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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自荐:彝族现代诗群 [打印本页]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1:00
标题: 自荐:彝族现代诗群
本帖最后由 阿索拉毅 于 2014-2-19 17:54 编辑

自荐:彝族现代诗群

【简述“彝族现代诗群”前世今生】


  彝族从古代至今,没有创作出一部严格意义上的小说。彝族古歌、创世史诗、迁徙史诗、英雄史诗、抒情长诗、叙事长诗,民间歌谣等都是用格律诗化的彝族母语创作出极富民族特色和民族气派的诗歌。一切的彝经,以及彝文诗歌理论著述如《彝族诗文论》、《彝族诗律论》《诗音与诗魂》《论彝族诗歌》《谈诗说文》也都是用格律诗化的彝族母语来创作。因此这种诗化的传统深深植根于每个彝人的灵魂基因里。今天我们看到所有古代彝文经书经籍都无不遵循于此。而彝族诗人用汉语来创作诗歌也拥有悠久的历史传统。据《中国彝族通史》记载:“唐代的彝族南诏国第六代王异牟录,王室中出现了娴熟汉文的知识分子。国王异牟寻就非常娴熟汉文。他的《与韦皋书》、《与中国盟文》和其祖父阁凤立的《南诏德化碑》碑文,气势宏大,文澡富丽,行文婉约、畅达,抒情与叙事融为一体,是极富文化韵味的政治抒情散文,也是政论性散文。南诏第七代王寻客劝(即骠信)的《星回节》诗,曾被收入《全唐诗》,从而开创了彝族文化用汉语进行文学创作的先河,在彝族文学史上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而在清代高厚德、左嘉谟、左熙俊、黄思永、余家驹、安履贞、余珍、余昭、鲁大宗、余若泉等彝族诗人自觉运用汉语创作的古体诗歌已经很普遍,当时彝族著名诗人、文艺理论家李云程著作《古文笔法》是一部系统的汉文化古文鉴赏、写作理论名著;高萌映(1647-1707)彝族学者型诗人、作家、诗学家、文学评论家著作有81种之多,文学创作及文学评论有43种之多。而在近现代彝族人民用诗歌、小说、诗剧、散文等汉语来创作的反映阶级斗争的作品更是不计其数。可以认为彝族诗人用汉语来创作古体汉语诗歌具拥有一定的历史传统。
  彝族现代诗歌的开局是以彝族土司后代普梅夫于1931年写就第一篇诗歌开始的。他是云南建水人,1908年10月29日生于建水县官厅的土司家庭,其父普均堂曾是滇南红河流域最大的彝族纳楼土司。1931年春,结识《民国日报》副刊编辑刘尧民。在刘先生的指导和帮助下,梅夫试作新诗和散文向报刊投稿以助生活。不久,梅夫与几个文友组织文学团体“朝曦社”,出版不定期文艺刊物《朝曦》,32开,二、三十页,石印、内部交流。这是云南破天荒的第一个文艺刊物,梅夫也由此步入文坛。这时期的主要新诗代表作有《还我河山》、《自由是不能剥夺的》《逡巡在黑暗中》《现代中国青年的苦闷》等。纵观他在1949年前的诗篇主要表现了反帝、反封建的革命主义精神情操。但是他在彝族现代诗歌史上的地位目前尚无研究者特别提及。他是彝族诗史遮蔽的一个孤独的诗人。但毫无疑问他是彝族现代诗歌道路的开创者(后面有一节专门对他的诗歌历程有简述)。
  二十世纪五十代至七十年代末吴琪拉达、李永芳、涅努巴西、杨永寿、张昆华、阿鲁斯基、替仆支不、普阳、童嘉通等为代表的第二代彝族现代诗人在继承民歌传统的基础上发展了诗歌创作,喊出了时代的新声。他们的诗歌主要以反映彝族人民翻身解放,控诉旧社会,歌颂新社会为主要特征。这一阶段还有一部分汉族作家收集、整理了一些诗作,如天津藉高缨编写的《大凉山之歌》,四川籍的梁上泉参与编写《歌飞大凉山——大小凉山地区彝族题材文革诗歌集》;重庆籍的雷显豪参与编写的《万颗珍珠撒凉山》,作家出版社编辑、出版的《文艺作品选 第四辑 凉山山上映红光——少数民族跃进歌谣》。另外同时期有几位汉族诗人有以彝族社会历史为背景的写作,如朱叶的《高山彝族和尼苏》、方纪的《逃亡的奴隶》、高缨的《大凉山情歌》、《彝家有了钢铁石》等。这个阶段也是抢救性收集、整理彝族民间文学最丰富的时期,有一批对彝族文学及世界有影响的彝族民间诗歌被收集、整理、翻译后广泛传播,如《阿诗玛》、《梅葛》、《阿细的先基》、《梅葛》、《勒俄特依》、《妈妈的女儿》、《我的幺表妹》等。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始,以吉狄马加、阿库乌雾、倮伍拉且、吉木狼格、克惹•晓夫、马德清、阿黑约夫、吉狄兆林、巴莫曲布嫫、霁虹、诗普拉龙、阿苏越尔、巴莫沙沙、阿克阿叶、发星、付荣元、阿牛史日、吉郎伍野、鲁弘阿立、禄琴、王明贵、柏叶、李骞、赵振王、杨继渊、李云华、李智红、李志恒、刘存荣、王红彬、杨佳富、野岛、普驰达岭等代表的彝族诗人以彝族文化根系流脉为土壤的“彝族现代汉诗群体”成功浮出水面,宣告了彝族第三代诗人的诞生。这批从云、贵、川三地突兀出来的彝族现代诗人与当时全面崛起的中国“第三代诗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整体具有开阔的视野和先锋诗歌创作意识,其写作的文化背影始终没有离开这片几千年来彝人生于斯长于斯的大西南崇山峻林。这批彝族现代诗人在蜀、滇、黩等地的成功,为彝族诗歌进一步的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今天回头看来,彝族第三代诗人对彝族现代诗歌的启蒙价值具有无与伦比的启示意义。他们的诗写探索为后来的彝族诗人们建立了向上飞跃的公共阶梯。其中现代汉语诗歌方面尤以吉狄马加以吉狄马加和倮伍拉且为突出代表。1986年,吉狄马加参加了第六届《诗刊》举办的“青春诗会”,组诗《自画像及其它》,诗集《一个彝人的梦想》获得中国新诗奖。倮伍拉且组诗《大凉山抒情》,诗集《绕山的游云》《大自然与我们》获得“骏马奖”。
  这个时期也是彝族现代母语诗歌高度发达的时代,这主要得益于1975年制定的四川《彝文规范试行方案》,经国务院批准后在四川省内彝族地区推行。1978年和1980年,《凉山日报》彝文版和《凉山文艺》彝文版相继创刊,从而结束了彝族文学史上只有民间文学和用汉语文创作文学作品的状况,翻开了彝族文学发展史上的新篇章。借助于此,催生了彝族现代母语诗歌得到空前繁荣发展,到九十年代末几乎有2000多首彝族现代母语诗歌在这两刊里相继出现。这时期的彝族现代母语诗人主要有:格罗阿萨、马丽英、且且、阿布、日俄、马佐英、吉鲁惹、萨古惹罗、乌雾、吏别依尕、邛莫阿且、海来木呷、马卡、罗伙提古、沙玛乌伙、阿鲁石则、兹罗使且、勒尔瓦诺、沙玛加加、木且俄布、海尕惹、 徐解放、阿基、甘洛云俄、哦木拉提、支史、支、俄地达黑、吉勒木国、罗阿提、吉恩吉日、海来木尕、吉朵尔布、吉伟佐曲、克阿依、阿首乌萨、吉伙杨加、马乌呷、阿鲁木尕、迪查伙、吉巴里伙、沙玛格图、木基、诺别木国、吉木有达、且吉乌果、史哈、留里罗泊、沙玛史哈、阿杰惹、迪鲁惹、邛莫乌妞、毛开里、阿鲁建嫫、苏惹哈、阿别乌尕、莫佘达提、海来拉玛、曲别次拉、勒格阿伙、阿别乌莲、马海海尕惹、佐索、罗约、马果、阿苏木国、海来史古、阿伙机托、吉克拉石、阿新鲁伟、阿首说嫫、兹嫫木莲……等等。
  进入二十世纪九十年代,阿库乌雾提出“第二母语”诗歌创作理论,进一步推动了彝族及其他少数民族现代汉语诗歌创作的合理性。李骞《诗歌的结构美学——野岛诗集〈乌蒙男人〉评析》出版;发星正式创办民刊《彝风》等,可以视为彝族现代诗歌运动第四个阶段的开始。这个时期主要有沙马、俄尼•牧莎斯加、米切若张、莎玛柔雪、鲁弘阿立、阿洛夫基、倮伍沐嘎、石万聪、马惹拉哈、吉牧思雨、鲁子元布、贾巴甲哈、曲木拉哈、 潘晓东、马海龙、吉斯一河、王显、熊绍伦、金明忠、崔篱、黄光平、李天永、木祥、岳霞丽、瞿腊阿娜、李毕、李忠华、普华伟、罗玉才、白应成、周平、陈国鸿、阿金、阿卓务林等一批新的彝族实力诗人诞生,而且这部分诗人依然自觉将彝文化入诗,并深度挖掘彝族现代诗歌继续向上的标签,创作形式多样化,创作内容独立性,个性写作较突出,一定程度上塑造了彝族现代诗歌的新面貌、新特征。这一时期也是彝族现代诗歌成果最丰厚的时期,上世纪八十年代出现的诗人们和这个时期出场的诗人同时在各个出版社出版他们的诗歌,据不完全统计,此阶段有上百本彝族现代诗人们各类文集出现。一定意义上,这是一次彝族现代诗人们广泛参与的诗歌狂欢。推动了彝族诗歌向新的精神高度挺进,传播了彝族现代诗歌的广泛知名度,注重塑造彝族现代诗歌的精神面貌、文化内涵与诗歌特征。
  进入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至21世纪初,以彝族文化为特征的诗歌写作仍占主导地位,但也开始有了一些对彝族历史文化从精神膜拜到反思与裂痕的诗作出现。一种对母文化忧伤的情绪弥漫在诗人们的灵魂深处。其中犹以大、小凉山诗人为重。因大西南彝区开放的脚步比沿海发达地区慢半拍,此时,席卷中国思想界的以物质主义为主导的精神意识开始无情地侵入彝族现代诗歌精神意识形态里,出现一大批背景离乡,并远离彝族母文化熏淘的彝族诗人。像王鹏翔、施袁喜、加撒古浪、姚兴科、顾潇、孙子兵、罗逢春、木确奢哲等云、贵两地诗人居多。一般发表彝族现代诗歌的区域性刊物很少看到他们的身影,他们多在彝区外的诗刊或网络里单打独斗,这一部分诗人间相互交流几乎处于停滞状态。因此,除禄琴、施袁喜等诗人与彝族诗界和文化界偶尔有交流外,大部分诗人很容易被排斥、遗忘在有关研究彝族现代诗群的学者视野之外。这时期主要以发星为主导的《彝风》诗歌阵地,从不同方面不断推出彝族诗歌新人,为彝族诗歌的全面复兴创造了一个天然的平台。而且滇、蜀、黩三地推出了几本彝族现代汉语诗选集。如:《当代大凉山彝族现代诗选》、《当代彝族作家作品选》诗歌卷、《第三座慕俄格——21世纪彝人诗歌》、《小凉山诗人诗选》、《水西传说——文学作品选》、《彝脉——第二母语的诗性创造》等各种综合性诗歌文集。另外《灵》诗刊创刊;阿索拉毅创作出长篇史诗《星图》,评论《蛮国诗歌俱乐部》;吉狄马加推动“青海湖国际诗歌节”;沙马、禄琴、米切若张、李骞诗集或诗论集获“骏马奖”;俄尼牧莎斯加和阿卓务林两位参加被誉为中国诗坛的“黄埔军校”的诗刊社举办的 “青春诗会”;阿库乌雾持续不断运用学术资源推动有关学者研究彝族现代诗等等,彝族诗人们从各种不同的角度有意识地在加强和推广着彝族现代诗歌。这个时期出现的主要新诗人有:阿索拉毅、贝史根尔、吉尔色尔、吉布鹰升、阿克鸠射、吉洛打则、伍忠明、沙也、阿苦里火、鲁娟、英布草心、羿子·伊萨、俄狄小丰、罗洪·木果、的惹木呷、曲木伍合(王国清) 、 俄木木果、马海五达、所体尔的、尔古木三、马子秋、吉克木呷、沙辉、 马晓东、孙阿木、蒋志聪、阿力子杰、吉克·布(女)、者杰瓦吉、李长江、马才兴、玛惹阿且、杨解、普光泉、拉玛里古、毛军、李衣伍、吉日莫铁、毛成锴、海秀(女)、阿支赤布莫(女)、阿诺阿布、罗逢春、苏升、肖林 、孙子兵、阿祝依布、阿景阿克、赵磊、木确奢哲、阿哲鲁仇直,、 施袁喜、嘎足斯马、加撒古浪、:王先灿、鲁银才、姚兴科等。思维更活跃的一代诗人群体出现,如雨后春笋长满大地,彝族现代诗界形成了老、中、青三代诗人共同开拓诗歌道路的盛大场面。
  进入二十一世纪第二个十年初始,阿索拉毅独立主办《此岸》诗刊,成立“中国彝族现代诗歌资料馆”,发布《彝族现代诗群宣言》,主编出版《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主编《中国彝族现代诗人档案》、《中国彝族当代诗歌大系》;阿索拉毅与马黑吃吉共同主编《中国彝族母语现代诗全集》;发星发布《黑族现代诗歌运动宣言》;《凉山日报》“中国彝族诗人展示”平台出现;打工诗人阿优创办民间彝族打工诗刊《飞鹰》创刊;校园诗人马海五达创办民间彝族母语诗刊《荷尔》创刊;木帕古体彝族现代母语诗歌集《鹰魂》获“骏马奖”;具有学术机构背景的楚雄师范学院《彝诗鉴》彝族诗刊出现;云南民族大学李骞教授主持申报的《当代大凉山彝族诗歌研究》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立项成功,以及他的长篇史诗《彝王传》2012年12月正式出版;暨南大学比较文学博士邱婧完成《转型期彝族汉语诗歌论》12万字的博士论文;以及阿索拉毅和发星在不同的刊物上持续不断推出彝族当代诗歌作品为主要醒目的标志,综合以上及其他彝族现代诗人们出版的诗集,可以说彝族现代诗歌运动进入新的蓬勃发展时期。这个阶段出现的新诗人目前还在路上,彝族现代诗歌史还无法给他们作严格意义上的定义。主要出现的新诗人有麦吉作体、阿优、拉马文才、张海彬、吉伍子琪(女)、阿说尔日,、沙玛伍且、吉火尔股、吉木哈学、吉奎子才、此此色哈、摩噢·阿哩(湝嫘)·阿木布且、为色阿呷莫、安若溪、苏勇、罗洪达汗等沐浴在网络时代的才华横溢的彝族新生代诗人全面露头。而且出现了城市诗人、打工诗人,情爱写作诗人等新的诗歌创作方向的诗人。可以说到处是一片欣欣向荣景象。据不完全统计,目前在全国各地有280位以上彝族现代汉语诗人和300多位以上彝族现代母语诗人从事诗歌创作。在中国少数民族诗界占有先天的强势地位,在中国诗界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彝族现代诗群”而备受瞩目。诗写探索进入百花齐放、自由争鸣的状态。放眼中国大西南广袤的土地上,彝族现代诗歌的种子生生不息,彝族现代诗歌的精神熊熊燃烧。

  刊名:《此岸》
    创刊时间:2011年10月1日
    创刊地名:乐山市峨边县
    共出刊期数:6期
网络连接1:http://www.zgsglp.com/forum.php?mod=guide&view=my
网络连拉2:http://blog.sina.com.cn/u/1315422622
  创办人员:阿索拉毅
  “彝族现代诗群”主要成员:吉狄马加、阿库乌雾、倮伍拉且、吉木狼格、李骞、禄琴、沙马、阿苏越尔、普驰达岭、鲁弘阿立、俄尼•牧莎斯加、吉狄兆林、阿卓务林、发星、李智红、倮伍沐嘎、施袁喜、阿诺阿布、海讯、刘存荣、野岛、郁东、克惹晓夫、诗普拉龙、米切若张、杨佳富、王明贵、毛小兵、李阳喜、柏叶、巴莫曲布嫫、鲁娟、段海珍、莎玛雪茵、吉克•布、王娟、苏钰琁、所体尔的、以火妞妞、吉伍子琪、麦吉作体、俄狄小丰、罗逢春、的惹木呷、蒋平平、马海五达、木确奢哲、苏升、顾潇、阿索拉毅、普梅夫、吴琪拉达、替仆支不、张昆华、李永芳、涅努巴西、安尚育、杨永寿、吉慧明、吉木尔达、普光泉、王鹏翔、鲁子元布、王红彬、巴莫沙沙、曲木伍合、黄光平、吉克曲布、嘎足斯马、阿洛夫基、阿克鸠射、阿优、刘润东、马布杰伊、暮阳、达西杨解、吉布鹰升、加撒古浪、俄木木果、此此色哈、拉马文才、马海阿才、马海子秋、吉洛打则、黑比柯布、罗洪•木果、金木阿之、黑羊、吉木哈学、吉尔色尔、孙子兵、沙辉、苏勇、羿子•伊萨、孙阿木、英布草心、毛成锴、沙也、马晓东、王先灿、李毕、李玥、阿黑约夫、黑惹子喊、阿哲鲁瓦、吉日莫铁、罗文、贝史根尔、石万聪、余嘉策、田小川、嘉日姆几、阿木布且、文毅、俄索米苏、格衣木乃、吉火尔股、余政华、赵磊、佳斯阳春、吉克木呷、琼梦石加、常建世、程韵、张应军、李建中、钱文卿、萧吾非吾、姚兴科、尼克尔他、俆海涛、毕继爱、周祖平、吉郎伍野、阿牛史日、矣向阳、阿克·雾宁石根、殷必聪、曲比兴义、崔篱、马德清、杨继渊、洛古由尔、李光旭、阿苦里火、董文君、吉颇尔夫、文鲱、勒布·阿姆兹哈、李玉超、曲木鹰乾、拉玛伊尕、曲木衣古、阿西达哈、山泉、苏文权、拉玛里古、毛明友、罗天馥、何云、马海吃吉、石亿沙凯、李长江、李三光、阿祝依布、阿景阿克、罗洪达汗、吉好依合、吉连成拉、马金才、拉玛伊佐、麦吉木呷、阿说尔日、毛军、伍忠明、马金川、沙马小平、沙玛伍且、阿达色轨、尔古木三、为色阿呷莫、师立新、海秀、雄书阿雪、非燕、安志琪、阿杜沙莫、陈怡谷、阿洛秀英、沙马吉莎、金明忠、蒋志聪、吉狄吉万、曲木拉哈、何宗林、银河霖旺、王显、施云祥、沙马阿古、鲁银才、鲁大东、王洪仁、阿吉拉则、阿哲鲁仇直、阿克阿彝、阿伙伍达、方凯、潘晓东、安正福、沙玛永生、阿于木牛、沈麒、沙玛中华、吉郭子崇、阿波、奥吉踏岔、吉古呷哈、吉奎子才、钱劭良、曲尔曲色、马惹拉哈、李应聪、熊绍伦、起云金、许咏春、张升荣、张寒、李建中、萧崇斌、陆庆鸿、伍已妮卓、李艳辉、黑惹乌基嫫、陈美仙、阿支赤布莫、李梦、李霖、贺春雨、胡红英、阿巴乌呷嫫、孙锦屏、木祥、陈应清、罗武、木荷、邱满昌、米高权、毛家成、李忠华、海马、李嵘峰、陆向荣、普华伟、李志恒、黄利荣、吉狄金泽、尹辅军、罗洪拉支、李军、阿牛木呷、吉赫丁古、莫色日吉、吉来尔臻、木帕古体 、苟吉木基、吉赫诗题
   
   
   
  
【《此岸》创刊史||彝诗馆成果简要梳理】
   2011年5月 中旬参加大凉山金阳·第三届索玛花节,联络部分贵州和大小凉山彝族诗人参会,同时认识一大堆彝族新生代诗人,那次会议之时决定独立创办一份诗刊。
   2011年6月20日,《独立》17期推出地域诗歌写作专号,发表《亲爱的,请予诺我敲响爱情的羊皮鼓》(400行)和《一个大男孩的纯情故事——读吉狄兆林组诗《亲爱的阿鸽》有感》和诗歌和随笔,以及发星《敲响大西南密林里的爱情皮鼓——读拉毅情诗札记》和《现代诗歌魔词:彝族汉语现代长诗《星图》再解读》
   2011年6月26日 凌晨1时在与麦吉作体网络聊天之中决定将新生的诗刊命名为《此岸》。
   2011年7月2日 发布《此岸》诗刊创刊号征稿消息和“此岸诗歌宣言”,并认为此岸诗歌不应“隔岸观火”,迷失于幻想世界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楼。此岸诗歌拒绝虚假宏大无关痛痒的伪写作;拒绝吸食海洛因后麻木狂欢式的空洞写作;拒绝没有灵魂元体的虚假写作;拒绝没有根骨意识的悬浮写作。它的基本理念可以概括为聚焦当下、批判现实、关怀个体、构建此岸。
   2011年10月 经过近3个月的策划,推出大型诗歌民刊《此岸》创刊号,设【此岸探索】【此岸实力】【此岸银雪】【此岸锋芒】【此岸高地】【此岸彝域】【此岸文论】【此岸观点】八个栏目。创刊号共计300个页码,38万字,有60多位作者入选相关诗文。刊物出版后张嘉谚、朱巧玲、雷迅,西域、西雅、雷迅、发星、王斌凯、曹谁、吴若海、梦亦非等人专门为《此岸》创刊号写了评论文章,并在诗界掀起了一场探讨大诗,长诗和现代史诗的创作和认定的方法。
   2011年11月4日 接《诗家园》网站站长章治萍邀请,在[汉诗QQ百家讲坛]举行“我看当前民刊及《此岸》的出发点与发展方向”专题演讲。
   2011年11月12日 成立中国彝族现代诗歌资料馆,发表“彝族现代诗群宣言”。本馆的成立得到张嘉谚、阿库乌雾、阿牛木支、普驰达岭、周发星、麦吉作体、沙辉、拉玛里古、伍忠明、阿祝依布、俄狄小丰、王藏、吉狄兆林、西雅、阿卓务林、孙子兵、李灿南、南北、姚新勇、桃都别园、阿景阿克、阿克鸠射、特柳波、蒋志聪、(澳大利亚)王一燕、柏叶、杨康 、林忠诚、吴若海、西域、麦子、徐敬亚、卢琴、黄童君、鲁弘阿雾、瑚图灵阿、 安荣祥、、向复春、英布草心、苏升、此此色哈、郑小琼、笑程、蒋蓝、黄、南岩、阿苏越尔、《蓝诗刊》蓝蓝、《新世界诗刊》、《阳春诗林》、《世界诗人季刊》野鬼、《海角水诗报》、吉尔色尔、《文艺巢》英雄、何漂、《悦读天下》梦阳、、胡马、肖林、湄子、《荷风》法卡山、作家村蒋咏春、汉诗馆世中人、《武夷》赖丹萍等全国各地教授、作家、诗人、诗刊等电子签名支持。并同时推出彝诗馆馆藏电子资料170份和68本彝族文化类作品。正式启动《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编辑工作。
   2011年11月23日 携手“乐淘小脚丫”和“爱心365”走进峨边县十所学校捐助1700双新鞋。
   2011年12月9日 参加在成都市宽窄巷子白夜酒吧举行的“我用母语与你对话”为题的阿库乌雾诗歌创作研讨与朗诵会,并在会上作了专题发言。
   2011年12月 四川大型民刊《独立》18期推出“21世纪中国先锋诗歌十大流派”专辑,阿索拉毅参予具体诗歌编辑之中,推出《佳支依达,或时光轮回的叙述》10首作品。
   2011年12月 《中国诗歌》“2011年民刊诗选”中《独立》鲁娟、阿索拉毅、发星、胡应鹏、嘎足斯马、英布草心6位诗人入选。
   2011年12月 《校园内外》刊发诗歌评论随笔《矗立在大西南峰峦之上汇贯彝民族历史文化精神气息的殿堂》。
   2011年12月和2013年2月 北美华语诗刊《新大陆》分2期推出彝诗馆阿索拉毅和《独立》发星共同主编的“21世纪中国彝族现代诗23家”,主要推出麦吉作体、阿索拉毅、英布草心、普驰达岭、阿库乌雾、拉玛里古、柏叶、嘎足斯马、吉狄兆林、俄狄小丰、阿诺阿布、鲁娟、阿卓务林、发星、沙辉、孙阿木、吉洛打则、阿克鸠射、吉尔色尔、阿苏越尔、的惹木呷、木确奢哲、马子秋共23彝族诗人诗歌作品,这是彝族年青一代诗人群体首次在国外诗刊集体亮相,其意义非同一般。
   2012年4月 《诗歌月刊》第4期民刊专号推出《此岸》同仁4位作品:赵原、祥子、西雅、阿索拉毅。
   2012年5月  彝诗馆整理推出《中国彝族现代诗人档案》。此资料公布后,彝族诗人鲁子元布按此资料推出《诺域诗神》长诗;《凉山日报》周末版负责人丁长河看到此档案后决定在该报长期推出“中国彝族诗人展示”系列。
   2012年6月 四川民刊《独立》19期推出《诺魂系列》9首诗。
   2012年6月 彝诗馆阿索拉毅供稿《长江诗歌》诗报总第106期首页第一版推出诗人风采:吉狄马加相片、阿索拉毅相片;推出特别策划“中国彝族诗人作品大展”:,《这个世界的欢迎词》:青海/吉狄马加,《耳朵里的天堂》:云南/阿卓务林,《经书》:四川/倮伍拉且,《瓦岗的月亮》:四川/鲁娟,《黑女人》:四川/发星,《发》:四川/吉克·布,《黑夜里两颗虎牙》:四川/阿索拉毅,《一只老绵羊》:四川/沙也,《月琴》:四川/阿苏越尔,《火塘往事》:云南/鲁银才10位彝族现代诗人作品发表。
  2012年12月 《中国诗歌》把《此岸》诗刊评为“2012年十大诗歌民刊”予以重点推出。刊出《此岸》10位同仁作品:俄狄小丰、阿索拉毅、王国清、雅姆凯西·阿松、沙辉、赵原、阿赌小刀、雷迅、西雅、曹谁。
   2012年12月 彝诗馆独立举办“美神杯”诗歌大赛,共征集到以彝族古代美神甘嫫阿妞为主题的诗歌60多首,并编成《美神杯 ——甘嫫阿妞现代情爱诗集》一书,目前该书还未出版。
   2012年12月31日 《此岸》2期、由彝诗歌馆阿索拉毅独立主编的彝诗馆文丛系列《中国彝族现代现代诗全集》(1980-2012)正式编辑完毕,并于2013年2月花费4万余元将本书正式问世,本部大型诗歌全集为16开本,800多页,58万字,140位彝族现代诗人作品入选。首印500套。本书的出版得到北京博大天鸿文化发展有限公司姜晓雄先生支持;国际著名诗人、世界华语诗坛泰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者、台湾现代诗坛最杰出和最具震撼力的诗人,中国诗坛超现实主义的代表人物被诗歌界誉为“诗魔”的诗人洛夫先生为书名题词;彝族现代诗歌的开创者,现任青海省委常委、省委宣传部部长的吉狄马加为本书作序;彝族年轻的美女诗人、画家吉克.布为本书作封面设计;作为新时期30多年来彝族第一部现代诗歌集结号,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单一民族现代诗歌全集,具有非常珍贵的开创性 、资料性、史料性、文本价值性和极高的收藏价值与阅读价值。本书出版之时得到还得到海上、张嘉谚、吴若海、姚新勇、罗庆春、孙文涛、海讯、罗子健、发星、马德清、普驰达岭、阿洛夫基、阿诺阿布、西域、雷迅、孙守红、吉克.布、沙辉、邱婧、高亚斌、麦吉作体、阿优等众多专家、学者、诗人的关注与倾力指点。本书成为研究中国当代少数族裔现代文学以及现代艺术发展历程的第一手鲜活资料;同时也是世界视野下不可忽视的中国边缘民族现代艺术崛起的一份重要成果。是诗歌爱好者学习参考的入门书;特别是对于少数民族作家诗人书写民族类文学作品具有较高的启示和象征意义。该书问世后除了部分赠送给国内外相关诗界权威专家及诗人得到高度评价外,几乎震动席卷了整个彝族文艺界。150元一套的书,在短短两个月内售出100多套,可以说是近年来中国诗界闻所未闻的创举。本全集问世后还直接催生了云南楚雄师范大师杨荣昌决定创刊《彝诗鉴》,以及云南民族大学李骞教授主持申报的《当代大凉山彝族诗歌研究》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立项成功。
   2013年1月9日 与诗人赵原(广东)、郭建江(河北)、赵旗(河北)等诗人共同发起“诗小说派”诗歌创派运动,计划在年内推出同仁诗歌《此岸·诗小说专号》。
   2013年2月 《此岸》3期、彝诗馆阿索拉毅推出彝诗馆文丛个人系列第二卷80后彝族青年诗人麦吉作体首部情爱诗集《俄尔则峨飞翔的诗弹九部曲》。该书以茫茫夜语、情魂恋曲、阿火金阳、独步河畔、灵石梦呓、鬼泣狼嚎、蛮国山雨、月城情事、荞麦之歌九部诗及文论构成,并首次批露麦吉作体鲜有人知的情爱轨迹,可称之为麦吉作体的情爱精神史诗。
   2013年3月1日 应邀参加上海开锋路、河岸艺术沙龙、《裂缝》诗刊主办的 “网络时代的诗歌选秀”,并在会上作了《网络时代的少数民族汉语诗歌》发言,并作为颁奖嘉宾向获奖的上海大学(教师)诗人朱洪举颁奖。参会人员主要有朱大可(著名批评家),郁郁(2012诗探索/中国年度诗人、《大陆》主编),春野(旅日诗人),孙琴安(诗评家),小鱼儿《诗歌报月刊》,《活塞》徐慢、税剑、王晟,周海明等上海诗人参会。获奖诗人有:白羽、耕耘、钟放、梅洁、朱洪举5位。
    2013年3月4日  应西南民族大学彝学院院长,彝族学者型双语诗人阿库乌雾邀请向该院火塘社学员作《网络时代的少数民族汉语诗歌》发言。
   2013年3月8日 由凉山彝族著名诗人丁长河主持的《凉山日报》“中国彝族诗人展示”单独一个版面全面展示我的诗歌成就、作品、评论,及文朋诗友对阿索拉毅作品的简评资料。
   2013年3月12日 启动“彝诗馆文丛系列”计划在2013年给10位彝族诗人们免费出书。
   2013年3月21日 与彝诗诗人马黑吃吉共同启动主编《中国彝族现代母语诗全集》一书,目前已收集60位彝族现代母语诗人作品。当前已收吉俄伍萨、尔古木萨、尔古阿木、果布柳作、白里呷、杨硕惹、熊散播、阿西格古、麦吉卡看、朱久久、木帕古尔、熊诗且、依火阿呷、阿克鸠射、木帕古体、马海吃吉、马海木呷、阿说哈则、麦吉木呷、吉洛打则、吉尔色尔、马海伍达、阿如土者、老板萨龙、吉木阿龙、阿比子拉、曲木子黑、阿都拉且、尔古莫神英等彝族现代母语诗人作品。目前还在向各个彝族现代母语诗人广发英雄贴,以便提供自己的诗作。
   2013年3月25日 阿索拉毅向峨边县100多位学生发放7.5万助学款。
   2013年4月 《此岸》4期、彝诗馆阿索拉毅倾力打造的彝诗馆文丛系列之二——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彝族打工诗人阿优《打工的彝人》诗集问世。本部诗集第一次将鲜有人知的上百万彝族打工群体的生活状态以诗歌的形式展现在读者面前,让我们在叩问良心之中直击冷漠无情的打工现场。该书出版之时得到张守刚、普驰达岭、发星、赵磊、沙辉、鲁子元布、麦吉作体、桃都别园、艾华林、李龙炳、刘恩龙等作家、诗人们的高度评价。
   2013年4月20日 彝诗馆承办“新仁学”的倡导者,全国闻名艺术团体“活塞” 诗派的三剑客之一王晟倡导举行的“王晟中国儿童诗歌奖”。
  2013年5月 《校园内外》刊发随笔《多少青春多少梦》。
  2013年6月初 暨南大学姚新勇教授指导下的邱婧博士学位论文12万余字的《转型期彝族汉语诗歌论》正式完成。博士学位论文的写作过程中得到了彝诗馆支持提供的彝族现代诗歌资料和诸多建议。该论文目录分为 导言:第一节研究对象;第二节研究现状;第三节研究创新及意象;第一章 当代彝族汉语诗歌的创作谱系:第一节 建构的开端1949-1980,第二节 延续与发韧,1980——1995, 第三节 多声部共振 1995年至今;第二章 第三章 转型期彝族汉语诗歌的生产机制:第一节期刊编选与诗歌生产,第二节评奖机制与诗歌生产,第三节 网络、高校诗歌社团及其多元华延伸;第四章 族裔本位性的观察:第一节“谁”是民族知识分子,第二节 风景之诗,诗之风景?第三节语言的困境,第四节记忆的身份之再确认。结论:族裔、想象与诗歌生产。这篇论文是自1949年至2013年以来对彝族现代诗歌现象较全面论述的理论著作,有许多新观点和新发现。
   2013年7月31日 《普格彝学》率先推出《中国彝族现代诗歌简史》(节选)〈彝族诗史上的“第一”〉。
   2013年8月15-18日 参加在攀枝花盐边县红格温泉假日酒店举行的第二届金沙江彝族文学笔会暨阿库乌雾诗歌研讨会,会上主要介绍了“彝族现代诗歌简史”。
   2013年9月23日  《此岸》5期、彝诗馆阿索拉毅倾力打造的彝诗馆文丛系列之三:《为了不再忘却的纪念——缅怀马德清专集》主编完成,全国共有50多位作家、诗人,以及马德清生前相关友人写作而成。
  2013年12月1日  《此岸》6期,彝诗馆阿索拉毅倾力打造的彝诗馆文丛系列之四鲁子元布对彝民族精神文化深刻反思的诗歌著作《一朵花的葬礼》诗集问世,本书的出版得到邱婧、发星、阿优、高士杰、沙辉等评论及诗人们的高度观注。
  2013年12月  彝诗馆计划与在彝族地区知名度较高的“彝族青年网”强强联手,合作建立“彝诗馆”,计划设立:彝诗前沿、彝诗翻译、彝诗论坛、彝诗散文、彝诗评论等栏目。
    2014年下半年将正式推出270位彝族现代诗人诗歌作品集《当代彝族诗歌大系》诗歌和评论卷,共200万字。

《此岸》创刊号
   创刊时间:2011年10月1日
   创刊地点:乐山市峨边县彝族现代诗歌资料馆
   刊物主编:阿索拉毅
   
《此岸》创刊号目录
【此岸探索】
  “病毒写作”论/张嘉谚
    附:1、实验文本
        《虎鲨》
        《把手伸进毒气中》
        《倾听逼人的眼神》
      2、点评
        告诉你,有一种怪病在流行/王妃
        病毒的诗性启示——读《贪官纪念碑》
        暴力病毒的揭露与指控——细读《枪毙》一诗

【此岸实力】
  苏堤春晓诗(11首)
  赵原诗(12首)
  阿翔诗《剧场》(组诗)
  祥子诗(13首)
  沉戈诗《时代之歌》(组诗节选)附:诗论片断
  张守刚诗《富家坝纪事》(组诗)
  申万仓诗《陇东季节》(组诗)
  雪松诗《场景》(组诗)
  左岸诗(9首)
  潘神诗(5首)
  徐澄泉诗(15首)
  李锦恒诗《城市太远,父亲的影子还在》(组诗)
  阿赌小刀诗《兵器谱》(组诗)
  阿土诗《湖光水影里的故土》(组诗)
  蔡交俊诗《动物世界》(组诗)
  税剑诗《废墟》(长诗)
  桃都别圆诗(11首)

【此岸银雪】
  游建明诗(12首)
  拾柴诗(15首)
  朱巧玲诗(8首)
  张爱明诗《想家的红叶》﹙组诗﹚
  重庆子衣诗《依然是彩色的生活》(组诗)
  风荷诗(5首)
  月满西楼诗《白云多么轻》(组诗)
  杨芳侠诗(6首)
  附:《诗人的野心在于发现——读杨芳侠的诗》/洋滔
  西雅诗《在博什瓦黑的天空下》(组诗)
 
【此岸锋芒】
  雷迅诗《九重奏》(长诗)
  影帘诗(8首)
  金洋诗(12首)
  理涛诗(1首)
  拉玛里古诗(7首)
  小小杜诗 (9首)
  半仙诗(3首)

【此岸高地】
  丁成诗《黑太阳》(长诗)
  章治萍诗《哈城之殇》(节选30首)
  南北诗《六行体现代禅诗》(节选30首)
  曹谁诗《亚欧大陆地中心之歌——西藏新疆》(组诗节选21首)
    附:亚欧大陆大阴阳图:擎着大火从青海挎着西藏和新疆踏着昆仑向帕米尔驰骋
  发星诗《诗者的生活—发星的朋友们(一)》

【此岸彝域】
  麦吉作体诗(2首)
  阿克鸠射诗(12首)
   附:《现代化刀刃下的边缘民族迷凉心境——评阿克鸠射《彝语》一诗》/ 阿索拉毅
  俄狄小丰诗(5首)
  阿索拉毅诗《诺苏列国略传》(组诗)
  阿景阿克诗(5首)
  柏叶诗(6首)
  王国清诗(8首)
    附:《留驻瞬间的情怀:王国清诗歌印象》/阿牛木支
  雅姆凯西·阿松诗(7首)
  蒋志聪诗(1首)
  吉狄吉万诗《火魂》(组诗)
    附:《潜伏在大凉山独与神灵私语的半张脸——致吉狄吉万》/阿索拉毅
  沙辉诗《祖先》(组诗)
    附:《我的祖先情结——创作谈》
  发星诗《“鹰族诗传”——大凉山彝族诗人群像》
    附:《一部浓缩的大凉山彝族现代诗史人文图景》/阿索拉毅
  民族视野里的世界关怀
    ——读彝族诗人吉狄马加的几首世界题材诗歌/向笔群
 
【此岸文论】
  南北专辑(4篇)
    诗歌史上的那些独行者——现代禅诗系列理论随笔之25
    诗的自由精神和独立品格——现代禅诗系列理论随笔之26
    我们的精神与底限——现代禅诗系列理论随笔之27
    现代禅诗与中国功夫——现代禅诗系列理论随笔之28
  
  阿索拉毅专辑(6篇)
    矗立在大西南峰峦之上汇贯彝民族历史文化精神气息的殿堂——评阿库乌雾人类学散文诗集《神巫的祝咒》
    无以突围还要突围——读普驰达岭《临水的翅膀》有感
    一个大男孩的纯情故事——读吉狄兆林组诗《亲爱的阿鸽》有感
    一把进入古国三星堆的秘钥——遐想安东《龙腾鹰翔虎啸蜀》
    蛮荒,或神话时代的彝人情歌——读发星《写给山中情人的25首情诗》有感
    贝史根尔:隐匿于大山深处的山鹰
  孙文涛专辑(9篇)
    “只在此通州"
    北京打工歌曲
    民工歌《春天里》何以引人共鸣?
    昔诗追影
    消逝的“东北城市禀赋”
    鲁迅文学院漫忆
    一个江南民工的诗
    追忆东北民间诗人邵揶
    散落的珍宝——知青歌
  章治萍诗论
    “诗”无前例——“南丝之旅”札记之一
  赵原诗论
    吾同树论——纪念吾同树
  孙谦诗论
    沉静与简朴的向度——梦亦非《咏怀诗》释读

【此岸观点】
  彼岸还是此岸/于坚
  见证此岸/申万仓
  颓废是诗/桃都别园我知道的此岸/崔万福
  此岸世界:诗意的栖居之所/杨长明
  诗意的栖居 此岸的存在/文凡
  言语生长在表象之内/普驰达岭
  致拉毅《此岸》创刊号/发星
  写给《此岸》的信/周斌
  生活在此处/何兮
   “此岸”诗观/吉狄吉万
  渡向彼岸的方舟/孙谦
  此岸诗歌具有宽广性和普适性/阿牛木支
  极具现实意义的“精神生存”的指引/沙辉



此岸2期之《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1980—2012)》上、下卷
   创刊时间:2012年12月31日
   创刊地点:乐山市峨边县彝族现代诗歌资料馆
   刊物主编:阿索拉毅
编    委:马    勇    马 德 清    西    域    孙 文 涛    孙 守 红     
          吉克·布    沙    坞   沙    辉    吴 若 海    麦吉作体      
          阿    优    阿洛夫基    阿诺阿布    阿库乌雾    阿索拉毅
          邱    婧  罗 子 健    张 嘉 谚    周 发 星  高 亚 斌
          海   上     海    讯    桃都别圆    普驰达岭   雷    迅      
书名题词:洛    夫
出 品 人:姜晓雄  阿索拉毅
封面设计:吉克·布
主    办:彝族现代诗歌资料馆  
       《此厈》2期
字     数:518千字
印     数:500册(上\下卷)
印     次:2012年12月第一次印刷

此岸2期 上卷目录
序言
吉狄马加→崛起的彝族现代诗群

彝魂系
吉狄马加(27首)
阿库乌雾(14首)
倮伍拉且(组诗2部)
周发星(长诗1部)
普驰达岭(16首)
沙马(组诗4部)
吉木狼格(30首)
阿苏越尔(长诗1部)
鲁弘阿立(22首)
海讯(组诗4部)

彝骨系
李骞(长诗2部组诗1部)
阿诺阿布(21首)
俄尼•牧莎斯加(组诗2部)
马德清(22首)
诗普拉龙(长诗1部)
李智红(20首)
柏叶(12首)
阿洛夫基(10首)
王鹏翔(组诗1首外16首)
吉狄兆林(组诗1部)

彝巫系
巴莫曲布嫫(组诗1部)
禄琴(10首)
鲁娟(组诗3部外14首)
所体尔的(11首)
莎玛雪茵(组诗1部外10首)
为色阿呷莫(20首)
罗彩惠(组诗1部)
黑惹乌基嫫(7首)
海秀(5首)
吉克•布(组诗6部)

彝虎系
鲁子元布(组诗1部)
马惹拉哈(组诗4部)
赵振王(组诗3部外4首)
吉狄吉万(12首)
洛古由尔(10首)
霁虹(10首)
克惹晓夫(7首)
米切若张(2首)
吉郎伍野(组诗2部外24首)
阿牛史日(28首)

彝神系
阿卓务林(26首)
的惹木呷(组诗5部)
罗逢春(20首)
俄狄小丰(组诗1部)
阿克鸠射(16首)
沙辉(组诗3部外3首)
达西杨解(组诗3部外5首)
木确奢哲(组诗1部外17首)
麦吉作体(组诗1部)
阿索拉毅(组诗3部长诗1部)

彝狼系
阿木布且(6首)
潘晓东(5首)
玛惹阿且(3首)
此此色哈(7首)
伍忠明(4首)
马海吃吉(3首)
马财兴(7首)
罗洪达汗(4首)
马金川(3首)
奥吉踏岔(4首)


此岸2期下卷目录

序言
吉狄马加→崛起的彝族现代诗群

彝雷系
顾潇(27首)
吉布鹰升(组诗1部)
孙子兵(组诗1部)
吉日莫铁(19首)
罗洪•木果(组诗3部外10首)
羿子•伊萨(26首)
英布草心(组诗1部)
孙阿木(19首)
俄木木果(13首)
苏升(组诗2部外18首)

彝经系
施袁喜(组诗2部外12首)
马海子秋(14首)
吉洛打则(15首)
沙也(23首)
吉尔色尔(15首)
吉木哈学(15首)
拉马文才(15首)
沙马永生(12首)
王先灿(25首)
加撒古浪(22首)

彝豹系
琼梦石加(12首)
倮伍沐嘎(12首)
阿黑约夫(组诗3部)
普光泉(组诗2部外3首)
曲比兴义(6首)
许咏春(14首)
阿彝(组诗1部)
黑惹子喊(20首)
马晓东(7首)
麦吉木呷(9首)

