想想吧,这个叫康德的家伙他将干什么?他难道不立即把总充满他内心的那两样可怜巴巴的东西全都换掉!一样换成垃圾,也就是把他头上的星空改换成遍地垃圾;另一样改换成我老头子的垃圾(派)三原则,也就是把他所谓的内心法则也弄得和咱们垃圾派的一样。现在,问题是,假如康德真如我所设想的这样做了,他是不是就一定成了一个合格的垃圾派?我为什么提出“做百分之百的垃圾派,写百分之百的垃圾诗”?我只所以这样提,正是因为我认识到了不百分之百的危害性。假如康德一边心怀垃圾,一边仍放眼星空,那么,我看这个康德还不如不是我们的同伙的好。因为这样的结果,将使星空亦不星空,垃圾亦不垃圾,使人类同时失去两个可宝贵的东西。
[23]
我注意到了最近一个发言,说什么:“橡皮写作强调废话(口水),下半身写作强调性(鸡巴),垃圾派写作强调崇低(屎)。”我担心这个发言有被年幼无知而又对垃圾派心向往之的少年诗人奉为天经地仪的公式的危险。这个公式不用说将是这样的:橡皮等于废话等于口水——诗江湖等于下半身等于鸡巴——北京评论等于垃圾派等于屎。就像康德把他的星空置换成垃圾之后仍不一定是垃圾派一样,废话派和下半身派一厢情愿地把他们的口水和鸡巴置换成屎,老实说,也十有八九成不了垃圾派。我得说,垃圾派是一场灵魂深处的革命。
[24]
所有问题的出现,原因都不在问题本身,而在于造成了这些问题的观念。谁在观念上获得了解放,谁就能够大着胆子高喊一声:去他妈的狗屁观念!去他妈的寄生了这些狗屁观念的狗屁诗坛!
[25]
垃圾(派)三原则不仅是一个有机的整体,而且还是一个逐渐高(低)级的过程。第三原则高于第二原则,第二原则高于第一原则。这样的逐步高级或者说逐步低级的过程,是一个从垃圾的必然王国向垃圾的自由王国不断地迈进的过程。
[26]
合,是指已存的能产生巨大吸附力的群体,它每时每刻都在对任何一个个体加以吸附并加以混同,从而使个体不复存在。垃圾派首先要做的,就是离开它,离开这个群体。离它越远越好。离开它的办法有多种,你可以作为大便被屙掉,你也可以作为一股脓主动淌出来。总之,越是垃圾,越是有利于离开。中国有个道圣老子,好好的国家图书馆长不当,骑着个脏兮兮的青牛,西出函谷,“离”了;印度有个圣雄甘地,好好的白领不干,赤身 ** 地去搞什么“不合作”运动,哪里越是被英国殖民当局看作垃圾,他反而越往哪里沉,也是“离”了。
[27]
“离”不是目的,它是为了实现一种新的完全有别于旧“合”的新“合”。“离”到什么程度才能实现这个新“合”呢?“离”到反常的程度,甚至“离”到更高的程度,也就是无体、无用的程度才行。
[28]
我说过,垃圾派是一种哲学,是一种人生观,是一种人生态度。一旦有了这方面认识的真正提高,哪怕你是一个文盲,你也可以做一个优秀的垃圾派。
[29]
垃圾派口号中有这样一条:“一人垃圾,全家光荣”。现在看来,这八个字的境界尚没有超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境界。事实上,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或多或少的有垃圾成分,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或大或小的有一个做垃圾的愿望。作为垃圾派成员光自己垃圾是远远不够的。佛教中有个说法,叫“自渡、渡人”。你不仅要自己垃圾,你还要帮助别人垃圾,你要帮助所有的人垃圾。你要做垃圾的雷锋。
[30]
从理论上讲,应该是,世界有多大,垃圾也能够有多大。
[31]
面对来势汹涌的垃圾派,有些人,不说话!不说话!就是不说话!但不管你说与不说话,一场洗礼已经到来,你躲是躲不掉的。
[32]