彝徽系
曲木伍合(14首)
安荣祥(5首)
萧吾非吾(14首)
巴莫沙沙(24首)
贝史根尔(9首)
阿哲鲁仇直(8首)
尔夫(11首)
阿吉拉则(6首)
嘉日姆几(6首)
马布杰伊(组诗1部)

彝雪系
阿巴乌呷嫫(5首)
师立新(5首)
曲比阿乌(3首)
沙坞(20首)
阿支赤布莫(6首)
安志琪(5首)
沙马吉莎(1首)
王娟(10首)
吉格喜珍(3首)
阿洛秀英(4首)

彝血系
嘎足斯马(5首)
阿苦里火(2首)
毛军(4首)
姚兴科(4首)
鲁银才(4首)
俄索米苏(4首)
赵磊(6首)
蒋志聪(6首)
吉好依合(5首)
阿优(10首)

彝火系
阿景阿克(3首)
拉玛里古(3首)
毛成锴(2首)
马海五达(组诗1首外10首)
阿祝依布(3首)
尔古木三(3首)
张海彬(组诗2部外2首)
苏勇(组诗1首外6首)
沙凯(9首)
沙马小平(组诗1部)
                                                  
彝鹰系
李长江(组诗1部)
米高权(6首)  
罗洪拉支(2首)
吉奎子才(3首)
阿说尔日(5首)
山泉(2首)
沙玛伍且(5首)   
阿西达哈(5首)
吉玛紫姆4首
何云(6首)

附录:《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评论
海    讯→虎啸山林:新时期中国彝族汉语诗歌的辉煌与悲壮
          ——兼论《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   
张 嘉 谚→走向“造山运动”的黑族诗群  
海    上→神鹰部落:诗化的历史       
邱    婧→他们从黑色的山岗走出
          ——评《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     
普驰达岭→语言的灵魂在左  文字的声音在右
          —— 写在《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出版之际      
发    星→彝族现代诗创造的群山
         ——中国彝族现代诗学论(节选)                 
吉克·布→浅谈大凉山地缘性彝族诗歌                 
孙 文 涛→荞麦已黄,鹤鸣于野
           ——《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一瞥            
高 亚 斌→又见崛起的诗群
           ——由阿索拉毅《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说开去   
马 德 清→彝族诗歌的悲与喜                       
孙 守 红→在民族的脉络中闪烁的“诗意相逢”
           ——由阿索拉毅主编《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想到的
吴 若 海→黑色的群鹰
          ——《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点评(节选)        
桃都别园→彝族之箭,或《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       
西    域→中国地域诗歌的胜利             
沙    辉→崇山峻岭间传来彝族诗歌大集结的号音
          ——聊聊《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           
雷    迅→“情本体”之“度”             
阿    优→彝诗的封禅,独立的回音
          —— 一个流浪彝鹰眼中的“诗歌王朝”

后记
阿索拉毅→记忆之书




三、此岸3期之麦吉作体专刊《俄尔则峨飞翔的诗弹九部曲》
   创刊时间:2013年3月1日
   创刊地点:乐山市峨边县彝族现代诗歌资料馆
   刊物主编:阿索拉毅

此岸3期目录
献给: 梦中女神吉子阿玲
序1:诗歌本身比子弹更具穿透力和杀伤力■麦吉作体
序2:俄尔则峨飞翔的诗弹——麦吉作体其人其诗■阿索拉毅
第一部  茫茫夜语
第二部  情魂恋曲
第三部  阿火金阳
第四部  独步河畔
第五部  灵石梦呓
第六部  鬼泣狼嚎
第七部  蛮国山雨
第八部  月城情事
第九部  荞麦之歌
文论·随笔【7则】
1、32匹骏马在蛮国大地踏出黑火
   ——简评《独立》第19期“2012大凉山彝族现代诗32家” □麦吉作体
2、一只击撞大海的蛮羊
   —— 一个大凉山彝人与福建漳浦“中国先锋诗歌10大流派”诗会□麦吉作体
3、魂系巫国的吟唱与启蒙重构——阿库乌雾宗教人类学诗歌解读□麦吉作体
4、走向“地域诗歌”洁白的精神王国之路□麦吉作体
5、情缘中国·金阳金沙江彝族文学笔会□麦吉作体
6、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风云榜部分诗人点评□麦吉作体
7、发星:麦吉作体诗歌评论



四、此岸4期之阿优专刊《打工的彝人》
   创刊时间:2013年4月1日
   创刊地点:乐山市峨边县彝族现代诗歌资料馆
   刊物主编:阿索拉毅

此岸4期目录
序1:绝不向命运屈服的打工彝人□阿优
序2:撕开中国打工天空的彝人
  -----给阿优诗集《彝人打工诗记》的一些话□发星
序3:众神窃语

诗  歌
单臂少年勇闯山东
▲现代吸血鬼奴隶主/2
▲五月的三叶萍草/4
▲失而复得的哭声/5
▲童工的告白/8
▲流水线上的小姑娘/9
▲缝纫车工的命运/12
▲二哥打工记/14
▲山东的黑砖窑/16
▲逃婚的彝族打工妹/22
▲扭曲的价值观/26
▲歪嘴的黑蚂蚁/30
▲投怀送抱的姑娘/30
▲废铁回收厂的兄弟/32
▲耳聋少年的打工梦/34
▲单臂少年勇闯山东/35
▲家具厂情窦初开的缝纫工/36
▲风雨无阻的工人/37
▲拾荒的母亲/38
▲耄耋的清洁工/39
▲烫工老吴/40
▲彝族姐姐/41
▲砸铁工/42
▲彝工/43
▲童工/45
▲民工/46
▲狐狸的奴隶/48
▲打工妹的秋夜/50
▲落网的候鸟/51
▲麻雀之死/51

一个彝族农民工的烦恼
▲一个彝族农民工的烦恼/54
▲逃亡/55
▲彝族年后的返城记/56
▲孤独的歌者/57
▲工厂的夜/58
▲飞远的山鹰/60
▲徘徊在打工路上/62
▲在平湖放牧乡愁的彝人/64
▲服装厂(组诗)/66
▲时间/73
▲一件衣服的成长历史/74
▲充绒工的窗/76
▲我的青春搁浅在鸭毛房/77
▲请假的理由/78
▲谁的哭声/80
▲贼鼠的疑问/81
▲工厂的蚊子/83
▲下夜班的路上/83
▲尊严地生活/84
▲鸭毛房之歌/86
▲农民工与城市的距离/87
▲加班,不需理由/88

无语的工厂
无语的工厂(长诗节选)/91

拒绝三部曲
●拒绝诱惑/111
●拒绝毒品/112
●拒绝商品婴儿/115

天桥上的母语山歌/
▲天桥上的母语山歌/120
▲被变异的词——古彝文/121
▲祖先的足迹/123
▲伸冤/124
▲巫语/125
▲一个彝人的天问/126
▲甲骨上的文明/128
▲神奇的符号(组诗)/130
▲没有火把的火把节/132
▲夏日独语/133
▲一起回家过彝族年/133

诗歌,因为有你
▲诗歌,因为有你/136
▲无眠的夏夜/137
▲月亮的情思/137
▲心愿/138
▲九日登高/139
▲夜笛/140
▲无题/140
▲诗的语言/141
▲宁静的乡愁/142
▲清明,我自面向西山/143
▲觉醒的逗号/145
▲微型诗组/146

把爱装进行囊扛走
▲把爱装进行囊扛走/149
▲晚风击中我的心思/150
▲有梦才有方向/150
▲秋雨/151
▲别了,钟永梅/152
▲亲爱的,你还爱我吗/153
▲集宁之夜/154
▲在心底把你期盼/157
▲甜美的夜晚/158
▲七夕夜的相思/158
▲写给爸爸的诗/160
▲独守黑夜的父亲/161
▲婷婷,我的甘嫫阿妞(长诗)/163



文论●随笔【12则】
1、浅谈中国彝族打工诗歌产生的历史必然性□阿优/171
2、泄露天机的彝史之图/179
  ——评阿索拉毅长篇史诗《星图》□阿优/  
3、读鲁子元布《飘落的翅膀(组诗)》有感□阿优/189
4、总想说点什么?总能说点什么!
  ——写在阿优诗集《彝人打工诗记》出版之际□赵磊/193
5、孤独的歌者
——浅析阿优诗集《打工的彝人》及其他□艾华林/198
6、冷漠世界里的温情存在
  ——谈谈彝族打工诗人阿优的“在场救赎”精神□沙辉/201
7、一把刺入现实社会丑陋心脏的利剑
  ——读彝族打工诗人阿优的诗□棋圣/211
8、名家简评□麦吉作体□邱婧□西域□孙守红/212
9、书信两封
  我们还不至于绝望□李龙炳/214
  自由翱翔的鹰□刘恩龙/215
10、哭泣的索玛花□阿优/216
11、魅力龙乡清溪之阳春三月□阿优/218
12、阳光喂饱一路消瘦的理想□阿优/221





五、此岸五期之马德清纪念专刊《一朵花的葬礼》
   创刊时间:2013年9月23日
   创刊地点:乐山市峨边县彝族现代诗歌资料馆
   刊物主编:阿索拉毅


此岸5期目录
序1:
亦师亦友 至痛至哀-----怀念马德清老师 ◎王芳
序2:
为了不再忘却的纪念——缅怀诗人马德清◎阿索拉毅

一、落叶知秋
◎彝族人网◎黑惹子哈 ◎瑚图灵阿◎蒋兴义◎孙谦◎阿洛可斯夫基◎彭愫英◎黎阳◎曲木伍合◎苏升

泪眼婆莎
▲悼马德清◎火补舍日
▲彝山痛失山歌手——深切怀念马德清同志◎阿凉子者
▲沉痛悼念彝族作家马德清 ◎贾司拉核
▲日都迪散上空消失的星辰---纪念诗人马德清◎发星
▲悼马德清先生◎杨荣昌
▲彝人之魂——沉痛悼念我的启蒙老师马德清先生◎俄狄小丰
▲斯人已逝,文字犹香——悼马德清前辈◎沙辉
▲德清永生,祖灵永恒——痛吊唁马德清先生◎吉洛打则
▲落的星星--谨以此文悼念尊敬的马德清先生◎玛惹阿且

三、古马凉山
▲彝子雄风——沉痛吊唁德清仁兄◎赵振王
▲一生著诗文,万世笃豪才——痛吊唁德清大哥◎普驰达岭
▲沉痛悼念彝族文学家马德清先生◎王明贵
▲悼念马德清同志◎毛文洪
▲悼马德清◎沙玛中华
▲悼玛查尔聪文◎贝史根尔(乐山峨边)
▲驾鹤远行——吊唁马德清   ◎鲁子元布
▲吊德清先生◎郁东
▲何满子●唁君◎师立新

四、布谷泣呤
▲一只苍鹰倦困了——悼念马德清先生◎霁虹
▲大凉山的儿子 ——怀念德清老师◎白玛曲真
▲黑色的九月-----悼念马德清前辈◎阿景阿克
▲哀辞——别马德清先生◎吉克.布
▲九月的天空闪去一束光◎阿达色轨
▲先生,一路走好——沉痛悼念马德清先生◎王俊
▲别了,跨越世纪的彝人◎阿优
▲墓志铭--给马老先生和他的母语◎诺布朗杰
▲德馨冰清——谨以此诗悼念彝族作家马德清◎阿约鲁根
▲一个彝人悄悄离去——沉痛悼念彝族诗人作家玛查德清◎棋圣
▲那山垭口吹来的秋风
  ——谨以此诗悼念彝族作家马德清◎阿哲鲁仇
▲这个金秋  我们为你送别◎安志琪
▲沉痛悼念帕伍耳聪◎马依超
▲送别――仅此悼念彝族作家玛查德清◎乌芝莫
▲生命走了,你没有走——沉痛悼念马德清先生◎高士杰
▲让鹰灵护送您到兹兹濮乌吧
  ——诗祭彝族文学家马德清前辈◎俄索米苏
▲路还遥远,您却走了
   ——沉痛哀悼彝族文学先驱马德清先生◎熊理博
▲悼马德清老师◎蒋元顺
▲尊敬的人
▲您是彝家山寨上空的祥云◎蒋元顺
▲QQ铃声传递的痛
  ---沉痛悼念彝族作家、诗人马德清先生◎阿里瓦萨
▲致我们的长者马德清先生◎中山大学人类学博士,拉马文才默哀
▲挽马德清先生◎高文
▲对大山说话(组诗)--悼念德清先生◎吉好衣合
▲凉山上空陨落的彝星◎金木阿之
▲金秋为你送别---纪念诗人、彝学家马德清◎蒋志聪(吉乃)
▲追悼马德清前辈(外一首)◎夜馨
▲玛查尔聪——写给诗人马德清◎刘万辉
▲我心目中永远的雄鹰——沉痛悼念马德清老师◎尼克尔他 
▲凋落的氤氲----沉痛哀悼彝族诗人作家马德清前辈◎马布杰伊
▲你走了——致彝族诗人马德清◎安正福

五、德清诗林
▲我是彝人
▲新的感觉
▲译读鹰语
▲彝寨瓦板房
▲彝山红枫林
▲一种期待
▲蓝色的情缘
▲恋情履痕
▲听风
▲失落的记忆
▲夜色下
▲相逢的痛苦
▲火把节
▲发表在蓝天上的语言
▲彝人古碉
▲红杉林
▲狮子山
▲阿伙金阳的索玛花
▲守望五月索玛
▲丰收的音符
▲绿色歌谣
▲丰乳山映像
▲我的欲望
▲鹰影背后
▲翻读云中的鹰语
▲凉山的三国遗址
▲岩石的记忆
▲狗咬过的风
▲彝人的竖笛——写给一位民间艺人
▲凉山风景线
▲鹰魂红黑黄

六、骏马奔腾
▲风与狗
▲小吉与阿静
▲我的母亲
▲具有阿都特色的火把节
▲阿都布拖的情人节
▲印象雷波
▲想念马湖
●蓝色的湖水
●孟获殿
●情结马老五鱼庄
▲会理人
▲诗情画意乌科索玛花◎马德清
▲缅甸之行◎马德清    
      
七、仿若昨日
▲我与新时期文学◎马德清
▲彝族诗歌的悲与喜◎马德清
▲《我的爱恋》序◎高缨
▲秋雨的回声——《我的爱恋》代后记◎马德清
▲《红色百褶裙》后记◎马德清
▲对话 探索 交流――读《马德清诗歌》◎□罗定金
▲马德清:凉山彝族文学创作的带头人◎王大学
▲回眸彝族文化视野的阳光
——曲木车和的《四川世居彝族》是厚实的彝族历史文化工具书◎马德清
▲回归灵魂的轨迹◎马德清

八、彝族现代诗群(长诗)◎阿索拉毅




六、此岸6期之鲁子元布专刊《一朵花的葬礼》
   创刊时间:2013年12月1日
   创刊地点:乐山市峨边县彝族现代诗歌资料馆
   刊物主编:阿索拉毅

此岸6期目录


序言1:
  个人经验与民族传统的交织
  ——从《一朵花的葬礼》来看鲁子元布的写作□邱婧 / 1
序言2:
  在佳支依达的诗歌河床弹响诺部落记忆的彝人
  ——读鲁子元布诗集《一朵花的葬礼》□阿优 / 5

站在千年树下

  云雾深处有座天堂 / 3
  诺苏 / 4
  圣母濮嫫烈依 / 6
  神鹰 / 7
  鹤舞的少女 / 9
  一朵花的葬礼 / 10
  阿彝阿芝 / 11
  彝人 / 12
  春花秋月 / 13
  记忆如风 / 14
  一把神斧敲在我心上 / 15
  站在千年树下 / 17
  生命记忆中闪烁的太阳 / 19
  断章取义 / 21
  南高原的太阳(组诗)/ 24
  我的母语 / 29
  太阳的致辞 / 33
  我常常情不自禁 / 35
  希望的种子 / 37

神啊给我一双翅膀

  神啊给我一双翅膀 / 41
  族源 / 42
  天菩萨 / 43
  一根骨头 / 44
  信仰的光芒催我上路 / 46
  梦见毕摩始祖额毕斯乌 / 47
  苏聂是妖魔鬼怪的克星 /48
  神龛 / 49
  飞来飞去的乌鸦 / 51
  摇摇晃晃的世界 / 52
  纤绳 / 53
  城楼嚎哭的夜莺 / 55
  囧途谜案 / 56
  狐狸翻过群山 / 58
  老人拐杖与狗 / 59
  空心码头 / 60
  父亲 / 61
  透过梦境叹尘事 / 63
  托举梦想的土地 / 65
  忧伤的歌谣消失在太阳的光芒 / 67
  灵魂依然闪烁 / 69

过河的羊群

  你躺在了神灵必经的路口 / 73
  过河的羊群 / 74
  送给四十岁女人的情歌 / 75
  甘嫫阿妞的歌声滚过红尘 / 78
  月光恋曲 / 81
  女人河 / 82
  火把节奇遇 / 84
  雾中情缘 / 85
  南方的燕子 / 86
  北方的神鸟 / 87
  青春的翅膀 / 88
  梦中情人 / 89
  永远的生日礼物 / 91
  爱人 / 93
  心境 / 94
  路在脚下 / 95

致诺域诗神

  致诺域诗人 / 99
  最后的王妃 / 100
  一个彝人悄悄离去 / 101
  我们的诗歌战刀所向披靡 / 103
  三十二座山三十二朵云 / 105
  二十六条河流二十朵浪花 / 109
  诺域诗神榜 / 115

燃烧的火把

  ▲神灵之子降临人间
  ——麦吉作体诗集《俄尔则峨飞翔的诗弹九部曲》感谈
  □鲁子元布/ 123
  ▲神灵低下高傲的头颅呼唤彝女
  ——谈谈黑惹乌基嫫《女子与日神》诗歌创作技艺
  □鲁子元布/ 126
  ▲吹响民族觉醒与进步的号角
  ——阿优诗集《打工的彝人》感谈□鲁子元布 / 130
  ▲ 豪迈里藏温情,大气中显悠远的彝人风骨
  ——读鲁子元布诗集《一朵花的葬礼》□沙辉 / 132
  ▲ 鲁子元布诗集《一朵花的葬礼》读后感□高士杰 / 148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1:04
阿克鸠射的诗

▲彝  语
这让我想起都德的《最后一课》
法语在顽童小弗朗茨的心中
还没有形成最后的铁或者碑石
而对于他的老师来说
法语已成为嵌入肉体的弹头
和精神的血瘢

枪炮的入侵  看到的是支离破碎的土地
文化的入侵  流血的是支离破碎的心灵
文化的肢解  彝语的丧失
熄灭的只能是灵魂的灯盏
交出彝文  交出彝语
无疑交出的是自己真爱的生命
因此捍卫彝族语言的抗争
必然构成彝族人民
千年万年的滔天的海啸

我们可以失去金钱  强健的体魄
甚至可以暂别家园
唯一不能丧失维系彝人的母语
彝语是父亲的精血
是母亲的乳汁
是竹简上的玛姆和勒俄
是羊皮上的尔比和克智
是彝族的血脉和心跳

此刻我对彝语的认识愈发的深刻
彝语是我心尖上滚烫的泥土
其中已渗入圣贤的精髓
和先辈的热血
背着彝文行走
需要挺直的脊梁骨
守护着彝文的光芒
需要随时准备用碧血和丹心
溅红罪恶的刀口

我生存劳动创造
即便我一贫如洗
谁也无法剥削  我用彝语说话的权利
即便我大难临头
我最后发出的声音
—还—是—彝—语

彝语连接着彝族的昨天和明天
前辈走了  彝语是隆起的黑土地
后辈诞生了  彝语在他们的血脉里奔流
一代一代  彝语不朽

▲一个年轻彝人在春天离开
一个春暖花开
布谷悠扬的暮春
一个年轻彝人
离开了故土和族人

年轻彝人离开时
几乎找不到到痛苦
走的那样坦然轻松

孩子:
你要听族人和妈妈的话
别在春天父亲离开时
到处哭喊寻找你的父亲
那样你会让父亲伤心的
你要学会去宽容和快乐
不要怨骂你的人
不要恨打你的人
跟着妈到另一家房屋后
丢掉父亲给你的一切
记住族人的尔比和父亲的诗歌
不要去寻找那些看不见的故事

爱人:
你先不忙抹合我的双眼
让我再看看这奇怪的世界
告诉每个前来奔丧的族人
我随祖父擀毡去了
我随祖母捻线去了
不要用泪水打湿我的视线
把我埋在房前的山梁上
让我一生看守故乡和子孙们
我离开你们后
你要好好活着
不必为我守寡

生在春天
死在春天
随着布谷的歌声到来
随着布谷的歌声离去
每年春天一到
我会变成报春的布谷
来到房前屋后
有树我站树梢啼
无树我坐石上鸣
让你们听到第一声啼鸣
这是我一生的夙愿
也是我最后的遗言和祝福

▲怀念瓦洛觉迪牧歌
至今一直怀念
故乡瓦洛觉迪
那风那雨那草
和洁白的羊群
狂叫的猎狗声
如滚过高原的惊雷
长长的牧鞭脆响
悠扬的牧歌响起
整个高原兴奋起来

即便是那肆虐的暴风雪
月夜的狼群悲凉粗旷的嚎叫
嗜血的杀戮
也有原始的诗情画意
像童年游戏回味悠长
人与兽羊与狼
展开殊死搏动

与瓦洛觉迪是如此的亲近
皮肤就是生我土地的颜色
我是如此的强壮
甚至徒手搏杀凶残的狼
我是如此的豪迈
骑着骏马追心爱的姑娘
蓝天白云是我们的家园
大地森林作我们的婚床

如今在灯红酒绿中
我带着优雅的微笑调情
脸色像变幻的霓虹灯
一切都那么精准
反复诉说的誓言
只要走出酒吧
便把它忘到脑后
我的心就是玻璃墙
色彩都是反射来的光

我的皮肤光滑
身上也没有汗臭味
也不再长留胡须
说话缠绵温柔不再粗旷
水泥钢筋从我的眼睛灌入
将我的心层层包围
但还不够硬不够冰莹
城市里的女人
更喜爱钻石

我在瓦洛觉迪孤独
可与土地融为一体
在城市里更加孤独
因为
所有的人都陌生
我在高原与狼搏斗
凭借强壮的体魄
我在城市里生存
却需要狼的狡猾智慧

我不能回头
瓦洛觉迪也已经变得陌生
我曾是海洋中的一条小鱼
登上陆地失去水中的功能
我没有想象没有梦和爱情
脚下是比钢筋还硬的公路
唯一能够给我一丝安慰的
是夜空中还偶尔看到星星

▲羊皮鼓
羊皮鼓啊羊皮鼓
其实
我是知道的
你的前世
只不过是一只温柔的山羊
            可爱的山羊

只是
因你前世造孽
祸及子孙
(据说,你是妖女孜孜妮扎的化身)
还是有其他无法告知世人的原因
我真的没有必要考证罢了

在你不幸被彝人咒杀后
彝人把你当作
撵鬼的皮鼓
狠狠地敲响
你才发出巨大的声响
留在彝人的火塘边和阳台上

不管神话怎么说
有一点,我是知道的
假如没有竹筒
        铜皮和鼓槌
你永远也发不出巨响
也不可能留在
彝人的火塘边和阳台上
即使发出了巨响
那也是无病呻吟的

羊皮鼓啊羊皮鼓
是你制造了彝人
还是彝人制造了你
是竹筒成全了你
还是铜皮铸就了你
至今 谁是谁的祖先
我真的没法告知
我那只有三岁的混血儿子

虽说现代生活节奏加快了
可至今
彝人依然把你敲响
在大小凉山到金沙江畔
在乌蒙山脉到红河两岸
寻找最初的灵魂和爱情
用你咒骂一切妖魔鬼怪
或者问路  或者问安

其实
我知道你最终
渗透彝人的灵魂
和不安的夜晚
(因为,彝人的谚语至今不变
用美酒套智者的箴言
用猎狗撵森林的獐子
用佳肴换苏尼的咒语)

其实,我知道
你如今
只不过是
安慰祖灵
安抚生者
可我六十多岁的德古父亲
和只有三岁的混血儿子
他们怎么说呢
我确实无法知道

羊皮鼓啊羊皮鼓
你的前世
只不过是一只温柔的山羊
            可爱的山羊
彝人对你有说不出的感情


   ——选自《此岸》1期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1:05
俄狄小丰的诗

▲一只公鸡死去后啼叫
一只公鸡死去后啼叫
在诺苏人居住的地方
不是奇闻
虽然在世界上绝无仅有

一只公鸡死去后啼叫
我目睹过很多次
魔鬼也敬畏的毕摩
端坐于一片造型有致的
枝枝丫丫后面   就绪
取一瓢清水
浇湿一块烧火的石头
发出声响   冒出黑烟之后
先祖之神
已经就位
所有该倾听的生灵和神明
此刻耳朵都已苏醒

这是一场礼尚往来的反诅咒仪式
魔鬼也敬畏的毕摩
勒死一只公鸡
割开翅膀的根部
深吸一口气后把嘴奏上去
再捉着鸡头上下抖动
死了的公鸡便开始啼鸣
毕摩随后咒曰:
“雄鸡啼一声,仇家绝一代;
雄鸡啼两声,仇家绝两代——”

一只公鸡死去后啼叫
在诺苏人的家里
一年至少要叫一次
即使没有仇家
也要预防性地反咒一回
比如我
生活在城市也要这么干
因为城里人鬼混居
稍不注意就会得罪了哪路神仙
回敬一下心也安稳
想起来
我们都在诅咒别人
又都被别人诅咒

诺苏人居住的地方
无数的公鸡
在死去后啼叫
   
▲一只狐狸在深夜里哭泣
在山里
狐狸的嚎叫
很难听到
即使有成群的狐狸
或者
仅有一只孤独的狐狸

狐狸嚎叫
自有它的道理
但诺苏人
把狐狸的嚎叫视作不吉利的征兆
他们说狐狸嚎叫的时候
把一只蒸笼倒扣在头上
就能听见它在叫什么
比如提到一个人的名字
那么,这个人将会有什么不测
比如死亡
事实上,这个说法不曾得到实践
因为谁都害怕听到这个野兽在叫某个人的名字
万一叫的是自己的名字呢

我有幸在山里
听到过一次狐狸的嚎叫
深夜里
它将众人惊醒
外面月光皎洁山影绰绰
狐狸的叫声却非常凄凉
像是在哭泣
当然也有可能是在发情
或者受到了惊吓
我自然不会迷信它的嚎叫关乎人的安康
确想象它是从聊斋中跑出来的
那只修炼了千年的雌性白狐
在我借宿山乡的那一夜
不知何缘地哭泣
难道
它和我有缘么
     
▲哈拉所什
      ——致吉狄兆林

我是你的兄弟
请你欣然接受
和我讨论属于我们自己的问候

哈拉所什
是一个地名
我们曾经和现在向往的地方
它不在哪座山
或哪条谷
你记得的
它在名叫吉狄兆林的那个人的言语里
也在名叫俄狄小丰的那个人的诗歌里
它是年轻人梦想的伊甸园
是父辈们梦中的乌托邦

哈拉所什
是一首高腔情歌
或者是一部浩瀚的山野情史
但我更愿
哈拉所什
是一位像索玛花儿一样
盛开在山里的阿惹
吉狄兆林是挂在她左耳上的那粒金子
俄狄小丰是挂在她右耳上的那粒银子

哈拉所什
其实   是我和你对故土情愫的表达
是包含千言万语
包含深情厚意的措辞
但我更愿把它
当作一句简单的问候语
你在会理那边
我在宁南这边
中间隔着山
隔着水
来,干一杯
顺便向过往的人们
脱帽致敬
嘿!哈拉所什!


——选自《此岸》1期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1:05

沙辉的诗
 
▲假如我不曾 
假如我不曾听见                          
那只远古的布谷鸟在太阳地里               
在荒凉的先祖耳旁啼叫                     
我就不会如此善感如                       
一位远嫁的忧愁女子                     
 
假如我不曾记得                             
那巧舌般的三叶口弦                        
竟以无比使人怜爱的身姿                     
舞出无比婉转悠长的情感                     
我就不会于高坡吼破嗓门如                    
霓虹灯下脸红脖子粗的歌者                     
 
假如我不曾看见
那群赤足的先祖
系着黑色白色的羊毛披毡
从羊群边饥饿旁镰刀锄头上
从闪红的灯光从血泊的争斗
从白色黑色的日子从男的女的
一群群的起舞
从历史的山坡上
向我如飞而来
(赤脚是传说的嘴唇
黑披毡是风向的翅膀)
我啊,我就不会
吟哦如无牵无挂的游子
 
假如我不曾梦着
一切的美丽传说都如
飞倦了的鸟栖息厚厚的史书
堆砌文明的书架
我啊我就不会
倔强如拉不动的醉汉
 
▲无语的对话
寂静的夜里
我仰望星空
孤静的黑夜
我聆听自我的声音
历史象天空一样深邃
祖先象星辰一样闪亮又恒久
 
也许我身的时空离你越来越远
而我思想的翅膀却离你越来越近
 
在祖先那里寻得幸福
 
在我作为当代人日益膨胀的欲望器皿里
祖先容易满足的笑容是使我沉静的良剂
因为心灵的沉静才是灵性生物的终极幸福
在我眼花缭乱精彩纷呈的世界学你寻得心灵清心寡欲的净化
于其浮浮沉沉纷纷扰扰的时日像你寻得精神宁静淡薄的简单
我愿以简单而快乐又众生平等的美好时光
换取富足浮躁而比攀的生活时尚
怀揣先人的善良和简单幸福的远离祖先的苦难
剥除先人的愚昧,单纯而文明的生活
诗意的栖居于历经若干代祖先开垦和创造经营的这片土地上
以此回馈你们的在天英灵
这是作为你的后代的如今的我——的所愿
也是我一个现代人从远古的你们身上寻得的启示
 
在祖先那里寻得幸福
我慈爱的祖先我永远的先祖
你将温馨、宽广又久远的光照我的每一处身体的细胞
和每一缕灵魂的思想
教我怎能不
悉心接收你远自历史的灿烂星空向我辐射的人生智慧
并心生感激?
                                2010-2-2
 
▲虔诚
从父子连名的族谱我知道
我们在里面缄默而无数次被后人谈起数起的
二三十代祖先
是原始部落一脉相承的后裔
也是夹在奴隶和奴隶主之间的一种时空存在
在他们的有生之年他们应该有些怎样的欢乐和辛酸?
作为一步跨千年的时空巨人
生活在数字化高科技的二十一世纪现代社会的
他们的子孙
我敬请原谅我的进化
我能大致推测但无法具体描述他们生存的细节
我最真实的情怀是
对于祖先  我心怀怜悯
对于自我  我感到万分幸运
因而我顶礼膜拜苦难而顽强的祖先
如今我对祭祀心诚情切
对与祖灵交谈的毕摩敬若神灵
而对忘祖忘宗的后代生气又痛心
 
我想  只凭这一点
我也算是个合格的子孙吧?
我总这样想并想以各种方式努力地回报祖先     
 2009.2.10.
 
                          ——选自《此岸》1期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1:06
普驰达岭的诗

▲木炭•彝人
突入城市,我们就像一支迁徙的部落无以着陆。
              ——题记

我是彩云之南深山猎人兰花烟头点燃的一粒木炭
我是云岭牧人背上那一块皱巴巴翻着穿的羊皮褂
我是纳苏毕摩念经作法摇落的那串叫魂的铃声

山林季风柔柔抚不平我原始沧桑的足迹
历史悲苍茫茫诠释着我一路指路滑落的泪水
当锅庄灿燃的火光照亮了瓦板房的四壁
当呢喃的阿依悄然在阿嫫怀中睡去
当鹿子和獐子的蹄印
连同那片与岩羊一样孤独的冷杉林
变成老猎人梦中千万遍涉猎的风景
季节的河流在我的身后不再流淌

我是阿普手中传送的那碗香醇的转转酒
我是阿嫫在瓦板房下夜夜缠绵呻吟的歌谣
我是游牧于红土高原上的那枚红透的太阳
其实啊
我是那一粒被遗忘在瓦板房墙脚的木炭

山谷冷冷的风是我的白天
猫头鹰凄凉的鸣叫是我的黑夜
破旧的蜘蛛网封锁着我的视野
午夜裸奔发情的老鼠在我的四周肆无忌惮地窜来窜去

我离喧嚣的都市越来越远
当寒冷的季节封冻了那扇破旧的木门
我期待被一双温暖的手
抚摩着回到燃烧的锅庄旁
用智慧的目光
找回我的记忆和骄傲

如今我离瓦板房的老主人越来越远
如今我距瓦板房的新主人越来越近

其实啊
我就是那一粒被遗忘在瓦板房墙脚的木炭
需要温暖的人会点燃了我
不需要温暖的人会熄灭了我

▲支格阿龙
射杀日月  降伏雷公
克风降雾  铲妖除恶
修天补地  济世救民
我翅展的披毡是悠悠的白云
我驰骋的骏马是烈烈的狂风
我是支格阿龙王啊  阿龙王
每一座山峰是我神奇的名字
每一片森林是我美丽的传说
每一条河流是我动人的歌谣
我射落了太阳做玛瑙
我摘下了月亮当珍珠
我的爱注定一半是天空  一半是海洋

射杀日月  降伏雷公
克风降雾  铲妖除恶
修天补地  济世救民
我飞翔的翅膀是广阔的天空
我旷世的历史是苍茫的大地
我是支格阿龙王啊  阿龙王
我是大山  孕育了高原的走向
我是森林  茂盛了大地的荣光
我是海洋  鲜活了生命的摇篮
我一朝飘逸如雄鹰伫立峰巅
我一旦匍匐如蛟龙俯瞰沧海
我的爱注定一半在天空  一半在海洋

▲秋天在骨头之上
在北方  彝人根植的秋水
躲在阳光下  无数次
如南飞的雁  回到掌鸠河
开花的梦  幻想种植天菩萨
在骨头之上  生长英雄髻
让一滴血液  衍生千万只雄鹰

在北方  彝人渴望的秋雨
走在彩虹里  无数次
如散步的云  洒满天空
张开的手  渴望编织五彩云霞
在骨头之上  播种太阳历
让轮回的岁月  盘活千万声毕诵

在北方  彝人种下的秋天
藏在雪花里  无数次
如回流的水  走到岸上
躺着的冰  做梦开出索玛花
在骨头之上  放置南高原
让一块石头  坐满整个天空

在北方  诗人始终以彝人的头颅
仰望南高原  荞麦地一坡一坡
藏在水的深处  被幸福网着舒展

▲神启的语言
南高原祭祀的神铃
在彩云飘飞的根部响起
从峡谷的边缘激越而出
由远而近  由近而远

无数的山冈  在祭祀的舞蹈中摇摆
天地的神灵  在弥弭的毕诵中倾巢

公山母山  从一座山到另一座山
公水母水  从一条河到另一天河
公树母树  从一寨子到另一寨子
公鹰母鹰  从一片天空到另一天空
公虎母虎  从一个部落到另一个部落
公雁母雁  从一个毕摩到另一个毕摩

神扇翻飞祭铃鼓点  灵石摇摆毕声浩浩
山冈上布满神灵倾巢的车马
火葬地灵牌铺排着东张西望

毕诵所指万物飘摇
毕神所到万物神显

从兹兹普乌到昭阿吉夺
从摹木打吐到甸普舒诺
从玛纳液池到玛卓涛念
南高原上布满神启的语言
取下腰刀  脱下披毡  燃起火塘
弭弭的毕诵覆盖着太阳的呼吸
指路灵舞的经诵如奔跑的羊群

一些隐秘的符号  一些神启的言词
凝固了灵石  在更远的岁月枝头启示岁月
  ——选自《此岸》2期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1:06
阿苏越尔:60年代生于凉山州越西县。1985年开始以诗歌为主的文学创作。1986年创办大学生诗社中间影响较广的《山鹰魂》诗刊。1986年开始发表作品。1988年自行油印个人诗集《梦幻星辰》,1994诗集《留在雪地上的歌谣》(又名《我已不再是雨季》),2005年12月《阿苏越尔诗选》,“听一位老人谈雪”等诗歌作品被译介到美国。鲁迅文学院第十期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学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

阿苏越尔(长诗1部)

阳光山脉(长诗节选)

1
以汉字的偏旁进入,在西南的群山中寻找归宿
多年以来美好的事物习惯于凌空飞翔
在阳光山脉,骏马一路奔放,山路花枝招展
随着季节的脸颊攀缘的是一座座群山
消失在等待中的族人将一地的粮食撒向天空
那些生长沉默和箴言的地名一夜间迎风飘散
阿河泥伊,比尔拉达,阿布洛汗,拉布俄卓……
如果可能我要走遍所有的地方并期待与你相遇

2
如果可能我要赶着羊群追逐水草的痕迹
在每一座山头留下一首深情的歌谣
度过青春的五月,浪漫的六月,激情的七月
八月,八月呢?从母体中呱呱坠地的八月
将鹿鹿觉巴这个新鲜的地名带到屋里
真理的面具,事物的真谛
甚至啁啾的鸟儿,也插上了阳光的翅膀
在路人的问询声中齐集飞翔

3
河流的身上阳光点点,呈现劳作者的身影
行人埋下头颅,加入光芒无边无际的想象
我也加入到阳光的行列之中,覆盖群山
在太阳的评判下,一切似乎可以从头再来
一切似乎可以重新生长?如你不停变幻的芳姿
把手播种在太阳的根须下,摸清家底
还有多少白天和黑夜正借助于种子生长
还有多少人执著于行走在季节轮回的边缘

4
树木和村庄的奔跑仅限于山路精疲力竭的腰际
在群山的额头上,抚摸着无限的困惑睡去
头顶竹编斗笠的毕摩穿越祭祀的经文坐到光的屋脊
从一个家支到另一个家支还有多少天的旅程呢?
天哪,鬼怪也能够进入那个叫石姆恩哈的天堂
躲藏在亲人间的不息的忧伤剖开火的胸膛
疏密不一的光辉于事物之间,逶迤蛇行
这时有短暂的人神交流,使我们彼此珍惜

5
世俗的山头旁,擅长叙说的老者放弃欲言又止的忧伤
为前辈报仇雪恨的青年于光明的景色中惊醒仇人
死于弹地而起的一粒荞籽和冤家械斗有所不同吗?
提醒你在短暂的一生中寻找到所有的荣誉
并且,在迎着枪声一跃而起时舞动贴身的披风
密集的吼叫声击退又一轮不幸的遭际
趋灾排难的鸡鸣已经越过高山,趟过河流
于异地他乡风雨交加的夜晚埋葬梦魇和咒语

6
故事惊心动魄的过程中英雄有了用武之地
以叙说见长的老者重新回到遐想中的地方
操着圣扎﹑所地﹑阿睹﹑依诺方言的人群
把阳光的色彩翻译成五彩缤纷的习俗
房屋有限的耳朵被送入岁月僻静的垭口
翻过垭口就可以望到梨树成堆的故乡
远到而来的路人在温暖的家谱中高枕无忧
我也靠着远走他乡在内心之外日渐成长

7
不擅言词的果实正踏着林涛的节奏迎风落泪
送到每一座山脉伸展的四肢中的疑问
选择黄昏时分掉转马头
人们蜂拥而至,纷纷背起自己的粮食和守望
穿金戴银的玉米露出洁白的牙齿歌颂着阳光
拖儿带女的洋芋身披泥土的衣裳在银锄上舞蹈
而一个叫罂粟的流浪汉也闯进了黄昏的村庄
将群山的影子从一个山谷拖向另一个山谷

8
每当夜晚降临阳光山脉,熊熊的火塘掀开新的一页
那些久远的叙事风格挂在胸口灿烂如花
怀揣梦想和烈酒的男人已经爬行到木碗的边沿
此时,我愿意在一往情深的歌声中重现你的音容
我还要从阳光般灿烂的笑容里摘下你透着芳香的名字
女人的羞涩,男人的粗放,接近岁月嘴边的生活的水源
承载着多少年来朗朗上口的母语
接踵而至的词汇喂养着河谷、群山和人头

9
源远流长的诗歌的河流日渐明朗
在每一个映照出传说的光芒的山冈上
被着意描绘的情景纷纷披上梦幻的色彩
这时,所有的英雄都被称作支格阿龙
心中的美女都唤作呷嫫阿妞,一切都是天赐
用来证实神话的地老天荒,爱情的历久弥新
很显然,因为花朵的到来,这个春天将变得短暂
那些青春的闪电也将如约而至

10
没有一种光芒可以照见大地所有的秘密
深入内心的也只是言语,被酿成美酒传递的言语啊
你看群山的睡眠是如此深沉,我们已无从惊扰
当指尖流淌的溪水送回细如发丝的抚摸
你的果实汁液饱满,你的爱恋无边无际
吸引神秘的天籁于青春茂盛的森林里纵情恣肆
我的双手有力延伸,我的双脚强劲攀登
大自然的体香啊,令我们误以为自己就来自美好天堂

                                      ——选自《此岸》2期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1:06
海讯:彝名海来自龙,原名罗志刚,1973年生于凉山州盐源县,曾在“远望一号”远洋航天科学测量般上当地兵,现在媒体记者,中外散文诗学会副主席。十四岁开始发表作品,著有《海天密语》,《深山巨擘》,《动物集世录》,《品味大凉山》。一些诗、散文诗和理论文章被译成英、日等文、介绍到国外。

海讯的诗

▲独对烈火(组诗)
● 火
     太阳的弟子,夜的伤口。

●火
     燃在黑夜里,一面懂得烧毁自己伸展光明的,鲜明旗帜。

●火
    火将巨大的自身隐藏在每个生命里,每一碎片都体现完整,每一残缺都显示充足,每一混乱都标志秩序,每一虚空都预示无限,在火里,我们最好的表白就是沉默,我们最好的出现就是隐藏。
    火将巨大的自身隐藏在每个生命里,每次低头都是疯狂的沉默,每次远望都是宁静的奔腾,每次背过身去都是最后的初恋,每次推开门都在远去或归来,在火里,我们最好的方式就是没有方式,我们最好的存在就是不存在。

●火
  火一样鲜明而坦荡的是我,看穿我只需要凝眸一瞬,扑灭我只需要弹指一挥;可是要达到我的里面,需要经过意想不到的距离。

●火
    光向四面照射,火焰向上跳跃,灰却向下纷飞。
    在辉煌灿烂中,它告诫人们:黑暗就在光明的背后。

●火
    火,在悄悄地发生。
  一只鹰掠过天空。深沉的心顶,凝着一团阴沉,鹰无法啄食。鹰的精锐的目光,与太阳的呐喊融为一体。
  鹰的生命中长着森林和河流,火的另一种形式,铺开在山野。火漫过群山,诠释激情与沉默,火凝固成思想,燃烧在夜晚的面孔上,火遁进梦里,灼痛一些现实的忧伤。
  火是最初而永远的语言。
  火无所不在,摘一片树叶,那里有火的温馨;扯一缕山风,那里有火的热烈;捧一把泥土,那里有火的精魂;沾一滴露水,那里有火的纯净……
  火袒露自己,拯救习惯于屈膝的人类。火是一个思想的鹰巢,日月二鹰驮着时间飞行。熊熊燃烧的正是冲向未来的现在。我们被火拥抱,成为无奈的火种。
  当我们迷失了自己,就请到火里去寻找;当我们把握住了自己,就高举起火把,烧毁那一个黑暗的自己!

● 火
    在焦渴的等待中孕育,在真诚的问候中传递。树木坚守火的诺言,岩石隐藏火的秘密。
    火,睡眠里的眼睛;火,黎明中的承诺。爷爷把火的孤独擀进披毡里,姐姐把火的召唤弹进口弦里。
    当雄鸡戴上火的桂冠,当神鹰展开火的双翅;我们完全有理由宣言:我们是这片土地上最鲜艳的旗帜!

●鹰塑像
    有一座山崖,长满我的故事树,树上结着我沉甸甸的渴慕。
    因为有鹰伫立!
    有一片天空,牵挂我雪亮的目光,目光里闪着我金灿灿的奇想。
    因为有鹰翱翔!
    过去在山里,一只搏击的鹰在心头。
    如今在城里,城市没有鹰的户籍。
    我买来一尊展翅欲飞的鹰塑像。
    因为,我永远渴望一对飞翔的翅膀!

●路的自述
    我是一条百折不回的弯路,从灵魂背后的荒草丛生处开始,向着已有的路上长满青苔的时间之外,我从未到达过的地方伸去。
    我从来都没有认识过自己,对自己充满了警惕,显得异常陌生。我每一次延伸都寻找着自己,每一次寻找都穿过荒芜、孤寂与痛苦。
    我的很多阳光的思想被风尘密封,里面不时露出几声佝偻的咳嗽。但我的手紧紧握着一个意念,心一直在遥迢的思绪顶端来回不停地走动。
    我没有路才到处都是路,到处都是路才无路可走。
    有时,阳光突然地站立起来,我会意外地听见我自己。我的沉默也会渐渐地隆起,像滚滚的雷声,鼓出一万种响亮的可能!

                       ——选自《此岸》2期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1:07

阿诺阿布的诗
▲贵州系列之慕俄格城堡
骑士让马背空着  刀让刀鞘空着
一个时代的影子 就这样
转述另一个时代的想像

天空飘着狼烟 在慕俄格
看不见火 鞭影破土而出
在慕俄格 回声永远停在上个世纪

我不怀念马革裹尸的英雄
在慕俄格  我怀念
不在山坡上吃草的马
在慕俄格  我怀念
姑娘没有懂事就出嫁
没有换下裙子就离开家

我看见  一年只有十个月
在慕俄格  我看见
多一天都是白活
在慕俄格  我叹息
男人插秧  女人收割
这是最为奢侈的神话
我叹息  如果没有归来
慕俄格  没有哪一种爱
值得爱  没有哪一种传说
值得传说

▲贵州系列之雷打坡
——致老同学

风不知道方向  后半夜
雷打坡  酒也不知道方向
一座不相信立交桥的城市
贵族不在了
影子倒向四面八方
八千多里路的寄托
王者没有归来
看得见峰回  看不见路转

黑夜终结白天  扭回去的腰
终结往事  后半夜的哀怨
比一个高中文科生
还要缠绵

既然世道如此的不好
那就允许雷打坡
闭口不谈  那就允许
生者不生  死者不死
那就允许我再一次
走过你的面前  带着那些
永远也失悔不转的依恋

▲贵州系列之普根底
——致鲁弘阿立

一些站着生的树
一些睡着开的花
年轻时脱臼的胳膊
粉红色  群山收起背脊
半裸地拒绝
从早到晚的支离破碎
今年的花  只开今年
今年  与生俱来的泪水
挡不住漫山遍野的花开花谢

弯手柄的镰刀  荞子
飞得低低的麻雀  暗红色
多少根肋骨才能忘却
血浓于水的痛
多少座坟墓才能找到
那些雨打风吹的脸
寂寞的普根底
比普根底还要寂寞的阿立
最终以歌谣的方式确定
近的  让它近在眼前
远的  让它远在天边


▲对母语的另一种解读
失散多年的人  开口说话
有上帝吃的  就有你吃的
尽管这个城市瘦得像一根麻杆
三天前去世的鱼带回口信
那个冬天  水表里的水
就那么一点点

问题不在于用哪一片鳃呼吸
用哪一只手缠绵  科学证明
我们比上一代更弯的腰影响了发音

▲奔子栏
——写给单增曲措的故乡

奔子栏  一生只心疼一次的地方
从小到大  奔子栏  被雨水冲洗的脸庞
一如既往  无花果的花  在漫长的秋日
停止生长  那些即将到来的时光
死去的房客活灵活现
在我离开之前  奔子栏  我的心想要温暖没人温暖
迷路的山羊  退缩的蛇
碎在房前屋后的月光
奔子栏  我在有月亮的晚上看不到月亮
我在眼泪忍不住之前远走他乡

奔子栏  一生只心痛一次的地方
多少个夜晚  奔子栏  我守着五十万分之一的地图
远方的爱人  奔子栏  远方的故乡
一千年的河水  一万年的山坡
是谁把远方种在家门口
是谁在墓碑上搓洗衣裳
奔子栏  允许我哭一次  当着众人的面
我不知道香格里拉是一个虚词
我的腰想要怜爱没人怜爱
奔子栏  我没有办法想走多远就走多远

▲在小堡
——致一个朋友

所有的声音都关在门外
所有的车都往一个方向开
酒还在杯里  所有的路
急促在二十五岁才合脚的高跟鞋
三百三十个红灯
三百三十次等待
在小堡  为的竟然只是刹那间的幸福
刹那间的幸福  在小堡
离去是一种美德  在比小堡
更加软弱的北京
按照零点零一分的承诺
我拒绝酒与美食的过渡
拒绝人前人后的衣冠楚楚
拒绝打开那本  今生今世
让许多人耿耿于怀的备忘录
缺德的司机  他不管这一套
缓缓停靠在我们相识之初

没有一张脸说爱  或者被爱
小堡的优点在于
走一步  近一步
走两步  近两步
回到零点零一分的北京
我难以忘怀
键盘带给手指的安慰
回到今天  在小堡
我难以认同
一切被命名为艺术
我已经不再年轻  对人行横道
有着经验的恐怖  酒瓶开启前的谨慎
三杯两盏之后的糊涂  斑马线
一如既往的虚无  在小堡
我没有想像过一生有多么漫长
我不关心所有的前途和名声
不关心斑马线会不会失声痛哭
而在此之前  姑娘  我从来不是
雨大随雨  风大随风

整整一个秋天都粗造滥制
在小堡  我想起乌鸦起得
比谁都早  每一次翅膀收回
都是身不由己  铭心刻骨
在小堡  我一丝一毫地看见
少女弯下她没有招惹谁的腰
优雅如童年时代的休止符
鱼离开水  花瓣离开枝头
姑娘  我们近得只隔一条马路
近得曾经彼此懂得彼此的痛苦
近得谁也不会相信左手的咫尺
会沦落成右手的天涯
近得无数陌生人都听见
生锈的铁栅栏语无伦次
在小堡  站台  比世界大 比天空空

             ——选自《此岸》2期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1:07
所体尔的:女,80后,汉名陈晓英。大凉山喜德县。出生于1983年,现工作于喜德县米市镇。有作品发表在《彝风》《独立》。

所体尔的诗

▲三月
三月
我要把轻轻开放的桃花瓣献给你
我梦中涉水涉山而过的少女
我要把高高耸立的缠绵不绝的青绿献给你
我梦中结满果实的少女
我要把清凉的水啊山泉献给你
我梦中洁白如飞鹤纯净如玉的少女
我要把无尽的炊烟温婉的阳光献给你
我梦中酿制醇香的少女
我要把银灰色的山脊献给你
我梦中摇曳马桑树拨响山灵的少女
我要把这绚烂的索玛花献给你
我梦中披星戴月的少女
我要把这班驳的暗墙献给你
我梦中吹笛弹弦的少女
我要把这干枯的荞麦献给你
我梦中吮吸月魂的少女
我要把满园的竹林献给你
我梦中婷婷而立青青欲滴的少女
我要把流淌的泪痕血迹献给你
我梦中朝霞样焚烧夕阳般碎裂的少女
我要把山的原野献给你
我梦中如同小鹿跳跃的少女
我要把高举的酒杯献给你
我梦中泛着红光羞涩的少女
我要把隐秘的龙胆虎威献给你
我梦中追逐鹰魂的少女
我要把沉默的黑土献给你
我梦中娇嫩如谜镜的少女
我要把喜鸣的鸟影献给你
我梦中叩血编织密林的少女
我要把这河岸献给你
我梦中手擎火把的少女
我要把夜幕献给你
我梦中驰骋彩云的少女
我要把十二星座献给你
我梦中闪亮如同风暴的少女
我要把毕摩高傲的额头摘下来摘下来献给你
我梦中温驯的少女
我要把满谷的岩石献给你
我梦中坚韧如水的少女
我要把圣蓝的天给你
我梦中绽放如雪的少女
我要把这一粒金豆献给你
我梦中播种玉米啃食洋芋的少女
我要把屋檐下的咒语献给你
我梦中传说之祖隧然销魂的少女
我要把连绵的羔羊献给你
我梦中吐词如花的少女
我要把这三月的全部
天堂到地狱
所有男人所有女人疯狂的恐惧献给你
我梦中的鬼女玫瑰庄园的巫女

▲忤逆子
我渴望拥有一间明亮的屋
妈妈说她要去住山洞
爸爸说他要去买个瓦板房  
乡间小路上啊月光清清
成群的孩子在土墙根下爬
爸爸说他就要住到乡下去
我的不满真真切切
现在正是农村包围城市的时刻
单凭你一个人的力量
城市包围农村远远是幻想
我的渴望是一间明亮的屋
这里无力装载你过去的历史
抛掉你那不堪实际的梦
妈妈的山洞就留给索玛花
爸爸的瓦板房就留给祖先
能超度的自然会超度
能飞翔的自然会飞翔
会消逝的自然会消逝
会毁灭的自然会毁灭
而长存的自然会长存
不变的自然不变
歌唱的自然会歌唱
舞蹈的自然会舞蹈
守望的自然会守望
寻找的自然会寻找
伤痛的自然会伤痛
绝望的自然会绝望
别像指路的智者
别跟我说
谁谁有几套房子
不也死在医院里
我就要这么一间屋宇
死在明亮的屋宇里
远离前世经过的村庄
远离脚踏的山岗

▲鬼语
从我的眼中你获得纯洁的姿态
从我的丰腴中你获得禁欲的光芒
从我的奔跑中你获得固守的理由
从我的孤独中你获得高傲的驾式
从我的十指中你获得触摸的权利
从我的耳沿上你获得聆听的自由
从我的乞求中你获得占有的自豪
从我的沉没中你获得欺骗的技巧
从我的瘦弱中你获得坚实的泥土
从我的密枝中你获得穿越的利箭
从我的善良中你获得批判的风声
从我的美丽中你获得幻想的翅膀
从我卓然的生长中你获得聚集的力量
从我永世的逃亡中你获得追寻的目标
从我绝望的屈服中你获得生活的芬芳
从我消逝的青春中你获得远离的脚步
从我忠诚的守侯中你获得轻视的眼眸
从我寂寞的心空下你获得充足的预谋
从我高傲的飞翔中你获得全然的轻松
从我碎裂的脑门上你获得绝情的快感
从我冰冷的心尖上你获得正常的体温
从我滚落的山脊中你获得敞明的健康
从我转世的身影中你获得安身立命的法宝
别忘了
我是你曾追逐的山涧小鹿
我是你生死关头一见钟情的姑娘
我曾是你屋檐下收留的孤女
我曾是你月光下采集雪片的巫女
我曾是你床架上共度良宵的鬼女
三月
我要用已死的肉体
诅咒怜悯中的爱情
诅咒生我养我使我获得意义的土地 粮食和雨水
还有你那坚忍不拔人丁兴旺的图景

▲回归
我拽着山野之草回来
我骑着黑色的骏马回来
我穿着美丽的嫁衣回来
我怀揣陈旧的史诗回来
我听着远古的传说回来
我唱着忧伤的歌谣回来
我弹着古老的口弦回来
我拨动着清脆的月琴回来
我喝着清澈的山泉之水回来
我在晴空下回来
我在猎人的箭梢中回来
我在熊熊燃烧的篝火中回来
我在震动的山风中回来
我在忧郁的山雨中回来
我在沉痛的小路上回来
我在沉默的山岗上回来
我在金灿灿的土墙根下回来
我在干燥的土地上回来
我在苦难的瓦板房里回来
我在深邃的火塘里回来
我从阿妈的裙裾边回来
我从阿爸的酒杯里回来
我从妹妹的红盖头里回来
我从鼓动的鹰翅下回来
我从燃烧的火把里回来
我抱着死亡的灰烬与阴影回来回来

▲黄昏 与一个女人交谈
我看着你的脸
那张苍白得明亮的脸
恰与窗外的白昼
人们习惯称之为美的东西相应和
青山扣出的印记有些单调
你笑着说一些字句
为了应和这世事的法则
我主动
且很好的隐藏
让你重合自己想要的一切
淡淡的字句从空洞的唇沿泻下
我计算着时光
有一些想飞临屋宇之上的愿望
我知道
告诉你将是一种灾难
很好的隐藏我的骄傲
也很好的隐藏我的耻辱
这一片土地
我不知道宁静的背后
究竟什么才是最永恒的姿态
是你那美丽的身影
依附于黑夜的脸
还是我带着芒刺的心
削砍着这流逝的岁月
那种狭小
是命运
还是固执者的目盲
一切走完以后
台阶上将空无一物
黄昏又有什么飘逝着
久久不肯散去
唉 女人终归是女人
是同你一样的女人
我竟又如此暴烈
如此恶心这早已过去的黄昏

▲村庄
这是你的村庄
独一的村庄
黄昏你走过村庄
炊烟是你独一的炊烟
麦浪是你独一的麦浪
你要永世停靠在河岸的沙滩上
那里印着你儿时的脚印直至成年时的你
你的模样是乡村的模样
你的气息是乡村的气息
你抚弄的第一朵花开在村庄
你所刺碰的红玫瑰是村庄的玫瑰
你的视野绿了
你的梦开满了村庄的太阳
甚至你的肌体浮现出了土墙的身影
迷蒙的是你如朗月的心境
吸尽了浮满山冈的花儿飘摇
这是上帝的村庄
上帝的村庄放进你的心智
黄昏的村庄
上帝的村庄
上帝的村庄成熟
你成熟自己的村庄

▲自闭症
早已甩开的门
我的心伤为其配备最为坚实的锁
锁遗忘了我
我也遗忘了琐
锁独自傲然挺立
接受风雪雨露的浸袭
岁月的坚固犹似骄傲的美颜
在阳光的洗礼下
拖着飘渺的阴影
透露斑斑点点的灵光
我再也揣不开那扇门
在春日的梢头
有一只鸟鸣叫着它那久远而不更改的名字
嘲笑 冷漠 无所谓 自私 狭隘 寂寞 孤独 空虚
合奏着美妙的玄音
在腐烂的死亡中
那激越起的文字
在历史的空谷回荡
屋驻守一盏小灯
却无数次的熄灭
在人心中我寻找屋的意义
可是
当我甩开门
愤怒的离开
在我头上
细集的发丝
沉重的写满心灵的渴望
在遥远的枝头
幻想给我带来空渺的幻影
在春的枝头
一把沉甸甸的锁
沉埋的灰尘
铺满嘲笑 冷漠 无所谓 自私 狭隘 寂寞 孤独 空虚……

▲石头的爱情
一块石头的爱情有多重
一块石头的爱情能飘多远
一块石头的爱情能占多大的空间 
一块石头的爱情能升多高
一块石头的爱情能沉多深

▲白桦树叶儿
我的泪是丛丛的白桦树叶儿
层层微风拂过 如同母亲温暖的手
蕴育了我阵阵的水的涟漪
哦 爱人啊 你可曾在我心窝里自由的歌唱
我的泪不正是泛起粼粼的光芒
我的泪不正是汇集成宁静的大海

          ——选自《此岸》2期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1:08
莎玛雪茵:又名罗秀英,曾用笔名沙玛柔雪,女,1968年12月14日生于凉山越西县一个小山村,现在盐源县驻西昌干休所工作。作品发表于《星星诗刊》、《凉山文学》、《星星》、《当代文学选萃》等报刊,著有个人诗集《阿都女儿》。

莎玛雪茵的诗


▲祭灵
一个灵魂
跟随毕摩的咒语
踏上归于永生的路
一个遗世而独立的灵魂
在哭声中燃烧
观望着尘世边缘
被围困的孤独者
茂盛的年龄
抽成一节一节枯黄的心思
丰厚的生命
在火苗上摇摆
泛滥而来的声音
滑过古人类的血泪
窥视篝火舞蹈的生命
腥咸的青烟
搅起百年沧桑

歌声不再灼伤一切
灵魂站在露珠之上  可望而不可及
摇醒沉睡的往事
牵走最后一个阑珊回眸
沿着祖先拼搏的手
刻骨铭心的感伤
注入你绵绵的旅程
抑郁的神韵漫进怀念
往事阵阵亲切
泣歌喝响了雨季
安详的面容生动着火焰
生动着黑土地的颜色
忧伤的歌唱响原始的林涛
营造着永恒的秘密
一个既属于死亡归于永生的灵魂
默默地参与这个世界的运行……

▲招魂
神石烧红了一枝柏树
神水浇灌了隐身的槐树
经师的铃声敲开祖父的门
禅语一层层浪过夜幕
普渡众生的经文
在祖母的坟上徘徊
寻觅年轻者的生命
挽留一个天冬的雪
在太阳升起之前
(随一个披散着头发,
倒穿着衣裤,裹着一件陈旧羊皮袄的妇人)
从石姆额哈
翻山越岭来到日什博克
以一只小鸟的形象
栖息在哈拉所什
妇人缥缈的声音
浩浩荡荡淌过奈河
重重叠叠踩碎了毛毛虫
冲过了荆棘密布的森林
年轻者的生命
从冥夜返青林
金色的油菜花
枯黄的火尔草
在身后构造一场分别
一个名字从峭岸上诞生
一个生命随一场红雪
降生到洪水到来之前
天神的手还在远处伸开
一个名字沿着咒语
回归母亲的腹中

▲寻魂
一串象形文
在夜里长满羽毛
沿着一束麦冬
牵着我失魂的手
在深山、荒野、河流深处
询访灵魂
围困在谁之手

一根草绳
一枝柏树
一把大米
一些碎木
两个草人
在毕摩的手里飞舞
铃当敲醒祖辈们的灵魂
不老的夜在经文里
传递着经师的指令

谚语在寒风里起程
禅语潮湿了一代
古彝文
在时间的裂缝
寻找萌芽的根须
延伸在生命的土壤里

我的灵魂在青林舒卷
在幽篁遭遇冷落
在涧水里呼吸
在月下调筝

铃当停止呼吸
打湿了一个女人的灵魂
从鬼火中没入天门
踩乱了沦陷的天堂

咒语悠扬
灵魂从泛滥的河流
沿着一束麦冬
返回到母亲忧伤的针尖
愈合怨恨和冷漠的眼神
在散乱的光明中
取出一束青丝
在血液中浸染
褪色记忆

▲远嫁
黄昏走过阳光的背影
村庄在身后讲述
从前的童话故事
翻遍所有的虚构
无处寻找今天的剧情
一匹慓悍的白马
一群送亲的队伍
走出了村边的小溪
踩热了一瓢清水
在青春的河面
漂流到你的下游
过滤了岁月的精华

曾经许下的誓言
都伫立在门前的那颗石榴树下
守护一个果实
剥开皮后的丰腴
今夜将醉卧在何处
星星点亮了异乡的荒原
走出了村庄
走过了一个暖昧的目光
走出了绿色的荒芜
在远方
还有一块处女地
深埋着未曾萌芽的种子

▲送葬
猫头鹰在三天前的深夜
呼唤了谁的名字
时间宣判了最后的日子
一片叶子落下来
以后的叶子也落下来了
但树枝还活着
但一只手
终于不再拾起一片叶子了

乌鸦的预言提前实现
踩翻了一块河里的石头
因为结满了绿绿的青苔
点不燃一根竹子
因为火苗再也看不见
从前生动的面容
拴不住一匹白马
因为马儿在山后奔驰
一颗心在山顶成熟
而命运却在峡谷
挣扎在洪水退尽的清晨

眼泪从雨中拼搏出路
一把篙草燃起来
一把竹子燃起赤
经师的禅语
为你铺了一条路
铮铮的白骨
在青草之上,在寒风之上
在火焰上不断燃烧
明天以后你将是一只鹰
永远在天空搏击
每个人的魂都是鹰
许多只鹰在天空飞翔

  ——选自《此岸》2期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1:08
为色阿呷莫:女,出生于1987年10月21日,毕业于四川省西南民族大学,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文学专业,现某地教书育人,籍贯: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越西县,2009年在起点小说网发表十一万余字小说《爱比不爱更寂寞》。

为色阿呷莫的诗
     

▲手心里的太阳
摊开你的掌纹
让我
在你拥挤的未来
种下我的梦想
以及,曾经的往事
你的到来
带来了
潮湿的渴望里
温暖的阳光
我不去想
那些忧伤的情诗
此刻
只想在你的怀中
安然地熟睡
与你的目光
在千年万年的错过中
准确地相遇

▲我成为了你
聪明的人
请给我一只火把
一只燃着烈焰的火把
让我
烧掉生命中的不幸
我一定会获得鼓舞
去挖开  曲折的人生
请再给我一弯明月
用月的光芒
照亮我的孤独
看得清澈了
我才能更懂  它的珍贵
你给了我一个民族
他们居住在遥远的山头
他们反复吟诵着毕摩
把天地万物   过去未来
都倒在一杯酒里
他们在原野上耕作
他们围着火塘舞蹈
他们弹着悠扬的月琴
喝醉了骄傲的月亮
足够了
有这些就足够了
我不想
用短暂的虚荣
较之沉重的高贵
我也在原野上耕作
我也围着火塘舞蹈
原来
我也成为了
聪明的人

▲我的离别
母亲
我最爱的人
要我如何
把目光躲进泪水里
潇洒而去
我的身体
在你的叮嘱中
已经没有气力远行
遥远的梦想
总在触不到的地方
我并不是远去
而是更亲密地
挤在你的相思里
清扫
你的忧虑

▲我的西部
夹住夕阳柔情的
是你,挺拔的乳房
山峰的那朵索玛
是你骄傲地喷涌
甘甜乳汁的源泉
妈妈的西部
让我在历史的字典里
找寻一个恰当的成语
能够形容出
你肥沃的农田
金灿的菜花
还有  怒放的野花
阿妹的炊烟里
游荡着一个小伙
水一样的相思
目光在窗前安静地等待
等待她把心门轻轻打开
稻香的茅草
肥壮的耕牛
是谁错过了
风景一样的西部
我最可爱的西部
爱情
是你怀中酣睡的婴孩
睁开眼的时候
满山的杜鹃都来献媚
我不敢想起你
因为沸腾的心
装不完你的丰腴
你的千娇百媚
你的风情万种
可是
如画的西部啊
除了想念
在你的呼吸里
我还能
做些什么


  ——选自《此岸》2期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1:09
吉克•布:(1986——),女,彝族,重庆大学艺术学院美术学研究生。
妈妈
(一)
妈妈,我能清晰的数出和你一起生活过的日子
这太容易了,连十个手指都用不上
至于你为我编过多少次发辫就数不清了
不能具体成数字,数字生硬且冰冷
只叫那些个嘴脸捡去搬弄是非罢了
妈妈,那年我坐上绿皮火车去远方求学
延绵的成昆铁路就拉远了你我的距离
远得让我措手不及  来不及叹息,来不及回味
那年我也剪掉了长发
短到齐耳,循规蹈矩,正如学校的要求
这在你的审美范畴之外,我知道
梳起辫子或者戴上绣花的头帕才美
我也不再穿那些美丽的
缝着花边的黑底红袖的衣服
和彩色的百皱裙
甚至,你教给我的那些山歌
那些古老的传说和月光下的神话
都如无声的黑白影带
在默默倒退
归还给它的原生,一切古老的
山川河流、日月星辰,以及飞禽走兽
只有我反反复复感到的:
瓦板屋,瓦板屋下你年轻的容颜
口弦,弹起口弦时你的唇语,和
我那被你编织成梦想的发
一想起就会鲜活的扑入眼帘
它一直留在我青春的头脑
妈妈,我剪掉了长发就像一个预兆
仿佛剪掉了联系你我的脐带
你再也不坐在午后的屋檐下梳理心情
再也不仰望着天空轻轻的弹起口弦
再也不讲起外祖母曾如何美丽动人
没有人告诉我,是谁剪断了这些温情
妈妈,我想念那个遥远的午后
你为我梳发

( 二)
妈妈,我留短发好多年了
你知道,我们分开生活
我就得自己料理一切琐碎
包括这头密发
生活过去很轻
养得我又白又胖
现在很重
压得我又黑又瘦
我承认我被命运狠狠的绊了一跤
这还包括,长期异乡人的身份
不合习俗的短发  奇怪的着衣妆扮
我承认我不懂得怎样
将轻与重掂量  将白和黑区分
族群里的长者们也没有高尚到哪里去
祖先遗传给他们智慧的大脑
千百年来他们只用来判决了一桩离婚案
并为得出的愚蠢结果,沾沾自喜
还把一个孩子的黑白胖瘦,这样的事情都会捡去
添油加醋的咀嚼一番
妈妈, 部落文明和氏族友爱在渐行渐远
没有人告诉我,是谁打翻了我们的家园
妈妈,我想念那个遥远的午后
你为我梳发

(三)
妈妈,我回不去了
每每回去就身陷痛楚
回家唯一的路被坏心肠的巫婆阻断了
没有谁想请来毕摩驱逐她
对,没有人会杀鸡打狗的诅咒她
人们都不像以前那样勇敢
可是妈妈,你搭起的老屋还在
那棵古老的槐树还在
祖辈们的灵魂还在
还有那些我爱过的
高峻的群山,宁静的村庄
低矮的草垛,欢乐的鸟雀
和头顶那一抹纯洁的蓝
这一切的一切,依然站在那里
可是妈妈,我回不去了
但我也走不出来
命运早在我心中
打造了一条秘密小径通往那里
我的出生地,石海
妈妈,我十六岁换童裙时嫁的苹果树已经老去
老屋的灰瓦片已经换成了红瓦片
木刻的雕窗又刷了新漆
我没有一次赶上那棵老槐树开花
现在我回到这里
先把火塘的火升起来
再把酒敬给祖先的灵魂
然后认真的擦拭这屋子里每一粒灰尘
我重复那时你做过的一切
妈妈,当阳光透过那片玻璃瓦射进屋子
我看到时光里流转的一切
天黑的时候山野死一般的沉寂
一些人赶早睡去
一些人围坐在火塘边喝醉
他们都是怯懦的人
各自抱紧那点残梦
深怕听见夜里的猫头鹰叫
带来不祥
妈妈,我想念那个遥远的午后
你为我梳发

(四)
妈妈,我害怕过
真真切切的怕过,那个深夜
你在千里之外打来电话,声音病弱无力
一朵恶之花以妖娆的姿态
越开越狂
它侵蚀你的身体也腐蚀你的意志
我第一次感到你的脆弱
这是穿过身体的一场真实恶梦
医院里,风吹过空洞的过道
黄昏在低处,影影绰绰
你在昏沉,魔鬼在窃窃私语
神灵在催我签下你的生死状
我看见神灵的右臂揽着魔鬼的脖颈
妈妈,我四肢发抖,嘴皮干裂
拿起电话不知道该往哪里拨
妈妈,你给了我生
给了我骨,给了我血和肉
也给了我尊严、民族和命运
然而,我怎么能决定你的生死
你看悬窗的是故乡的蓝月亮
彩云追随它,星星追随它
黎明就在它的弯钩上
黎明会叫醒一切的恶梦,生活就是这样
不停绝望的同时也不停希望
不停狭窄的同时也不停开阔
妈妈,穿过不安与漫长的
黑夜之后  我明白
月亮必将经圆到缺,或
从阴到晴 就像我知道
生活会由团聚走到离散
生命会由丰美走向凋零
妈妈,让我们接受生命的残缺,并且
宽容那些不良的世事
用心底的隐痛长出新生活
妈妈,我想念那个遥远的午后
你为我梳发

(五)
妈妈,我又重新蓄起了发
现在它们足够的长
如以前那般乌黑而曲卷
阳光温热的午后,我慢慢地梳理
它们散开在我肩上
如一切春天里的花朵
沿着记忆的香
我能找到我的小村庄和童年
这些年生活的辗转已让我越来越沉默
我把高贵与骄傲都埋进尘土
我梳着长长的发辫,谦卑的走过城市的街道
妈妈,我在的城市雾蒙蒙
太阳不够明亮
星星也很忧郁
午夜,我这样一个沉默的异乡人
在重庆的森林里苏醒过来
飘出喉咙,一些打包在行囊里的远歌
淌在漂泊的酒中
流进血管,翻滚着拍打儿时的海岸
我多想,哭出声来
妈妈,我想念那个遥远的午后
你为我梳发
——2012/6/27

日史博肯
(一)
在大凉山,彝族人沉默的彼岸
绵绵的山脊通往
云端。这样神秘的山谷
寄存着世代彝人的记忆
和无形无色的信仰

所以你感到遥远的气息
感到遥远的气息从四野升起,
从双脚所置的群山内部上升。
感到——
追风逐日的飞马
稍纵即逝的花鹿
掠空长泣的大雁
断崖鹰
高山鱼

呵,万古的箴言和昨天的影子
在大凉山,彝族人沉默的彼岸

(二)
晨烟升起
神圣呵。日史博肯
寂静的深谷
光雾背后黯然流动着
千古万古的影子
像走在来时的路上
像走在回归的途中

尘寰间,来路便是归途?

(三)
风是透明的
雾是透明的
雨是透明的
在这不易被人知晓的高山河谷
一切事物都有自己的奥秘

就像你静坐在洁白的索玛花下
听见她内心隐秘的亘古之歌
听见歌声里跋山涉水的脚步
而你伸出手去
流过指缝的——
像风像雾又像雨

(四)
一匹马静静地站立
一匹马静静地观望
你满山遍野地奔跑
你满山遍野地呼喊
寂静如它
自由如你

(五)
高山的阴晴莫测
阳光只洒了那面山坡

阳光只洒了那面山坡
漫山的索玛开了

你是要走向她们的
那片纯洁的阳光
和那些温暖的花朵

暮色从东边赶来
雪花在西边飘落
你是要走向她们的

(六)
暮色渐浓
不见青灯
如果不是祖先走过的路在你脚下
你不会知道

山野荒凉
鸦飞无踪
如果不是经过你脸庞的风也经过我
我不会知道

(七)
风正在穿越海子
黑鸟栖落林莽
空气中暗藏夜露

一条鱼的咳嗽声清晰入耳
你裹紧披毡走向月亮
走向月亮里的一颗巨树

是的,在这无尽的尘寰里
梦就要开始繁殖了

(八)
黑夜里大地空空荡荡
黑夜里天空空空荡荡
黑夜里大地和天空之间
孤独的牧人临水而坐

海子。静静流淌
日子也静静流逝
在大地之上最甜蜜的居所
无非就是依山傍水

内心寂静的人呵
在此老去  不喜不悲

(九)
鸦群归巢
夜色向河谷收拢
神灵游走的山头
磷光明明灭灭

千万只眼睛在荒野之上闪动
千万只眼睛在夜色背后闪动

日史博肯宁静的夜晚呵
雪,悄无声息地飘落
——2013-5-23

《行遇》
1.
我在山外沾满尘土
我在雨外举步泥泞
我错过了
红色天空
和圣雪
我要怎么才能走进你呢

2.
风吹跑了阳光和云朵
马迹遗留在亚麻布上
黑夜绵长
穿过稀薄的油彩
我触到你冰凉的影子
而七月的雪就飘落在前方

3.
遗憾在这一场雪来时
你早已绘尽生命的痒痛
从人世早退
高原的长风久久地吹
吹过那些画面
我看不清你灵魂上升的模样

4.
阁楼的窗
圈住浓密的孤独
画里那匹马探出头
仰望天空
天边有闪光的河流,
鱼儿摇摆而过。

5.
人们忘记了疼痛
鱼儿在远处飞行
我在窗前走来走去
夜露包裹的忧伤
淋湿我
我的孤独沉默得像那些玛尼石堆

6.
我不停的路过那些石堆
人类古老的利器
它们以跏趺之姿
坐满天地
听着石子内部的呼吸
可走进你?

7.
天空如镜
我看不到我光明的自性
我看到的都是你的行脚
我想
我不了解世界
也不了解自己

8.
雪域之上,夜如潮水
万千的梦涌来。

9.
在一片云之上
在一湖水之下
莲花的手掌
洒出一捧光洁明灿的圣雪
而你躺在上面
发出不灭的光华
——2013.7于藏


《蜜语》
他古铜般的肤色像我梦着的
情人的月光
他耳垂上挂的蜜蜡珠散发
让人轻颤的气息
无数个蓝色的夜晚
我以梦为马
追赶那些无名的故事
无数个蓝色的夜晚
月光如水
漫过我的脸庞和发辫

但我只拥有一个忧伤的姿势,弹着
失落的口弦。好像此地阳光已谢
同我陷入漫漫黑暗的
口弦和口弦上的花
失去音色和容貌,它们
比山更沉默,更执着。
然而,他已沿着四月走来
脚步所踏之处承接春色
神啊,我要怎样才能走进,
你所预示的光明里。
  
他路过村庄,用绵绵的母语和村庄交谈。
他路过山岗,用潺潺的民歌和山岗问候。
如果这个时候,天空巧妙的现出
我挚爱的颜色,请允许我抬头仰望
并请安排我成为一棵树,在村口
并请安排我成为一只羊,在山头
让我深陷在落花飘零的溪流
让我一处相思
让我镶嵌在星辰归隐的深夜
让我独自惆怅

他收集四月的每一粒阳光,温热
点燃山风柔软可触。山风底下
春色迅速蔓延到了五月
可是五月让人眼花缭乱
偶尔也蒙上人的眼睛
我担心没有人告诉他
红色玫瑰尚且代表爱情却不够,
温暖。我默默地徘徊
我的沉默之中溢出心声
我担心没有人告诉他

神啊,你赐了我怎样的眼睛,
眼睛背后是怎样的心灵?
我见过四季而不为百花所动
却被日史博肯满山的索玛
惹出泪花。它们那样的热爱自由、和平
也那样的荣辱不惊。使我从心内重新遇见
自己,使我从心外重新审视自己
神啊,那么谁能匹配我的宁静,
谁能匹配我的热烈,
谁能不动声色的接住我极冷极热的青春。

他已经走进六月
手持红色玫瑰在众里寻她
而且几乎找到了传说中的爱情
也快要抵达天堂
我听到他在这座山的吟唱,倒向
另一座山,那张扬的红色玫瑰
刺伤我的眼睛,我感到隐隐的痛
我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但我放自己的哀伤孤独远航
神啊,你赐给我怎样的胸怀?

现在我的沉默沉入七月的海底
连同哀伤变得更为真实,更为深广
那隐语只偶尔被鱼解读
又偶尔被鱼吞吐给水听
当时天上白云也装着心事
天空阴沉,飞鸟躁动不安
我看我是只能等到某个晴天
才能去留无意的听他唱歌了
就这样,七月只是各自的七月
七月在沉默中,欲落雨

等一朵口弦上的花盛开会忧伤
为一枚蓝色的月亮恪守会忧伤
如果忽略沿途的风景,
你还愿意远行么?
如果忽略细节,
你还愿意坚守爱情么?
后来,有些叶子骤然飘下,
并且打中他的忧伤。
八月,在雨到来之前已经有人哭泣
神啊,这是爱的奥秘么?

是该结果的季节了
我们走过热闹的街市,穿越
一片光鲜靓丽的记忆
一场时过境迁的变故
一些无法躲避的坎坷
至终却不曾
走出
那个脉脉的眼神
九月,迷失的人迷失了
相逢的人再相逢

神啊,他的眼睛里有月亮
有彩虹,有勤劳,有湛蓝天空的颜色
他还夜夜夜夜歌唱,歌声萦绕
在我的梦里嘀嘀嗒嗒
“当我把眼睛沉入他的眼睛
我瞥见幽深的黎明
我看到古老的昨天
看到我不能领悟的一切
我感到宇宙正在流动
在他的眼睛和我之间”
——2014.1.8


《身体与土地》
我看到你行走在这世间
就看到身体和土地的缠绵
就看到民歌沥沥
绕过山头
就看到迁徙中的羊群
找到河流

隐形者神秘地西游
在你伸出的手上留下暗示
在你的手和我的手之间
干涸的河流悄然地流动
在你的手握住我的手时
星辰与星辰隐秘地结合

一定要敬献手中的美酒啊
朝着无限宽广的天空
像献给英雄的父亲
一定要敬献手中的美酒啊
朝着无限深邃的大地
像献给慈悲的母亲

酒和杯子是灵性的词语
通用于天地神灵之间
干杯,干杯,祈求美和美好
干掉这土地上长出的回忆
我们的意愿会被感知
在我们无法目睹的一切背后

仪式先于诗歌解释仪式的复杂
诗歌后于仪式叙述诗歌的优美
在你的月光下,哥哥
再吟一首嫁歌就要惹泪千行
在你的目光下,哥哥
再吟一首嫁歌就要喉头发颤

我们一定要努力地记住啊
坚守,像最后的感情
喜欢遗忘的是湖里的鱼
表达一种消逝的奥秘
但是呵,它们永远都在哭泣
只有沉默的水知道

有一个悠悠的黎明,青涩的
我解开盖头就在一棵苹果树下
我的新郎是一棵苹果树
它的根在土里,它的心在土里
我哭啊哭啊,然后喝下那泪水
那泪水真甜,真甜

后来我的根也扎进土里
后来我的心也扎进土里
后来苹果花开了,我也开了
后来苹果树上结满果子,我也熟了
我们都清香四溢
我们都晶莹饱满

土地是我们最初的母亲吧?
村落是她的孩子,山岗是她的孩子
河流是她的孩子,草木是她的孩子
一切万物都是她亲爱的孩子
你是她最引以为豪的儿子
我是你的妹妹,哥哥

我们的身体是母亲书写给世界的美吧?
即使世界没有把我们写进书本
也要爱怜,这世界
爱怜这世界,拥抱这世界
它只是暂时的——
与美生成矛盾

忽略粗暴的黑风
继续书写呵,哥哥
让根连着根布满荒原
让花引着花铺满山坡
在山间或者在城市都留下你的脚步
把你光献给日益枯竭的母亲

再使你的光从泥土里长出来
长出浓眉黑眼高鼻,长出诗歌舞曲图画
孩子们也会得到明亮的眼睛
和伟大的心智
他们会迷恋自己的身份
他们会踏着动人的泥土走进世界

身体衰老使人痛和沉默
你表象难以遮掩的本质里有爱
那是生命的火焰呵。你眼睛,
沉寂中也引领着我倾听。
燃烧的声音,极具力量
我被暖包围了,哥哥

你背下山来的葱葱郁郁的祝福
我摘了一枚属于自己的果实
避开一切喧嚣和灯酒后
那是一颗明亮的苹果
那古老的命运显现
身体与土地
——2014.1.23于重庆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1:09
木确奢哲:1981年生长于贵州,1999年入学于大连,曾辗转遍历大半中国,现暂居于昆明。自来喜读书,于创作挚爱诗歌,有志于学习、传播和发扬彝族文化。

木确奢哲(组诗节选)


▲风暴和舞蹈(组诗)

时间是无底的深渊,由无数个夜晚组成
                    ——诺斯费拉图

一.寒雪
寒雪,寒号,寒风
是刀的前奏,狼的孤独
心苍白,嘴唇失血
冰凉的枯手,悚然于黑鸦的叫唤
冬天如鬼魅,风无情,你无情
衰竭的青春如漫长的寒冰
天地如此荒凉,雪如此下
山河沉寂,我如顽石,如殷红的残损
岁月和冰雨,风化之血泪
斑驳之伤,苍凉之寂寞巅峰
暴风之呜唱,望天眼之泪
被风吹走的年华与形采,悬崖
我将坠落,将如鹰之飞翔

二.默伤
抽丝作茧,尘封旧时涌流
夏追逐春,我选择决离
秋之孤雁,秋风之秋雨
沉默之伤,寂亡之海与啸
澎湃中是无眠,是无以复加
在风月中回首,心发衰竭
痛苦的河请不要再唱残酷和美艳
冰霜之剑如伤,如殇,如肠
如爱情的朵儿凄绝
中秋是否重阳,登高是否你
空手采菊,空手回眸天边的草
暮色已来临,抓一把长长的风
落霞的重量,是双眼,是企盼
挥手,挥袖,挥去哀愁的尘沙

三.冷眼
冷眼如雪原,死亡如冷眼
寒,寒,寒,飞雪彻骨
幻灭之火,希望之惩罚,非我之性情
灵魂与肉体,你的不归路
残酷之梦是苦海,岸是冻僵的目光
刀锋让伤楚深入骨髓,深入内心
黑云如铁,天空如布
远方的嘴唇,思念之冰点
雪飞扬起迷茫的风声
忘却寒意,忘却脚印
忘却创伤的手和柔弱
如果心还在跳,如果肌肤鲜红如血
如果,我随风而去,只留下冷

四.独狼
荒芜于往事衰败
回忆于痛伤存活
独狼,冷寂雪原
让心脏像风在长啸
无边寒苔终成隐患
痛的浪潮不断袭击骨骼
为生存而战,为茫茫无知的远方
人类和仇敌和悲哀
我的尖牙,我的愤怒与卫道者
自然和本性将逐渐消失于凶险

五.美姬
我是杀人如草的霸王
美姬,妖娆长腿
欲望和诱惑,刀和风雨
楚歌残忍,战鼓,长剑
垓下歌伤魂,伤透家乡和思念
战争与血泪如铁,如发,如河之大潮
那梦,那舞姿,那象征
我不会再哭,再转身拥抱悔恨
颤栗的溪水流过胸膛,流过兵荒马乱
那梦,那时的你,穿肠毒药
终于是死,是腐蚀之风沙

六.白人
白人是雪在站立,风的姿势
他像狼孩般恶劣,噬咬人类脸面
没有欢笑,没有奔跑,没有歌和伤
太阳寂寞,融化水,无奈的心
雨季如荒原,孤独如树,如枯叶
迷蒙的幽灵,迷蒙的山风吹过险恶
你颠覆海,颠覆流血的眼睛
雨露不再晶莹,映射神明,不再有路
无法超越的黑,爱恨的刀,风的萧索和忧愁
时间一直徘徊,闪电升起灵光
鱼龙于江湖,咬住守望,咬住枯绝的水草
用斧柄丈量头颅,你学会忍受

七.独唱
离魂歌,不开灯的房间
独唱是一堵壁立的墙,是围困的回音
在泪珠边缘,你用什么行走
穿越光,穿越黑的火
用耳朵切割月亮,用磁带作嘴和萤虫
用酒,用杯子,用生命和灵魂砌筑绝望的你
风在边缘,在狂暴的天空
我们像马,像三脚的猫
喊呀,喊出血,喊出深喉的铁块
喊一个妖魔,死水波澜,灯烛摇晃

八.苍茫
辽远的孤独,空气和肺
烦嚣在时间背后令人惊恐
山如云涌,深渊的痛,风之凝固
挥手,在蛇穴之外召唤
河是黄,是船的宿命,风暴之源
霹雳的龙,炫耀刀光和血灾
大浪淘沙,淘出金色的头骨
一棵草的狂醉,人生如梦,梦就是压迫

九.红卡
红卡包藏白色的过往和欺诈
那些号码就是我的死结,密电和凶杀
争先恐后的奔赴死亡,像鱼虾洄游
无视空洞的饥饿,蓝色伤口
吸墨如纸,吸毒如你和蜜糖
书如雪,在十三月盛开,在尖声叫喊
生死存亡如儿戏,如贫病交加的野草
天涯是父母,是沉重的一去不返
火车,贪婪的野兽,异乡人
黑夜和白天,北京城慌乱;隐情,慌乱
抢夺黑票,抢夺腐肉和喘息
拿暴雨献祭天空,拿烈酒献祭鼻子
水,烈日,雷电,失望的残损
七月是寒冷的筋骨,沉痛的脊梁
荣光即为罪恶,沉默即为锯齿的锋芒

十.断往
刀,孤独,时间之伤
在黑夜边缘游走,吟唱
漂泊,打磨心事,幸福和过往
珠帘,玉碎,人离别
黄昏后,物是人非,小桥不复流水
不是秋,不是离愁,昨日悲苦
蛊,思念,冷漠的彷徨
翻过日历,翻过纯真与爱
被世俗污染的眼睛,虚无的空
走,只剩下一头雪,和天涯
  ——选自《此岸》2期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1:10
罗逢春:1986年生于贵州赫章,2007年华侨大学汉语言文学系毕业,同年赴印度尼西亚棉兰工作,次年底回国,游荡川粤,终回黔中,现供职于百里杜鹃风景名胜区。曾在《山花》、《青年文学》、《星星》、《诗选刊》、《中国诗人》、《中西诗歌》、《天津文学》、《黄河文学》、《福建文学》、《特区文学》、《文学与人生》、《高原》、《独立》等刊物发表作品。

罗逢春的诗

▲索玛大草原看晚雾
从那些不明其成因的天坑
的繁茂叶片之上,迷途的天马开始
轻盈的还乡之旅
 
夕阳那捂得发烫的罗盘
如同一个无法挽救的王朝逐渐式微
牧马人在回家的路上,远去了
 
马蹄声……模糊如一部暧昧的断代史
 
月上中天,星星像你汹涌的
发光而沉重的泪滴,一任往事的白色轻蹄
托举着越过你和天空永恒的分界线
 
此时要是不用思念,该多好?
即使高处不胜寒,也可以学习露水
相拥于这来自远古的刚刚返青的蕨草
 
相忘于这小如尘埃的不断消逝的宁静之乡……

▲礼物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
的好时候!
 