垃圾派诗人说:“ 打倒我这无聊的诗人吧”。他在叫你打倒他呢,而且他还说他是无聊的,你打还是不打。你不打他,我想告诉你,绝不能说明你一点也不无聊;你打他,而打不倒,只能说明你是无聊的而他不无聊,或者他也无聊而你比他更无聊;你打他,而把他 ** 了。——这是我最乐意看到的结果,因为垃圾不是因此减少了,而是因此增加了,垃圾派也从此更具有了真实性。
[33]
真正的垃圾必然会垃圾到这种地步,即不垃圾也只是垃圾的另一种形式。你唯一的垃圾是你本身。
[34]
在这个时代,崇高作为一种行为,已经不大可能再像从前一样享受什么特殊的厚爱,它也几乎不会再演变成任何一种形式的公众意志。——这就是垃圾派只所以能够诞生并存在下去的一个重要社会前提。
[35]
我不希望垃圾派在它的发现给人以最初的兴奋时,就被一些随便什么人自以为是地草草抓去生吞活剥。 垃圾派目前最需要的是得到思维理性的精心护理,而不是其它。
[36]
我从一开始就只打算按我所理解的网络的虚拟精神来规范自己的网上行为,也就是规范老头子的网上行为,因为这能比较有效地克制我的名利念头。我从一开始就只打算按我所理解的网络的虚拟精神来规范垃圾派的行为,因为这种精神本身就是垃圾的。现在看来,这两种规范或理想都分别遇到了极大的挑战。
[37]
没有网络,就没有老头子;没有网络,垃圾派也有可能会诞生,但它将完全是另外一种样子,一种以更加不垃圾的方式来扮演垃圾、来为垃圾大呼小叫的样子。
[38]
垃圾派中的每一个人几乎都在阐述他的关于垃圾派的观点。但这种观点无论停留在哪一个层次上,一旦将其表现为行动时,我发现,不少人连他自己也不准备遵照他的观点。
[39]
垃圾派肯定有它不为我们的意志所左右(同时也是不为我们所知的)的明天和将来。
[40]
垃圾派的明天(即24小时之后的又一个24小时)是个什么样子,我不想做过多的猜测。鉴于垃圾派目前在认识上的浮躁(貌似兴奋),我想指出,一、它肯定有一个明天;二、但明天和今天的区别极其细微;三、改善细微不仅是徒劳的,而且是有害的;四、谁有耐心让这细微一一出现并把它一一加起来,可能谁才是垃圾派的中坚。
[41]
垃圾派的将来是个什么样子,我也不想做过多的猜测。鉴于对垃圾派的误解,我想指出,一、它肯定有一个将来;二、这个将来肯定是对业已存在的垃圾派某些属于原创性成果的继承和发展;三、作为垃圾派成员,你可以毁掉你的其它部分,但你已无法毁掉你作为垃圾派存在的这一部分,因为它将延续;四、但谁也别想在垃圾派的将来看到你自己。假如你看到了自己,那将是你的悲哀;你看到的越清楚,你的悲哀就越大。
[42]
这是一个需要巨人而且必将产生巨人的伟大时代。我不愿过早地下结论说,这个时代,这个民族,文学上乃至思想上的巨人一定将出现在垃圾派。不过,我却愿意现在就指出,对于这巨人的出现,垃圾派将产生的影响决不是消极的。
[43]
垃圾派如果无意中吞没了你,你不要惊慌,那是你的福。
[44]
任何一个伟大的国家或民族,它都要在发生了伟大的原创性质的文化运动之后,才配称为伟大。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文化运动的国家或民族,无论如何都是与伟大无关的。欧洲的文艺复兴运动和启蒙运动就是这样的运动。
[45]
中国的伟大不是伟大在四大发明上,而是伟大在它古代有一个百家争鸣上,而是伟大在它近代有一个新文化运动上。但中国假如想一直伟大下去,单靠这两个原创性质的文化运动当然是不够的。
[46]
好在又一个百家争鸣或者说又一个新文化运动已经开始。垃圾派正是也只能是作为这个新百家争鸣或者说新新文化运动中的一家而存在。
[47]
清除垃圾的行为,从来都是被视作文明的。在我们这个国家,清除垃圾还与我们的民族传统紧密相连。“黎明即起,洒扫庭除”;“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多么熟悉的句子,既是俗话,也是箴言。