而我们相向而立
数星星。
有两架飞机相向而行
可惜航线不同,并未发生撞机事故。
它们将顺利抵达终点
如同心中的一块石头
终于落地。
 
后来我们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
如同五线谱里
两个固执的音符。
 
或许我们体内
都藏着一件乐器
可能是洞箫,也可能是吉他
但它遗失得太久,我们不得其法
早已按捺不住。
 
演奏之事,我们恭敬地交给
命运之手
但是谁会被听见呢?
谁又能听见
这沉默的乐章?
 
是好时候!
但你读过法律
知道自由裁量权不能滥用。
我通晓古诗,知道关关不同于哄哄
决不是此时那只猫头鹰的杰作。
 
我们都是良民
杀人放火的事并未发生
谢天谢地,我终于可以在诗中记下:
此夜清宁,如同礼物。
  
▲地质灾害
下面是什么?
是煤,很多很多煤
它们太挤了,所以经常吵架
互相发火。不
是变质的良心,如果他们知道这个词的话。
上面呢?是土地,房屋和人。不
准确地说,是裂开的土地
撑着风随意穿墙而入的房子
是裂开的房子裹着即将裂开的人。
他们称之为地质灾害。不
是人的灾害。
想想正被掏空的岩层,和崩裂的土地
想想那些黑洞洞的矿井入口
想想嘴唇、鼻子,想想眼睛
还有皱纹……掏空,变形
一切多么相似。
问题是
你允许谁掏空了自己的脑袋和心灵。

▲黑夜里应该做什么
对于两情相悦的人来说
一切自然而然,随便找个地方
幸福得像乞丐一样,躺下来,聊聊天
或者睡觉,什么也不说
要说就说单音节词,嗯,啊……
接下来就是自说自话,或者梦呓
什么也不用想,要想就想江山起伏
水草肥美,就想桃花在流水里坐忘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另一些人的境遇就大不相同了
他们置身黑暗如同身处战火之后的废墟
置身于深深的愧疚,和一种难以割舍的
拥抱(也许),或者一所不能居住的老房子
仿佛不是他们自己
而是别人独自躺在自己的黑暗里
……算是吧,也曾有过美好的时辰
如同头顶的星光,在眼里迷乱而遥远
越来越遥远……除了低下头还能做些什么
一低下头就窥见心底的黑暗升起
把自己倒裹起来,如同一个鬼才知道
会寄往何人手里的包裹

▲漆树
不要怜悯它
它的命运是刀子
它因体内藏着一条微毒的河流
而上了刑场
它以为隐藏得很好了
可惜皮不够厚
如同纸包不住火
它被一刀一刀地割开
流出黑血,浓稠得似乎是伤及动脉
它依旧挺立,沉默
似乎无事发生
它没有死,这很幸运
它没有死,继续着挨刀的命运
它没有死,甚至活成了一种奇观
但这是值得称道的吗?告诉我
当一个拥有这么多嘴的家伙
承受如此多的丧失而不能发声时
除了叫漆树还能被指称为别的什么东西吗?

▲华山高
要是没有梯道多好
这块坚实的花岗岩只适合
大雁翻阅,只有她轻盈的翅膀
适合朗诵这沉重之诗
这尊沉默的神,只应在尘土之外
享有松树和红桦安谧的供奉
但工匠的锤子錾子终究楔入
这无欲之躯,带着火花
现在它成为登临者的垫脚石
这些好高骛远的
行走的肉身,
他们想去到更高的地方
看更远的风景
但不会理解脚下沉默的石头
因践踏而被不断磨损的孤独

▲雨
使性子的小天气
一下雨就是秋天
一下雨
秋天就来到心上
 
“这是什么样的夏日
居然忙着同自己告别?”
 
能做些什么呢
一个人躺在床上
被子裹紧狐疑
解一道无法通过等量代换
予以证明的几何题
 
有人奔赴千里以远
有人面对16里裹足不前
有人过桥无数
最终还是走到鸿沟面前……
 
没有人知道
是否泄漏了参考答案
她准确地画出被故意隐藏的
辅助线,顺利穿过
纵横交错的掌纹
 
——“没想到
天空居然动用了海洋”。

▲矿难
他黧黑的面容在火光跳跃的镜中闪现。
等高线一样的皱纹。空洞如矿井,双眼
挤满空寂,更深处
被死亡的矿石填满,破布似的呼吸
来自亟待整改的风井。
 
儿子被烧成焦炭
躺在棺材里,如同一枚被催熟的坚果的果仁。
人民币,蹩脚的魔术师,把他变成了取款机
但是没能再变回来。
 
剩下的事一点也不复杂。一部分抬回家
然后埋下,等待它发芽。
一部分存进银行,生长利息并等待分钱的亲朋
前来敲门。


  ——选自《此岸》2期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1:10

阿木布且:越西县依雾舍者人。2010年毕业于西南民族大学彝学学院彝汉翻译班,现战士。

阿木布且的诗


▲守眠
撕心裂肺的一声嚎叫
让我从睡梦中惊醒
不能再入睡
泰戈尔把《窃眠者》递给了我
他说,它会窃走我的睡眠
我不敢再睡眠
我要守护睡眠
不给窃眠者一丁点
火星的希望

一个裸露的女人秀着魔鬼的身材
险些让我入睡
我把她油滑的肌肤抓得支离破碎
赶出了我的视线
窃眠者在偷笑
也有差点得手的失望
我也在笑他

▲真
今天我不想洗漱
不忍洗掉昨晚同床共枕的
那张美丽笑脸
不愿梳乱枕头忙碌一夜
设计的自然发型
因为,那张笑脸和这个发型
组合,才是最真的我

▲我和我的民族
在刀尖上舞蹈着的我的民族
是茫野苍穹里一切猎物的天敌
在久远的过去他们猎来了猎狗
那时候它们还不叫猎狗
该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总之,它们忘了它们也是猎物
似乎,我的族人也忘记了告诉
或者是提醒这些畜生要有自知之明

欲望是肆无忌惮的蟒蛇
吞噬着淋浴的女人
英雄救美的时代早已被埋葬
英雄在美人种植的花丛里
枕着犁铧和耕牛同眠
毒蜘蛛吞吐着绚丽锦绣
在原林中抢捉猎人的汗水
猎物的脚步惨死在毒网上

猎枪支撑空肠的猎人在灯红酒绿的夜晚
伴随狂风暴雨腐烂一地
咬伤猎人的野猪
在猎人子孙的胸膛狂笑
飞速的车轮碾压过
猎狗追寻的脚印
人们向可怜乞讨

猎物有猎物的脚步
猎狗有猎狗的尖牙
猎枪有猎枪的锈迹
猎人有猎人的火把

我是猎人的不再是猎人的子孙
猎人是否也会有天敌

▲一棵自焚的树
我的唾沫飞在了你的脸上也不要见怪
那不是蓄意的羞辱,只是表达的需要
千年老树上的最后一丝嫩绿是我
千年老树下乘凉的人们心中有我
垂危的挣扎着不被死神怜悯的生命

在真正意义上:那是我表达的错误
请让我将那星唾沫改为心血
一滴榨干了左右心房流出的吝啬的血
我是多么地渴望她就是那孕育英雄
穿透九层群摆的神话魔力

我是一棵生在深山里的希望之树
一棵长势不曾吸引人的平淡之树
一棵在峡谷死得寂寞的无名之树
我自恃不畏风雨的强暴
可有一把烈火总在心中将我焚烧

选择一种充满民族性的古老死法
死给躺在去孜孜普乌宽敞道路上的绊脚石
也死给时常飞落枝头叫丧的乌鸦

阴笑在树下千年的百草没有邻里的感知
可我还有一颗滴血的心
一颗为巴望我死于非命的百草滴血的心
我一直视他们是我懵懂的孩子

就让我用这身皮囊换些你们发家的资本
顺着我踩下的血印去找那块昂头的绊脚石
千万要在雄鸡第一声报鸣时动身
那只叫丧的乌鸦有取缔雄鸡地位的阴谋
也一并向他讨取我梦想的命钱吧

可有一把烈火总在心中将我焚烧
毫不犹豫地烧个精光
那笔直的烟有回头的渴望
叫丧的乌鸦望势飞去……

▲山里人的故事
我家的土墙瓦板屋
安睡在猫儿山下
山顶总有阿惹美妙
动听的谣曲缠绕
那条直直牵手阿惹的坡路
在我脚下跳跃溜冰的舞步
好比下山的路,脚步多快

山里人的时间,多快!

母亲的炊烟哼着推磨曲
追随时间而来,向山顶
阿惹被熏出了悄悄的泪
可她淘气地坚持
是她手上的花粉刺激了泪腺
我闻过那些花粉,没有那么烈
下山的脚步,总是上山的快

我读过支格阿龙连人带马
坠入滇帕舒诺的神话故事


  ——选自《此岸》2期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1:10
顾潇:1986年生于贵州水城,毕业于六盘水师专音乐系,诗作见《中国诗人》、《山花》、《诗选刊》、《新都市文学》等,有诗入选《21世纪贵州诗歌档案》。

顾潇的诗


▲他的死亡是一朵花
穿过田野,他找寻那朵火红的花
从平原到山地,双手无数次伸出
又缩回。这美的苦难
具有魔力的光,像天然的致幻剂
将体肤的痛感消除
只需一只眼睛,便能看到
颓败的青年紧锁房门
他则在高处,低声将孤独唱响
不需要彩色,生命只有黑白
为一朵花而奔跑,用错误的表情
和奇怪的动作。这疯狂的举动
是他经历的首次高潮
黄昏他爬上屋顶,设计对白
幻想最后一次面对群山的情景
然后挥手,向人群致意
顿时人们陷入恐慌,忘记晚饭
纷纷逃离。他用明快的节奏
完成重要的一跃。再不用为世界展示身体
也不用纯粹地对待光阴
像那朵早已凋落的花一样
他或许会得到永久的安宁

▲吉他手
——也算是给自己

沉迷于叛逆的形式,可怜的人
搭建舞台,调试灯光及音响
为空虚的观众献上音乐
放荡的少女,今夜定被他带回
芬达琴,虚荣的体现
仿佛只有它能衬托他高超的技巧
不必温暖,摇滚谢绝煽情
手指快速游动
勾弦、点弦、滑音、泛音
这烈火般涌来的Solo,不可抗拒的力量
迅速融化每一架身体,虏获每一颗灵魂

演出后的聚会,他
以规劝的口吻与人谈话
烟雾中,反复观看左手指尖的老茧
他很高明,没人觉察到他的自卑
盗用艺术家的气质,忧郁地打燃火机
再次为无知的人点上烟草
二锅头,使他燃烧的血管几近爆裂
他怔怔地看着队友
他们正抚摸吻过他的女人
谁是他的?谁也不是
只需看着他们欢愉下去
因为他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锋利的小刀
在午夜,他向邻人讲述往事
说自己的梦,一直在北方
那时的雪花,只在冬天落下
于是他模仿成人,将自己的头颅
比喻成路灯
这样,他来到城市

他爱上交替的四季,并于初秋
开始在街上奔跑。每个清晨
都像一只被猎人追逐的
小鹿——神情慌张。他对自己说:
“唉,逃命的小畜生啊”

至于天色变暗的事实,则不过问
仿佛火里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在南方,眼看飞舞的蝴蝶被阳光
打碎,他只是随手捡起一只
和痛苦的记忆一起拼凑
渐渐地,他学会抒情
像每个多超善感的小东西那样
忘了自己是一把锋利的小刀

▲悼月光
花园的内部积满污水
你脱去白鞋进入,仿佛走上
一床冬天的棉被
而你自身的温度,一直被
忽略。时间稳步前行,令日子
快速衰老。你腼腆地和他人结伴
企图从祥和的氛围中
获取友谊。然而
他们的眼泪早已枯竭
谁也不愿,为你投去关注的
目光。你那孤独的小心肝啊
为什么一刻也不能平静

花园里沉睡的无名的死者
他们是人民的英雄
你只需轻轻剖开一寸泥土
就会看到,一堆堆委屈的
骨头,他们摆在那里
如同一桩桩案件,让你
想破每一根神经
其实,漫不经心的月光
曾无数次落在这里,又
爬上围墙。那时你还小
坐在太阳底下,轻轻地
用左手,折下最为清淡的
小花。当你跑回厨房
想要用一杯清水养活她时
她却生气着死了
如今,你书写悼词
以时间那困顿的名义,为死去的月光
梳洗蓬乱的长发。她躺在木床上
比雕塑还要安静
后来你说,要一把火烧掉
整座花园;焚毁荒诞的生活
和善变的,任何一只小野猫
说完,你的身体
突然变得佝偻,脸色煞白
你才发现,自己的木屋
已经被别人点燃
在远方,有人挥舞着手
说要为你,举行一场
盛大的葬礼

▲荒诞剧
突然飞来好多鸟 每一只,都有自己的声音
可是我听不懂 为了让人能懂
有人开始充当翻译家
他们用个性的语言解释
然后问我:这样好些了吧?
我摇摇头,笑笑
于是他们给了我一耳光
嘿,这下我还真懂了:
这些鸟,他妈不都在玩吗?


——选自《此岸》2期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1:11
孙子兵:1978年出生于贵州省晴隆县鸡场镇农村,现居江苏昆山,省作协会员。作品发表于《诗刊》、《民族文学》、《北京文学》、《扬子江诗刊》、《诗歌月刊》、《中国校园文学》、《星星诗刊》等刊物,入选《2009中国诗歌选》、《山语》、《盛世颂》、《照亮中国》等数十种权威选本,著有诗集《西南》。曾获中华校园诗歌节诗歌奖、中国地域诗歌奖、言子文学奖等全国性诗歌奖多次。

孙子兵(组诗节选)

西南(组诗)

▲贵州省晴隆县鸡场镇杨家坪村场坝组31号
这18个字
我已经写过了很多次
上大学的时候几乎一个月写一次
参加工作以后逐渐减少
几个月写一次,半年写一次
一年写一次,两年写一次
这几年基本不写
晃如隔世

这18个字和我的亲密关系
先是被距离隔开
后来被时间隔开
现在被电话隔开

在那一堆旧信封
和父亲不时写来的新信封上
这18个字不停呼唤我的名字
每当看到它们
我就知道自己是农民的儿子
不管何时、何地
一些如泥土般淳朴的东西
该坚持的一定要坚持

这18个字
够我受用一辈子

▲从鸡场镇到晴隆县城的两条路
从鸡场镇到晴隆县城有很多条路
但我只想说出其中的两条

一条是晴鸡公路,通往鸡场镇唯一的一条公路
负担沉重的土泥巴路,车来车往
伤痕累累,28公里的路面到处坑坑洼洼
雨季经常垮断,时常需要填土、铺沙……

另一条是山路,40多里长的山间小路
从鸡场镇下坡,过大桥河,擦黑大寨上山
翻过杨柳井,一路平坦走到高坡
高坡下面是一中校园,晴隆县城就在眼前

在那些没有通公路的年代,这条山路
就是从鸡场镇到晴隆县城的金光大道
每到赶晴隆天就热闹非凡,路边还有人卖饭
母亲经常从这条路买回来我喜爱的小人书
出门的时候天刚麻麻亮,回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坡

日子越过越好,车子越开越多
这条山路渐渐被人遗忘,杂草丛生,荆棘满布
高中三年,为了节约4块钱车费
我经常从这条路步行回家,几乎一个月一次
中午吃完午饭出发,天黑才能进屋

▲鸡场是一个不需要方向的地方
在鸡场,以及和鸡场一样的山村
方向只是书中一个生硬的名词
东南西北中,说来没人懂
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想知道
(根本就没有知道的必要)

在鸡场,人们常说的是:
场坝上,湾湾头,沟边,公社下面
医院背后,公房,学校,马路边
……不多的几个地方
哪里是那里,那里是哪里
本地人都装在心里、挂在嘴上
外来的人一开始不清楚
时间一长就轻车熟路
上坡或者下坡,就是最好的路标

▲赶场天
那些摆在摊子上满街叫卖的衣服,鞋子
糖精,马掌,苹果,胡椒,锄头……
都是从城里坐车来的。那些放在菜市场上
闷声不响的白菜,洋芋,辣子,山药
竹笋,蕨苔……都是从乡下走路来的
头天下午开始忙碌,半夜打着火把赶路
赶在太阳之前上场,渴望早市卖个好价

昨天还在院子里雄赳赳气昂昂的公鸡
在主人的脚边垂下了高贵的头颅
肚子里还憋着蛋的母鸡,蹲在地上左看右看
一不留神,屁股下就滚出一个热乎乎的鸡蛋

赶场天,就是农村人的休息日
不管活路忙不忙,不管事情多不多
大家都要赶在这一天来到镇上
该卖的卖,该买的买
没有卖的没有买的也要来看看热闹
碰一下伙计,会一下亲戚
荷包里有钱就喝二两白酒,吃一碗汤锅
看看太阳偏西,才起身回家
把上午走过的山路,再走一遍

▲在坪上吃喜酒
从地理位置上讲
坪上在鸡场的上方
离场坝三里远
从行政关系上讲
坪上和鸡场坝一样都是小组
隶属于鸡场下方的杨家坪村
因此,在坪上吃喜酒
我要从饥饿的低处
爬上婚姻的高度
正宗的八仙桌,大水席
十三个碗,有豆腐果、海带、棒豆
芋头、粉丝、萝卜、刀头肉……
当然还有一瓶白酒和一瓶香槟酒
酒要喝少,饭要吃饱
全村的大人小孩都来了
新房里很热闹

离开时,在门口碰到新郎
我的小学同学
眼睛红肿,声音沙哑,有点胖
问候必不可少
握手,再见
我这个寒假回家过年的大学生
离家三年
终于又一次回到家乡
终于又一次看到了农村的模样
这样的地方,这样的热闹
这样的喜酒,这样的生活
今后一定很少
少得不得了

▲县城晴隆
城外石头开花
城里学生轻狂
走在晴隆的大街小巷
总会碰到你认识的姑娘

天黑熄灯,天热纳凉
站在二中背后的飞凤山上
狭小的晴隆县城就像一条围裙
系在群山的腰上

在城东郊外的一中
我度过了苦闷的6年时光
在东街附近的东门塘
曾有一间我租住了三年的草房

以前,这里是我最向往的地方
如今,我成了课本里的那只风筝
几年回一次贵州老家
才能经过县城晴隆一趟
                  ——选自《此岸》2期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1:11
苏升:1984年生于贵州省威宁彝族回族苗族自治县,写诗不多,喝酒不少。作品散见于《词刊》、《散文诗》、《贵州作家》、《贵州日报》、《永川文学》等报刊。有作品入选《当代青年诗人代表诗选》等选本,现居贵州威宁(古城乌撒)。

苏升的诗
▲今夜 成都只有两个酒吧
在我的印象里
今夜 成都只有两个酒吧
一个叫火塘
一个叫母语
眼巴巴地守在离西南民大不远的地方
灯火昏暗地等待那些刚刚放下英语日语或者什么语的师生出来
在木刻的酒杯中 走进故乡的大青山
走进黑红黄的三色梦境

江湖传闻 母语酒吧的依乌老师不高
但一见面就因为我没有一米八几而吃惊不小
每次敬酒
我都在想 是该站着还是坐着

这一次好歹是见到了号称京城第一鹰钩鼻的普驰达岭
人还在中国社科院
鼻子已经直奔成都
只是我来的稍晚 没有听见他用号称京城倒数第一的普通话
朗诵的诗歌

而火塘酒吧墙上挂着的锯子 披毡
和那些三色的服饰
让我在酒杯里昏黄的液体中
泪眼模糊地
一次一次 回到祖先印在南高原的足印里去

在我的印象里
今夜的成都 只有两个酒吧
2011年6月

▲这是事实
从五岁开始算起 从第一只羊被我从包谷地里赶出来开始
满打满算 我已经放了二十三年的羊了

羊们就像恋人 或者客人
来了 走了 走了 又来了
我和她们相处的一直很好
亲密无间
一到过年 我都要去看望我的羊们
是不是羊瘦毛长了

我就那么地 一直生活在羊群里
睁开眼睛 眼前是羊
闭上眼睛 梦里也是羊
星星是羊 打开电视也是羊

我爱她们的时间
要长过十七岁那年 爱那个来自攀枝花的初恋女子

这么些年 我就和我的羊们
细毛的 花脸的 长胡子的
相亲相爱地相处着

这么些年 羊越来越比我聪明
多数时候 都带着我
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都市里
有时也去KTV  吃一点
青草以外的东西

我们还是谁都不离开谁
可是我离羊群的世界
越来越远了
这是事实
2011年6月

▲总要有个人 在南高原等你
南高原的风
一吹 我就苍老一次
一吹 老阿补的烟杆就要短掉一节
一吹
有一些人就只能进入我回忆那本破书里
散乱的章节

石头会老吗
沉默不语的斗母匈梁子会老吗
扬言要天荒地老的爱情
会老吗

可是 总要有个人
在这南高原等你
以一株麦子的形式
站在这海拔2200米的地方
倔强地迎风守望

如果有一天你路过南高原
如果那时候我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老去
甚至死在那个春意盎然的季节

请记得告诉我 我们是否还可以做
两株 一看见风就点头称是的麦子
在这南高原相爱
把酒言欢 言无不尽
2011年6月

▲我不是好酒之人
听我说
我不是好酒之人

我只是一端起酒杯
就看见你在透明的液体里静坐
看我
这一看就是二十多年

这一看
我便从那打马而过的英俊少年
走向年暮 走进越来越深的夜色

我们就这样 醉眼朦胧 满怀心事
一醉 整个世界就全部都是你的影子

你就在我举起和放下的动作中
看我的心
读我 半世的酸甜苦辣 爱恨情仇
2011年6月

▲我思念的城市
你是不是 就这样远远地
居住在陌生的城市是不是经过某个角落
也会偶尔想起有些孤寂的我

这里人行道旁的红灯
转换成绿灯需要1分钟
而你那里呢 60秒的时间
你是不是在等待一个人 可以陪你渡过
这条60秒就会消失的河

我这里的天空
总是布满了灰尘 我从未看见月光
从未看见你美丽的眼睛
所以 我一直迷路
一直找不到北斗星指向的准确位置

我只是偶尔想起
你居住的 和我有关 或者无关的城市
我让思绪小心地停顿一下
然后迅速离开
怕惊醒那座城市里沉睡的人群 怕这不速之客的想念打扰了你

可是
你是不是 真的不会来看我了
那座城市 是不是会一直遥远下去
像海市蜃楼
像一个温暖的梦
2008.7
                              
                         ——选自《此岸》2期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1:12
施袁喜:彝名,勒石阿扎,1977年生于云南大理南涧彝族自治县沙乐大洼子村,著有《白乌鸦 黑乌鸦》《美国文化简史》《摇钱树》等。现居北京。

施袁喜的诗


▲早春在洱海
湖面铺上了大镜子
照出一伙想干大事的人
在岸上
高声谈论着什么  
突然,噗突一声
一尾鱼跃出水面
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世界安静下来

▲交流•出租车上
你在短信中告诉我,一个勾着头的人,
一个横着走路的人,一个肩膀耷拉的人,
都很像我。我说不是像,那就是我,
我在很多人中,成为我。
在众人之中,我的歌声,时而美妙,
时而颓唐,时而难听。但它是我的歌声——
有时,它激越、卓绝,是野外黑颈鹤;
有时,它暗哑、沉默,是敲不响的钟;
而更多的时候,它不动声色。
一只伏着的龟。
不再对世界保持自己的看法。

▲星星军队
梦见自己赶着一批星星
排着整齐的队,喊着一二三
从长安大街上穿过

我胸膛笔直,多么像一名将军

几枚小星星调皮
落伍,离队,闹独立
到路边的柿林里眨眼睛

我立即将它们击毙

▲致命的月亮
这样的夜晚,月亮也愣在空中
脚步滞涩
童年的高音喇叭挂在操场边的柳树上
断断续续,像是一个即将离世的人
卡在喉咙里的异物

我以为躲在村子里
躲在很小的房子里
就不会被它看见

但它照亮了你眉间的痣

▲越门入空无(小叙事诗)
“要把岁月的侮辱改造成
一曲音乐  一声细语和一个象征
要在死亡中看到梦境   在日落中
看到痛苦的黄金”
——博尔赫斯:《诗歌》

一男一女   两个人
沿着城郊黄昏的光影
用二十分钟的时间
抵达一排锈迹斑驳的门

我看见他们
在门前交谈
然后翻身入内
轻而易举
门破败  不高

一男一女   两个人
他们看见空无的场
四周潜伏着荒草
走进草地
一只大雁从草丛里
飞起来

他们返身撤回
抬头看雁在夜空鸣叫

很高兴
他们看见秋天的草垛
垒置在空场中央
很高兴   
这时来了一名士兵

掏证件   讯问
士兵开始动手打人
两名士兵   都是男的
动手打人的士兵
是远离家乡的士兵

愤怒   反抗
埋头道歉
进入军用飞机场
在军人面前
诚实得像两块土豆

后来他们握手言和
称兄道弟   “以后常来玩”
刘磊    刘波
一个河南   一个四川
两名士兵

就要退伍
靠卸枪速度和动手打人
倾泻郁闷
躁动的夜晚
碰上一对恋人

一男一女   两个人
在回家的路上
还在谈论两名士兵
远离家乡
守着一个废弃的机场

▲对一首诗的主题性研究
在一间白房子里
我对自己说,要考试了
你得抓紧复习
灯光自上而下
一曲萨克斯自上而下
窗外传来酒瓶的碎裂声
我说,唉!你看马村
多像一名
在逃犯

在另一间白房子里
你对自己说,要考试了
我得抓紧复习
灯光自上而下
又一曲萨克斯
自上而下
窗外风声正紧
你说:你看
马村
正在逃跑

——选自《此岸》2期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1:12
马海木呷,彝族,男。1983年出生于四川省凉山州喜德县,曾在乡下教书多年,现供职于喜德县文联担任编辑。从小爱好写作,作品散见全国各地报刊里。


马海木呷诗作五首



用我们最温暖的衣裳
来迎接这个冬季最丰厚的雪礼
带上猎狗猎枪
步入深林
捕获一个春天



浮云  是众神的风筝
星子  是天堂零碎的诗篇
女人的红唇
像杜鹃鸟的鲜血  
遗落在漫山遍野  艳丽无比
微笑在梦境里的爱
沉静着思念
越过这黑夜下的深山轮廓
温暖地飘荡

红黄黑

远山那黄色的花朵
不是异族佛者的袈裟
而是姑娘旋转的黄伞
我翻阅泛黄的经文
就是为了寻找它美丽的真谛
 
我的脸不曾被高山之风吹红
那只是烈酒在我脸上烧成浮云
祖先用文字把弯曲的路刺绣在衣上
用的不是针线
而是鲜红的血
 
多少次我回到故乡匍匐聆听
不是为了探索金戈战马
我是嗅闻黑色的土地
那清香里藏着多少祖人的骨灰
深沉而细腻
 
我的黄不是留恋谁的肤色
它永久都是美的象征
我用黑色的擦尔瓦对你细语
你会听见一个老人的诵经声
只因杜鹃鸟吐出最后一滴血
鲜红地散落在山头上
才有杜鹃花如仙的妖艳
那是属于我们的妖艳
你会在群花绽放的那一刻
听到彝人恒久的福音

青春

阳光  散落在沙滩上
海浪卷走时光
我们扑进成长的怀抱
只剩下  回忆的青春
些许甜美  些许苦涩

离歌
    
我是你微笑中的一缕秋风
不曾呼唤谁的离去
也不曾  守候谁的归来
我有我自己的方向
你无须向我诉说你的悲欢
我是无法挽留的阵风
月光之下唏嘘流浪
原野之间任意飘飞
俯贴着水面与月影
触摸湖泊的爱恋
假若你要留恋我的漂泊
请你拾起我的落叶
那暮色中惆怅的眼泪
将是另一次风花雪月中
飞花碎玉的故事

                        ——选自《此岸》2期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1:13
黑惹子喊:(李万智),生于1972年想象疯长的季节。四川盐源人。毕摩的后代,对彝族的文化典籍比较熟习。常以彝汉两种语言文字进行诗歌创作。他的诗歌创作始终坚持植根于自己民族的深厚的土壤,从中吸取有益的养份来枝繁叶茂,不断伸向四野伸向高空,发展壮大艺术的生命之树。2012年在《凉山文学》等发表作品,拟出版诗集《生命的圣火》。

黑惹子喊的诗


▲我没有去过可我知道
我没有去过
大西洋南部的圣赫勒拿岛
可我知道
一个名叫拿破仑的长胜将军
在那鼠蛇猖獗的孤岛中
孤寂而不明地死去

我没有去过
种族歧视和隔离的非洲南部
可我知道
一个名叫曼德拉的民主斗士
禁闭关押二十七年后
依然成就了他昔日的梦想

我没有去过
地球上自居老大的美国
可我知道
一个名叫林肯的解放黑奴领袖
不到几十年后的今天
那个黑枪手是怎样的渺小与卑微

我没有去过
春秋吴越大战的姑苏城
可我知道
一个名叫勾践的越人反灭了吴国
卧薪尝胆的故事
从此成为中国励志图强的名典

我没有去过
俄罗斯南部的西伯利亚
可我知道
一个名叫普希金的民族伟大诗人
在那风雪迷漫的高加索
燃烧过愤慨万千的流放诗情

我没有去过
阿根廷的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
可我知道
一个名叫赫尔曼的拉美最伟大的诗人
自己被驱逐他国,家人被绑架暗杀
但是他的心依然归属于他自己的祖国

我没有去过
动荡不安战火不断的巴勒斯坦
可我知道
一个名叫达尔维什的阿拉伯最伟大的诗人
在那里起草过巴勒斯坦的《独立宣言》
流亡中满怀激情地高声宣读自己的《身份证》

我没有去过
太平洋东南岸版图长长的智利
可我知道
一个名叫聂鲁达的诺贝尔文学获奖诗人
为了正义与良心被逼流浪亚欧美拉
他的诗签标明着生养他的故土与民族的胎记

我没有去过
桀骜不驯的战国楚人大地
可我知道
一个名叫屈原的《离骚》诗主
在放逐的尽头以投水自尽的悲剧
升华了一个民族伟大的人格力量
我没有去过
长翅的神骏飞跃过的那个黑色的大海
可我知道
一个名叫支耿阿鲁的英雄形象
深深地刻印在了一个民族的脑海
梦想永恒地成为飞跃远空的翅膀

我没有去过
人间的天堂和死亡的地狱
可我知道
什么叫天堂什么叫地狱
走往幸福的天堂还是痛苦的地狱
都不过是生前善恶与否的复制与写真

我没有去过
也不可能去所有没有去过的地方
可我知道
一个个美丽动人的精彩故事
总是在不平凡的风雨背后
远空出现一道道奇异而迷人的彩虹

▲梦见诗人
我遇见过你
那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
彝语叫拉布俄卓[拉布俄卓,是彝语以虎得名的地名,就是现在的凉山西昌。]的地方
穿过镜片你那深沉的眼神
和雄浑厚重的四川话
是我对你犹新的记忆

在遥远辽阔的北方
你用富有特色的普通话
沉稳朴实而抑扬顿挫地
表达着你的思想和情感
以诗的激情和角度
与世界不同肤色的人们
进行交流与对话
可是啊,透过厚厚的纸背
你的牵挂与思念
依然属于这片多情的故土

你动人的歌声
从故乡的山川河流
大山森林猎人雄鹰
毕摩苏尼男人女人
口弦月琴斗牛骏马
以及苦荞燕麦土豆
到远方他国土著部落的
历史现状与生存命运
总是充满了人性与关爱

二十一世纪一十年代
一个孤寂的夜晚
我奇怪地梦见了你
在一个山寨
听不清你用什么语言
但我能看出
是在问候与关心
我清晰地看到
身穿披毡擦尔瓦
头留菩萨发式的
孩子们的眼里
充满了友善和崇敬
可是啊,你的面容
却布满了沉默的忧伤

▲生命的圣火
光芒四射的红日
像一只水灵灵的野鹿
在静谧的森林里
突然喷薄而出
仿佛一切都是偶然
一切都又是必然
仿佛在人类的源头
一次偶然的撞击
闪溅的火花
成了记忆永恒的火种
从此执着的火镰
追随多情的火石
在温柔的火草上
一千次一万次地
孕育出你生命的圣火

袅娜的云雾是你轻柔的身姿
升腾的火焰是你浓烈的激情
温暖的火塘是你恬静的梦乡
黑沉沉的夜里
一双明亮的眼睛在闪烁
千年冷漠的矿石
在你的亲吻中泪流满面
于是枯黄的原野
绿色的生命在燃烧
于是智慧的翅膀
在历史的天空
自由的飞翔

美丽的彩霞属于你
生命的太阳属于你
古铜的肤色属于你
沸腾的热血属于你
圣洁的灵魂属于你
属于你的我
生时与你相伴
死也与你相融

属于你的我
在闪电雷鸣的傍晚
想象飞越远空
太阳是火石
云团是火草
枪炮对准高空打响时
夺目的云霞是你美丽的彩裙
灿烂的群星是你闪耀的珍珠
金黄的圆月是你甜蜜的笑容

属于你的我
在火把的节日
天空布满了繁星
夜很黑很深很沉
点燃你生命的圣火
递交给希望
递交给明天
递交给祝愿
递交给儿孙
那是回望中的思念
那是梦幻里的凯歌

属于你的我
在夕阳余辉
生命的尽头
入土不是我的家
漂流不是我的路
隼鹫不是我的爱
唯有你啊
生命的圣火
你才是我
温暖的家
回归的路
深深的爱

▲木劳采惹[木劳采惹,意为像野鹿一样,毛色光滑鲜亮,动作灵巧敏捷,身姿可爱无比的黑色骏马。是仙子思惹榜红的座骑。]
金嚼银镫
起锈已失色
彩缰花鞍
尘封已暗淡
寂寞的长鞭
仿佛抽响在
自由的远空
飞崖踏雀的
黑色神骏
——木劳采惹
在牢厩里
萧萧嘶鸣
打转踢踏
千里内外
闻名遐迩的
英雄骑士
——思惹榜红[思惹榜红的母亲不解其意,在疑虑中,不慎砍伤了自己的膝盖,在砍伤处,真地产生了一个蜻蛙。她把蜻蛙捡回家后,蜻蛙变成了一个男孩,取名为思惹榜红。思惹榜红很快就长成一个勇武英俊瀟洒的年青小伙,骑着木劳采惹参赛时:人,思惹榜红最英俊潇洒,马,木劳采惹飞崖踏雀最善跑。思惹榜红的母亲感到遗憾的是,思惹榜红一回到家时,总是穿着一身蛙皮。有一天,思惹榜红把蛙皮脱在竹兜里,出去参加赛事,在家的母亲总觉得蛙皮晦污了自己的孩子,不然比现在更出色。思惹榜红在比赛中拿到第一名,神彩飞扬地骑着木劳采惹,在回家的路上时,他的母亲把蛙皮拿在火塘里的子母灰上烧掉,思惹榜红的肚子,马上引起剧烈疼痛而坠马身亡。思惹榜红的母亲知道后,追悔莫及,泪流满面。思惹榜红的神骏——木劳采惹,从此嘶鸣不止,乱踢乱踏,令人愁肠百断。]
哪里去了
蛙皮已成灰烬
泪流满面的
英雄母亲
不想再勾起
爱恨交加的伤痛
于是锁门顿开
飞崖踏雀的
黑色神骏
——木劳采惹
腾跃而出
振鬣扬尾
四蹄生风
尘土飞扬
若游似飞
忽隐忽现
突然
消失在
遥远的天边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1:13
马海五达:80后,四川喜德人。曾担任彝学学院文学期刊《黑土地》主编。著有汉语诗集《一首简单的歌》;有作品在《民族》、《凉山文学》、《凉山日报》、《新闻与评论》、《山鹰魂》、《独立》、《黑土地》, 彝族人网、彝学网、火讯网等报刊和网站刊登。

马海五达的诗

▲骨头
时间在深夜的天空搁浅,
什么风在骨骼里作响?
蚂蚁的脚步声。
它们在搬运食品
(所有生物的尸体),
累了就在骨头里筑巢。

骨头外面的世界
还是苍白的骨头。
在阿伙纽依河里,
流淌的是污浊的死水,
水的心藏
让人无法猜测它的结核。
岸上的森林
只是个过去式的代名词,
飞鸟的长鸣
是这片荒原最美好的诗歌,
森林基因的悲悯之歌。

▲老路
石头是眼睛,
大地的眼睛,
它干净没有污染。

老去的是石头,
山峰的棱角是石头的轮廓,
河流的床榻是石头的骨骼,
它们都在慢慢变老,
变得一碰就会碎。

有天山峰不再是山峰,
河床不再是河床,
我们可以相信沙丘与荒漠
就是他们的尸骨。
沙石上会不会找到文字的呼吸,
那时我是否还会认出它
是先祖用鲜血在石头上刻画的模样?

而那时你也老了,
石头老了,那些曾经
走过的路都老了,
只有迷途的羊群
在荒漠之上寻找
年轻时走来的路。

▲出卖
你借着父亲的肤色
将穿着红裙的女人带回家;
你借着孝顺的名义
将母亲至于石板之上碎尸;
你唱着奶奶的歌谣
走进酒吧;
你骑着爷爷的骏马
踏进家门
……

你用你的名字行街乞讨;
你用你的身体换取纸币;
你用你的刺青保护自己
……
▲母语
在没有星星的夜晚,
我把母语结成愿,
撒在梦的夜幕,
低头默念。

在没有鲜花的都市,
我用母语捏成种子,
埋在独行人的心底,
等待春暖花开。

无数个都市的寒夜里,
我把母语当作被子,
温暖呵,就像和女人在一起。

▲废夜
这黑夜,将我的思维
割裂成二度空间。

呵,会不会有
一种忧伤不让我
在深夜孤独?
我千百次问过神灵。
神灵回答:忧伤
是首没有听众的歌。

飞机轰鸣的声音拉长了
夜空所有的幻想。
我幻想所有的黑夜都有星光;
我幻想一切梦里都有杜鹃花红;
我想所有光明都提前到来;
我想一切梦里杜鹃都会歌唱,
在我这一生所能到达的一切梦里。

街灯都已疲倦,
电视台的节目都已停止,
这座城市已然入梦。
不愿沉睡的人
却随着缠绵的雨 独醒。
你这该死的夜,为何
将你多愁的孩子敞放!

                   ——选自《此岸》2期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1:13
张海彬:会理县人,在西南民族大学攻读“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硕士学位。

张海彬的诗


▲北方(组诗)
   
    1.
我把从大凉山带去的苦荞撒在北方宽广的土地上
从此北方的土地上 苦荞花开
我把从大凉山带去的六月的闪电和雨水洒向北方寂静的天空
从此北方的天空 雷雨交加
我把大凉山山腰停驻做梦的游云惊醒在华山的山腰
从此北方山腰的游云 不再梦靥
我把大凉山在犬沸如潮的夜晚送鬼人黑色的面孔上流下的黑色月光掷向北方的夜空
从此北方的月光不再 光明磊落
我把大凉山带去的黑经的词句注入北方苍白的词汇中
从此北方的词句 五彩斑斓
我把大凉山带去的山泉引向污浊不堪的永定河
从此北方的河流 清澈无比
2012年6月30日
   
    2.
风在前面
雨在后面
人们在奔走
呵 世界
前进?
2012年7月10日
  3.
站在北方的大地上
我是我自已的行囊
2012年5月2日

▲致北方姑娘(组诗)
  
  1
乌鸦喊出了北方的黎明
雨水彻夜未眠
北方姑娘
在左手打下的结
成了永远的结
2012年7月9日
   
  2  
哦 北方姑娘
你听到了吗
那鸣笛声正在歌唱着我们的相遇
哦 北方姑娘
我就要带着你的吻 和祝福
去见证每一次的离别、相聚
我就要带着你的掌温和笑容
去丈量每一次的行走 、驻足
我就要带着你的心跳和拥抱
去完成每一次的思想 、梦幻
哦 北方姑娘
今夜 我灵魂深处那辆载满爱意的列车将开往哪里?
2012年 7月15日
     
  3
绽放着的道路两旁的花
远处太阳快要落到山的另一边
音乐亲吻着耳膜  
哦  北方的姑娘
请把我的思念还给我
2012年 7月 19日
   
  4
哦 北方姑娘
我的图腾戴在你的身上
感受着你每一次的心跳和呼吸
我的图腾戴在你的身上
见证着你每一次的微笑和幸福
我的图腾戴在你的身上
连接着你每一次的回忆和思念
哦  北方的姑娘
其实 我的图腾连同我早已注定成为你生命的一部分
2012年 7月 18 日

▲无题(一)
一架飞机
躲进我的左耳
然后从我的右耳钻出去
我看见一个女人张着大嘴
炮声再次响起

一只蟑螂
躲在洗手间自杀
一个男人
躲在下水道被杀
而在另外一片土地上
有人在试图复兴
有人在预谋废兴
而我正在做爱
2011年10月22日

▲无题(三)
我梦见
就在大白天
一个葬礼和庆生分手的地方
我不知道什么名字
两个看不见脸的人
拖着刚砍下的树
摞成一堆柴   火
在他们点燃的时候
我看见
我的童年 就躺在那里

                  ——选自《此岸》2期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1:14
麦吉作体长诗1首       


献给: 梦中女神吉子阿玲
          
一、爱情砝码

天上的阳光送了诗人一个影子相伴
蓬乱之人在冬日末梢打发整个下午
王者目空一切却戴上你的铐链
在打喷嚏中把你想念了又想念
 
亮光的时间深处,那里隐居着我
天际已穿上疲累的古老目光
二十七个春秋送走一路的落叶
我们相逢于陌上纷乱的兵戈年代
 
你率领十万大军长驱直入
撼动一个坚实幽闭之心域
从此草木沐浴晨光欣喜疯长
我在一个早晨匍匐膜拜神圣
 
缺乏信仰的时代如何说是伟大
我是第一个迈步走向你的人
我一无所有,又是那么无比富足
爱情桂冠永远高高挂在朝圣者的坚韧之巅上
 
你是我爱和爱我的女人么
而我坚信神秘感应和巫性预言
请收拾净尽一切记忆和行囊
趁大雪未来临前一起携手出发
 
过去爱你将来也爱你
让爱像早晨的空气般新鲜如初
让爱似长长烟蒂明亮燃烧不灭
无论是风霜雨雪的季节
 
黎明是黑夜和白天的出入口
你是一切欢乐和苦恼的源头
让我站在山风里试着闻你的芳香
在没有见到一朵玫瑰绽放之前
 
一颗大树上总会飞来一只鸟
一座木屋里注定到来一女神
我翻开毕摩第九十九页经书
一个玲字闪着灵光进入眼帘
 
单眼皮上迷人夺目的神光
第一次消融千年冰封之域
让我清澈透视泥土的质地
杂草在雪水中解开绿色魔咒
 
我不爱太阳不爱月亮只爱你
爱你那些女人们所匮乏的神异
长发黑黑从这里长到历史深处
风儿弹出你发丝间醉人的弦
 
骑上一匹骏马狂奔地来爱我
隐入岁月无声无息地来爱我
让我们在雪粒之核处深爱
让我们在时间空间里深爱
 
死亡无法平衡称上的爱情砝码
死亡不再是最狰狞可怖之象
躺在爱神裙下的死亡更是种幸福
请允许我遇到玲而给天地敬杯美酒
 
酸涩路蛇孵化幸福之卵
石头隐忍沉默却包藏恒久温度
时间的锄头在备用根除爱的杂草
亲爱的,我们在春风之口畅想
 
 
二、 感应美人

那些人依然忙碌不停
象往常一样在过日子。
那些事沉入生活之底
有时象天边的云,忽隐忽现。
谁又在异乡正念着你。
 
爱上你的感觉。
就像刚刚出狱
也像一个痊愈病人
充满期待和迷惘。
 
传说归传说
甘莫阿妞并不美。
历史翻到属于你的这一页
你是这般月色的柔美仙姿!
说吉子阿玲是马湖女神之女
 
你的美总是让担惊受怕!
让我想起古老的那句话
美女附妖灵是一切祸害的根源
仇恨和杀戮  战争和死亡
 

三、阳光下爱

日子把你推到台前
十万只眼睛凝视着你
 
岁月还逗留在路上
篮子里已采满花朵
 
爱情是片自留地
种下荞麦的种子
金黄的丰收总是在汗水之后
 
阳光懒散打在田地
没有爱情的日子一片荒寂
 
光生成了影
像你让我感到存在
及其存在的意义
 

四 、女人印象

蕨草充满情愫在卷缩中
以女人的婀娜体态欲伸展
从吐芽到枯萎 从分娩到长大
那是一株草艰辛的生命历程
镰刀和女人,蕨草来自同一母体
 
瓦盖帽是一片小天
遮住了天上智神之象
压低了母性超凡的目光
这是一部封杀史和断代史
历史追溯自一只公羊
和一个男人生子的谎言
 
一种智慧遭来横祸
木桶之腰绕绳三匝
连同女人受神咒
从未发现赤脚的女人是如此之美
似条长河贯通历史
一条小径可以诠释一部血泪史
 
女人围坐一团哼着挽歌
火塘忽明忽暗  木柴已尽
新娘早已远远被背过山
我们似老牛在山中反刍度日
把星辰放在祖先也曾居住的天空
 
耳环是彝女的另一个代名词
圆圈之形似蛇弯曲之美
一串银饰响过一个女人的一生
铁与血第一次在交媾繁殖
至今还没有人知道其原始奥义
 
吞饮十万斤月光
在无人知晓的夜
背对群山想一个人
点点星散满了寂寥者之空
我记不清了到底把自己的右手安放在何处
 
天地如此悠长  一万年还是更长
我们就让一切付诸永恒
粗野的农夫和沉思的哲人
同样曾梦见过新娘
 

五、轻轻回眸

清晨,我是第一个早起人
鸟声解开我的布袋
里面收藏了长翅的思恋
从这里飞向远方
 
让这朵云飘在天空
不去打扰它,风儿轻轻
承载祝愿和幸福
飘摇过海,到穷苦孩子那里
 
风儿的家在哪里
你曾这样疑问  问题难倒人
我说,太阳正在回家的路上
正像我们赶往幸福的路上
 
打开门  是你
熟悉又新鲜  一个表情
足以让我丰裕
是我交上了一只精灵
 
爱上你  抽象又实在
难以置信  两个陌生人
会成为生死知己
知道你是我在伊甸园失去的肋骨
 
伸开手掌  纹路密布
那条爱情线  通达我
可不是命运早已注定
茫茫人海中唯你能掀起爱的风暴
 
架起一只木船
拉上帆布  往风的方向
游行去看遥远的落日
和那个鸟语花香,幸福岛屿
                            ——选自《此岸》3期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1:14
阿优的诗
▲现代吸血鬼奴隶主
  ——写给丧尽天良的彝族带班人

一只吸血鬼,
在现代工业区作威作福。
1950年的春风,
未曾剪去的野心,
飘落异乡
荒乱的村庄肮脏的
土地上,
疯狂滋长,压迫奴役
黑色皮肤的虎群。

为一己之私,为一己之利,
在凉山葳蕤的树林里,
寻找自己的猎物,
欺骗、利诱、巧拐,
一车车的亲情友谊,
浩浩荡荡开进城市的边缘,
那些法制的灯光较暗的
工厂!

虽然是一个简单的带路人,
却在自己打工过的黑夜,
摇身一变就是无情无义的
奴隶主,
以“老板”的名义欺上瞒下,
主宰着温顺的命运。
学起老鼠躲在暗处,
算计亲朋好友的“粮食”,
留下谷壳安慰辛劳的汗水。

不晓得斑马线就是人行道的
奴隶主,
吸血吃人时是那么的熟练,
私下干起买卖劳力的勾当,
制定了不成文的条约,
横行霸道,鱼肉自己的同胞。
独创的彝语版普通话,
如阴谋算计,让人费解。

一条黄牛和一百斤白酒共谋,
草菅人命,
无论意外身亡或劳累猝死!
不堪容忍压迫欺诈的民工,
逃离黑窝,
却在天空下没有人敢收容。
吸血鬼的嗅觉,
可闻到千里外的味道,
打着“偷人”的旗号,
毒害敲诈勒索好心好意,
以自制自编的“法律”制裁好人,
罚款几千元人民币,
让善良付出血的代价。

公理,有时也会倾向淫威,
道德,有时也会顺服金钱,
说不清的社会,看不透的社会!
偷天换日的丑陋,
上演千次后,
我已麻木。
天天做起白日梦,
原来,另一只鬼,
也在吸他们的血!


▲五月的三叶萍草
  ——写给在山东某砖窑被自己同胞蹂躏的彝族女工

阳光跟春天依依惜别,
春已老,这一年里,
它要离开大地,
我不知道它去哪里,
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些啥。
三叶萍草啊你要证明什么?
在这个时候,你才
递次舒展灿烂的笑脸,
红红的,燃烧工厂的每个角落。
你的脸是愤怒的火焰,
每朵火焰仰视太阳,
啊!太阳都不好意思了,
悄悄地移步,
羞答答地去了西山。
蝴蝶真好色,
不管同意不同意,
亲吻你的脸颊,
阴谋得逞后,
在半空狂舞,
寻觅下一个目标。
蜜蜂也好奇,
探究你的笑窝,
盗走花蜜后,
在找寻回家的路。
三叶萍草啊你的作息时间
很有规律,夕阳西下,
你开始缩倦笑脸
入睡,
加班的夜灯照亮你,
而你没有理会。
世俗的褒贬,你充耳不闻,
是是非非,你不去过问,
也从不计较个人的得失,
或许,你已经领悟
生活的真谛!
只管尽情享受阳光,
像情人享受情人的温存。


▲失而复得的哭声
啤酒厂惊魂之夜,
失而复得的哭声,
击碎眨眼的星星
和沉迷纸牌的一个父亲,
也深深刺痛疏于管理的工厂。

地方新闻台正在重播
一起拐卖幼童的报道!

突然,
一位紧张的彝族妇女,
冲进“办公室”,
(已改成临时集体男宿舍)
失望、焦急、悔恨,
之后,捶胸顿足哭了起来:
“五岁龄的女儿不见了!”
刚才还在赌桌上拼杀,
你死我活的彝人,
(下班后经常预支生活费扎金花)
愤怒着嚎叫着恢复了本性,
二十多只野狼漫无目的
在瓶墙上闪烁。
几个中年妇人学起巫婆,
在回收来的绿瓶中,
下了最恶毒的诅咒。
撕心裂肺的嚎哭,
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叫喊,
奏响一曲异样的悲歌。
时间已过一刻钟,
失落的叹息声在工厂,
每个漆黑的角落,
回荡,忽远忽近。
茫茫黑夜,繁华街市,
一群黑皮肤的野狼,
人生地不熟,
怎么追踪邪恶的歹徒?
可怜啊多么可爱的女孩,
被谁诱拐?
此时身处何处?

妈妈已哭成泪人,
不省人事!
众人又向事实投降——
吉克莫被拐走,
父亲瘫痪在黑夜里。
我情急中摸到裤袋里,
停机多日的手机,
熟练地拨通110,
罪恶的克星驱车进厂,
询问相关人员。

一辆摩托车呼啸而来,
厂门口冒出了熟悉的哭声,
这哭声
是世间最动听的音乐,
最美妙的天籁之音。
这一声声的恸哭,
述说着一场惊心动魄的阴谋:
陌生叔叔以买糖果的名义,
诱拐了吉克莫,
把她抱出厂外。

不知是神秘的诅咒灵验,
还是歹徒心虚胆怯
或者厂里同伙见警知事败,
我无意中撞见
一个翻越栅栏围墙的黑影,
不费吹灰之力抓拿归案,
吉克莫一眼指认了他,
他也带着悔意走入警车。

黑夜又很快入睡,
我想了很多很多......


▲童工的告白
我的童年在玩具厂蜕皮更新,
流水线上的幼稚已消失殆尽。
不要对我的年龄进行考古,
我已是老练的优秀员工,
也不要把责任强加给工厂,
是她点亮了我人生的希望。

饥饿的山寨母亲已没有乳汁,
温暖的校舍四面透风,
冬天冻伤赤脚生活在滴血。
四季豆包谷饭在肚里闹革命,
酸菜土豆汤是傍晚唯一的正餐,
若在梦里吃上一顿蚁卵米饭
那也是一件美事。
燕麦没有荞麦香,
愿我上山砍柴的父亲
拾来一只死野鸡,
三五七月舌苔不知肉味。

不要追问我是谁,
我只想以假身份继续打工,
夏穿高跟鞋,冬有羽绒服,
每月以感恩之心掂量薪水。
远离贫穷,远离毒品,远离苦难,
忘记灰色的日子,
在城市里无人过问的车间,
我把梦做了一遍又一遍。
请不要好心“剥夺”我生存的权力,
也请习俗不要出卖我的
青春与灵魂,
我需要爱情,我需要婚姻自由。
背水的姑娘也可以做公主,
放牛的牧童也可以做王子,
瓦板房不是我的追求目标,
两亩黄土种不出温饱。
我没有遗弃根性,
我爱我的彝民族并且很自豪,
我爱我的兄弟姐妹,
落叶归根的道理我也懂得,
请不要好意“毁灭”我追求自由的机遇!


▲流水线上的小姑娘
流水线上有一个小姑娘,
乖巧而活泼可爱,
天真又浪漫无邪。

线筒套在板凳脚,
垫得高高的,
踩起缝纫机。

她有两个身份符号,
一个是真实的姓名,
一个是借来的名字。

不想读书,成绩不佳,
是她走进社会的理由,
喜怒无常是她对生活的诠释。

偶尔问及她的年纪,
翘首环顾左右,说:
“我不小,都十五岁了呢!”

细嫩的手指,
经常带着创伤,
机针已扎过数次。

幼稚的脸蛋,
时常挂着泪痕,
泪水未干又笑眯眯。

麻花辫已剪去,
染着金黄色头发,
双眼水灵灵。

老土的棉袄已不见穿,
换成流行的羽绒服,
唯不变肤色和乡音。

这月的每天,
她即迟到又早退,
公告栏上又贴有通知。

“早七点半,晚九点半,
我准时上下班,符合工厂规定。”
公告栏前她喃喃自语。

她不明白,她不懂为何
工厂的时钟走得太怪,
只准提早进厂,下班延时。

金融危机,用工缺口,
摧残着祖国的花朵,
社会已麻木,道义已死。

假如有一天,工厂
榨干我们的青春和希望,
能否唤醒社会的良知?

因为社会懂得珍惜,
保护频危的物种,
却不知道我们弱势群体。

人类的发展,
已使物种频危,灭绝,
才知道可贵而珍惜。

如今工厂无情地加工,出售
弱势群体及它们的
时间、精力、血液和良心。

人民代表忽视我们的存在,
工会欺瞒、压榨劳动成果,
政府不再关怀关心。

今天,流水线多了一个小姑娘,
明天,工厂会拥有一群童工,
某一天,农村将要毁灭,国失栋梁!


▲缝纫车工的命运
服装厂流水线的缝纫工,
是一台冰冷的机器,
整天重复同样的工序。

手脚机械地劳作,
为遥不可及的年终奖,
只敢预支微少的生活费。

僵硬的笑容定格在缝纫机台,
无私编织工厂的梦,
却忘记了自己的故乡。

机器受数据控制,
他们被谎言迷惑,
付出了青春年华。

我好想双眼也会短路,
看不见阳光下的鬼脸,
但我的诗文,我的笔,
习惯性记录了这些。

多少怀揣梦想,
飞离山沟的精灵,
淹没在都市潮流,
在工业园区迷失方向?

我只知道,每年年底,
工厂与员工的劳资薪水,
无法算清,无法结清,
总是在回家的
长途汽车上,
领取到自己的工资条。

年年带着一颗
受伤的心灵,
安慰久违的亲人和故乡!

工厂在延长劳动时间,
拿工人的利益当筹码,
和它一起分担风险,
从未支出相应的报酬,
而馈赠缝纫工一身的职业病,
终究无法治愈————
那种叫关节炎的病。
或许,这才是他们
真正的收获,
也是他们的命运!


▲二哥打工记
我的二哥,今年36岁,
却像63岁老头一样,
满脸皱纹,胸膛干瘪,
第一次外出打工,
有些丢不下家和孩子。

去年春天,新农村建设,
二哥在手脚架上,
不慎摔伤,右脚骨折,
不能下田,不能上山,
左邻右舍,兄弟姐妹,
帮助打理春耕秋收,
他心里过意不去。

严重超载的巴车,
从农村送走一批批,
不安分的劳动力,
村庄现已病态,
土地没人耕种而荒芜。

成都开往浙江的夜班列车,
装满落魄和希望;
熟悉的景色已远去,
美丽城市越来越近;
在狭小列车过道,
拐脚的二哥,
站不住,蹲不下,
横躺在那儿,
任凭他人践踏躯体;
送餐车霸道,横行其中,
尾随而来的旅客如长蛇。

火车票实名制,
令老鼠一样的黄牛党,
不再那么猖狂,
但滋生了一批,
穿着制服的倒票分子。
城市文明背后肮脏的交易,
使得一票更难求。

正月初八又八时,
工业园区鞭炮齐鸣,
彩纸黑体的招工启事,
红布白字的招聘标语,
皆是虚假的用工信息。
二哥从未读过书,
跟我进了服装厂。
虽说工酬计件,多劳多得,
但工厂无限延长工作时间,
每天上班十四小时。

初来乍到刚一周,
二哥胃痛以为水土不服,
强忍三天腹绞痛,
急忙送往医院就诊,
剖腹探查,胃已穿孔,
弥漫性腹膜炎,
稍晚一步命已休。
术后在病房,
二哥流着泪,说:
“贫富天注定,我本苦命人。”
病愈后,二哥的行李栓满失意,
拖着沉重步伐,
望穿故乡,泪别伤感的浙江,
踏上回家的火车!


▲山东的黑砖窑
假如,你没有去过,
山东的黑砖窑,
不要在我面前,
皱着眉头哭诉,
你的苦难与不幸!

如果,哪天你去了,
山东的黑砖窑,
请不要在我背后,
眯着双眼微笑,
然后告诉我,
原来你生活在天堂!

在济南市的砖厂,
我识破一次骗局;
在潍坊市的砖厂,
我遇到一个陷阱;
在日照市的砖厂,
我看见一具死亡;
在淄博市的砖厂,
我听说一些毒品。
所以,至今,
我很遗憾,
未能亲身体验砖窑的工作,
只是怯怯地生活
在五莲县的砖厂,
一百零三个日日夜夜,
用相机、用诗文、用笔尖,
细细地记录我的伤口,
一个彝族人的青春。

黑砖窑隐居在沟谷,
毫不客气地焚烧,
彝族同胞的精血和时间。
你看,
那座高耸入云的烟筒,
也许你会明白点儿什么,
因为它偷偷毁灭证据。
一缕缕黑烟,
遮盖阳光照射,
黑色工厂的黑心。
碎石机高唱悲歌,
磨碎一车车沙石,
粉灰在演练沙尘暴。
筛机下的生命,
没有穿戴防护设备,
一身泥衣,如水牛,
只有两行泪痕,
努力证明自己不是泥土!
砖房内皮带如血脉,
串联各种机器运转,
准时准确地产下,
一块湿漉漉的泥巴。
切砖机由十几岁的孩童操控,
脚踩、手拉、推板,
切砖钢丝断裂时似箭乱放,
每次都是用生命拼搏。
父亲抱住小妹,紧张地
单手开着拖拉机拉砖板,
每趟只赚取五角人民币,
却押上两条生命;
母亲背着小弟,
从父亲的车上卸下砖块,
砌成一行行的诗句,
四个黑色影子重叠,像诗人!
晒干的砖块装进窑洞,
窑洞像火把场的赛马圈道,
这头在烧,那头在出,
最后,黑砖被火染红,
销售给建材市场,
换来所谓的工资,
有的人,劳累成疾,
恰好够买一个骨灰盒,
把自己的乡愁装载,
实现落叶归根的梦!

你们都抱怨、怨恨,
山东的太阳出得早,
却没有察觉到自己
已经身处黑夜,或许
是习惯了没日没夜的上班。
你们不懂得“祭孔大典”,
也不了解古代莒国历史文化,
带着睡意,
战战兢兢地
陪我
参观战国历史博物馆,
去过殉马坑后,
你们都担心迷信,
夜里,请了毕摩念经。
我的诗性未征服毕摩神性,
阿普的经文也说服不了我。
劳动合同法的条条款款,
国家法律法规,
我刚开讲,你们已入梦乡;
我用母语朗诵《妈妈的女儿》,
你们兴奋了三天三夜。

第一百零三夜后,
我要离开去内蒙古,
找寻在北京和我分手,
回家看望父母的女友。
你们的送别酒又堆成山,
跟我刚进砖厂一样
盛情,厚重,温馨。
砖厂的员工房,
像凉山老家的羊圈。
从砖缝可以看尽风景,
竹席制作的门
犹如城市的帘,
凄凉而不失诗意,
酒气洋溢,醉死月亮。
趁着醉意,你们开始责备

为何交谈一个汉族女友?
我认识的人和我不认识的人,
认识我的人和不认识我的人,
送了一程又一程。
黑色的离别泪水,
感动了当地居民,
一位老汉牵来两只螃蟹,
说我,
是他所见彝人中
敢吃、肯吃、会吃螃蟹的少年,
挽留多住一晚他家。
咱们的依依惜别,
激怒了所谓带班人,
这旧时代的奴隶主,
可恶的吸血鬼,
喊来了砖厂的保安,
一群身着黑色西装的恶狼,
很不文明地抢走胶卷,
使炎热夏天打了一个冷颤。
我们无力地高呼:
“天下彝族一家亲”,
然后,弱弱地道别。
蝉声吞没你们的影子;
列车钻进内蒙古集宁市情人的怀抱,
那片温柔乡里。

听说,我走后不久,
毒品还是入住你们的被窝,
引发一场又一场的悲剧。
许多婴儿离开了母亲的乳房,
成为别人的商品宝贝;
许多夫妻丢失了家庭的概念,
沦为他乡的孤魂野鬼。

山东的黑砖窑啊,
你让多少凉山的黑虎,
回不了祖宗火葬地?
洁白的海洛因啊,
你让多少黑虎的鼓手,
丧失了神鹰的力量?
山东的黑砖窑啊,
你造就了一个彝人的神话,
但摧毁了一群彝人的梦想!
多少索玛花在此凋零?
多少索玛花在此受辱?

——选自《此岸》4期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1:15

鲁子元布的诗
▲诺苏
当天边  日月一样漫长的
岁月飘荡着山峦轻轻的谣曲
夕阳总是把我无尽的激情
抛出天外  寻觅梦中的橄榄树

当大地  牛羊一样洁白的
日子舞动着人们悠悠的思念
歌声总是把我飘落的梦想
带回故乡 追寻火塘边的传奇

当我名字里闪烁着雄鹰的翅膀
飞过蓝天  飞过梦想的海洋
太阳总是把我变成一座座大山
巍然屹立在南高原祖辈迁徙的路上

因为我是一个民族亘古不变的光芒
因为我是一个民族永不失落的梦想
因为我是一个民族遨游世界的伟岸
因为我是一个民族自豪骄傲的奇葩

那满山的牛羊是我祭献大地的礼物
那一声声穿透天幕的“执莫格尼”
是我永远祈祷献给世界的祝福

我是一个诺苏 诺苏是我永恒的族名

当我轻轻地呼喊着闪烁光芒的“诺苏”
一声又一声
当我默默祈祷诺苏子民吉祥安康的祝福
一年又一年
诺苏啊诺苏——
一个太阳一样闪着光芒的民族
一个大山一样凝重深厚的民族
一个让我永远无法割舍的情怀

▲圣母濮嫫烈依
千万年沧桑的洗礼  我已置身
空无人烟的墟幻  即使我踩着你头颅站立
灵魂一样在时光的风雨里烽烟四起
也许祭坛上血淋淋的牲口比起
那些披着文明旗号的人们更加接近真理

当我追寻着传说中的蛛丝马迹
来到依子垭口一座灌木林覆盖的青山
厚厚的落叶下静默无语的一堆泥土
守护着一棵耸入云天的千年大树
仿佛告诉我这就是圣母濮嫫烈依的葬地

聆听镶嵌山脊悬崖之上的瑶池浅唱低吟
千年沉睡的圣地卷起一阵昏天黑地的风雨
一场血腥的厮杀 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
瀑布般流入泥土的鲜血滋养着永不低头的劲草
倒影的蓝天  神秘的魔域  在我脚下哭泣

许多人遗忘了经书遗忘了史诗遗忘了真相
南高原广袤的大地找不到一尊圣母的雕像
我祈祷我呼喊我引领那些遗忘了圣母的族人们
当我们陷入恶梦丢失牧地找不到回家之路时
点亮一把圣火点亮一盏心灯献上一份虔诚
月宫里忙碌擀制羊毛披毡的圣母濮嫫烈依啊
一定为你送上一份祝福一份关爱一份幸运的福祉

▲神  鹰

真正的神鹰早已飞走了
然而神鹰飞在蓝天滴下三滴红血
飘落在屋檐下织披毡的濮嫫烈依身上
穿透千层百褶裙而怀孕
生下支格阿鲁的神话故事
依然闪耀在南高原上空

真正的神鹰早已飞走了
然而许多人依然沉浸在习惯的飞行中
却不知道神性的伟岸早已磨灭
就像他身上穿着孔乙己穿过的烂旧袍
穿梭在人来人往的街道招摇过市
就像他拖拉着南腔北调不伦不类的口齿
混迹于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城市人流中

真正的神鹰早已飞走了
真正的神鹰用它那虔诚的生命
撞击穹宇撞击时光撞击大地撞击大海
撞击蛮荒撞击黑暗撞击愚昧
把智慧的光芒变成太阳变成月亮变成星星
变成大山变成森林变成河流变成火焰
变成一个民族永恒不变的信仰

真正的神鹰早已飞走了
我们穿上金银铜铁打造的翅膀
却达不到一双原始羽毛的翅膀飞翔的高度
真正的神鹰埋藏在大地的心脏
埋藏在我们遗弃的梦幻中
只有挥舞着千万代祖辈曾经用过的锄头
高高挥舞 很很地挖掘再挖掘
才能在旧城的废墟里找到闪光的遗骸
才能使我们族谱信仰的旗帜永远飘扬

神鹰真的消失了么
神鹰不会消失 是神鹰就会飞回来
在南高原崇山峻岭间沉甸甸的阳光里
在大西南广袤的大地上彝人的神龛里
正在孕育着新的神鹰


▲一朵花的葬礼
在深秋满山枫树林的簇拥下
一朵怒放的秋花 世上万物的幽灵
仿佛正在追回夏日里流失的
一丝丝盈亏未满的遗憾
又像是在冬雪来临之前
把生命里隐藏的能量燃放在时光里

当马蹄声消失的时候  群山沦陷
夜行的猫头鹰见证了月亮的多愁善感
冷风网住一条海鱼穿过黑幕
之后又重重地摔落在一片荒漠上
引来天边颤颤抖抖的神灵一片嘘唏

行走在秋天里的魂魄  摇了摇头
吐出一口死血  如一只黑乌鸦从高空
缓缓落入谷底 而山谷啃草的羊群一哄而散
只见通往祖籍的路途灌满洁白的银水
进入祭坛的花朵在最后一列末班车上掉落

▲阿彝阿芝
一个凄凉的名字
一个悲剧的化身
一个让善良落泪的名字
在南高原夷人的史诗里
不知流淌了多少年

一个苦难的名字
一个迷路的幽灵
一个让时间停止的名字
在妈妈女儿的喉咙里
不知哽咽过多少遍

一个美丽的名字
一个不落的月亮
一个让世人警醒的名字
在彝家女儿的婚典上
不知吟唱了多少次

一个愤怒的名字
一个烈焰燃烧的名字
一个挥舞皮鞭击打的女神
鞭打在南高原沉睡的黄土上
鞭打在我一梦千年的心坎上

▲彝  人
彝人  坐如山脉立如树梢  气行山河间
彝人  行如风雨卧如虎狼  魂穿穹宇中
彝人  拥抱一片南高原  树起千万支如笋的根脉
彝人  占领一座座青山  幻作千万缕如梦的古城

彝人  视大山如枕头  视河流如根脉  视森林如神龛
彝人  视阳光如父亲  视月晕如母亲  视星辰如子孙
彝人  神气如骄阳  灵魂如星座  生命如飘逸的云彩

彝人  智慧如史诗浩瀚深邃  梦想如宇宙星辰包罗万象
彝人  把智慧的光芒化作沉甸甸的文字展开千万卷经书
彝人  把神灵的启示化作情绵绵的音符奏响千万支歌谣

彝人啊  每当星辉溢满夜幕的祷词 千年轮回的灵魂
穿越矿脉汹涌的岩层 穿越时空琳琅满目的诱惑
吟唱万物生命形骸永恒不灭的神水

彝人啊  每当太阳之光踏破晨曦搅动的谣曲 万年灵动
的音符 点燃大地千万支炊烟舞动青春千万匹战马
谱写世间闪电劈开狂野坚韧威猛的灵石

彝人啊  每当诵唤经文 摇响毕铃 接通人世与天堂
看见南高原的天空 弥漫如泣如歌的岁月
使我遗忘了世界主宰生命还是生命创造世界
有谁识破汹涌澎湃的浪花里埋藏颠扑不破的真理

▲一把神斧敲在我心上
无论我睁着眼睛还是在做梦
总有一把神斧
穿透神秘的咒语 在幻化中
一锤一锤地敲在我心上

我看见恩梯古兹天神
俨然一个宇宙大地的缔造者
俨然一个开天辟地的创世纪英雄
我看见一团神秘的火球
从史母姆哈缓缓地飘来

我看见恩梯古兹天神
左手紧握神钉
右手挥舞神斧
一锤一锤地敲打那神秘的宇宙
他统领着各路众神仙姑
他指挥号令着千军万马
他是神中之神
他是皇中之皇
他敲出太阳敲出月亮敲出星星
敲出蓝天敲出大地
他开辟了一个民族创世纪的史诗

我爱做梦 尤其是美梦
当恩梯古兹的神斧从天而降
不偏不倚 敲在我心上
我已回到人类最初的神话
我的头脑越来越清醒明亮
我的翅膀越来越轻快有力
我的生命越来越芬芳迷人

我是恩梯古兹的神斧
我抱着一把厚重的神斧
砸向大地越来越迷茫的幽灵

▲站在千年树下
站在一棵千年树下
习惯于向上仰望的人们刚一抬头
任何人的目光都被那茂盛的密密麻麻的树叶弹回来
低下头砸落在地上

我执着地想征服那大树无声的嘲笑与讥讽
便挪了挪站位把目光重新投向天空 把傲慢的意欲和
眼眸的亮光又投射到可以霸占并污染一片云彩的高度
我得意地望着那棵千年大树狂笑不止
直到那贵妇人牵着的哈巴狗朝着我哇哇狂吠

一股莫名的伤感伴随那狂吠把我的目光砸回到地上
在那一瞬间的低头和忐忑的回眸中我心豁然开朗
这世上最高的不是山脉 如果我站在那山上
这世上最高的也不是我 如果那树站在我身旁
一片海洋淌在我脚下 但它可以让我望不到边
一片沙漠躺在我脚下 但它可以让我心生畏惧
一个人眼光再高远 高不过一片天空
一个人心胸再宽广 宽不过一片泥土
命运再苦苦不过一片沙漠 名誉再高高不过一棵大树

一棵大树向着天空把内心美好的愿望变成馨香的芬芳
吐露在风中顺风弥漫天空弥漫世间弥漫每一个世人心中
一棵大树向着地心把上苍无穷的恩赐化作雷厉风行的践行
滋养着泥土滋养着高山大海滋养着大地永久的梦想和希望

那些虔诚前来的朝圣者 那些探奇追异的不速之客
那些忙忙碌碌设地摊玩猴戏拉游客的生意人
茫茫人海天南地北时光匆匆谁敢在一棵树下抬起高傲的头颅
一棵千年大树像我祖宗像我图腾像我崇拜像我沸腾的血脉
当我默默地向着那棵千年大树虔诚致敬的时候
那茂密的树叶沙沙之响好像父亲在我耳畔朗朗传授着家谱
我那长长的长过五千年历史的族谱啊不知曾砍倒过多少大树
我深知每一个彝人的离去都要带走一棵大树  也深知
一个人一个民族应该种下一棵挂满希望之树留给子孙

一棵千年大树的伟岸在于它下接地心上联阳光
我看见彝人祖传的毕摩经书在阳光下徐徐展开
那经卷上神秘的咒词让我神通让我俯身变成一棵大树

▲我的母语
我的母语很土
土得见了陌生人羞羞答答
我的母语很老
老得走进了世界六大最古老的文字之一
我的母语是汉藏语系藏缅语族彝语语支
我的母语是一种古老的自源语音文字
历经千万年沧桑变迁依然闪烁着绚丽的光芒
我的母语很神秘
神秘得那些毕摩经书传承的古老彝文
成了世界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我的母语很神奇
神奇得可以让我摆上餐桌为你祈祷
如果你是珍贵的客人

我的母语是一曲千古绝唱动听的旋律
动听的音符让我时时刻刻都能听见母语
天空飞翔的神鹰划破清风 我听见了母语
大地流淌的河水撞击山谷 我听见了母语
毕摩念经苏聂敲响羊皮鼓 我听见了母语
阿达阿嫫在故乡思念儿女 我听见了母语
我的阿惹妞向我招手呼喊 我听见了母语
我的母语真的古老而神秘
神秘得早想退回到兹兹濮乌祖籍地上安息了
而我依然固执地死死不肯放手
我的母语啊即使跌倒了
摔入陡峭的悬崖也要把你救起来
放逐在宽阔平坦的大地之上聆听
我的母语啊即使退隐了
藏在深邃的江河也要把你找回来
放牧在父亲犁好的田地之上聆听
我的母语啊即使消失了
埋藏在阴曹地府也要把你唤回来
供放在祖传的神龛上每天祭拜

我的母语真的很柔韧而可爱
可爱得在我舌尖上飞翔
犹如一群群自由飞翔的仙鹤
我的母语真的诡谲而迷人
迷人得妖魔鬼怪见了都要逃之夭夭
如果我子孙的灵魂不见了
我要邀请毕摩到家中念经唤魂
我要邀请苏聂到家中敲羊皮鼓抓鬼
我的神龛依然炊烟袅绕鸟语花香
每当遇到喜庆我都要宰羊杀猪进贡
我的爱依然萦绕在欣欣向荣的乡村
我的情依然荡漾在四季忙碌的田野
我的魂依然守护着母语的青山绿水
我的江山依然牛羊漫山遍野

我的母语真是神灵祝福的歌谣
你来了 我要向你欢唱迎客歌
你走了 我要给您唱首留客歌
情深了 我要为你歌唱祝酒歌
意醉了 我要为你点燃篝火
邀约四海朋友 我们狂跳达体舞
我要父老乡亲们献上技艺
举行斗牛斗鸡斗羊的神奇表演
我要举行姑娘小伙对歌选美赛
我要为你展示一个崭新的世界
让你情乱意迷 让你难舍难分

我的母语真的是神奇的祷词
神奇得可以让我摆上餐桌为你祝福
彝家的待客之道
珍贵的客人贵宾和朋友来了
一定要打牛宰羊杀猪杀鸡
坨坨牛肉坨坨羊肉坨坨猪肉坨坨鸡肉
羊肉汤锅酸菜鱼汤竹笋凉拌
苦荞粑粑玉米粑粑洋芋坨坨
再加上几桶彝家酿制的泡水酒
让你舌尖甜蜜 让你美不胜收

我的母语是一片深邃浩瀚的海洋
跳入它胸怀的人才能感觉它隽永美丽
我的母语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
就像彝族人喉咙中吟唱出最美的音符
我的母语是世界上最热情的语言
就像彝族人热情豪放的待客之道
我的母语是世界上最有创造力的语言
就像我祖先曾经创造出了
世界上最先进的彝族十月太阳历
我的母语是世界上最具亲善力的语言
就像我母语曾经抵达过释迦摩尼诞生的土地
就像我母语曾经与三皇五帝和睦相处
我的母语是世界上最坚强也是最柔韧的语言
就像南高原崇山峻岭间流淌的河流
我的母语是世界上最古老神秘的语言
就像阿普笃慕的灵魂屹立在南高原

我祈祷——
我的母语老当益壮四季如春
我的母语即使沉睡了
也要沉睡在祖祖辈辈居住的土地上
我母语即使迷路了
也要迷路在母亲宽阔的胸怀里
我母语即使黯淡了
也要闪烁在我梦里 直到晨曦醒悟
但愿我母语永远飘扬在彝人的神龛上

                    ——选自《此岸》6期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1:16
阿索拉毅 长诗1首

      彝族现代诗群
这是一群大地诗光沐浴下的神秘剑客
这是一群大西南群峰喂养的雪族苍鹰
在九重宙宇的中心用血与泪书写肝胆与热火
在冷暖人间用生命作赌注倒倾彝人生存的刀锋
高仰精神的的头颅,把荞麦种植在太阳的心脏
把火把燃烧在凌明前的鬼神重装反抗的聚会场
在时间风暴的中心,在核弹爆炸的蘑姑云
彝族现代诗人个个磨拳擦掌,舞刀弄枪
修炼盖世奇功,每个人都拿着一顶诗歌的王冠
压在屁股底下,样子就像诗歌是他们的兄弟姐妹

这是一群把高贵的诗歌当着饭吃的家伙
这是一群不成为诗人就不能称为人的民族
青海湖畔吉狄马加给全世界诗人发放
诗人通行证;成都尔库阿库乌雾拿着大头针
给汉字注射第二母语的精液;贵州赫章
罗逢春粹炼着百里杜鹃的寒胆灵气
似魔幻给唐诗宋词换上五彩缤纷的衣裳
林木昭觉阿克鸠射立在全球化战场之上
手握土佬刀剑与最后的彝语作拼死撕杀
要么杀出一枚新的花瓣换世界一片朗朗晴空
要么退出历史的舞台化身灰头土脸的模范

这是一群口出狂言把太阳揽在手上的顽皮之徒
这是一群把语言作利器族性作资本的酒肉份子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吉狄兆林嘴吊戏虐的烟斗
在大黑山喊太阳,是否喊来了太阳只有鬼才知道
吊儿郎当戴着金边墨镜的俄狄小丰汉虫的军队
爬满全身并毫不留情地吃掉了他的墨镜
一对骷髅般空洞的黑眼泻流金沙江的乳汁
而在盐巴的源头沙辉怀着一颗祖先情结的心
海来自龙立在远望一号船头窃听海天密语
他是否听到祖先们洪水滔天的远古传说
他是否是祖先遗弃在大地上的一粒荞种
倒挂着的瀑布行驶着彩云也无法给出完美的答案

这是一群在诗歌的战场上历经风雨的野猪
这是一群在秋天的战役上捕捉梦想的猎狗
阿苏越尔在他的阳光山脉里喝着抒情的酒
吉布鹰升在他的感觉里感受苦荞飘香的时节
盗用艺术家气质的顾潇手提吉它,怀揣
锋利的小刀,悼念月光、闪电、以及火的耻辱
快要跳出来的眼神射出一串冷俊的子弹
阿诺阿布看着这位年轻的后生,轻抚长发
连屁股都不揩一下挽着画家老婆
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奇人,真正的奇人
在一片蚂蚁和浮云的轻叹声中
在一篇无处寄存却期盼流传后世的墓志铭上
把生命藏在眼泪里的加撒古浪
把自由写在天空里的加撒古浪
杜鹃啼血之后写下一篇活着的证词
上面爬满魔鬼吞噬妖怪的疑问的行径

这是一群开着坦克击杀鲜花芬芳的疯子
这是一群发动火箭翱翔蓝天的预言家
普驰达岭在无以突围的时间裤档口
倾听夷龙河的歌谣;闲逛在耳朵里的
天堂的阿卓务林扔出一张天堂的粮票
飘呀飘,飘在静悄悄的左轮手枪上
卡嚓一声,扣动板机后倒下的既然是
吉木狼格,一只披着非非主义的狼
一只冲杀在现代诗歌前沿阵地的狼
此时,碰见狼嚎就心跳的阿洛可斯夫基
抓起石头砸天空,砸开一个天空的窟隆
却没有砸开大地泪流满面的窟隆
哀牢山上吹啸的施袁喜对此忧郁的
像一枚曲别针,尽量打听一只木桶的下落
到底谁拿走了,到底谁偷走了
到底世间有没有一只木桶,天机不可泄露
       
这是一群跟着感觉就爱幻想飞舞的蝴蝶
这是一群牵着肉身就有众神捧场的精灵
阿赌阿喜在黄药师牵马走过的路上展开
罂粟花般迷醉的笑,而谁将会陷入下一次劫难
月光下采集雪片的巫女,床架上共度良宵
的鬼女所体尔的又在谁的强迫下绝望着屈服
只有梦是真实的,只有爱是可触的
只有肉身的解放才可以看见灵魂筑巢的解放
阿卓玛玮在三色梦镜之中窥见前世的自己
窥见身边的古树流泪,山下的河流受孕
吉克•布这位提着画笔来到世界尽头的甘洛彝女
被诗骨绽放的鲜花吸引,被诗灵柔情的芳香
引诱,引诱一个诗歌的时代,引诱红豆出轨
引诱巴莫曲布嫫骑上黑鹰飞过旷野的中心
鹰过处,世间一片苍茫,光焰蠢蠢欲动
风过处,人间一片狼藉,黑暗落入深渊
啊!巫女的掌心跳出一个玲珑剔透的水晶球
发出的蛇形光芒淹没了远方刚刚醒来的村庄

这是一次不达目的就要身败命裂的秘密暴动
这是一群手拿刀光剑影血染诗林的彝家汉子
的惹木呷从新疆三十六国沸腾的脑袋中走出,突然
一个完美的转身,钻进彝人迁徙的漫漫征途
一路上火种照亮,灵歌飘舞,诺魂伴随,笛音牵引
而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战败的豹子彝公社主将
吉日莫铁敲响电子鼓,在聚光灯阵阵撕心裂肺的呼唤中
贵州省晴隆县鸡场镇杨家坪村场坝组20号
赫然在大屏幕上闪耀着定格——孙子兵
《孙子兵法》上的孙子兵,从古国朝度的楼梯滑下
从天国开花的园林,焦急的诗人,从梦里杀开
一条血路,他就是现在混在贵州高原的苏升,
每日在黑夜前化成云烟,化成细雨,化成升腾的升
每日装作一个文化人的样子,戴眼镜,对汽车,马匹
公务员和飞禽走兽惯于点头微笑,寒暄作揖
却没有在吞云驾雾之前学会对付诗人的轰雷大法

这是一群刚刚从充满血味的经卷走下的符号
这是一群迷失在羊皮鼓的声浪中骗走的鬼魂
灵歌当哭,纸钱当使,视生命如草芥,视自己
如粪的木确奢哲在孽障的鬼脸前摆开一道血肉盛宴
放飞一只妖艳的乌龟,抓取一只虎王的胆
扔给马湖心灵城堡内部毕摩的后裔英布草心
请抓住文字的灵魂,请抓住语言的魔力
雷声隆隆,岩石在痛苦的呻吟中慢慢开裂
英布草心急促的呼吸盖过湖底浪浪的悲歌
英布草心念诵的咒词砍伤狂妄蒙着的一只眼
另一只幸运的眼球里王鹏翔正在坟地里鬼哭狼嚎
正在削掉世俗的一只耳朵,他相信诗歌从此残疾
他相信皮肤或心脏流出肮脏的垃圾,他相信
空气里呻吟的俄尼.牧莎斯加在西部四川呼吸着
吐纳着灵魂有约的忧伤,歌唱着太阳的光芒
以及高原上的土豆拉出的一堆黑屎之精灵
从此,一个土豆的时代走在弹孔的前列

这是一群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诺国诗歌杀手
这是一群为了艺术放弃荣华富贵的铁血汉子
在攀西大裂谷谷底沙马弹着虚无的口弦
看见兄弟将刀插进对方的身体,因为奇怪的
愿望化为呼啸的刀剑,流下熣灿的鲜血
而在遥远的鲁弘米尼宙,春天的正午时分,
鲁弘阿立用自己的骨头做成天梯,爬入乡土文学
和民族文学的正版,而谁在盗用梦界的蓝光
或背水女永恒的颂辞,啊!苍茫只是一瞬
苍茫只是山地民族放牧羊群、放牧寒冬的背影
十万大山之上,一朵废虚的花朵里,九百个妹妹
击鼓而歌,鼓声敲出的李智红犹如一只琥珀中的
蝴蝶,在死神的狂欢中呤唱古老史诗的经典
在一个桃花灿烂的春天,在一个黑色的陷阱里
升腾一朵李骞之云,人们看见岁月的风霜
挟褁乌云飘进苦难的心脏,流进一万根黑须
生长的森林,流进一颗正在准备发星的巨箭列车
直指苍穹,直指未来的虚无和末日恐惧的瞳孔里

这是一群相信万物有灵相信鬼神遍布世界的民族
这是一群来了贵宾就要打牛招待表达心意的族群
孙阿木赶着赶路的词生活在父亲喂养野兽的年代
倮伍拉且在苍苍莽莽的大凉山十二座神山之上
高颂族人思想的精粹,体悟族人神性的思维
从他的诗篇你能感受天国的神恩遍布大地的角落
从他的歌唱里你能体会大凉山朗朗乾  照耀大地
而这不是最后的结果,被彝人称之为抬尸之地的
火炉重庆——俄木木果这个忧伤的诗歌的王子
领授古咒经词,背负绝世佳音,跳入万劫不复的
深渊,用最后的眼泪化作一汪蓝色的湖泊
“请相信重庆是诗歌的悲鸣之地,诗人的地狱之国”
就在这震聋发馈的关隘俄尔则俄飞出一颗诗弹
飞出一颗上亿吨的诗弹,席卷宇宙寂寞的诗潮
诗弹深宫里居住做梦的麦吉作体对此一无所知
对此他只看见32匹骏马在蛮国大地踏出黑火弹奏黑歌
他只看见32匹骏马狂奔出诗林的迷人之姿
却还没有发现那一个女孩将夺去他一生的贞操与幸福

这是一群天生学会占山为王的灵虎蛇妖
这是一群倾向高于大地存在的神灵精怪
现在指针正指向二0一二年的末日,毕摩的诅咒
正在生效。被一根鸭毛攻击的阿优在太平洋
对岸啃食诗典;马布杰伊在还未解冻的语言里
逗留;马樱树下嘎足斯马喝着苦涩的粮食酒液
大凉山背面的苦荞地吉洛打则渴求邪恶女神
的迷吻;拉马文才把语言变成一把扇子,并吹奏
春天的凯歌;似一条狂野公牛的黑惹子哈
与群雄勇斗中狂逃狂奔而出;在累累的伤痕上
在山与山之间巴莫沙沙的梦里一对翅膀在飞翔
我,阿索拉毅,诗人中的巫师,巫师中的诗人
学会了与死神的狂欢、爱神的背叛、石头的交媾
学会了欺骗与掩耳盗铃,学会了诅咒与谩骂
今天,我诅咒彝族现代诗人个个自废诗功
诅咒彝族现代诗群消失在历史的暗影里
诅咒中国大西南的天空爬满天外飞来的诗虫彝经
我的诅咒是毕摩诅咒天上的星星一样永恒
我的诅咒是苏尼诅咒异界的妖魔一样灵验


          2012年12月26日  彝诗馆


作者: 郑智得    时间: 2014-2-8 12:19
支持关注一个!
作者: 汤胜林    时间: 2014-2-8 14:26
值得关注的诗歌群体。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4:54
汤胜林 发表于 2014-2-8 14:26
值得关注的诗歌群体。

谢谢关注!谢谢支持!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4:54
郑智得 发表于 2014-2-8 12:19
支持关注一个!