[48]
每一个城市都有垃圾站,这是专门用来处理垃圾的地方,把垃圾化掉或者转走。专干这活的人,叫清洁工,他们身穿统一的与众不同的服装,满脸责任状,一腔热血。总之,每个城市都把清除垃圾作为一个不容忽视的大事来抓,为此甚至还选出了专职副市长。
[49]
清除的目的不在于清除。因为清除已在事实上证明是不可能的。谁也不可能把垃圾真正清除掉。那个叫喊要清除垃圾的人,在他叫喊得最凶的时候,说不定一团大便正挤在他的屁股门子上。就是连这叫喊者本人都清除了,垃圾也是无法清除的。
[50]
清除的目的在于压制,在于从社会秩序中最大限度的压制一种从来也没有找到过自己位置的存在。通过清除,让垃圾被公认为垃圾;让垃圾理所当然地作为社会和公众的对立物,从而使其时时刻刻都处在危险与被摆布之中;让垃圾自感形秽,无地自容;让垃圾成为除了苍蝇、蛆虫和老鼠等少数活物以外任何一种活物都避之唯恐不及的丑恶。 垃圾永远也不会被消灭,但却每天都在被清除,也就是被压制。
[51]
流浪汉和以漫游为主要生活方式的诗人是躲避这种永无结束的清除或压制的两类形象鲜明的代表。他们被迫选择了这种放肆的自由;他们是在无奈中奔波的垃圾;他们中的盲人几乎都是主动摘去了那仿佛明珠的眼球,因为他们行走的道路既不需要被发现也不需要被照亮;他们中的男人,大多选择了酒,这在冷静中燃烧的液体作为女人;他们中的女人,大多选择了预言,这在来世才能应验的精神作为男人;他们总是在路途上歇息,垃圾是他们唯一的床位。他们歇息了,不过是一个垃圾紧靠在另一个垃圾上。(啊,我往往在这样的时候听到了垃圾的私语!我往往在这样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来!)
[52]
一阵清风吹过。清风中虽然暗含着这些命定的躲避者的信息,但它不可能被人接收,被人理解,被人视作与整个民族整个国家的大运密切相关的大智天启的通知。
[53]
任何一个存在,都会对另一个或另一批存在构成压抑。垃圾派当然也不会例外。斗争是什么?斗争就是压抑与反压抑的较量。斗争的不可结束性与压抑的不可结束性是一致的。垃圾派所有已经历和将要经历的斗争,都不是无缘无故的。
[54]
谁也别指望压抑与反压抑终有结束的一天。它永远也不会结束,除非作为一方的你彻底退出了现实。那些希望垃圾派只要好好写诗就能过上太平日子的人,是幼稚的。
[55]
在一个先锋当道的时代,到处充斥了先锋。但可悲的是,假先锋总是比真的要多,而且好象一直在占有优势。假先锋与真先锋的比例大约是一万比一。在这样的时代,检验一个先锋是否先锋,首先是看有没有其它先锋作为它的敌人。假先锋也可以作为敌人,但假先锋的检验是不能算数的。在这样的时代,除了先锋,已没有什么东西用来检验刚刚诞生的先锋了。但这个检验的过程却是极其惨不忍睹。因为它完全是先锋与先锋的拚杀,结果是,有一方不得不败下阵来,从此再也不能作为先锋存在下去。
[56]
垃圾派如果也有末日的话,我有充分地把握说,这末日不是出现在它被检验的时候,而是出现在它作为先锋检验下一个先锋的时候。我提醒我的朋友们,垃圾派无法做到永远先锋。谁也无法做到永远先锋。永远的先锋只存在于痴人的虚妄之中。作为一个先锋,它被下一个先锋代替的越快,它越是它赖以生存的那个时代的幸运。
[57]
任何时候,时代都不会不给它的先锋人物安置下大批大批的敌人。拔剑四顾,茫然无敌,这决不是一个真正的先锋应有的感觉,这不过是对自大狂最最自大的一刹那间的真实刻画。垃圾派诞生以来的全部历史再一次证明了这么一个道理:作为一个先锋流派,从来都不是它自己书写了自己的历史,从来都是它的诅咒者、它的围剿者,一句话,从来都是它的敌人书写了它的历史。而且,不写便罢,一写就十分辉煌而卷册浩荡。