谢谢关注,谢谢支持!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5:16
白果树下

我的家乡因白果而得名,白果树看着我走过童年,树下有我太多的童年趣事。

                                           ——题记

火热的太阳 爆晒着葱郁的白果树

树下,一地斑薄的阳光无人欣赏

若是下午,那树干上早挂满调皮的玩童

欢笑的童语荡漾在绿茵的叶片上


苍老的树干满是岁月的痕迹

古老的传说流淌在树枝间

童年的秋千无人眷顾

那欢腾的历史消隐在沉寂的土地上


回味曾经的时光

找寻被埋藏的点滴

相机记录的是今天的阳光

昨天的童趣早化作飞蛾

扑入曾经的火焰

呵护过的小蛙是否躲藏在石缝中

一同感悟人生的五味


网络里的孩子被困在虚有中

幻梦那绿色能倒影在你们的眼眸中

多想你们能够拥有真实的绚丽色彩

捧出爱心关注网络外的世界


微风徐徐的吹拂着葱郁的白果树

白果树下是一地的曾经

一地四季交替的进行曲

树叶的缝隙间是一抹金色的阳光

透入我的心扉

点亮了我一路童年的时空隧道



故乡行吟

   故乡,一个疼痛而又温暖的词语;故乡,有我的兄弟姐妹和双亲,梦归故乡与亲临是情与梦的交错。



座落在向阳的半山坡上的彝寨

一个动听的村名---依江林

她,瘦弱的躯体养育着我的乡亲

祝福着离开故土的游子

对她而言,游子的性别总被忽略

最终都变成母亲远嫁的女儿

归宁省亲,是游子梦中永远的眼泪



在父亲注目眺望中

在母亲衣角擦泪的相送中

故乡渐行渐远,而我注定要付出

一生时光,在一个疼痛而又温暖的词语中

挣扎突围



村口,多少回母亲泪送我远行

而我,也在这儿哭泣着把母亲的思念藏进怀抱

这儿,村庄的额头

留下多少代,多少游子,多少母亲的别离



当新屋成为老屋后

老屋的老屋还沧桑地活着

爷爷奶奶早走了

他们没有在我的脑海中留下记忆

却化作阿普吉尔在老屋四周巡视

老屋在时间的河流里沉浮

可老屋活不过时间

村庄也活不过时间

唯一能与时间抗衡的只有:故乡

作为词语而存在的故乡



故乡,我将再一次带着眷恋悄悄地离开你

可是啊,故乡,母亲!

我的脚步越是远行

我的身心越是在你的怀里

注:彝族人认为老人归天后化作阿普吉尔在老屋四周巡视,保佑子孙后代平安!



冬天里的老屋



寒冬

老屋上袅袅炊烟

拉长了对亲情的思念

驱散了严冬的问候


屋内

香喷喷的烤洋芋偎依着火灰

欢声笑语漂绕在火苗上

母亲叮嘱着她的祈福


南方的燕子嗅着喷香

在眷恋中回巢

火塘内欢乐的火苗

把激情燃烧


火塘上一大锅坨坨肉

在燕声呢喃中蹦跳

一碗火辣辣的老白干

在火塘边转绕

酒香缭绕


火塘边

燕子嘻戏在老屋内

父亲 依旧

匝一口酒

吐一口烟

深情的目光充满慈祥


白烟在屋内翻卷

汇成 氤氲瑶池

老屋 汇聚着温馨的亲情



蒋志聪(吉乃)



蒋志聪,本科,工程师。笔名:吉乃。气象工作者,民族文化、文学、摄影爱好者。为中国气象摄影协会员,省气象学会会员,凉山州彝学研究会研究员,州彝学会会员理事,县摄影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县彝学会副会长、县作协副主席。《凉山日报》、《文昌文艺》特约记者。

出版个人文集《远古的秋思》。杂志《越西彝学》和网络媒体《彝族人网》编辑。在国内众多网络媒体和《诗刊》、《百代周刊》、《西部论丛》、《中国气象报》、《巴蜀风》、《凉山文学》、《彝族文学报》、《诺苏》、《凉山彝学》、《凉山日报》、《民族诗刊》、《凉山摄影》、《文昌文艺》、《越西周刊》、《此岸》等30多家报刊杂志上发表过大量的文学、彝学、摄影作品。部分诗歌收入了《当代中国青年诗选》、《振憾》、《当代青年诗人代表诗选》、《三两清风二两油》、《中国当代散文精品选》、《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草叶诗人》等书。多次参加国内诗歌、摄影比赛并多次获奖。参加过第四届国际彝学交流会和第六届全国彝学交流会并有《彝族独具特色的饮食文化与风味美食》和《彝族地区气候背景与气象谚语》等论文参加交流并收入论文集。参加过省、州气象学会学术会议并有学术论文获奖,论文发表在《第四届国际彝学会论文集》、《第六届全国彝学会论文集》、《高原山地气象研究》、《北京农业》、《现代农业研究》等杂志上。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5:56
吉狄马加,男,1961年06月生,四川凉山人,中共党员,1982年8月参加工作,西南民族学院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大学学历。现任中共青海省委常委、省委宣传部部长,曾任中国诗歌学会常务副会长、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长。是第十届全国政协委员、民族和宗教委员会委员、中华全国青年联合会副主席,为日本2011年大地震赋诗《我的痛在日本》表达同情之情。

吉狄马加的诗
▲雪豹
失踪在雪域的空白里,
或许是影子消遁在大地的子宫,
梦的奔跑、急速、跳跃……
没有声音的跨度,那力量的身姿,
如同白天的光,永恒的弧形。

没有呜咽的银子,独行
在黎明的触角之间,只守望
祖先的领地和疆域,
远离铁的锈迹,童年时的记忆往返,
能目睹父亲的腰刀,
插进岩石的生命,聆听死亡的静默。

高贵的血统,冠冕被星群点燃,
等待浓雾散去,复活的号手,
每一个早晨,都是黄金的巫师,
吹动遗忘的颂辞。从此
不会背离,法器握在时间之中,
是在谁的抽屉里?在闪电尖叫后,
签下了这一张今生和来世的契约。

光明的使臣,赞美诗的主角,
不知道一个诗人的名字,在哪个时刻,
穿过了灵魂的盾牌,尽管
意义已经捣碎成叶子。痛苦不堪一击。
无与伦比的王者,前额垂直着,
一串串闪光的宝石。谁能告诉我?
就在哪一个瞬间,我已经属于不朽!

▲分裂的自我
我注定要置于分裂的状态
因为在我还没有选择的时候
在我的躯体里——诞生和死亡
就已经开始了殊死的肉搏
当我那黑色的意识
即将沉落的片刻
它的深渊却在升高
箭矢穿透的方向
既不朝向天堂!
更不面向地狱!
我的一部分脸颊呈现太阳的颜色
苦荞麦的渴望——
在那里自由地疯长
而我的另一部分脸颊
却被黑暗吞噬
消失在陌生城市的高楼之中
我的左耳能听见
一千年前送魂的声音
因为事实证明——
它能承受时间的暴力
它能用无形的双手
最快地握住——
那看不见的传统和血脉
它能把遗忘的词根
从那冰冷的灰尽中复活
然而,我的右耳却什么也听不见
是钢铁的声音已经将它杀死!
我的两只眼睛
一只充满泪水的时候
另一只干渴如同沙漠
那是我的眼睛
一只隐藏着永恒的——光明!
一只喷射出瞬间的——黑暗!
我的嘴唇是地球的两极
当我开口的时刻
世界只有死亡般的寂静
当我沉默寡言——
却有一千句谚语声如宏钟!
我曾拥有一种传承
而另一种方式却在我的背后
悄悄地让它消失
我永远在——差异和冲突中舞蹈
我是另一个吉狄马加
我是一个人
或者说——是另一只
不知名的——泪水汪汪的动物!

▲穿过时间的河流
      ——写给雕塑家张得蒂

那是我!
那是在某个时间的驿站没有离开的我
那是我的青春——犹如一只鸟儿
好长时间,我不知道它的去向
今天它又奇迹般地出现
那是我的眼睛——一片干净的天空!
那是我的目光——充满着幻想!
那是我的卷发——自由的波浪!
那是我的额头——多么年轻而又自信!
那是我的嘴唇——
亲吻过一个民族的群山和土地
也曾把美妙的诗句
在少女的耳旁低语
那是我羊毛编织的披毡——
父亲说:是雄鹰的翅膀!
那是我胸前的英雄绶带——
母亲说:预言了你的明天和未来!
那是我!那一定是我!
是你用一双神奇的手,穿过时间的河流
紧紧地——紧紧地——
抓住了十八岁的——我!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5:56
罗庆春,男,1964年5月生于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冕宁县。彝名阿库乌雾,九三学社社员,西南民族大学彝学学院院长、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四川省有突出贡献专家,四川省学术技术带头人后备人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学会副理事长,四川省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会秘书长,四川省青年联合会副主席。1986年西南民族学院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文学本科专业,后留校任教。1993年至1994年到北京大学中文系骨干教师进修班进修。1984年开始发表彝文作品,1986年后从事彝汉双语创作。出版《混血时代》《走出巫界》等多部著作,1994年出版的诗集《冬天的河流》是中国第一部彝文现代诗集,1998年出版的散文诗集《虎迹》是彝族文学史上第一部彝语现代散文诗集。

阿库乌雾9首
▲雏鹰
   一只鸟儿的阴影       
   整整笼罩了一个民族
   全部的历史
    ——题记

鹰之母  为了同彝人争夺疆土
从阴冷的岩洞里
毅然叼起自己的蛋丸
放进温暖的鸡窝
孵化雏鹰的黎明
不曾被彝人察觉

鹰之母  重又飞回巨杉之巅
俯瞰荣华大地
繁若灿星的饥渴呵
将它牢牢捆缚在杉巅
成就一种高傲的景致
彝人一天天富足的寨子
雏鹰啄食着
小鸡的影子
与鸡同乐
依旧  不会被彝人
察觉
   1993年5月25日

▲巫光
                 我在这块石头上敲打这片破布
                 我以迪维利斯的名义扬起风
                 它将不停地吹
                 直到我高兴为止
                     ——弗雷泽《金枝》
白天  我凝视每一片木叶
在太阳下幽幽的反光
确信那是先祖的神迹
在藉木叶微颤
昭示生命的内蕴

夜里  我倾听每一股岩泉
在月光下闪闪烁烁
追踪那些带翅的灵语
时常溺于泉底
感悟别致的沐浴
无数次我徜徉于先人走过的古道
祈求寻回吉光片羽的珍贵
却沙砾炙人  教经的文字炙人

我的肉体浸置于光的熔炉
我的灵魂搁放在光的砧板
我时而被光分解  时而被光组构

谁能逾越一切无言的天桥
谁能冲破一切无网的闭封
我愿唤一株灵草
寂寞地  释你于巫光
蓝色的  
囹圄
   1989年10月20日

▲背景
       十个太阳把他架在火上烘烤
       十个太阳野蛮地将他嘲弄
       他像群兽  围着自己逡巡
       ——江河《射日》
         
你们在送葬的道路上暂时停止哭泣
你们首先将你们的痛苦深深地回忆
你们把阳光编织成竹篓的日子
你们背着竹篓进入山林采集野果的日子
你们在野林燃起第一苗篝火
你们将篝火据为己有的日子
你们的后代像果子一样丰硕
像篝火一般昌盛的日子
世界  依然蛹虫一样蠕动的日子

一只剽悍而孤独的虎
以它的睿智  以它超群的冷静
默默地在更高更远的山头
注视着  倾听着……

轮到在天神的手里瓜分土地的时候
你们以自身特有的虚骄
和孩子气的伶俐
打起覆天盖地的草结
宣告占有了世界的一半
可你们比草结还多的泪滴
终于无法熄灭那场清洗蛮荒的野火
彝族人越不过大山的视线与胸怀
注定不再抬头仰视宽阔的蓝天
甚至同情曾被祖先射掉伴侣
那寂寞的日头
有时也举举枪  瞄准地上鸟儿的投影
泪如秋叶更如春花
你们最终无法动手割断自己的脐带
让山泉改变流向  站到大山的对岸
就让你们的哭泣
无声的为你们自己
铺成一条归家的路吧

一只剽悍而孤独的虎
以它的睿智  以它超群的冷静
默默地在更高更远的山头
注视着  倾听着……
    1993年1月16日

▲雪史
          将雪埋掉
          是不可能的
               ——题记

本是天过掉落的一节灵物
来到地上   以火为伍
在初始的年代
所有的物种   在彝人眼里
都会以火的形式生存
本该烙伤天幕
火焰   却向土地深处掘进
向岩石深处喷涌
火光中   有一双青杉似的巨手
将一对最早的雪人
喧闹地
塑立

多么奇特的雪人呵
头上有喜鹊做窝
要间有蜜蜂筑巢
鼻中有丝丝虫鸟鸣唱
腋下有觉别鼠奔突
脐里有吉紫鸟建巢
腿间有阿尔鸟穿梭
脚背上蚁穴如野果

多么睿智的雪人呵
那些关于你的凝重的文字
开始带着铁沉的翅膀
怎样在雪水里濯净   火焰中化解
而后于毕摩深闭的瞳孔里
悄然内聚

那些深色的旗幡
无数次点燃久病的森林
雪   开始渗入一个民族的肌理
从此   冷与暖不再分离
                         1993年2月18日
▲垃圾
传说中的独脚人成为垃圾
神话里的神话成为垃圾
女人百褶裙下的声音成为垃圾
男人英雄结上的光芒成为垃圾
锅庄石千年的沉默成为垃圾
屋顶圆雕般的青烟成为垃圾
一切有声的诉说
和无形的辩驳成为垃圾

那些孩子的眼睛里
黑色而厚重的底片早已曝光
那些孩子心灵中
悒郁而悲怆的感应开始遁迹

我的名字是最后一个刻进
悬崖的词汇
让悬崖成为垃圾
我的心灵是最后一颗掉落
天池的泪珠
让天池成为垃圾
我的身体是最后一块
含血的俎上肉
让俎与肉同时成为垃圾
蹂躏我!撕扯我!吞噬我!
让蹂躏、撕扯和吞噬本身
成为垃圾

呵!但愿我将成为这世上
最后一片会说话的
真真实实的垃圾
                    1992年11月25日

▲岁月
    黄昏之火展开你的传说
    岩石在流放中燃烧
        —— 杨炼<<敦煌>>

    一

你们亘古地居住山间
一生静观着浸透泉底的山石
掐算一颗颗属于石头的日子

你们刚出生
就荣受巫光神奇的照耀
你们终身只在巫师的鼓面上舞蹈
你们在天池里舀去洁水漂洗
母腹带来的尘垢
你们用无言的苦蒿熏沐你们
自己反动的灵魂
你们以雪白的炽石分割
冥冥中鬼与神的界线
你们用青青的柳条建造神灵的行宫
你们当然还要呼唤  还要言说
你们的呼唤和言说
累积浩繁的卷帙
可是  你们也让沉重的历史
偶尔插上神的巨羽
你们也让繁复的生命
在森林深处随意获得单纯的答案


你们的脚印像猎枪的眼睛
你们的爱情像刀刃上的花朵
你们的双手是撑破岩石的劲松
你们的嘴唇从不泄露女人的隐私
你们的心灵是月光照不到的深渊
你们的梦里有青铜的内涵
你们的梦里痼疾如幼芽
你们的梦曾被任意拆解
成一堆堆弯弯曲曲的符号
可是   你们还要极力从死者的青烟里
解读生命的堂奥
你们还要图谋从婴孩的哭声中
燃起夜幕下的火把

你们象征着什么?
什么又象征着你们?
……
        
  二

       去年你种在你花园里的尸首抽芽了吗?
       今年它会开花吗?
        ——T.S.艾略特<<死者的葬仪>>

拱破现代极度狂乱的病杉
以蛆虫之身  爬上远古黯红的大纛
猎狗和猎物同时出场
撕心裂肺的笑躲进安然的目洞
此刻  猎枪按时瞄准自己的胸膛
彝族人的智慧从不揭穿自然的秘密
你们没有壁炉  你们不习惯于壁炉
呆滞的恒温
篝火喷吐鸡犬之血  草木依然
喧闹不停
托起高原众神的私语
木屋十分遥远


跨过那条禁忌的河流没有任何暗示
夕阳下  森林预备所有缺席的祭品
乌鸦是你们的兄弟
青毡初次出演月蚀
文字的重量被蛀空
经书里夹带沉重的纸币
以梦止血是先祖惟一的秘方
彝族人开始离弃”浮士德”
寻找”老人与海”
你们与阳光的爱情成为最初的巫术
你们的儿女是松树上
嫁接成活的幼蘖
木叶声声  很多年以后
空气里长满春笋般哀伤的音乐

割据嶙峋的山脉是你们立体的耻辱
屠杀牛羊  屠杀草木
写成丘壑起伏的故事
于是  你们失去天堂
同时失去地狱
              


   魂兮归来,西方之害,
   流沙千里些。旋入雷渊,
   蘼散而不可止些。
    ——屈原《招魂》

被日月反复淘滤的沙石重新涌进
日月的隧道
格言的民族从不权衡泪水的轻重
剥下一层层血浸的足印
将历史沉沉覆盖
那一泓暗泉无法澈照影子
一颗涂满母爱的文字
将生命的归期无限地延宕
逃脱木栏土墙铁屋的火把
驾竹马扮神鸟高翥
语言在地面显示
并镌记岩石最后的形状

你们躺在人类的边沿形骸俱释
可你们拥有自己的“恶之花”
自己的“荒原”
不论远近你们面对死岸
总是奋袂而往
你们已将自己的宗教
切成碎片任意蟒吞
你们被囹圄之梦久禁的肉灵
热望在时代苍白的面颊上怒放
你们被大山分流的白石意志
默然制造饮鸩止渴的河床
接受天上人间一切有声无声的召唤

购进他方牢笼喂养你们的谱系
你们脚下无形的铁链
在古老的“安魂曲”中锈蚀时间
日照过剩的地带你们难以
辨认寿服的深浅
1993年12月16日

▲切割
切割   以巫师的方式开始
在午夜   荒芜多年的土地
重又血流不止
泉水叮咚   泉水叮咚
水为生命之源
音乐附着在语词的躯壳上
进入似是而非的分娩

那些梦里如刀片的落叶
那些人类可能的欲求
都在极力实现各自
如痴如狂的切割
液体开始涔出这座城市的表面
整个世纪   我们只渴望根须
那些沉沉地
扎入地心的钢筋
和水泥柱的根须
古诗云:千山鸟飞绝
        万径人踪灭
古诗:骇人听闻之美!
      无所谓苦乐之美!

世纪之外   我的书屋
堆满了无汁的水果
堆满了无刃的水果刀
犹如幼儿园里挤满了孩子
我看见那些剖腹产的幼儿
朝气蓬勃   健康成长
禁不住   我拾起
一枚鲜嫩的梨
此刻   忽然传来
妻腹内未出世的婴儿
翠翠的笑
        1997年1月17日

▲拍卖
我以时下极其流行的方式
以我锋锐的意念
在你们不经意梦游之即
将你们久居的星球
或是这一星球
准确无误的模型
一一切碎
并标上各种不同民族
不同地域的文字标签
我满宇宙兜售这些碎块
我也定点拍卖
向你们这种擅长买卖的生物

我并不想从你们身上索取财宝
我只负责让你们
乐此不疲地
将这种买卖的游戏
继续下去

我目睹你们相互竞争的
热血面孔
我感受你们欲望的质地
我想象你们用纸币作为翅膀
学着飞禽腾空盘旋的样子

我是最后一位操你们
能够听懂的语种的
拍卖官
我汇集你们语言当中
最精确的词汇
引你们上路
我并不想真正敲定任何一个
你们预想的价码
我只想让你们像幼蛹一样
在我为你们设计的
游戏的阶梯上
永远地爬行
并付出一些代价

在这个意识世界
最后的阴谋是不存在的
不论你以什么样的物象                                       
以及最为诡谲的意识本身
作为掩盖
我也不想成为阴谋的缔造者
我同样不过是游戏的一部分
是你们最忠诚的玩偶

拍卖仍在进行
掌声呢?
你为谁鼓掌?
呻吟声呢?
你这人性的锁孔?

你们一旦进入我的拍卖场
你们即使买下你们的星球
或是星球模型的碎片
可你们依然没有居所
你们注定成为一群游民
你们是游戏的民众!
你们是游荡的民众!
你们是腰缠万贯的文化游民!
你们居无定所
食无定谱
语无定类

拍卖仍在进行
你们不必执意买下什么
你们只管不断地抬价
让拍卖场的气氛
更加走向高涨
你们大可不必
用太多的精力
注意你们的对手
没有对手游戏不能延续
你们要自觉地进入
所有的圈套
你们才会真实地感受
智慧与金钱交欢的乐趣

惟一的规则就是:
不能轻易离开
拍卖场
      1997年4月21日于永陵墓
   
▲病史
从舅舅的骨骼间
从母语的荒漠深处
升腾——
一个不贞的猎人妻子
和一匹骏马的故事
病  就没有离开过你
甚至远足,甚至泅渡
甚至交欢

你效仿那七个发情的女人
和一只公山羊的遭遇
进入城市之后
病   就没能再离开你
你带病上阵  锐不可挡
你是骏马还是骑手?

你的病开始在你那
无限膨胀的毛孔里孕育
此时   养鸡场
正用适宜的电流
孵出小鸡
报摘:某某城郊养鸡场
          遭鸡瘟
          损失折人民币上千万元
          这些纸性的鸡
          怪不得那么能飞!

你的身体渐渐长遍
大大小小的嘴唇
活像满坡熟透的
人工草莓
仿佛蜜蜂从预设的巢孔
进进出出,病入膏肓,鲜花盛开
你的病异常勤劳
纷纷出城
从不同的方位
吮吸阳光和空气
营造自己奇美的行宫
你的病也邀请
境内境外族内族外
亲朋好友  常造访
你的体内体外
这才叫门庭若市呢!
当然也有不少病的赝品
被你的病
拒之门外  你呢?
你把——断尾的“把”字句
偶尔出壳的病魂
孩子们拣拾满地弹壳
撰写成形形色色的出版物
封面上总有产卵的飞行物
脱逃雷达的扫描

你可以肆意吸食
由一切植物和动物制作的食物
以及世上所有的气体和液体
你的身体犹似毒品加工厂
没有毒品就没有工厂
同样  没有疾病缠身的日子
对于你   生命走向尾声

活着  就该活出病来

总统套间的钥匙
豪华汽车后座的按扭
市郊反锁的民房内
简易的地铺
桑拿室内精致的木瓢
左脚大拇指
被那宠物舔舐的惬意
不都是病的温床么?

你带着你的病
用电脑写作
病的足迹随键盘指令
深入电脑内部
你带着你的病
此刻   调动所有触觉
出席音乐会
每一个音阶都有病的呻吟
相伴   多么和谐的弦律

你热爱你的病
你需要你的病
这样写,读着
刺耳么?
病  是你旺盛生命力
不可缺少的组成
病于你   是生存的另一种能量
那条江户时代漂流了
二百一十四天的日本船
沉没了吗
他们的本土不就是一条
永远漂流的神船么
——偶然的闪现,打住!

病   从你的身体爬向人类的身体

离开有翅无翅的船舶
离开时隐时现的花蕾
大陆架   的确在海洋里养着
陆地的分泌物里
有油井塔的旗幡
有海明威的“冰山”
其实   病
偷袭梦境多年

此刻顿笔,一定会
有邻居借雨伞
天要下雨了
快快将晾晒的
病衣
收回
          1997年5月4日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5:57
倮伍拉且:四川冕宁人。高中毕业。1977年应征入伍,历任解放军88707部队战士,凉山州编译局编辑,凉山州文联副主席、《凉山文学》主编。1982年开始发表作品。1995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 著有诗歌集《绕山的游云》、《大自然与我们》、《诗歌图腾》,长篇报告文学《深山信使王顺友》,出版文学作品6部。组诗《大凉山抒情》和诗集《绕山的游云》、《大自然与我们》分获第三、四、五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诗歌图腾》获第三届四川省文学奖。1997年评选为四川省十大杰出青年。

倮伍拉且的诗
▲无门之门
把土地变成天空    把火变成水
你便能            你便能够
在土地里          在水中燃烧
自由呼吸          在火中游泳

把天空变成土地    一切都未曾改变
你便能够          一切也不可改变
在天空里          你也能够
播种耕耘          进出那些门
                  开锁的钥匙
把水变成火        就握在你手掌

▲汁液
河流无尽的河流
在庄稼树木皮肤里荡漾
海洋无边的海洋
在山岗平坝身体内波浪

多情的汁液
默默浸泡平坝山岗
浸泡庄稼树木
浸泡我们
最初和最终的生命

母性的乳房
成熟果实的形状
饱含浓浓汁液
也是无尽河流
也是无边的海洋

▲灵
眼睛里的眼睛
飘浮于时光之外
居住最核心处照耀太阳
太阳才光芒万丈

鼻子里的鼻子
嘴巴里的嘴巴
梳理空气和水
不需要鳃
不需要翅膀

手指里的手指
命运的母体
因它触摸
而变幻无常

▲漫长的雪
雪啊覆盖大地
漫长冬季里
翻得过高山
走得过谷地
无论雪有多厚
无论雪有多深
都能够走过
走得过漫长冬季

走过了冬季里的寒冷
走过了冬季
才懂得雪更漫长
雪啊漫长的雪
穿越了土地
穿越了生命
证明我们存在
雪啊比生命更加漫长

▲龙眼
你的存在无比巨大   龙眼
比海洋更加宽广     龙之眼
比天空还要古老     通过大自然
龙眼               阳光空气和水
龙之眼             承载我们
                   滋养我们生命
任何翅膀           也通过我们生命
飞不出你的笼罩     去热爱他们
最无过的想像
也被你握在手掌

▲哑河
哑河不哑
哑河不哑日夜喧哗

传说牛羊和马
还有其它动物
喝了河之水
便不能讲人类的话

哑河不哑
不哑的哑河
成了界线
规定我们与万物
相伴相依
遥遥相对

哑河不哑
哑河不哑日夜喧哗

▲夜之水
夜色浓浓
夜色浓浓
遥远的星光
会给你眼睛

独坐江边
独坐江边
你就会看见
水的骨头

夜之水
夜之水
褪尽了衣裳
你也成为夜
你也成为水
成为夜之水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5:57
吉木狼格(1963-),1963年生于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区,现居四川成都。1983年开始诗歌写作。参与“第三代人”诗歌运动,为“非非主义”代表诗人之一。出版诗集《静悄悄的左轮》、《月光下的豹子》。部分作品被收入《后朦胧诗全集》、《中国诗年选》等十余种诗歌选本。2000年起开始小说写作。
吉木狼格的诗
▲西昌的月亮
如果我说西昌的月亮
像一个荡妇
正人君子会骂我流氓
如果我说西昌的月亮
像一个流氓
人们会笑我胡说
皓月当空的时候
我站在(坐着也行)
月光下看一本书
连标点符号都清晰可见
西昌的月亮什么也不像
它只是很大
  
▲红狐狸的树
很多年以前
红狐狸经过这里
它大概觉得这地方太平凡了
平凡得使人忘记
连一只鸟也没有

红狐狸看看四周
它想这里该有一棵树
也许它只是想想
只是摇了一下尾巴
总之这里有了一棵树

很多年过去了
红狐狸的树已经长大
屹立在山丘的高处
它的前面和两侧是远山
后面是什么无法说清

这棵不平凡的树
它只在晚上才是白的
红狐狸摇着尾巴
到各个角度去欣赏

太阳矮矮地照着下午
除了矮矮的太阳
照着下午之外
只有红狐狸和它的树
红狐狸一直是红色
而红狐狸的树
接连变换了几种颜色

下午过去的时候
红狐狸离开了这里
在白茫茫的雪中
拼命地逃,只为了逃
它的尾巴在远处
按浪漫主义的感伤,一起一伏
  
▲距离
我的朋友隔着诗
把小说写得跟小说一模一样
我隔着窗户把女人
想象得跟女人一模一样

人和人隔着想法
我和邻居隔一面墙
墙可以推倒
树迎风摇摆
而人不能死去
人一旦死了就不再是人
所以鲁迅不是人

少年与老人隔着岁月
胎儿与世界隔着肚皮
山与山隔一条河
人类啊
从生存的时代
进入信仰时代
又从信仰的时代
进入生存时代
至于民族与民族
血液可以连接
语言只能翻译

耳朵和耳朵
永远隔着一张脸
这是明摆着的

还有看不见的距离到处皆是
就像秘密进行的活动
不一定都在晚上
我估计世界由距离构成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5:58
李骞,彝名阿兹乌火,男,1963年1月出生于云南省昭通市镇雄县场坝乡。1979年1月至1981年1月在青海省89210部队服兵役。1982年9月考入云南民族大学中文系,1986年7月至1998年3月在云南省昭通师专中文系任教,并担任系副主任。1992年9月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中国现当代文学在职研究生课程班学习,1993年9月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中国青年作家班学习。现为云南民族大学人文学院教授、院长、硕士研究生导师。出版有《作家的艺术世界》、《百年中国新诗流派史》、《诗歌的结构美学》、《第二次世界大战史话》、《现象与文本》、《金陵春秋——蒋介石全传》、《希特勒大传》、《阎锡山传》、《十朵剌玫瑰》、《彝王》、《创世纪》等专著、人物传记、长诗、小说集共15部。其中《现象与文本》荣获第八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第六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研究理论优秀成果奖。

李骞1首

▲彝王传(长诗节选)
上部   横空出世
  我们从哪里来?我们从祖先哪里来;我们要回到哪里去?我们要回到祖先哪里去。
                                                 ——彝族古代歌谣
0
一个远古传说的偶像  彝王
你的脚下  跪着一个桃花灿烂的春天

  1
彝王  六个部落的父亲
全世界彝人供奉的祖神
当天地意识到你将挣扎出母乳躯壳时
至高无上的造物主就预言
彝王啊  生生尊贵的彝王
你将化做一树永久的英雄之花
那一刻  穿着草鞋的大脚母亲
一只脚踏进地狱  一只脚踩入天堂
而猎取雄狮与女神的父亲
悠然自行  正在宇宙边缘散步
那一夜   月亮早已西沉
而你  作为一颗太阳
正在母体的羊水中冉冉升起
像一匹奔腾在旷野的烈马
向着人类社会飞奔  飞奔

  2
你生活在战国的天空
七国战乱的日子  把你锤炼成
一个爱爬大树的男人
彝王呵  越过三千年之后
你是否还梦想爬上乌蒙山顶的大青树
茹毛饮血的年代  你的房屋
如一片没有出路的大林莽
在穷困的生活中攀登高枝
仅仅是为了打下一片辉煌的领地
脚被荒火烧伤  却依然挣扎前行
眼被陷阱的枝条剌伤了  却依然寻找光明
站在高高的金沙江畔  彝王
你是否想过  从树上跳下来
回到人间  从头开始
因为  在你流浪的人生旅途中
战争与误会太多  太多
你爬呀  爬呀  爬上高高的树干
进入茫茫天宇
直到坚硬的大树再也支撑不住
从草地爬进天堂  多么美丽
从天堂返回泥土  多么永恒

  3
那里有路  你脚下的路都是黑色陷阱
在劲风无荣木的岁月  你木秀于林
洪水潮天  田地又一次昏暗
人群身陷囹圄  你伸出长长的大手
拉住日渐西沉的黑色田野
整个早晨  汗水滴穿了天庭
黑暗侵蚀了我们的家园  我们生存的空间
没有救世主为你加油  但你成功了
你的灵魂  化作一只轻松的蝴蝶
终止对苦难的阅读

  4
命运注定你一生战争  一生四海流浪
一生与骏马和美女为伍
你是彝人的彝王  真理的彝王
是胜利者的彝王  是骏马与女人的彝王
历史一旦为你打开天窗  你的光芒
亮了一方沃土  亮了春风不老的彝山
壮饮数千年骨血的男人
使一个本来就孔武的民族
又勇武了数倍

  5
阳光蹲在岩上  蹲在扛大旗者的手上
渴饮乌蒙山水的草鞋  挂在悬崖
眺望放牧太阳的彝王
多少硬骨铮铮的汉子  累倒了
还要爬山涉水跟随你
多少情深意切的女子  盼望着
拥抱你鲜活而明亮的影子
在那些高唱阳光的日子里
后人读不尽你血染的风采
读不懂你为何到处流浪  又
到处挑起战争
面对沉默几亿年的乌蒙大地
面对沸腾如火的金沙江畔
谁敢否认你  俘虏历史的彝王

  6
战争的遗址已风化成年轮
古老的的典籍  漂亮的服饰
展览高原上原始的辉煌
那双巨手  那双曾经掠过元谋大地的巨手
早已变成鹰  变成女人的故乡
强大的筋脉穿过高高低低的群山
缠绕在绿意葱茏的山林
彝王呵  永垂不朽的星座
千古不朽的诗魂

  7
你骑着白马而来
后面紧跟着年轻的兄弟
在传说的森林
炼就永不回头的品格
面对命运  面对一棵悬崖边的树
将双手伸出生命之外
捂住人生的伤口  前进  前进
彝王  你不断地抛弃家园
又不断地寻找家园

  8
风雪飘飘的年代
北风裹紧北风行走
苦难的彝人吹着牛角号远征
刀锋砍出一曲悲壮之歌
日子才变得如远山一样平静
牛羊才安详地在山坡上吃草
和平的鸽哨才自由地在空中飞翔
这一切  都来自彝王腰间那把
劳累不堪  永不生锈的宝刀

  9
高山有鲜花开放
那是毕摩(1)高悬的玉彩经幡
任凭风吹雨打  彝王不再抬头
只要花开  胜利就有希望
狼烟深处  久经跌打的男人
放下弓箭和猎枪
拥抱女人  孩子
走进满目真实的土地

  10
你是孤独的王者  彝王
岁月的风霜飘进你苦难的心脏
你守住彝山  就如同守住一口锅
守住一块丰满的荒土
你总想让战争远离儿孙
即便是做梦  也想把庄稼栽到床上
把森林栽进小小的木房

  11
彝人最优秀的孩子都飘泊四方
那条叫做金沙江的巨大河流上
没有竹筏  没有风帆  也没有渡口
大片大片的激流浪花
从彝家男儿的脚下走过
美丽的青春一去不回头
那些妩媚的女子  满怀温柔
在河边等了一年又一年
从少女等成婆婆
直到河水倒流

  12
天老地荒  彝王
你和谁走在一条路上
我们的父亲  我们的父亲的父亲
都曾经是你手中的一枚棋子
或者是你系在腰间的一把宝剑
你曾经用他们引爆生命的火焰
用血光染红彝山的太阳

  13
茫茫尘世  沧海桑田
是什么把彝山的生命照耀
是谁掀动五百儿女的情潮
女人玫瑰色的微笑  沐浴在阳光下
彝王  骠悍的男人  飞奔的男人
母亲们的花期为你灿烂盛开
在神与人最初结合的年代
河岸的百褶裙百折千回
为你绽开幸福的花蕾

  14
走出来  英雄的彝王
从神话中灿烂发光地走出来
在地老天荒的年代
你是伏羲手中捧过的一轮太阳
一轮沧桑几亿年的中国太阳
滔滔洪峰中  跃起又沉落
山的这边  山的那边
都是你照射过的大地
都是你用白骨写成的文字
此刻  你该走出来  从史册
从黄皮肤的元谋人岩洞里
辉辉煌煌地走出来

  15
家园是符号的家园
荒冷的季节  寒风在原地冻僵
漫长的火塘尽头
想起茫茫战海的岸边
一些被冻结的生命
猛然回头  成为一道苦难的风景
血水花开  冰天冻地
听听吧  彝王  在冥冥之中
战火又悄悄燃起

  16
金沙古道  渴望了又渴望
来自幸福的声音依然空白
是不是良机选择了错误
干渴的草  不见牛羊行走
欢悦不曾如期归来
铺天盖地的灾荒  奔涌  奔涌
浩劫正步走过大山
彝王  你用身躯温暖四季
直到变成一尊石像

  17
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的日子
你是故乡最后的守望者
一眼望去  视野被群山模糊
彝王  你怎么也不敢相信
毁灭庄稼是那样自自然然
你用灵魂加固彝山
用信仰筑成栅栏
大地痉挛后的重建
一切都坚实

  18
家园之上  人群被一代一代
种植在红土高坡
长久的呼吸
倾注而来的东方太阳
醒着的野兽和睡着的人群
在江水倒流的年月
共同团结在你的大旗下
潜入江底  睡在洪水的怀里
凝固成坚强的大堤

  19
高山上久旱不雨
森林低下高昂的头
牛羊成群结队  无路可走
孩子与石头走出洞穴
无人认领的群山
遗弃在树林的背后
水呀  水呀   彝王高声呼唤
敲响木鼓  双手抓起空空的河床
行走在龙的故乡

  20
洪水走后  河流便死亡
彝王被冲刷成枯朽的古道
飞沙走石  横陈大地
长江以南的历史
变成刀  枪  箭  戟
变成一部烈火写成的大书
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
重重叠叠印满彝王的足迹
在那本后人写的大书上
彝王用生命写成一个巨大的“人”

  21
茫茫大野  浩浩人生
被群兽围困的土地
郁郁悲悲  历经蜕变的爆裂
彝王随意翻开森林
用石头在枯木里淬出火星
受伤的兽类掉头奔突
星星之火点燃了大祸
你弄出了火  也弄出血灾
儿孙与你结束了生饮兽血的历史
却开始了人兽攻击的战争

  22
谁打碎了蛮荒的古巢
彝山长出一只美丽的翅膀
王者的刀钺排成美丽的队形
伸出粗犷的手接住
那温柔里藏有锋利
人不犯我的时候
我们为什么又犯人
大家唱着山歌好好地生活
割几把茅草  睡下
汲取自然的灵气
又转化为自然的儿子

  23
用刀打开天窗
山歌唱得更方便  更直接
彝王的吼声绝不是一种悠扬
那是给群山下达进攻或撤退的命令
在通往天堂的路口
死者永远死
生者却举着革命的火把
随意走走停停
等到后来者穿过昨天的硝烟
彝王用他笨拙的木弓
撑起一页完整的天空

  24
日子睁开目光
照耀着亮晃晃的彝山村庄
男人  女人  老人  孩子
全都走进十月太阳的光芒
邀太阳上山  请星辰入席
一年四季  大路朝天
喝完苦荞酿成的美酒
富贵者去走阳关大道
贫穷者  在摇摇晃晃的独木桥上
自由徘徊

  25
一条沉睡的河流
一个走动的峡谷
擦尔瓦(2)煽起蓝色的风暴
峡谷和峡谷毗邻的高原
从前都是一片混乱的海洋
贝壳砌成小岛有鹰出现
春天的一场哗变
海退走了  无须理由
鹰站在彝王的肩上
五千年  不过是抽一锅旱烟的功夫

  26
大凉山上有石头堆成的城市
支撑它的是彝王脚下的三块土基
如今发射卫星的人并不知道
万物起源之前
彝王肩扛犁铧
从早上出发
到月落星陨之际
不停地梳理天空
给太阳找一条行走的轨道

  27
九十九只大鸟栖身在梧桐树上
阿墨西尼摩(3)站在树下
走过生殖繁忙的草地
把生命的一半抛上大树
多情的大鸟越过山冈
走进遍布爱情的故乡
飞走的不仅是大鸟
是一个老猎人反复咏唱的生命

  28
太阳从彝王的手指间升起  又落下
一个永远的早晨或夜晚
无数未经密谋的火把
点燃彝山  一个成熟的部落
在红光中冉冉升起
高高扬起的天菩萨(4)指天起誓
把昨日的黑色阳光
深深埋进地心

  29
人猴同源(5)
猴子的灵魂离壳而去
将肉体击败
在虚空的夜晚
火把将所有的沉睡照亮
猴子们站起来  举起木棒
走出世代栖居的山洞
幸福慢慢逼近
带着女娲婆婆的耳语
彝王顺手掐一枝无名野草
抽打云贵高原的额头
野草之魂  在熊熊的火光中
分泌成六个部落(6)

  30
记忆凋零  思绪轻轻飘落
生命之泉  飞速流进历史
彝王渴望自己如一只候鸟
生出一对背负苍天的翅膀
升到最高的地方
找一树落脚的枝丫
用血肉之躯
铺垫一个永恒的村庄

作者: 安文海    时间: 2014-2-8 15:58
规模不小,只是作品阅读的少,了解的少。没见过刊物!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5:58
禄琴,笔名绿琴,女,贵州威宁人,大专学历,1965年12月出生于贵州省威宁县草海湖畔。1987年在威宁县教育局、贵州省毕节地区文联工作。2001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诗集《面向阳光》、《三色梦境》。《面向阳光》获第六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三色梦境》获诗刊社诗歌艺术文库优秀诗集奖。2000年获贵州省人民政府授予的贵州省先进工作者称号。

禄琴的诗

▲低语
   
  一
只一低头,那朵石缝里的花就开了
若惊鸿划过天宇
巫师的咒语,在一片空白中显灵
盒子打开。迷香四散

她对自己说,这只是远去的旧梦
月光失陷于一段乐曲中,上不了岸

  二
她为什么要流泪?该置身事外
照见或预言,在梦之外徘徊
夜静寂。舒缓的乐音如藤蔓
爬上了那支口弦的唇边
与谁对话,才能完成一次征服

她宁愿在那一刻,成为美丽的哑女
不用说出心中埋藏已久的秘密
在所有的真相未揭开之前
你可以从战事的后方翻山逃走

  三
那女子的额头有梅花的印痕
梦里并未听到刀剑声。剑光划过,纯白一片
遥远而又迅速
前世与今生,重复上演着一幕幕悲喜剧
而这只是一个镜头很小的片段
掌纹与经卷,为谁引领。生命
在花开时结束,在花落时开始
最终,她还是泪流满面地俯下身来
害怕看见那朵花在弦律的弯曲处
再次凋零。祷词如水

▲半面岩画
   一
那面青铜镜
隐于木楼的窗棂处
浅浅尘埃,涂抹新伤旧痕
时间被忧郁的眼神
调拨,散发古旧的气息
风吹不走的画面
凸现她的半个侧影
轻醉为谁,只给你半面的妆容
让你独自分辩 爱的深浅

  二
胭脂花在木匣中,旧了容颜
她转身,取一朵点于眉心
聚拢的红,如血散射于心
她在孤独中享受病痛
一缕青草,荣枯盛衰淡了容颜
那只握旧的杯盏,隐隐作痛
再难还清真实面目

  三
再也回不去从前
她数着铜镜上的刻痕
想起月夜下的火舞,一次次的深陷
若没有了你,她的妆容是否
会从右向左延伸
所有的臆想都成为你
永远抵达不了的岸

▲丛林

  一
无语。她总会在茫然无措时,保持沉默
那些丛林中的歧路,四分五裂
像一节节散乱的梦,不由分说,任意布局
恣意横斜。此刻,进
或退,都变得毫无意义

环顾。丛林深处,雾气弥漫
让她再一次深陷于内心的幽暗
她喜欢的那片红树林
还有松鼠和野兔,都成了模糊的代名词
这样一想,身边的树就流出泪来

  二
顺着叶脉的走向,她能听到
遥远处,那条河流依旧在流淌
也能听到那个守着一缸月亮的女人
嘴里哼着的歌谣

路有多长多远?该从哪里开始
方向感缺乏,任何占卜都抉择不了
南北。约定好出发的地点
可最终还是走不出自己

  三
注定的际遇如一阵风,流浪到何处
均会有个转身的姿势。无论如何大喊
只有那些隐匿的风拂过。红柳,月亮,蝴蝶
穿过手指停在风中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5:59
沙马:60年诗人、少数民族文学新生代前沿作家、民间思想探索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少年时代开始写作生涯,在海内外知名报刊发表了大量文学作品,著有诗集《梦中的橄榄树》、《灵魂的波动》、《幻影之伤》、《沙马诗选》、散文随笔集《虚幻的面影》等。诗歌被英、德、法等语种译介到国外,2002年获中国第七届少数民族文学奖、2003年获第四届四川文学奖特别荣誉奖、2006年获第三届四川民族文学奖、2009年获第四届四川民族文学奖。被海外报刊称之为“地域写作代表性诗人、南高原抒情王子”。现居四川攀枝花。

沙马的诗


▲南高原,苍茫只是一瞬间(组诗)

●那一天
那一天,云朵带着你一起飘远
好多年前,你穿过无数的山寨
你的马匹总是驮着经书和盐
火塘边,你低沉的操
无意中把许多人的梦引领到远远的天边
雨丝落进眼里,我不知道
天边的花园,有几朵花会在祈祷中
恍然盛开。你说远方很美让人爱恋
“如果灾祸来临,
最好的方法就是操;
或是找寻祖先刻在山神树上的箴言”
“命运的方位会在时间中逐一改变。”

那一天,很多事我想不明白
你走出山寨好多年,最后
却在故乡的山岗上闭上双眼
毕摩念了送魂经
女人在唇边为你弹响心碎的口弦

那一天,我老想着远方的模样
在木屋边
那一天,树叶吹打着十三岁少年的脸
那一天,我流下了泪水
我的亲人呵,
我真的不明白:人活着要到哪儿?
为何我的内心有了苦涩的体验?

那一天,阿妈说
孩子,天冷了,哼着歌睡吧!
在人世间
许多事情总是难以如愿

●六月的寂静
雨水丰盈的六月,有人悲叹
坡上飘着野栀子的花香
山岗晃动的影子,在孩子的凝望中
四处躲藏
没有谁会肯定地说出那条河流和故乡
在迤沙拉以南,有谁
记住石头上的暗语和忧伤
风沙扬起,只一步,路已中断
朦胧的树林在狂笑。一些人
开始让眼睛不动声色地说谎
“你想回头吗?你必须让梦沉入
涨水的河床……”
木门朝着怎样的方向打开?
怎样的时刻可以不让自己辛酸?
那些伤口,在寂静中留下什么?
有什么能在脑子里一闪,然后轻易地淡忘
天色渐渐灰蒙
手持花朵的人,在六月病重卧床
空气中发霉的气味浸入木窗

●聆听
是否可以让风吹拂迷茫的
事物和手指,是否可以留下那些空洞的
喊叫,是否可以把火塘边的呓语
幻化为怜悯的词

青木瓜汁从树上掉下来
鸣叫着夏天的蝉,在视线中跳舞
过往的时光和云朵随意飘移
一些隐隐约约的声音
在叶片和露水里来来去去
细细聆听,一切又悄无声音

夏日青涩的滋味
是不被遗忘的记忆
水流过长满青苔的石坂
猫眼草幽幽地摇晃着倦意
在雨布满的山箐
除了一个小孩,还有谁是聆听者
把内心交给四处游动的虫子
迫使灵魂说出所有的秘密

●黄昏中的树
天气渐渐冷了,树叶一片片
坠落,听不到一点声响
黄昏中,树的动静没有谁会在意
只有大地,对于那些逝者怀有深刻的怜惜

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如此地深入树的内心,并改变它们

对于黄昏,我是一种盲目的热爱
我站在这里
山岗吹拂神秘的气息
“不要轻易地说出那些地点
不要轻易地承认疼痛和伤感
不要放弃最初的怀疑……”
灯火熄灭,我还能退回到哪里?

人心和秋天一样易于隐藏
面对黄昏中的树和
对时间的焦虑
我无法分辨那些苍白的言辞

●过洒拉地坡
可能是最后的渴求了
寂静中的谛听,那些喑哑的音符

那些刚刚从睡眠中醒来的人
被巨大热情所鼓舞
虚幻的火燃过,天空中飘满了尘土

战争的废墟,祖先的头颅
证明着仇恨的泛滥
无辜者的血,溅红蜿蜒的小路
是谁,吹散路上的标记
“你是悲哀的,
你可以交出灵魂洁白的那一部份。”
等候雨水的脚步
仿佛遇见夜里的灯在梦魇中哭
歌者已被厄运击倒
散乱的风扯碎牛皮经书,毕摩忧心的
眼神,让树叶纷纷干枯

●守灵夜
不可轻易惊动那些熟悉的面孔
不可让雨在坡地上乱飞
所有的背景只是天空。看一眼
四周清凉,大地沉着、冷静
缺少星光的抚慰
只一瞬间,我什么也看不见
不可轻易地触动诺依河上的眼泪
不可叫微风毫无目的的吹
无数的歌谣,唱死亡唱爱情
直到吐出鲜血的红
其实,亲人们也许在不远处游走
他们亲切的笑靥化成了灰
他们耕种的麦地现已荒废
我是如此悲痛
想把甜蜜的词说出来给山野回味

阿妈,你走很久了
我想再看看你悲戚的面容
你带走了母语的祈祷和隐喻
除了记忆,有谁理会

回想你枯瘦的手为我整理衣角
那段苦日子真的让我心碎
阿妈,今夜你栖息在哪片云彩之中
阴郁的岁月,我独自追悔

●看看那些灯盏
寒夜里,赶马人在峡谷中穿行
远处的灯盏浮动着桔黄的光
路途迢迢,赶马人一直在路上
山谷里飘浮着兰花烟浓的芳香
走几步,看着那些灯盏
仿佛可以触摸或
感觉烈酒的气味和木屋中的火塘

那些灯盏,不是命运的方向
没有任何暗示或指向

对于那些赶马的彝族来说
脚印永远朝着故乡的山岗
看看那些灯盏
心里清楚,那是别人的村庄
却有一丝温暧,在空气中飘荡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5:59
阿苏越尔:1986年创办并主编《山鹰魂》诗刊。有个人诗集《梦幻星辰》、《留在雪地上的歌谣》﹙又名<我已不再是雨季>﹚、《阿苏越尔诗选》。《阿苏越尔诗选》获得第五届四川文学奖提名并获得第三届四川省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奖。2008年6月至2013年10月创作2000多行的抒情长诗《阳光山脉》。鲁迅文学院第十期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学员。
  诗观:参与并开放族群文化的隐秘场景,将个人的诗性放回模糊的源头,恢复仪式的庄严,接受一场场虔诚的洗礼。


阿苏越尔1首
▲与春天同行(组诗节选)
1,正视故乡
一朵白云的想象里说
你从头到脚是轻的
就以白雪般的模样
离开慈祥的山顶
  
到地里与幼苗为伍
寻找目光凄凉的家长
想象已让失败者一睹为快
故乡,你是深深的失败无疑
  
犁铧犁进深深的土地
土地上,骑马的白云仰望山顶
美丽的索玛花一落千丈
骑马的白云热泪盈眶
  
土地上,割去春天和细心的汉字
割去九十九双一尘不染的手
还有什么要说呢?你啊故乡
是否一切痛苦的根源都有了眉目

2,远方
开始的时候
我们总是埋怨
那些远去的人们
背负着无边的思念
不停奔走
&nbsp;
在大小凉山
我们醉了又醒
醒了又醉
对遥远于身边的事物
心存向往
&nbsp;
那些春天的布谷鸟
就像我们远山的亲戚
来了又走
走了又来
用翅膀叙说着远方
&nbsp;
后来的时候
我们终于知道
那些遥远的地方
其实一直就藏在
自己的心房

3,春天的布谷声中
春天,在布谷声中
一些人卧病不起
通往幸福的路
被鲜花阻塞
&nbsp;
我们从病榻上醒来
望见遥远的山头
一些人放弃流浪
精心建设着日思夜想的故土
布谷声声中,他们
流下辛酸的泪水
卸下一生一世的抱负
&nbsp;
春天,在布谷声声中
统一了贫穷,生活和赞歌
田地间温暖的阳光
照耀着小河边晒心的农民
&nbsp;
老人们抹去心中的`泪水
我们却放弃实在遥远的打算
从妻子手中接过板锄
播下去年战胜自然灾害的玉米
丰收的,疤痕累累的玉米
亲爱的玉米
然后陪伴饥饿的山鸟
等候夏天过去
秋天到来
粮食平地丰收
&nbsp;
春天,在布谷声中
你无法猜想
我们的内心在丰富
在成长

4,春天的雪
从古泽古洪的地方
上升,步履轻盈
春天的雪正在离开山岗
显著的位置
牧羊人,孤独,寂苦
沉睡在无蚊虫叮咬的高坡
失去相爱的鲜花
思念的羊群织成披毡
&nbsp;
就这样睡在披毡下
这样的季节留不住
任何愧疚的泪
青草正尾随诗歌的脚迹
这样的季节我们走了
&nbsp;
在何方
路的尽头布满了阴云
在何方?有一只鸟展翅待飞
冬天过后我们飞走了
或许天上有一辆轮回的水车
满载回如水的我们
哪里不可以被居住
这一个季节我们流走了
不说声再见我们走了
铁石心肠我们走了
&nbsp;
我们是迎着你的目光来的
那时,迎候我们的还有什么
一场倾盆大雨
那时捶胸顿足的是谁
山上尽留下忧伤和患难
瓦板屋炊烟袅袅
那时,神灵坐在山岗
眼里充满了仁慈
&nbsp;
那时啊
炊烟在洁净的山岗
若有若无
容易消失
炊烟表达了我们
对事业的抗争
求生的欲望
&nbsp;
羊群在山上随心所欲
牧羊人正在离开山岗
&nbsp;
在天与天相连的地方
是什么迟迟未到
是什么迎候了我们
一场倾盆大雨
一阵急切的思念
血迹斑斑的诗歌
&nbsp;
但你,遥远的古泽古洪
记忆里流动着清新的空气
但你,下山的路意味着什么

5,呼吸新鲜空气长大的孩子
呼吸新鲜空气长大的孩子
我梦中的花朵
永远珍惜这一切
你向田野奔去
纵声歌唱田野

呼吸新鲜空气长大的孩子
你深深把生命置于肺部
在梦里,在我的田野上
你要承认这一切
你更是庄稼和镰刀下的田舍
在广大的地方备受爱护
还有什么比你更美丽和实在

没有什么比你更美丽和实在
能够轻易描写一天的孩子
没有什么比你的存在使我感到
幸福和充实

在高而无尽的山上
你喂养了我的耐心和长寿
我所看到的贫困者
他们在初夏的小雨中
身穿单薄的上衣和垫褂
细心拔去田里多余的玉米嫩苗
你喂养了他们每一次突临的疲惫
--我的爱和恨

6,春光
冰雪消融的时候
大路鱼跃而上人群的
风口浪尖
&nbsp;
被喻为幸福的农夫
在连接县城和州府的地里
拾掇起手中的活计
&nbsp;
明天一直遥远
你又不在身旁
话语的种子无从播下
&nbsp;
山冈低下头来
超世入怀的阳光
照见河水明净的身躯
&nbsp;
前世的念想静静流淌
你所梦见的春光依旧
在佛珠似的水滴间闪耀

7,那年春天
那年春天,山花烂漫
山道升起于村庄的眉际
我收拾书籍,从父母手心出发
春风鼓满旧书包
&nbsp;
那年春天,我坐在山头
回望梨花开满村庄
飞鸟栖息坡上,不停议论
或许它们早已知道,我将走向哪里
&nbsp;
那年春天啊
渴望与你相遇,在山路上
花团锦簇中
我的歌声婉转而且悠扬

8,二月
鞭炮齐鸣,阻断问候
城市的言语稀少
街道的一生漫长
我们独自流浪
像野果子
我们结在欲望的枝头
对春风奉若神明
&nbsp;
在别人的节日里,步履轻盈
天空的盛装快速消失
欢闹声里的夜晚正在蔓延
与你的对话被淹没
雪山冰冷,穿透大地
什么时候,换一种言语
春天的脚步声
或许降临
&nbsp;
那一天, 故乡啊
衣食无忧的您
开始从心头滑落
&nbsp;    
9,三月
山里的梨花开了没有?
&nbsp;
我紧闭心扉,风从路上走过
无车可坐的风感受到了道路的崎岖颠簸
&nbsp;
赶路的风,在宽敞的坝子上
遇见了油菜花
唉,是谁遗失了前世的爱人?
&nbsp;
还有前年油菜花节上笑盈盈的你
几处雷声醒来
雨水和梨花还挂在山头
急于落地的是我们怀揣的春天
&nbsp;
梨花曾经迎面开放
只是那时,我狭窄的心胸
无法容纳行走的春风
还有山那边宽敞的坝子
坝子上满口汉语的油菜花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6:00
鲁弘阿立:汉名张培立,1966年生于贵州省大方县普根底。1988年毕业于西南民族大学中文系,现供职于贵州省毕节日报社,任总编辑、社长。著有诗集《月琴上的火焰》、主编诗集《第三座摹俄格》。在《民族文学》《民族作家》《星星诗刊》《诗歌报月刊》等报刊发表诗作数十万字。

鲁弘阿立的诗


▲我是被火焰过滤的灵魂
我是被火焰过滤的灵魂
我是被苍天与黑土驱赶  吸纳和拥抱的人
其实我是雷电中不死的鹰
我是沙  风暴里的沙  激流里的沙
我四散奔走  在月光下发出沉默的光芒
我在春天的河谷  夏天的山顶  冬天的海面上
我在秋天的星空下聚拢
我在青藏高原的一侧  在四川盆地的南面
我在金沙江两岸  在大渡河  雅砻江  怒江
在牛栏江 乌江  我在云贵高原的泥土和石头之间
放牧我的历史  我的血液  我的骨头  我的祖宗
喂养我的孩子  
喂养我的潮水般的爱  
喂养我的沙沙作响的恨
我在峰峦之间  碧水之间  目光与剑之间
种植燕麦  洋芋  瓦板屋  炊烟里的天堂
我在黎明出生  在黄昏死去  在怀念里返回
我是沙  其实我是大地肌体的一粒  
我是一粒黄  一粒黑  一粒红的沙
我啃吃着汹涌的寂寞与迷梦  
我用身体埋葬青铜般的思想  埋葬青春般的火苗
我用身体携带索玛的芬芳  女性的颜色  刀鞘里的情歌
我是沙  
一片灰烬是我的休息
一只火鸟是我的回声
我的身体堆积着笃慕与南诏的烟尘
从柯乐罗姆  能沽罗姆  罗尼之山  到巴底侯土
一直到迷幻的石姆恩哈
我与苍松翠柏般的岁月相握
与失散的心肺共存  与蓝天下所有的村庄和原野相处
但我不是斜靠枝头故意咳嗽的桃花
我是沙
用一滴血照亮落叶一样弥漫的苍茫
用一枚雪花引爆纷纷扬扬的诗篇
用两行热泪搓洗九千年欢愉与伤悲的旅程
我是被火焰过滤的灵魂
我是被苍天与黑土驱赶  吸纳和拥抱的人
其实我是雷电中不死的鹰
我是沙  风暴里的沙  激流里的沙  
我是把家安在太阳底下的  炫目之沙


▲遥远的鲁弘米尼宙

    一
我一直不承认  鲁弘米尼宙
只存在于那支苍凉高远的《鲁弘高原》:
“白云当披毡,狂风当马骑”

我要向岩石下的那口水井
大树上的那个老鸦窝
向马缨索玛  甲壳核桃  紫花刺梨和长尾巴山鸡
向布摩老人 会唱酒礼的阿买 会做豆腐马鞍的也普先生说
我没有忘记 我们很亲 

   二  
我要用自己的骨头做成天梯
才能摸到鲁弘米尼宙的雪花和火把吗
一起在黎明时分扛着獐子回家的兄长啊
你是乡土文学和民族文学的正版
我的阅读 使你褪去光环 让你
像一块正被雕刻成虎头月琴的马骨

   三
我不会在故乡面前一味地歌颂那些
繁荣的都市 每说一次 
鲁弘米尼宙的忧郁就会加重一次

其实啊 你不知道
我也不想在异乡对那些白发的学者以及
时髦的女孩诉说 鲁弘米尼宙的春天 秋天
我宁愿你更加遥远 像另一座雾霭缭绕的高山
像另一个人的另一种活法

   四
这样不好吗
你的一颗荞子可以发育为一个家支
你的一颗眼泪可以令历史漂泊迁徙
这样不好吗

    五
“白云当披毡,狂风当马骑”
这些陡峭民歌是我的篱笆
我就是中间的那块土地

▲向天坟[向天坟是彝族重要人物火葬时依据星座对应关系而垒砌的一种墓葬形式,一般是在高山之巅,呈圆形。]
某个人长眠在这里了
酒碗里的天空灌满星辰

我必须向天凝望
一颗星星的灵魂正张开翅膀

坟上的野花和乱草
嘈杂的生命

谁也无法理解我此时的心情
旁边的刺梨树挂满了红绸以及
刺梨果的乳房

作者: 安文海    时间: 2014-2-8 16:01
作品民族风情浓郁!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6:01
 俄尼•牧莎斯加:古氐羌人的后裔,汉名李慧。大凉山瓦来拉达人,1970年10月生于甘孜州九龙县。现凉山州文联《凉山文学》编辑部工作,参加过“第十七届青春诗会”,参加过美国爱荷华国际写作计划“文化探源”活动,著有诗集:《灵魂有约》(1994)、《部落与情人》(1999)、《女妖》、《高原上的土豆》(2003)《彝胞的大凉山》,长篇小说《袖珍月亮》,中篇小说《有过的“拉库”》《毕摩的故事》,短篇小说《多余的人(系列)》,散文诗诗集《郁郁,在拉布峨卓》,电视连续剧《支格阿尔》(26集)、《情缘螺髻山(20集)》。

俄尼•牧莎斯加的诗

▲在阿固脚的街子上(组诗节选)

●阿固脚•回龙的街上
阿固脚的街上有彝人也有汉人
阿固脚却是很小很小的一条街
要逛遍整条街用不上十分钟

汉人与其他地方的汉人不一样
因为太多了彝人的原因
很多东西就像彝人,只保留点汉话

彝人也与其他地方的彝人不一样
因为太多了汉人的原因
很多东西也就像汉人,只保留点彝话

彝人在忙碌一天之后坐下来休息
一坐下来就是半天,他们天南海北的吹
三五成群的喝着转转酒,汉人也是

阿固脚的街子上传闻很多,但是
要数谁家的彝人娶了谁家汉人的姑娘
要数谁家的汉人娶了谁家的彝人姑娘
这一条条是最具有震撼力的事
阿固脚是彝人的称呼法,汉人称呼法却是
回龙,但是这个地方,对于称呼来说
汉人也听得懂彝人的称呼
彝人也听得懂汉人的称呼

我在这条街子上逗留了很久很久
也许是一生,也许是一世
我看着这些人都一样的可爱

●父亲与我对脚睡觉
我的父亲哟,是我的父亲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父亲跟我对脚睡觉,在阿固脚的一个屋内
父亲喝醉酒了
听着他时高时低的呼噜声
我却怎么也睡不着

我知道他的父亲就葬在这片天空下的山中
他的母亲葬在离这里挺远的
就翻过那匹大山的那片土地上
他喝醉酒了,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在胡言乱语
他喝醉酒了,他却说得一本正经很一本正经
他在说:葬在他父亲这里好呢?
他还说:葬在他母亲身边好呢?
一个是在山的这边
一个又是在山的那边
他的父亲和母亲。诚如像我们一样
我和父亲一样,虽然住在同一车铺里
但是各自睡在一边,对脚睡觉
我小时候躺在他的怀抱,长大了
我和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并起睡下
这让我伤感,在阿固脚的一个屋内

他势将老去了,我正年青啊
因此,我们是在走一条相反的路线
除了我们都彝人,除了我是他的儿子
除了他是我的父亲。在阿固脚的一个屋内
啊,俗话说:隔了房子就是家门
与别个家门是完全一样的了
我在做着比别人还多的是孝敬父母
我是无能为力的,除此之外

我的父亲哟,是我的父亲
父亲跟我对脚睡觉,在阿固脚的一个屋内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我想了很多,很多……比如想死亡和生存
比如想来和去,比如说爱与恨……
父亲喝醉酒,睡觉了
他只管放任他时高时低的呼噜声
明天,我要告诉他我一个晚上都没睡着觉
                              
●几勒吉巴
我不知道是哪个地方了
但我清楚地记得那个地方的名字
几勒吉巴啊,你在哪里?!
几勒吉巴啊,你在哪里?!

在白天也像黑夜的日子里
他被打死了,一颗熟悉的子弹穿透他的胸膛
而不是陌生的。在很久以前,在兵荒马乱的
年代。就在你这里
在你那里啊

在黑夜也如白天一样平和的日子里
他被打死了,留下许多的遗憾
滋生许多的可能,像针尖一样使人
难以入眠。他是我的亲亲的爷爷吗?
他是我的亲爷爷啊

我终于知道那个地方了,阿固脚
在你的天空下,在你的大地上
但我却不敢认领了,阿固脚啊

就是这个几勒吉巴,我知道你在哪里!
我在说:记住任何地方都不要记住你
思念任何地方都不要思念你
像针尖一样刺疼的你,在阿固脚
在我的心里,在我的梦里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6:01
 吉狄兆林,男,1967年9月21日诞生于一个名叫吉狄火草儿的小小村落;十八九岁学习写作;二十几岁放弃;三十几岁重操;四十几岁略有体会;习作散见于《凉山文学》、《星星》、《诗刊》、《诗林》、《中西诗歌》、《攀枝花文学》、《民族文学》等刊物;曾有部分习作入选《当代彝族作家作品选》、《2004中国年度诗歌》、《《中国诗歌年选2011》等选本;著有诗集《梦中的女儿》,散文集《彝子书》;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
    诗观:诗歌是一种力量。


吉狄兆林1首
诺苏(组诗节选)
1,诺苏
风要我黑我就黑
我的黑和火塘边的锅庄的黑是一个妈生的
我不说
我是死了要用火烧掉的人

雨要我白我就白
我的白是绕山的游云白给太阳看的那种白
我不说
我是死了要葬在那山顶上的人

为什么我的眼里不含泪水
因为我的名字叫诺苏

2,牧羊曲
看见一只羊打败一只羊
我的身上
属于父亲的部分就傻笑

看见一只羊被一只羊打败
我的身上
属于母亲的部分就会疼

经常地傻笑
经常地疼
我就成了现在这模样

3,我觉得寂寞
无事可做的日子
我总是拿自己的身体
土豆一样卑贱而结实的身体开玩笑
比如明知故问:“你是谁?
为什么还不死?”
他总是答非所问
他的强项是劳动,并且
能够与周围的劳动人民打成一片
和捡饭吃的傻巴达哥也亲得就像一家人
“给我顶住”。我说
我觉得我比他高至少一厘米
我觉得我统治着一个土崩瓦解前的王朝
我觉得寂寞

4,回乡偶书
暖洋洋的土墙后面
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小虫动不动就装死
在我面前也装死
我反复对它们讲我不是王村长
王村长还在乡政府喝酒
它们根本不相信

5,阿诗玛已经在路上
从火草尔村
站在诗歌上,看天下
我看见云贵高原上空一朵羞涩的云,飘着

我怀疑
那是彝族民间故事中独有的阿诗玛
知道自己有多美的阿诗玛
处女阿诗玛

从诗歌上下来
在火草尔村,玩泥巴
我始终相信有一个神话需要我成为主角

相信
三千年如一日地爱着的
三千年如一日地恨着的
我的

阿诗玛已经在路上

6,羊皮口袋
我估计这个夏天要热死人。同志们
特别是那从穷人到富人的路上,我估计
不热死人也要急死人。同志们
死人的事情,一旦要发生
谁能阻止?这一点,有大人物早就说过
昨天写的半首诗中,我也说了。只是由于
目前我的名气还不够大
提出的希望当然也比较小——我说
我同意它发生,只是希望它发生的地点
离我妈和我
远一点,再远一点
最好能隔上几座像样的山
   
为此,我不仅动用了我爷爷的名字
而且亮出了我的羊皮口袋
   
这是我的秘密武器
不到万不得已,一般是不可以
轻易亮出来的
是我爷爷特意留给我的
是我妈一针一线缝补过的
是我的身体和心灵都离它不开的
   
当然我也没有说,我要凭着
古老的羊皮口袋,顽抗到底
作为交换条件,我同意
在这个也许会有不少人送命的夏天
添几根白头发
   
因为我相信,经过这次考验
在大裤赤脚的先辈灵魂的指引下
我将要找到,传说中,幸福的花儿
只开不败的哈拉所什啦——我相信
在那里,我亲爱的妈妈
一眼就能帮我认出,跳朵乐荷舞的姑娘群中
谁是我命中注定的阿依嫫
命中注定的阿依嫫啊就会轻轻地走来,轻轻地
把我的包括白头发在内的所有烦恼都化解掉
轻轻地给我比白花花的银子
还要实在不知多少倍的爱情,金灿灿的爱情
这辈子,怎么用也用不完的爱情
   
同志们啊如果连这么点准备都没有
吉狄兆林我怎么好意思吃36岁的饭

7,原野
一头黑公牛
把坚硬的角深深地刺进
春心荡漾的大地
然后,缓缓深情地抬起头来
谁的脸色也不看地
说:“哞——”
   
这短粗、有力的一声
实在性感
   
我不得不放弃
牵它鼻子的打算,并且
希望它,直直地竖起尾巴
像旗
   
虽然,最近一段时间
作为一个男人
许多事情都没有能够处理好
远远地望着它,我发现
   
我该硬的地方
又都已经悄悄硬了起来

8,一个名词:彝子
鹰的骄傲和孤独是一种美
虎的勇敢和坚强是一种美
阿普笃姆的勤劳、诚实和善良是一种美
记住它们,你用心,还用了血液和骨头
所以你沉默,沉默地歌唱
歌唱尼木古火的炊烟
炊烟掩映下的燕麦、洋芋和苦荞
也歌唱沙姆拉达这些向阳的花花草草                 
你想告诉今天的太阳:“我要
保存好火种和飞翔的欲望,充满
信心地耕种和繁殖;我还要……”
捧一捧鲜嫩得几乎可以当早餐的阳光在手
我不得不用金沙江经过大小凉山
经过云贵高原时特有的男低音
深情诵起:彝子啊——彝子
一个饱含爱和幸福的名词,代表骄傲
勇敢、坚强、勤劳、善良、诚实
以及适度的孤独
没有反义词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6:02
 阿卓务林,男,1976年8月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诗作散见《新华文摘》、《诗刊》、《民族文学》、《诗选刊》、《大家》、《边疆文学》、《云南日报》等报刊杂志,入选《新中国成立60周年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诗歌卷》等多种选本。获云南省文学艺术创作奖、《边疆文学》奖、《云南日报》文学奖、闻一多诗歌奖提名奖、红高粱诗歌奖提名奖。2007年参加诗刊社第23届“青春诗会”。出版有诗集《耳朵里的天堂》。

  诗观:诗是神灵附体那一瞬间让人眼前一亮的那一束光芒,它可以把魂魄照耀得更加明亮;是春暖花开那一片刻穿透岩石的那一股溪水,它可以把心灵洗濯得更加干净;是种子破土那一刹那含情脉脉的那一片嫩芽,它可以把人性点染得更加美好。诗也是生命个体对世界的呼唤和应答,是与内心深处另一个自己的交流和对白。每一首诗,它都纯属天意。没有定律是诗歌最大的魅力。而我,将听从太阳的召唤,像泉溪一样自然流淌,像云雀一样忘情歌唱,用蘸染夜色的笔,记录彝人的生活变迁和心灵波动。

阿卓务林15首
▲耳朵里的天堂
那个孤独的哑巴
静静地坐在门前的古松下
一脸的庄重
似乎有一道命令
比他的心更固执

他的嘴唇蠕动如虫
如一只振囊鸣叫的青蛙
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似乎有一打话
在他的脑门挣扎

但他始终不肯打开
话语的城门
似乎有一尊佛
让他宁肯背叛自己
也不敢泄露天机

他那左手捂住右耳的姿势
让我怀疑,他是在用一只手
塞住一只耳朵里的人世
用另一只手
打开另一只耳朵里的天堂

▲故乡
故乡就在脚下
再怎么用力踩
它也不会喊痛
千百年来,它已习惯了
我们的摔打

故乡有太多这样的人
他们习惯了苦和难
无论穷到何等可怜的境地
照样谈笑风生
你很难从他们的身上
觉察到生活的艰辛

▲宁蒗的蒗
你说你不会拼读宁蒗的蒗
这并不奇怪,与你的阅历和学识
也毫无关联,它仅仅说明
你从未到过此地。翻开汉语词典
宁蒗的蒗的确形单影只,孤寡落寞
它虽然与浪同音,但一点也不浪漫
也不多情。它仅仅和宁字一起
组合成一个50岁的彝族自治县
但对我而言,这个字就是巢
就是家,就是土豆,就是燕麦
就是给我生命的母亲,就是祖国
此刻,我就在这个字所覆盖的土地上
谈情,说爱,娶妻,生子,做梦

▲丽江古城
磨得发亮的石板路上
很难寻见一个脚印
这正好说明,闲步而过的人
数量之众

源于雪山的溪水
流过小巷小桥
在几千年后的今天看来
像陈年的酒,越发地醇香

来自时尚都市的游客
放慢脚步,悠然地走着
像是真的回到了从前的从前
那么老练,那么单纯

▲西朵拉达
荞麦金黄,果实充满阳光
耳熟的山歌飘自远山
落进心田,有如天籁般酥柔
亲人的音信翻越火塘
抵达彼岸,不受污染地干净
是哪一朵白云驮来的乡音啊
那么标准的母语,让故土的雨
溢出一个男人的眼眶

待我对月把酒,欲泪还羞
一列火车从西朵拉达驶过
穿透秋风,穿透夜色
穿透北部方言的源头
我本该不是客人
却胜似客人
下一站,应该叫宁蒗
彝语是你千年的船票
家谱是你万年的餐券

▲神山
我的高山有风,但它不会起浪
多数时候,野生动物是善良的
天然植物是甘甜的
河流与泉溪,偶尔也会发怒
但也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坏脾气
一股寒潮从雪峰之巅吹下来
把我长发吹成了森林
脸上不仅冷,甚至有些冰
但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小心眼
我的高山不通电,所以树脂精灵
松明普度众生;我的高山不通公路
所以翅膀裸露,云朵擦亮马匹
我的高山不通自来水,所以雪是干净的
就像族人倔强的习俗,刻在心口的经
我的高山站得高,不用低头应答
我的高山长得土,土得像神

▲澜沧江
纵是相隔千里,我也坚信
澜沧江两岸悬念重重的雪山
生长着拯救族人的灵魂草
她有兰花的芳香,亲人的气味
如果你有幸从江边路过
有幸遇见其中灿烂的一株
请代我举手致以深深的敬意
因为她可以证明
我父辈的言传没有说谎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6:02
发星:1966年代生,彝名木智,四川大凉山彝人,“地域诗歌写作”提出者与践行者。民刊《独立》《彝风》主编。编有《21世纪中国先锋诗歌十大流派》《当代大凉山彝族现代诗选》《中国边缘民族现代诗大展》等。著有《四川民间诗歌运动简史》《地域诗歌写作论纲》《彝族现代诗学》等。现居日史普基。

诗观:
我拒绝被钢筋水泥演绎成失去山草野叶的朴质之温
我拒绝被调料味精演绎成失去原味的自然觉感
我拒绝被汽车飞机演绎成失去大地自然行走快感的脚根性灵
我拒绝被空洞的黑词演绎成失去没有魂灵与火焰的空黑人渣
我拒绝被黑历史演绎的黑历史中的黑色呼吸
我拒绝被所谓的城市文明演绎成失去在大地中劳动的汗水清香

发星1首
▲大西南群山中呼吸的九十九个词(第六部节选)

●看彝人火葬之一
焚你成土让你再次回到时间之元
回到生命最初的起始与混沌

●看彝人火葬之二
在你的魂灵上洒上黑荞
你在天界吃着大地的芳香

●看彝人火葬之三
一粒黑子再次回到母系的怀抱
黑色火烟告知各位兄弟你的村寨位置

●看彝人火葬之四
每一根草都要听见生者的哭声
每一块石头都要印下远山黑色河流的悲恸

●看彝人火葬之五
每一个人都要走进那片密林
那片密林是一首没有门的黑诗

●洞穴跳舞之一
没有舞感的洞穴是死亡的洞穴
应从你生命的部位中取下它虚空的名字

●洞穴跳舞之二
洞穴只有不断的跳舞
才能将死亡的天空弹出洞穴

●洞穴跳舞之三
祖先的舞血在洞崖上黑色燃烧
我们没有理由拒绝跳舞

●洞穴跳舞之四
一月的三天洞穴动输古老的血液
我们用火的胸膛拥抱冰冷的血痛

●洞穴跳舞之五
在舞韵中回觉你的人质原本
你的根须与梦幻清晰如初


●情人
炎热中病倒的情人
柔软的呼吸融化一座群山

●火把节
在你北冰洋的洞穴中插入火把节
在你火把节的红裙中插入火焰山

●写作
在我延伸的手掌之外
一万个洞穴打开满山遍野的清风

●烈日
烈火烧得金水狂响
金水中央 群虎煽动暴乱裂开彩裙的寂静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6:03
李智红,彝名腊罗萨尕。世界华文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读者》杂志、《格言》杂志、《印象》杂志、《散文选刊·原创版》签约作家。现任大理州文联秘书长兼办公室主任、大理州作家协会住会副主席、《大理文化》杂志首席编辑。1982年开始文学创作,作品曾在全国5000多家\海外100多家报刊发表。作品曾入选500余种权威选本。作品曾被100多种权威文摘多次转载。作品曾被各类教辅课本选用。 已出版的文集有:诗集《永远的温柔》,散文集《布衣滇西》,随笔集《静夜煨茶》,散文诗集《云南高原的嗓门和手势》,杂文集《杂感微言》,随笔集《舍与得的人生课》,散文集《西双版纳的美》等7部,即将出版散文集《云南表情》。

李智红的诗
▲红罂粟  
明白你空前绝后的美丽
盈满剧毒
明白你旷古未闻的芬芳
暗藏杀机
亲爱的  我亦无所畏惧
只有你
才是唯一能够  使我
受到伤害
生生死死   又死死生生的
断肠草一样纤柔的女人
为你  我已经习惯于
一贫如洗
其实  拥有你的柔怀
远远胜过  拥有钻石或者黄金

为你  我已冥顽如石
宁愿在锤击之下碎成粉末
也不改变对你的初衷
宁愿在炼狱中焚化成灰烬
也不放弃对你的捍卫与忠诚

亲爱的  在这最后的时刻
请你告诉我
为了拥有你的全部
我是应该选择死亡
还是选择永生

▲汲水的女子   
汲水的女子
总会在一个宿命的时刻
迈着莲的步态
路经  我的窗前

汲水的女子
来自一个废弃的村庄
她汲水的姿势 很美
如一枝盛开的桃花
在和暖的风中
乱颤

我想  如果我能在一夜之间
借到一场暖暖的斜雨
我就能  悄无声息地
滋润她干渴的爱情

当沿途的露水
打湿了她飘逸的裙裾
当上下起伏着的水桶
在她瘦瘦的肩胛上
晃动一轮夕阳
我会隐蔽在  一阙
略带忧伤的辞赋之后
把她注目成  一株
婀娜的垂柳
让她  在我心灵的
最深处
弱不禁风

▲你那里下雪了吗
你那里下雪了吗
当一个美丽的词汇
让怀抱南国的空气与阳光
骤然变冷
你那里下雪了吗

远行的人
正在雪中细心地寻找还乡的草径
当他穿越过滚滚红尘
便会回想起  门口那棵
闪着黑光的槐树

从我的写作开始的大雪啊
会在某个瞬间
覆盖所有孤独的守夜人
那年久失修的花园

你那里下雪了吗
被我点燃的  爱情的灯呵
就象一只雪中的冻果
红得艳丽  红得执着
胜过了你今天的  火焰
与玫瑰

当我在雪夜里  为你
写下的所有诗歌
都被你匆忙的指甲划破
你听见了那血的涌动了吗

在这个远远的初春
我在另一个城市
为你受苦  流泪
为一只失去的乌鸦
癫狂

我将从一首诗的意境中
安然逃回  下雪的冬辰
逃回我的寨子我的驿站
无论你那里下不下雪
我都会  与我们的孩子
一道  等待你与春天





▲胶林红了的时候
    你说:“胶林红了的时候,我会守候在南腊河边的第十二棵橡胶树下,眺望着遥远的北方,等待你回来!”
      
你说胶林红了的时候
会有一只白羽毛的孔雀
望穿南腊河深深浅浅的流水
望穿黎明城浓浓淡淡的雾岚
在第十二棵橡胶树下
深情地把我守望

你说竹楼上的每一缕月光
从此之后便将永远
只为一个灼热的名字挥洒
只为一个温暖的名字闪亮
它早已被你焐热在手心
铭刻于心弦灌注于
所有生命的河流与山川

你说南腊河畔的每一缕雾岚
都是你编织相思的彩缎
织完了春再编织夏
织一个地老天荒的传说
织一份千古不泯的眷恋

你说你要用一百种鲜花的色彩
制作一面招魂的旗幡
好让我在千山万水之外
也心动神摇
把长天上的一排排雁字
默诵成一根根揪心的琴弦

你说要折一枝泣血的紫竹
雕琢一管悠远的竹箫
月缺也吹月圆也吹
让滇南永不秋天的花汛
涮洗我夜夜的梦境
修剪我寸寸的肝肠
呵我蜜饯的阿妹
我糖煮的傣乡
待到胶林红了的时候
我会携带着毕生的春色
回到西双版纳回到
这宿命的南腊河边

我会将自己也栽种于
这片美丽的热土
或做一棵多情的橡胶
或做一串耐嚼的槟榔
我会把一切都交付于你
包括泪水忧郁以及诗篇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6:03
倮伍沐嘎,男,1967年出生于四川省冕宁县.20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文学创作。出版诗集《在通往子子扑巫的路上》,现凉山新华书店工作。

倮伍沐嘎的诗


▲白马
撒拉地坡草地上
白马出现在一个人的梦中
它身上沾着露水
那人醒来
看着红色的雾  白马就不见了

白马在另一个地方奔跑
它的鬃毛迎风抖动
那些聪明的骑手四处寻找
因为它已经失去了主人
可是白马不在任何一个地方
那个梦见它的人
只一瞬间就忘记了
他们之中没有谁
找到白马  直到有一天
白马又一次出现
这次它是在寻找
它的缰绳

▲冬天
阿呷拉忆的狗
不停地追赶猎物
阳光很亮雪很冷
对面的山谷
偶尔会
响起一阵回声
阿呷拉忆在雪地上跑
他儿子牵着另一只狗
这个冬天
虽然很短
他父亲却一直期待着
能有一队马脚仔来到这里
这有一些人在谈论盐
以及烧酒
雪原上
不停地回响着
猎狗的狂吠

▲银子
我说的是那种纯粹的闪光的银子
是那些穿戴银子的人
他们把寨子修在高山上
在太阳最明亮的地方
整天劳动
他们全都背着弓箭
牢记着家谱

从过去到现在
他们的心中
没有仇恨没有邪恶
他们从不离开家园
在那里他们相依为命
靠双手生活着
他们打仗或者劳动
都是为了银子
银子,在他们的身上
闪着光芒

▲邻居
我的好邻居
昨晚他哭了整整一夜
我的好邻居
我们墙挨着墙
我们一同在山上种地
我们互相帮助互相依靠
昨晚他为了一件伤心事哭了一夜
他哭的时候
我走不进他家
我无法安尉他
因为我们背靠背
坐在两间房子里
他的门朝左边开着
我的门朝右边开着

▲兄弟
他的眼睛  闪着异样的光芒
他用陌生人的表情看着我
我们都从别处来
是来看我们自己的家乡

出坡上开满了荞麦花
放羊的老人在路边烧着火
我们听见他吆喝羊子
我们走在同一条路上
我们有着同样的姓氏
和同一个家园
但是我们彼此陌生
那个放羊的人
仍然在前面烧着火
我们各自往回走着
就像是在两条路上
朝两个方向
两只飞翔的鸟

▲虎皮
我看见一张虎皮
被风吹动
它在寻找张开的地方
四面没有一堵墙
不远处有它离开的躯体
骨头被挂起
我听见它对风祈祷
既然已经被剥下
就要找到张开的地方
可是四面没有一堵墙
一张虎皮在风中祈祷
因为它被丢在路边
它已经不是虎

▲农民
他为自己的孩子
取极其简单的名字
在山上他有草地
有牲畜
他的家园有着围墙
瓦板上压着石头
他种植庄稼
在不同的季节
干不同的活路
他是个矮小的人
一家之主
他头脑清醒而且有条有理
他准确地计算日子
将来他会让孩子成家
然后象他一样
在这里生活一辈子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6:04
阿诺阿布,男,1971年出生。出版有诗集《水一直在岸上》,长篇小说《秋天的最后一个处女》、《弯腰到情人高度》,二十集电视连续剧《画家村》等作品。曾主编《青年时代》、《笔墨纸砚》等杂志,现主编《大西南月刊》。

阿诺阿布的诗
▲古诺洛姆
死亡是经常性的  不管是前世
还是今生  甚至可以事先拿到讣告
再慢慢打听死者的姓名
通过陌生  更加陌生的人
我向古诺洛姆捎出口信
所有的对话都需要密码
去死  去生  去打磨一面镜子
在上一代下一代之间  守口如瓶
我将心甘情愿坠落  
心甘情愿从三月等到七月  心甘情愿
在自己的眼泪中赶马  放羊
向东边的天空和西边的大地
找回祖先丢掉的三块铁
并把它高高举过头顶
注:古诺洛姆,彝语,贵阳。

▲四十自祭
不可能因为一件棉衣  否定天气
关上灯  多年前的豪言壮语
起床之前  一个连着一个的心事
无论如何得让它学会休息
当背脊私自弯曲  转过身来
眼泪  哪怕是最有道理的一滴
也请收起  过去不在过去
它在这里  在每一次握别之中
在每一寸肌肤上  没走多远的膝盖骨
敲打啊  敲打  冰凉的声音边哭边反对
昏昏欲睡的明天  王位  柴米
我似乎再也守不住
那个天大的秘密 乌蒙山深处
鲜花有无数  盐只有一种

▲麦子
始终听不见风,以及落日
以及狠心之后的长痛不如短痛
奇瘦无比的阿拉伯数字
一个紧挨一个  它们以A打头
同样以A结尾   天下人都知道
秘密尚末形成   坐南朝北
离天三尺   仪式需要慢慢过渡

啤酒  浸泡肌肤浸泡骨肉的啤酒
装在哪儿  麦芽的甜  在形成麦浪的
初秋  附下身子的阴影
自己对自己作揖  自己对自己问候

子宫温暖  神在高处  从来
没有一柱香燃到头   也从来
没有一粒麦穗从里到外熟透
倘若新生一定要以死亡作代价
那不如不生  不如不死
不如在白雪纷纷的冬日   听众人说
山河依旧   并且一江春水向东流


▲甘嫫阿妞   
裙子的褶皱  细密的针脚
背过身去的眼泪  事实上
那只是千万滴之中的一滴
当夜夜设防的青春开始虚设
太阳落山之前两次弯曲的腰
没有回眸就消失的容颜
千针万线的甘嫫阿妞
织得出普天之下的天荒地老
织不出一个人的暮暮朝朝

桃花是桃花  脸是脸
半节带血的手指
收割过多少荞麦
又曾将哪一颗心轻轻搅动
在佳支依达没落
孜孜扑巫衰老的自由
经书一样深奥
它相信先死后生
万千滴泪水汇成的大渡河
从这一天起,算是白流


说起来,那是八百里彝山
最为残忍的年代
除了九尺九长的九根丝线
什么也没有留下来
而一年只开一次的索玛
一生只死一次的诺苏
白天  扯三根金线规定秩序
夜晚  捡三根银线捆绑道德

剩下三根  一根飘在云南
道路四通八达
找不到可以逃跑的那一条
因为大小寨子没有一个人需要
一根散在贵州
乌蒙山下  头重脚轻的骑士
两手空空  男男女女
唱不出一支象样的歌谣
一根留在四川
所有的日子只有两天
一天喝酒  一天醉酒
五百年的爱情换不了一个土豆

注:甘嫫阿妞,彝族古代美女,追求爱情,藐视权贵。相当于汉族的刘三姐。

▲乌撒洛姆
在大海开始之处  在群山之上
北斗星闪烁不定  乌撒洛姆
作出不为人知的选择  黑夜
抿起少女的唇  自由  
倾斜而狭长的自由
虚空之下  颤抖的大地
以舞蹈的形式  以米酒的形式证明
一匹马  放牧南山
另一匹  才有可能成就江湖

别去管仪式之中的人面
别去管群山之外兽心
每一颗星星都缺钙
虽说它有本事
让黑夜跑得快过所有的白天
而它在午后闭上眼睛
并不代表它多么喜欢夜
毕摩是毕摩  经书是经书
死亡之外  没有更高的礼节

至于门坎上的卜辞
晴天和阴天不一样
谁都不说  谁都知道原委
在乌撒洛姆  先有死亡
然后再五谷杂粮  再众生
至于昨天取下的头骨
一个无聊的喷嚏
灵魂便各行其道
乌撒洛姆的病在于心肠硬
在于眼泪浅  在于骨头软
这个定论  多年前
恒也阿买妮看得一清二楚
关上门  她说  我听不惯烤骨头的声音
给了阳光  给了雨露  任何一棵马桑
都可以长成棺木  给了死亡
给了态度  一张脸迟早会见到另一张
乌撒洛姆的儿子  她说  乌撒洛姆不死
他们全都是乌撒洛姆的儿子
普天之下  万事万物都可以回绝
除了乌撒洛姆  除了众所周知的乌撒洛姆

众所周知的乌撒洛姆  火焰翻过山坡
以火把为生的人哪  诅咒解除
雪啊  年轻女人  雪啊
铁敲打铁  你无法不同情
女人的嫁期  被没出生的孩子破译
你如何否定  否定者  在河的对岸
就没有权打探乌撒洛姆的前世今生
这一切  值得低头   值得宽恕
有身体的用身体  有灵魂的用灵魂
伤痕累累的乌撒洛姆  一把衰老的弓
它本身没有任何速度  她仅仅知道
哪儿是万河之源
哪儿是一切的峰顶


①乌撒洛姆,彝语,今天的贵州威宁自治县。
②阿买妮,彝族南北朝时期乌撒著名女诗人。她对彝族文化的发展有巨大贡献和深远影响“恒也”意为天上或上天,彝族人尊称她为“天神阿买妮”。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6:05
刘存荣:六十年代中期生于金沙江畔云南楚雄永仁乡村,大学文化,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现任楚雄州作家协会副主席秘书长,先后在《诗选刊》、《民族文学》、《华夏散文》、《四川文学》、《边疆文学》、《散文诗》、《凉山文学》、《金沙江文艺》、《中国青年报》、《云南日报》等报刊发表过作品,出版有《野山》、《黑土地·红村歌》、《大地诗情》、《让我悄悄蒙上你的眼睛》、《红滇北》、《脱掉你的衣裳》等小说、散文、诗歌专著。

刘存荣的诗
▲彝人的歌谣
彝人不存在忧伤
唱出来的歌声四季不变
每道山箐都是一盆冬天的火塘
白天黑夜炙烤彝人的心房
歌声是甜的
披毡焐暖的旋律  
在彝山沟沟坎坎  流淌
蝴蝶般翩翩舞动的诱惑

六月的阳光  和火把  
像风  轻轻吹痛  
纳鞋底的手
在山梁上搭成凉篷  伫望
渐去渐远的马蹄  和
频频的回首
古驿道上包谷酒飘香
马鞭驱赶着荒凉的岁月
“哦嗬嗬”的赶山号像子弹  洞穿
莽林和峭壁  陶醉
多少女人四季如春的心房
流着泪   撕下
一片万古不灭的阳光
把无言的背影泡进酒灌
如醉不倒的季节
如酒的刚烈
如血的悲壮  演驿
圪蔸火旁  星星点点传宗接代的传说
尴尬了许多
流血流泪
原汁原味的
故事
          
▲山里的猎人
没有白天黑夜之分
背着灌满相思的猎枪  
无言地把昨夜女人残留的柔情
塞进口袋
攀上悬岩
在野兽跃跃欲扑的密林中
用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火星  点燃
呛鼻的旱烟
痴痴把相思烧得通红
猎枪静寂的无言中
长长喷出  青嘴绿脸的压抑
和着口袋里原汁原味的柔情
祭下太阳
滴落雄鸡的血腥
任充血的嗓子  呼喊
一条殷红的路
鼻翼嗅惯毒蛇的臊味
耳膜听腻野兽如歌的哀鸣
吮惯兽血的嘴唇
如滥浮的山风
吻遍女人晳嫩柔柔的胸脯
于是一次次冒险的猎获
有了令雄性的猎人
激动不已的报答
如狼的吼声中  眺望  
风餐露宿染红马樱
用塞满柔情的口袋  铺平
山路
用沾着兽血的双手  播种
原始又永恒的故事

▲高原女人
站在莽莽的山巅  用猪草
把青嘴绿脸的日头  擦亮
日复一日
阳光把黄皮肤做成
一面旗帜
一种永恒的象征  让鸟啼鸡鸣
撕破暗夜苍凉
呛鼻的炊烟袅袅升起
被酒泡涨的歌声  在风中
响成一串红辣子
响成破衣烂衫裹不住的丰满
和似水柔情的欢乐
一年四季和太阳赛跑
披着星星把荞麦花的笑声
摇得盈盈四溢
眼睛是黑的
头发是黑的
激情熊熊燃烧
山风吹得发胀的乳房高高耸起
哺育高原人的后代与未来
风雨中挥月如梭
编织着沉甸甸的母爱
和高原汉子野性的希望
不分白天黑夜
与男人一道承受
山一样沉重的
艰辛和幸福
酸涩和痛楚
大度与狭隘……
高原上歌声不绝阳光灿烂
因为高原女人
是一根扁担
是一把镰刀
是一只酒杯
是一面旗帜
会哭  会笑
会恨  会爱

▲彝家男人
开裂的大手
刨淘几坡红土地   抖落
盐咸的汗滴
背回几筐荞麦
却品不出点滴苦涩

只为土掌房里装满笑声
厚硬的脚茧   磨平
世代行走的山路  
插满棘头融进沙石
却依然一步一步往前攀越
只为爬上藏着太阳的山顶   感受
瞬间的刺眼
浑厚的嗓门征服满坡的羊群
汇集溪水的甘甜包容野性的粗犷
却不畏惧暴风骤雨   只为
那份恒久的期望
植根一片沃土
黑色的眼睛   装满
一生不变的爱恋
透出蓝天的清纯
写下大山的厚重
却不动摇方向
只为心中一轮明月
又在山那边升起
醉人的酒歌   唱熟
沉睡久远的山村
轻轻挤压凝固的辛酸
揽住村姑流动的丰满
从不改变以生俱来的音符
只为那片纯善的土地
又有新的收获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6:25
安文海 发表于 2014-2-8 16:01
作品民族风情浓郁!