[58]
先锋的意义就在于一往直前地以其全部生命去捍卫他那个时代的实质上的纯粹,就在于谁来破坏这个纯粹就把谁干掉。当你无人可以干掉了,也就是当你“拔剑四顾,茫然无敌”了,你还是一个先锋吗?同时,作为一个先锋,你也别指望“万军之中取其首级如探囊取物”。如果如此简单就做了先锋,首先不是先锋的先锋性值得怀疑,首先是先锋所为之冲杀的这个时代的时代性值得怀疑。
[59]
1893年10月17日,恩格斯在伦敦给他的俄国朋友尼古拉.弗兰策维奇.丹尼尔逊的信中谈到俄国社会发展的命运时,说过这样一段话:“象你们的民族那样伟大的民族,是经得起任何危机的。没有哪一次巨大的历史灾难不是以历史的进步为补偿的”。
[60]
每当我思索起我们这个历经苦难而生机仍存的民族时,我的内心总被恩格斯这段话鼓动出的朝气所弥漫。而现在,出现了另外一种情况,——每当我思索起我从一开始就与之同呼吸、共荣辱的垃圾派运动时,我的内心也总被恩格斯这段话鼓动出的朝气所弥漫。
[61]
我曾经说过,在理论上,世界有多大,垃圾也就可能有多大。但如果从时间的角度而不是单纯从空间的角度来看垃圾,我发现“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将到来”这句武断式逻辑绝对不适用于垃圾。这两个一切应该说都与垃圾无关。因为垃圾早已到来,而且,垃圾永远也不会过去。
[62]
一个以垃圾为深厚精神基础的诗派或学派,它难道不也是可以经得起任何危机的么!对于它,灾难能是什么呢?灾难岂不正等于历史的进步。
[63]
我相信垃圾派的真正危机从来都不是出现在有人怀疑它的时候,有人辱骂它的时候,有人分裂它的时候,有人背叛它的时候,有人颠覆它的时候。我相信它的真正危机必将出现在所有这些时候全都烟消云散了的时候。
[64]
垃圾派一直渴望能有若干人马前来将其打倒。老实说,垃圾派等得都有些焦急了,不住地说,这些人怎么还不来?应该来呀!该来了啊!让他们来吧!让他们拎着手枪来,扛着大刀来,乃至用“B52”运着精确制导的巨型炸弹来。
[65]
2003年5月18日,他们——那些合谋要将垃圾派一举打倒的家伙终于来了,总算来了。在垃圾派横空出世两个月零三天之后,他们好歹来了。然而令人大跌眼镜的是,他们居然连一件新式武器也没有。他们的武器不过是已经使用了八千年的老货,如策反、造谣、辱骂之类。他们将这些老货在《诗江湖》上抛来扔去,快乐无比,自以为得意。真是不要脸的很,这些自称先锋甚至叫嚷要在牛逼的路上狂奔并先锋到死的家伙,采取的却是如此不先锋的方式。
[66]
“五月风暴”过去了。它来的快,去的也快。这场企图要把垃圾派一举卷到太平洋的风暴,每一个亲历的人都看到了,它最终卷走的并不是垃圾派,有趣的是,它最终卷走的竟是它的发动者。
[67]
此时此刻,我真想赞美一下垃圾派。我赞美一下垃圾派的欲望已忍无可忍。然而,搜肠刮肚,我又实在找不出合适的字句。要赞美一下这个流派,我深感不仅在我们的汉语里,而且在所有的语言里,都难以找出合适的字句。——当我这样说了,也就等于说出了垃圾派在文化上的意义。
[68]
垃圾似乎专门为优秀的人物而存在。一千年又一千年过去了,一代代人又一代代人过去了,但在此之前,从没有谁发现过垃圾的真正意义。这不怪垃圾,这要从人自身去找原因。这怪人的优秀程度还不够,他还看不见他本该看见的。从这一点来说,垃圾又似乎专门为证明人到底有多么愚蠢而存在。
[69]
垃圾派似乎专门为一场恶战又一场恶战而诞生。它的人过于优秀了,而愚蠢之辈又太多太多。历来如此,当优秀人物处于极少数状态时,一场恶战又一场恶战便不可避免的构成了他们的命运。
[70]
然而,对于垃圾派,所有恶战的结局都用不着猜测,都只有两个字,这就是胜利。垃圾派的生命力从一开始就是超过了那个幻梦中的变形金刚的。你打它吧,它已是打而不倒;你分它吧,它已是分而不裂;你烧它吧,它已是烧而不毁;你拦它吧,它已是拦而不住;你杀它吧,它已是杀而不死;你躲它吧,你已是躲无可躲。
[71]
真正的垃圾无不是源自事物内部的成熟。任何一个事物,当它的内部成熟一次,垃圾也便会随之增加一批。仅从事物的表面去理解垃圾,已不是理解程度的深浅的问题,关键的,这是一个错误。
[72]
婴儿在他诞生之前,是不能产生垃圾的。不是因为他爱他的母亲,才没有在母亲的肚子里又屙又尿,而是因为他还远没有成熟。 婴儿终于生下来了。婴儿在他生下来的那一瞬,他已成熟了一次。于是,他的包括第一声啼哭在内的第一批垃圾也就产生了。
[73]
对于事物而言,垃圾主要的并不是作为死亡或腐朽的标志而存在,垃圾主要的是作为事物具有生命活力的标志而存在。对于一个人而言,只要你还有继续产生垃圾的能力,你的生命就不能说是没有意义的。
[74]
如果不是为了一个伟大时代的到来,垃圾是决不会被谁发现的。大自然总是在非常适当的时候,给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一个地域,乃至整个人类社会,打发来一个标志物,让它来开启一个在大沉默中酝酿已久的时代。
[75]
对于十八世纪六十年代的英国以及此后相当长时期的西方,这个标志物无疑是煤炭。就是这个煤炭,它在把瓦特改进的蒸汽机带动起来的同时,也把整个人类带进了一个崭新的时代,这就是蒸汽时代。到了十九世纪七十年代,这个叫做煤炭的标志物不得不让位于电和石油,由此而到来的时代,当然也相应地更换了名称,它叫电气时代。
[76]
在人类最初的那些日子,火当仁不让的成了这种负有重要责任和使命的标志物。而今天,作为我们这个时代标志物的,请允许我确切地指出:它是垃圾!
[77]
不错,是大自然为我们打发来了这必将与我们的命运息息相关的标志物。但大自然为什么不把它——这早已存在并被普遍视为弃物的垃圾——早一百年或者迟一百年打发来呢,而为什么非让它在今天来影响我们的精神呢?
[78]
说白了,大自然给人类打发来的每一个标志物总是要与人类当时的发现能力相应的。从这个角度来说,大自然其实早已打发来了所有的标志物,它们就隐藏在我们的生活里,它们一直在等待着我们发展到能将它们发现出来的那一天。
[79]
我们总算发现了垃圾!我们的能力总算发展到了能够把垃圾发现出来的地步!——让我们为此而骄傲吧。像西欧文艺复兴时期哥白尼确立了“太阳中心说”时那样去骄傲吧!像伽利略用自造的天文望远镜遥望星空终于看见了哥白尼的世界时那样去骄傲吧。那是十五、十六世纪,那时的标志物既不是煤炭,也不是电和石油,更不是垃圾。那时的标志物是天空的星辰。让我们像那些在星辰的照耀下内心充满了无比快乐的先哲们一样快乐吧。
[80]
人类的认识从星辰发展到垃圾,足足用去了六百多年时间。而用去的人类的精英更是多不可数。此时此刻,垃圾派们,请把你们的脸孔转向1600年的罗马鲜花广场,一个也把星辰视为标志物的思想家,就是因此而被活活的烧死在那里,他的名字叫布鲁诺,让我们向他致敬。——尽管他信奉的是星辰而我们信奉的是垃圾。人类的认识从星辰发展到垃圾,用去的像布鲁诺这样的精英实在是多不可数。
[81]
垃圾派们,我们必须清楚,为我们的信奉,我们所将要付出的代价,一点也不会比绞尽脑汁一心一意发明天文望远镜的伽利略们要少上哪怕丝毫!
(著者:老头子)
2003年6月8日第一稿;2003年12月23日第二稿
本贴由北京评论于2004年2月03日10:45:55在〖北京评论〗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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