发贴在这里的都是彝族诗人诗歌作品
作者: 北京殷晓媛    时间: 2014-2-8 16:34
来支持老友一把!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8 16:47
北京殷晓媛 发表于 2014-2-8 16:34
来支持老友一把!

谢谢晓缓姐!
作者: 黑朗    时间: 2014-2-9 17:55
我们彝族在当代有那么一个诗群很活跃!他们把我们本民族光亮的一面一点点展示给世界,并逐渐形成强大的阵容强化着华夏母语元素的多彩性。这是一项浩大的民族文化工程,我以一个彝人的自豪感也为之鼓呼!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10 10:46
黑朗 发表于 2014-2-9 17:55
我们彝族在当代有那么一个诗群很活跃!他们把我们本民族光亮的一面一点点展示给世界,并逐渐形成强大的阵容 ...

欢迎支持并加入!
作者: 黑朗    时间: 2014-2-10 10:51
阿索拉毅 发表于 2014-2-10 10:46
欢迎支持并加入!

很想加入。但还不清楚怎样申请。请告知!
作者: 黑朗    时间: 2014-2-10 11:29
(黑朗一直在论坛上学习写诗。在本民族圈子内交流很少,非常遗憾这一缺失!贴以下两首拙作,请指教!)
我的黑脸
黑朗  

喝那条河流的水,晒那座大山的太阳,流祖先注入我骨髓的血
我的黑脸,代表一个特定彝族家支的面孔
坦然地历经风雨,面对亿万年人类前行的史诗春秋  

什么原因?远古的栖息地,从一个坟堆迁徙向另一个坟堆
山脉以血管流淌的形式
把岩石和草粒,粮食和水,堆铸成世代繁衍的骨骼和肌肤
我的祖先,像沙粒一样冲散又聚集,散碎后无数次融合  

没谁告诉我:我的那本家谱为啥写得如此简单
简单得已经切断我与祖先之间根的来龙去脉
没谁告诉我:被风雨削失的那一部分记忆
我们怎样才可以找回昨天以前的灿烂与光芒  

没谁告诉我:云朵为啥收集了那么多眼泪
我们的岁月,我们的历史,都被淹没成一条河流  

一个家支的变迁,或者?像树林里一片风吹走的落叶
我们回望母本老树上留下的种子
希望他们帮我们证明:叶柄脱落的那一线痕迹
希望他们帮我们证明:我是他们血脉相承的兄弟
但,一片落叶已同时丢失了母语
我的恳求,我的陈述,很难沟通断层上的石壁一样的方言

黑脸,它可以代表我骨子里流淌的血
——因为:我是真实的彝人

丢失母语
——答中青诗友多次和疏梅
黑朗

脐带被风声剪断以后
我和母亲
以两份痛苦面对人间

奶汁
在河流里
洗刷涛声和卵石

我的嚎哭
是来自一座山体的断裂
是岩石
破碎后的悲泣

我留不住母亲的容颜
——骨骼和灵魂
经过流淌
一切已面目全非

——没有一只船
可以从今天返回昨天
——没有一根绳
可以串连拉纤的脚印

其实,卵石和我
都选择了沉默
我们的过程
被河流,一直在滔滔的诉说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10 16:10
黑朗 发表于 2014-2-10 11:29
(黑朗一直在论坛上学习写诗。在本民族圈子内交流很少,非常遗憾这一缺失!贴以下两首拙作,请指教!)
我的 ...

彝族现代诗群QQ群:    104052577   我的QQ641468646
作者: 黑朗    时间: 2014-2-10 16:20
阿索拉毅 发表于 2014-2-10 16:10
彝族现代诗群QQ群:    104052577   我的QQ641468646

好的!马上添加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10 16:58
黑朗 发表于 2014-2-10 11:29
(黑朗一直在论坛上学习写诗。在本民族圈子内交流很少,非常遗憾这一缺失!贴以下两首拙作,请指教!)
我的 ...

诗同理,你的这两首诗写的很好,未来必成彝族诗歌之一大将
作者: 黑朗    时间: 2014-2-10 17:05
阿索拉毅 发表于 2014-2-10 16:58
诗同理,你的这两首诗写的很好,未来必成彝族诗歌之一大将

哦!有你鼓励很好。喜欢诗,一定加油写下去!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11 15:37
阿优诗五首

阿优诗五首


▼在城市,我是一只羊
我的童年衣不遮体,食不果腹
常常被羊放牧在青翠的山坡
整整一个童年,我没有走出来
这群借养在我家的羊,一年四季
它们吃草的时候总是把头埋得很深
深入草根的样子,我在想
那些草是世间最美味可口的东西
不然,它们为何从早啃到晚
当我学着羊的姿势舔了舔被它们咬过的
草尖,只尝到苦涩的味道,此后
我的唾液和泪水浇绿了一个童年
和童年的所有春天

如今,我已走了出来
我从西南的夏日背井离乡
被风尘仆仆的生活扔在沿海的秋末
我从南方的昨天入睡
再从北方的明天醒来
常年漫无目的的漂泊
从懵懂的少年流浪到无为的青年
还未步入中年,镜面里长满花白的头发
突然发现,居无定所的我
在城市的繁华里迷失了自己
我好想自己是一只迷途的羔羊
因为那些年我总能在第二天找到失群的它

2013/5/31


▼在平湖,我是一只失语的蛙
行将即逝的青春
在思乡的夜晚像一首忧伤的
诗,华丽词藻无法将其修饰,在平湖
我是一只失语的蛙
初夏的雷催促着雨水浇灌灼热的
春末,我爬上岸堤歌唱拔节的芦苇
不想再沉默。已沉默太久
只因我是一只失语的蛙
即便我言说,在这里
又有谁猜透一只蛙的心思
或试图读懂它的声音

雨滴密织着平湖的夜幕
蟾蜍的鸣叫使沉静的蛙更寂寥
依河而居却听不见同类的一声寂寞的呼唤
看着竹影撩拨一河的涟漪,在平湖
我终究是一只没有伙伴的蛙
焦急地等待仲夏的夜
莲池里那些一点一点的亲切

只因我是一只蛙,在平湖
我失语着,我忧伤着,我无聊着
我把“朋友”两个汉字书写了无数次
但从始至终,我孤寂了一个春天
被这座城市遗忘在租房,独自喝下无限夕阳
诗写流逝的时光
讴歌一个即将过去的美丽的季节

自从走进平湖的那刻
注定了我是一只失语的蛙
一只永远也融入不了这座小城的蛙
可是,故乡已在流浪的行囊中逐渐陌生


▼小蟾蜍历险记
立夏之后,那一声声雷鸣
督促它们蜕变、觉醒以及迁徙
集体逃离沟渠,奔向宽广的路面
横冲直撞,像极了第一次进城的农民工
即便每一次都以跳跃的姿势
却还是命丧车轮,暴尸街头
第一次历险就悲壮地终结了一生
血迹未干的现场
谁又把另一只弱小的生命践踏

呼啸而过的汽车,看看你的身后
数以亿记的尸首已血肉模糊,它们
只是一群寻找生存空间的
群体,在光明的雨后
只想自由地呼吸或去旅行一趟
却把魂儿丢在夏天的路途
履行了自然的法则。这条路
是生与死的考验和挑战
又有几只幸存者跃出坎坷
侥幸到达对街的草丛,存活着且孕育自己的传记

我不知道它们
为何非要冒着惨死的危险
越过眼前的这条路
完成自己的历程,就像我不知道
自己为何漂在这里一样
或许,这就是“生活”
但“生活”又是什么
我记载了它们的这次冒险
可谁又把我写进另一首诗里,哀伤着,悲悯着

2013/5/10写在去菜市场的路上


▼钓鱼的失业民工
春天来了,鱼们从解冻的冬季
浮出水面,期待着人们去钓它

阳光招展一河的娇艳迎接三月的
周末。电瓶车、摩托车、轿车、大巴
静静地注视着河里的动静
浮漂是这一天的焦点
我望见对岸或身边的微笑掠过草尖
击落一地失业民工的贫苦和无聊

看着别人网兜里的
鱼,虽然还在河水里吐出气泡
可我已经猜到了它们的命运
下午五点半之后
终将与这条河永远地分离

我庆喜自己还是没有钓到一尾鱼
但我多么希望那位彬彬有礼的
企业老板摸样的垂钓者
把我钓走。这样的话
下午五点半之前
我不需要再来这里消磨时间
更不用站在烈日下等待一顿新鲜的午餐

2013/4/28



在别人的城市
孩童的哭声在空荡荡的夜里
没完没了地诉说寨子的寂寞
黑蜘蛛在一排排砖瓦房里织网
网住了死气沉沉的四季

是谁那么狠心撕破山寨的宁静
种荞麦的人,像土豆一样
一批接一批涌入城市
在别人的城市失魂落魄

我看见游走在楼宇间的土豆
面带钢筋水泥的冷漠表情
为一日三餐奔波,像极了
一尊尊可移动行走的雕塑

说实话,我不想久居城市
这里到处漂浮着堕落的灵魂
每个人都带着不同的面具,生活
我只是在别人的城市徘徊许久的农民工









  作者简介:
阿优:
  本名解好此且; 男,彝族,佛教信徒 。1985年3月出生于四川普格县。浙江省平湖市林埭文联会员,被彝族诗界称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彝族打工诗人”,2012年被林埭镇文化站评为“最佳读者”。电子版自选诗集《漂泊的灵魂》曾获“非常梦想——四川省首届农民工原创文艺作品大赛”文学类银奖;诗歌《阿优诗十首》和散文《爱,在工厂的夹缝》各获“2013年新工人杯”文艺大奖赛优秀奖,散文《我有一个诗人梦》林埭镇工总会“中国梦·家乡梦·我的梦”主题征文比赛二等奖、嘉兴市总工会“中国梦·劳动梦”主题征文大赛一等奖。现任《飞鹰》执行主编,《邵阳诗人》编辑,《彝族青年网》记者,2013年4月出版诗集《打工的彝人》;作品入选《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中国彝族诗歌评论全集》、《中国文学》、《中国当代千人诗歌》、《雅安地震诗祭(诗选集)》、《2013年中国最佳新锐诗歌》等。
诗观:为了平衡打工生活的酸甜苦辣而写诗,当谎言比实话更有力量时,我用诗歌说话。
QQ:373204106(邮箱:373204106@qq.com)
博客:http://blog.sina.com.cn/u/2842808904
暂居地址:314202浙江嘉兴市平湖林埭镇  莱天华服饰有限公司  解好此且(阿优)
手机:18268354041   
作者: 冷铜声    时间: 2014-2-16 13:37
支持。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19 17:34
李智红:彝名腊罗萨尕。1963年生,云南省永平县人,大专文化。1982年开始文学创作。现任云南省大理州文联,《博南山》文艺季刊主编,大理州作家协会副主席,《读者》、《格言》、《印象》、《散文选刊•原创版》签约作家。已在国内外5000多家报刊发表作品。作品入选500余种权威选本。作品收入各类教辅课本,20余篇文章被各地大中小学中考、会考、高考作文阅读材料选用。获得各类奖项目100多个。著有《永远的温柔》,《云南高原的嗓门或手势》,《布衣滇西》、《西双版纳的美》、《静夜煨茶》、《舍与得的人生智慧》,《杂感微言》等。

李智红(20首)
▲琴手
    用生命的百折不挠锲而不舍,菩提着大地上每一颗被孤独反复拷打的心灵;用春意盎然灵动如蝶的柔指,弹拨着人世间每一阕被时光鞭挞流放的音符。
    琴手,一个经典中长年流浪的孩子。
    在高山之巅,在大河之源,你是注定要与我们相遇的,最伟大又最清贫的行者,一个高贵而又朴素的精神之王。

    在意念之外,在弦索之外,你把生命跋涉成了一道清凉的月光。默许苦难与空寂,影子般步步相随。
    在云朵般飘忽不定的行游中,即使倒伏成了荒原上一具琴骸般悲壮的白骨,你也会爆溅出一朵朵凄美的磷火,普照后继者破旧的行囊。

    在众生的高处,你歌唱。
    在生命的极地,你歌唱。
    歌唱春天里倍受温暖的苍生,歌唱红尘中坚守清洁的灵魂,歌唱黑暗中反复闪现的星斗和玫瑰,歌唱一切向上的枝叶和一次遥远而又持久的雪崩。
    歌唱,借一把古琴,抒发天地浩气,挥洒万缕清音。

    在比传说更高的峰峦,你草籽样播种着天籁般清冽的灵息。
    你生动地经历了一朵雪莲的绽放和陨落,经历了比鹰的羽毛更加坚硬的风雨,经历了最灼热的阳光如何持久地浩荡了金子般缄默的荒原。

    追寻失散于千年之前那一群悲壮的骆驼。
    召唤沉没于千年之后那一片响亮的马蹄。
    琴手的飘逸,发端于莽莽黄沙,形成于沧海横流。
    琴手的胆魄,流转于千重艰险,驰骋于万里孤程。

    琴手,终生在阳光下行走的一截梧桐抑或一匹白马。作为一个个平庸的旁观者,我们曾不止一次地目睹了你在一片风雪的背景中,热泪纵横。

    琴手,我灵魂深处的好兄弟。
    你是明月里的清风,你是清风里的素弦。
    在生命的此岸,在梦想的彼岸,你以自由的热血浇灌着自由的花朵。把一生锻打成一面旗帜,指引所有追日的人,所有清洁的人,所有皈依希望与心灵的人,在最寒冷的季节,找寻到了诗意的故乡。

    琴手,天堂的最先抵达者。
    琴手,信仰中最早的一只苍鹰抑或一只鸿鹄。
    你以生命拨响的琴声,犹如福音四布,并且一年年深入废弃的城池。你和所有的灵魂有约在先,你将为他们的重生,在如剑刃般锋利,如冰雪般寒冷的迷茫中,反复招魂。
    琴手,你的使命,就是用生命与灵魂,完成一次神圣而悲壮的绝响。
         
▲九百个妹妹击鼓而歌
1
    在五百个世纪的昙花陨落之前,请以你们子夜的清钟,为我加冕。
    把我古梅树般瘦削的风骨,连同我罂粟花一样寒冷的名字,安葬在一块净玉的内核,一场白雪的肺腑。
    请召集你们九百个沉鱼落雁的妹妹,九百个出水芙蓉般端庄俏丽的淑女,九百个素食诗歌与音乐的女神,围坐在焚烧着龙涎香的白银炉边,为我击鼓。
    我来自最后的帝国,来自彼岸,来自你们日夜仰望的某一片星空。
    我赞美的歌声,将在众的女神老去之前,响遍大地和所有坚守清洁的内心。
2
    蝴蝶般深入苜蓿地的众女神,当阳光打散你们纷披的黑发,所有的枫叶都将殷红,所有的山岗,都将被彻底地浸染,成为壮观的秋天。
    九百个妹妹,我看见你们内心的火焰,正在不舍昼夜地燃烧,一整个冬天的诗稿,都已焚化为灰烬。
    我看见了梦想中那条遥远的河,在流淌过妹妹们的窗口时,突然漂满了金色的桂花。
    我看见了最后的音乐,自九百把瑶琴的内心,青草般冉冉升起。
    我看见了我自己的影子,正在彩虹般随着天气的晴明而渐渐消逝,最终被一片美丽的羽毛轻轻模糊。
3
    凝视你们果实累累的躯体,我比一壶成年的老酒更加陶醉。
    时光的河流上,落满银子般干净的水鸟,一枝紫色的芦苇,透过一生的秋水,最先窥视到我即将到来的所有春天。
    九百个妹妹,九百个银子般的水鸟,当我因敬畏一枝桃花的贞洁而刀枪入库,你们突然打开了比一只海狸的洞穴还要温暖的口袋,盗走了我无人看守的泉水与诗歌。
    我内心的宁静,如同一只月色一样稀薄的陶罐,顷刻间碎裂成满地白光。
4
    九百个妹妹,是谁,使你们比雪地中陷落的狐仙更加美丽?
    九百只火红的狐狸,九百个白色神话中幻变出来的,多情而又善良的妖精。
    一次浅浅的回眸,比露水还要清冽的月光,就会箭簇般击落我的矜持,击落我坚硬而压满子弹的枪支。
    九百个妹妹,在你们的帝国,我是个失败的猎手,在沸腾的热血中,我心甘情愿为你们融化所有的铅弹,并且神示般剖开自己的胸膛,让你们在最后一次高潮停顿之后,清晰地看到我彤红的内心。
5
    我始终渴望着那些滞留在爱情之乡郊外的红马车,突然驾临。九百个古典的妹妹,怀抱九百支竖琴,正等待乘车回家。
    黄昏的餐桌上,我早已为你们预备下了九百枝艳丽的玫瑰,九百盏金碧辉煌的烛光。
    九百个妹妹,因突如其来的幸福,瞬间失语。所有钟爱你们的王,以及他们的马匹,早已耐心地守候在一支唢呐的歌喉深处,整装待发。
    渐渐临近的炊烟和村落,你们那些细细小小的孩子,正聚集在一座座新筑的鸟巢之下,快乐地抚摸着我单纯的童年。
    我将献出我广大的森林,为我众多的亲骨肉,播种白鸟婉转悦耳的啼鸣。
    我将敞开我所有的谷仓,为我的九百个妹妹,诠释秋天的诗意检阅五谷的芳香。
    我将温热我新酿的米酒,把所有的月色煨煮成朝霞,把寒冷的床笫酿造成温柔之乡。
6
    是谁,仍然在不知疲倦地收集着九百个妹妹深夜里由衷的梦呓?
    是谁,依旧在古朴的乡间,执著地修补着九百个妹妹早已坍塌的田埂?
    被大风刮走了梦想与琴弦的诗人,依旧在黑暗中拼命地追赶最后一班远去的地铁。
    九百个妹妹分别代表了九百次心跳。
    九百个女神衍生出九百朵圣洁的莲花。
    被爱情终生驱使的相思鸟呵,请告诉我吧,你是如何在九百个妹妹的呵护之下,悄无声息地衔走了我锋利的宝剑和我眼神中无限温暖的麦粒。
    找不到任何借口,我盛满星星和牧歌的口袋,在月食的夜晚,被九百个妹妹洗劫一空。

▲琴冢
    清气淋漓,翠叶扶疏的竹林中,一座小小的,小小的琴冢,始终在坚守着千年的清寂。
    鼓琴人安在?知音安在?泪湿青衫的江州司马安在?
      
    在那条曾经被月光千百次泼湿又千百次风干的青竹小径的尽头,我一直在宁静地等待着,等待着一把隐退千年的古琴,横空现世。
    那种能够把我们的骨骼和肺腑,清洗得泉水般明亮的琴声,已缄默千年,但我始终坚信:琴,是不死的。
    不死的琴,将冷玉一般穿越过死亡的沼泽和历史的尘垢,在我的内心深处复活。然后,便会行云流水般,向着远方,流淌,流淌……

    一座小小的,小小的琴冢,一个堆满琴骸的所在。

    当又一个千年在喧哗和躁动中退潮,经由一缕被生命的花朵反复浇灌的清风指引,我找寻到了这古老的埋琴之地。
  仿佛就在刹那之间,一缕绝尘已久的清音,再次被我的热血唤醒。
    我的灵魂与血肉,又一次被一种旷世的清远与空灵萦绕。
  美哉洋洋乎,志在高山。
    美哉洋洋乎,志在流水。

    一座小小的,小小的琴冢,掩埋着一个不朽的生命与灵魂。

    这永恒的埋琴之地,是鼓琴者的灵魂与肉体都将回归的居所;是真正的大英雄渴望最终抵达的终极;是我清洁的诗歌与梦想,永远皈依的根源。
    我始终坚信,一截古琴就是一只永恒的灯盏,一座琴冢就是一座天籁的灵柩。

    虚纳灵韵,送皓月东升。
    绝去尘嚣,借清风入弦。
    琴活着,是一种襟怀,一种气度。
    琴死去,是一种化境,一种禅机。

    岁月更替,物换星移,当又一个时代的鼓琴者从先人埋琴的地方走过,古琴不朽的灵魂,便会像一只复活的鸟儿,破琴冢而出,附着于他们肩背的琴弦,重返歌唱,重返清音。

    一把古琴的形骸,在小小的琴冢中,永远地睡去,睡去。比青青的竹荫还要宁静,比流水落花更加安详。
    而古琴不朽的灵魂,永远在等待着,等待着我们清洁的手指,悠然复苏,铿然拨响。

▲高原兰
    玉质的剑叶,缓缓出鞘。
    精芒四射的碧绿色火焰,洞穿了大高原沉沉的严寒。
    拒绝赞美,远离红尘,在大高原的深处或更深处,抖擞开一身淋漓的苍翠。犹如万顷朔风中劲射而出的一只蝴蝶,临渊而舞。

    兰香袅袅,了悟万缕闲云野鹤。
    兰韵悠悠,拨动千柱清风明月。

    恪守不朽的清虚之气,兰以生命为剑,坚定着清洁的精神,捍卫着不折的风骨。
    高贵而朴素的清香,任意萦回于渊壑邃谷。
    纵使四大皆空的圣僧,只要与这高原兰有过一次瞬间的交融,便会为兰之品性,折腰摧眉。

    仗剑以问天,兰之肝胆日月可鉴。
    倚香以垂地,兰之襟怀至刚至柔。

    绽绝代姿色于幽谷,吐王者奇香于空山。
    冰心蕙质,以一剪素淡,禅意如深山隐者。
    掬雾岚之缥缈以为饮,汲风雪之清韵以为歌。
    在山之绝顶,在水之渊壑,修炼出一根根岁寒的傲骨,铿锵破土。
    破土,一丛丛淋漓的清气。
    破土,一挂挂散淡的音符。

  我以兰为魂,肺腑中便时刻奔腾着孤傲的君子之气。
  兰以高原为魂,生命中便有了浩然的操守,不折的风骨。

▲白马,驰骋过高原
    白马,驰骋过高原。
    如一朵飞扬的白云,如一匹疾驰的丝绸,如一锭电射的银子,如一支离弦的弩箭。
    白马,驰骋过高原,驰骋过生命的极地。
    高原的天空,因之倾斜。
    高原的头颅,因之晕眩。
    蹄声如铁,如青铜爆裂……

    白马,在高原的入口。是谁,松开了你带血的缰辔,解放了一袭白色的暴雨狂风?

    白马,马群中的王者,你奔驰,有旭日在马背上滚动,如朔雪中喷溅出五千颗金子般的星辰。
    高原,在铁蹄下呻吟。
    天空,在马背上摇晃。

    白马,众马之灵,燃烧着的白色火焰。劲风过处,千年的清寂瓷器般碎裂。
    蹄花爆溅如受惊的火鸟。
    七彩的花朵,如星散的音符,自由绽开。
    马鬃猎猎,如一面临战的旌旗。

    白马啊,即使舍去我九千年的权柄与王座,舍去我全部的春花秋月江山美人,我也要做那个光荣而又悲壮的骑手。
    孤独而又出类拔萃的众马之王啊,我将以我歌唱着的热血——
    擦洗你辽阔的奔放。
    擦洗你千年不变的白色鬃毛和鞍辔上那些闪闪发亮的银饰。

    高原,曾陷落过战马和英雄的高原。
    只有白马,你这众马中的烈性狂飙,迎刃而上,勇往直前,如慷慨赴义的时代先锋。

    白马,当你仰天昂首,一阵阵裂骨的嘶鸣,便深深地楔入了我们的心脏,使我们窒息,使我们亢奋,犹如蓝色的止水,被一把呼啸而出的利剑,断然刈割。

    白马,你把我所有心灵的隐痛,剥离得花朵般一丝不挂。让所有缄默着的伤口,在没有星光的暗夜,金子般闪耀。犹如亘古的梅花,被世纪的风雪不舍昼夜地洗涤。

    白马,你巨大的肺叶中,总有千万雷霆在滚动。铁蹄过处,狼烟四起。如有百万雄兵,十面埋伏。

    白马,在荒蛮的高原,你是我惟一的、孤独的王。
    当你驰骋过高原,我听见众马也随之高扬四蹄。失重的大地,有如烽烟弥漫的战场,瞬间响彻一片惨烈的厮杀之声。

    白马,驰骋过高原,驰骋过生命的极地。
    豪唱大风、纵横疆场的大英雄,热血沸腾,泪流满面。

▲聆听古琴                              
    一指空灵,一指清远。
    悠然如松涛阵阵,回应空谷;澄然似秋水漾漾,轻扣浅滩;皎然如满月粼粼,垂照汉瓦;铿然似铁蹄嗒嗒,飞掠过秦砖……
   鼓琴者长袖拂风登高临远,小众山于眼底,弃浮名如敝屣。一把古琴,如圣山之泉般铮淙泻下——
泻下
    三千丈是滔滔明月,
    三千丈是朗朗清霜。

    一指风云,一指散淡。
    琴操如水,漫卷过荒烟落照,漫卷过古道西风,漫卷过时光冷峻的锋刃,漫卷过远游者破旧的行囊……
    漫卷过俱寂的万籁,漫卷过历史荒芜的河床,然后,便象一盏灯一样的安静下来,在我生命中某个宿命的段落,凸现出她鲜明的指向。

    鼓琴者虚怀若谷焚香独坐,一任清洁的神形,旷远的情思,在鸟儿般灵动的指尖,骏马般驰骋,江河般浩荡。
    明月薄如蝉翼的清辉,洒满鼓琴者雪片般被清风反复掀动的潇潇长发。
    琴和人,人与琴,浑然已成一体,在高山之巅,在大河之源,呈现出——
    一派静远和润的气度,
    一派道骨仙风的飘然。

▲废墟上的花朵           
    我先前工作的小镇,是一个远在清末就已废弃的矿山。      
    诞生于废墟之上的小镇,周围十里,除了许多毫无章法地散落在旷野之中的小土炉,便是堆积如山的废矿渣。不论站在小镇的那一个角落,放眼皆是满目了无生气的焦枯和荒芜。除了几家居民的小院中栽种着几棵零星的果树外,整座矿山几乎不着寸绿。据说那几株稀罕的果树,也是小镇人费尽心思,铲去矿渣,从十里之外取来沃土,才得以培植成活的。因为这座废弃的矿山,含有多种对植物生长极其有害的元素。所以一年四季,小镇周遭总是一片单调寂寥的荒凉。   
    但也就是在这一片荒凉的废墟之上,却生机勃勃地生长着一种极尽质朴和散淡的褐红色小草。它们在矿脉延伸的地方及焦枯的矿渣之上恃无忌惮地生长着。这种比矿渣还要凡俗,还要不起眼的小草,有着麻线一样精瘦纤细的条藤和因缺少水份的滋润而显得十分枯焦憔悴的叶片。乍一看,全都是一付萎顿颓废的样子,既无生气亦无灵气。长年绽开着一种细碎清淡的粉白色小花,虽能保持长时间的不凋不谢,但却没有丝毫的芳香。因而,这些盛开在废墟之上的小花,总是常常被人们所忽略,所漠视。
    我之所以对这种小草深为喜爱,完全出自于对它那种倔强而又坚韧,甚至有些顽固的附着力和生命力的尊崇和敬重。你瞧,不管是平滑陡峭的万丈绝壁,抑或是干枯焦硬的铁屎矿渣,只要借助一滴冷露或半拉子青苔,它们便能轻松地附着生长,且逐渐会蔓延成阵势,呈现出一种难以遏止的勃勃生机。它们作为一种弱小生命的坚毅与凛然的存在,让我惊讶不已,敬意油生。
    这是一种我极少见过的,有着极其旺盛的生命活力的小草。即使是在生硬的石板上,它们也能生根繁衍。把那细若针芒的根须,深扎进那些石块细如发丝的裂纹,以吸取生长所必须的养料和水份。它们都是些干不怕,渴不死的,大无畏的小生命。我一直想不透这些看似十分凡俗普通,十分柔弱随意的小草,何以能够经受住矿石废渣中那种有害元素的浸蚀,以一种令人惊诧的顽强存活下来?不过,这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小草以自己所特有的,不可扼杀的生命活力,证明了大自然的高深莫测和不可思议。
    我曾向当地的老乡询问过小草的名字,遗憾的是谁也说不出个原由。因为它们太凡俗,太渺小,太寻常贯见了。因此,压根儿就没有人上心过,留意过它。在这座荒芜的废墟之上,在那枯焦寂寥的矿渣之间,它们没有姓氏也没有名号,纯粹是些俯拾皆得的凡花俗草。但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无名小草的点缀,才使得这座废弃多年的矿山,这座崛起于废墟之上的小镇,有了一线生机。才使得小镇周遭的那一大片持久的荒凉,隐隐透出丝丝生命的律动。     
    一个偶然的机会,在一位曾在小镇工作多年的好友的窗台上,我又发现了这种毫不惹眼的无名小草。它们被松散地栽种在一个漆皮斑驳的压缩饼干筒内,依旧是细小瘦长的藤叶,依旧是零星散淡的花朵。只是暨了人工的栽培和土壤的肥力,生长得蓬勃而又葱茏,比起那野生野长的,少了些许的老辣,多了几分娇嫩。友人见我一付痴迷之状,便对我说,这种凡俗的小草名叫“报矿花”。凡是地下有矿藏的地方,必定有报矿花生长。老友说,这种小草虽然看着瘦筋筋,干枯枯的,但耐旱好养,不造作,不娇贵,与普通人有缘。
    前不久,一位做矿石生意的老板送了我一盆别有情趣的矿石盆景,刚续上水没两天,竟然又长出了一丛鲜嫩的“报矿花”。面对着这凡俗的小草,我竟然生出一种面对老友般的感慨和激动。来自灵魂深处的振颤使我浑身燥热泪水盈眶。这实在是一种大自然的杰作,自然界中的任何一种伟大或者卑微的生灵,都有着自己独特的生存方式,互相依存而又互不雷同。即使是象“报矿花”这样的小草的生存方式,也是极富有深意的。你瞧,它们虽然长于空荒,生于绝境,但扯不断的根须渴不死的枝叶,却永远在谱写着一曲生命的赞歌。它们的生命与荒凉同在,与大自然同在。

▲十万大山
    那是一片浑厚无极的,雄山阔土的息壌。
  虽号称十万大山,但看那茫茫无际,一撒千里的气势,恐怕非“十万”一个笼统的数字所能尽数揽括。
  寒铁般的山峰,透着凛冽,透着刚毅,如笋、如钟、如戟、如剑、如林立的古堡,更如整装待发的士兵,一字儿排开。纵横罗列,蔚为气象。仿佛只要一声号令,便会以排山倒海之势,呐喊着,呼啸着,搏击着,在烽火连天的沙场,重抖雄风。
  山连着山,山拥着山,山契结着山,山拱卫着山……
  极尽苍茫之势,极尽艰险之态,极尽博大之魂。
  滇东罗平,因为有了这十万大山恒久的看顾和捍卫,显现出一种持久的平和与安谧。
  这十万大山虽然只是乌蒙大高原所派生出来的一个小小的旁脉支系,但它一点也不比曾被一代伟人毛泽东所咏叹过的乌蒙山矮小卑微。而且,十万大山比起乌蒙大高原来,显得更有山味,更有气势,也更为凝重更为磅礴。
  第一次见那浩浩荡荡的,大山的群落摩肩接踵地昂然于天地线外,我便有种想大吼几声或大哭一场的感觉。
  那是一种铮铮风骨随心所欲的崭露,那是一种操守,一种境界,一种大无畏的凝聚和凸现。
  那是一种精神,一种气度,一种生命的超凡和灵魂的大智若愚。所谓“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想来就是这个道理。
  那是我所见到过的,零乱而不失秩序的,真正的大山。群峰交叠,雄姿英发,那么整齐化一,那么宁静和肃穆。分明除了骨头,就是一些充满着生命意味的凝固和拷贝。
  面对十万大山,我算是酣畅淋漓地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巍峨。并且深刻地理解了什么叫伟岸,什么叫永垂不朽。
  面对这亘古的,无欲无为的豪迈和坦荡,总会让人联想到高高在上的王者和众神的宫殿。人世间的一切都变得无足轻重。生于死都显现得比鸿毛还轻。
  十万大山并不是我们在云南高原寻常惯见的那种形如金字塔样的,通俗而笨拙的大山。组合成十万大山的每一座山峰都是独立的,都是孤傲的。一柱一柱地拔地而起,一重一重地铺排开来。互不依附却又相得益彰,独领风骚却又众志成城。充满了自信、自立、自强。山色也与其它的大山有着明显的区别,是那种透着冷洌,透着坚韧的铁灰色。稀疏的植被,根本无力掩饰它咄咄逼人的峥嵘。
  在许多个天边铺满如血的残阳的那些壮美而悲怆的傍晚,我在那些群山的阴影中寻找着生命的弥撒和我灵魂的老家。它的空旷和博大,迫使我乖乖地在它面前手足无措的静坐下来,漫无边际边际地冥想着天地之外的一些更为重要的东西。
  我常常在想,这十万大山幸许就是一个早已远逝于时光的深处的,古老的英雄部落。桑田沧海之后,它们又以另外一种最富于表达的形态,把昔日的风采完美地展现。
  我没有足够的体力和勇气,深入到那些铁黑色大山的更深处,但我坚信:在十万大山的更深处,一定到处都充斥着牺牲的仪典,到处都飘荡着浓郁的血肉之香。
  十万大山,十万山的精髓。它早已成为了一种风景以外的,更深一个层次的图腾或者灵魂。在缎子般轻柔的,遥不可及的天空映衬之下,它更象是一些永远无法收割的晚秋作物。面对着这样的群山,你会有一种洗礼般的感觉。
  宽宏大量的十万大山,沉默静寂的十万大山,从不懂得匍匐的十万大山,它是大自然最有力的宣言,是天与地之间的一道壮阔的风景线。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19 17:34
柏叶:1963年9月出生。2000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1982年发表处女作。作品入选《建国五十周年中国少数民族文学经典文库•诗歌卷》。现已出版诗集《飞翔的天空》、《彝山恋歌》、《梦的眼睛》等三部和长篇小说《魂归沉寂》、《疯狂的野兔》等两部。曾先后获得过第一、三届云南省文学艺术创作奖,第一、四届“边疆文学”奖。现在峨山县文联供职。

柏叶(12首)


▲村口的核桃树下
太阳偏西以后
村口那棵古老的核桃树下
又聚拢了一群满腿泥巴的男人
阿凉说,核桃树上的猫头鹰
昨夜一直叫唤到了天亮
看来村里又要死人了
老光棍莫洛说,知道不
出外打工的阿福这小子
今天领个城里姑娘回来了
达吉一直低头吸着水烟筒
把一天的劳累释放在烟雾里
就在这群男人东拉西扯的时候
阿福搂着城里姑娘的细腰杆
朝前面夜色渐浓的林子里走去
阿凉满眼狐疑地望着那两条
裸露在超短裙下面的大腿
眼珠子变成了两个空洞的铜铃
莫洛扭过头去,叹口气说
这日子难过呀
老子都脱了几层皮了
还没尝过女人是个啥滋味哩
这时候,核桃树上的猫头鹰
突然提前叫唤起来
达吉说,天还亮着哩
这死猫头鹰咋就等不得天黑了
没有人说一声回家去吧
可是,随着猫头鹰的叫唤
越来越孤独,越来越恐怖
这群男人拍拍屁股
像影子似地陆续离去了
不过一会儿,核桃树下
又变得空空荡荡

▲阿凉的女人死了
阿凉的女人死了
孩子才出生几分钟
这个女人就大睁着
一双痛苦的眼睛走了
阿凉的阿妈坐在门坎上
呆呆地望着对面山坡上的坟地
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
要是家里拿得出一千块钱
人就不会被医院赶出来了
现在,该上山的还没上山
不该上山的却上山去了
村长红肿着眼睛
喷着满嘴酒气
站在阿凉家的天井里骂娘
骂了半天,却没有一个人
听清楚他到底在骂些什么
阿凉没有淌一滴眼泪
他默默地料理完女人的后事
然后一下子跪倒在那座
泥土还冒着热气的新坟前
喃喃自语地说
是我害死了你呀
要不是为了孩子
我真想跟着你一起上山去了
高中毕业回来的倮伍
当着全村人的面说
都是狗日的贫穷造的孽
阿凉的女人就这样走了
死不瞑目地走了
她那双大睁着的眼睛
不知在留恋着什么
不知还想向这个世界
诉说些什么
村子里沸沸扬扬议论了几个月
然后就沉寂下来了
似乎村子里从来就不曾发生过
任何一件伤心的事

▲大平掌土司庄园
在大平掌土司庄园里
我看着那些布满蛛网的景色
感觉到有一双眼睛
总是在监视着我
有人小声告诉我
土司庄园的最后一个主人
死后灵魂留在了庄园里
我想,当造反的仆人
用那把杀猪的尖刀
刺进主人的胸膛时
血花一定喷溅了整个庄园
从此以后,那双
无人看得见的眼睛
就不再相信任何人的忠诚了
其实,一个灵魂
与另一个灵魂
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
是应该可以对话的
并且我还相信
对话的结果只会使我们
在那些静卧的石狮
与雕满鲜花的窗棂上
发现一些被遗忘的历史
是的,走进大平掌土司庄园里
我知道最好的办法是
不要多说一句话
我们只要站在那些古树
与凄凄荒草面前
一直保持沉默
我们就能顺利走进去
然后顺利走出来
甚至不惊动
一个冰冷的石头
一只无语的蜘蛛

▲梁子上的拉鲁结婚了
听说梁子上的拉鲁结婚了
娶了江外的一个小寡妇
寡妇做新娘
在我们寨子里并不新奇
贫穷是我们寨子的一道风景
外人都说,在我们寨子里
连蚊子和苍蝇
都瘦得皮包骨头
拉鲁就是因为贫穷
三十五岁才用一条老黃牛
从江外换回了一个女人
也该说是拉鲁有福气
寨子里和他一般年纪的老光棍
还有十几个
在他搂着女人发疯的时候
这些人还只能在梦里睡女人哩
最近十几年来
寨子里的姑娘一批一批
出远门打工去了
走了就没有几个再回来
因此有人还说
我们的寨子
连只母狗都留不住
咋会留得住姑娘
可是拉鲁还算有福气
终于讨了个年轻的小寡妇
夜里有了个捂脚的女人
但愿往后的日子里
两口子能盘活自家的土地
把小日子过得踏实些
然后生养一对儿女
也算是对得起
多年前就上了山的父母了
▲阿琪的奶奶和爷爷
在我们寨子对面的山坡上
立着巨大墓碑的空坟
一天比一天多起来
阿琪的奶奶说
这些有几文臭钱的城里人
活着挤光了坝子里的田地
死了还挤光山里人的森林
阿琪的爷爷说
别看那些墓碑多么雄伟
山神不会收留他们的腐尸
树神不会接纳他们的魂灵
阿琪的奶奶和爷爷
安静地坐在祭龙树下
对阿琪的爸爸和妈妈说
等到了我们上山的那一天
不要立墓碑
不要杀猪宰羊送上山
挖个坑埋掉
再种上一棵树就行了
我们活着的时候
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死了,更不能做
对不起子孙后代的事
不久,阿琪的奶奶和爷爷
悄悄地上山去了
阿琪就一直默默地想
山神一定会收留他们的尸骨
树神一定会接纳他们的魂灵

▲冬天的河流
在冬天,我所看见的那些河流
总是充满忧郁的神情,它们就像
苦累了一天的农人,回到家里
什么都不想,随便坐在某个地方
喝上一碗水,吸上一阵烟
然后若无其事地等待着天黑
等待着女人吆喝吃饭的声音
在冬天,我听不见河水的喧哗
我看不见鱼儿游动的身影
这是一些我已经习惯了的事物
也因为已经习惯,一旦失去
我就非常伤心,又不好意思
简单地把自己的伤心说出口
在我的家乡,所有的河流
都是从树根里流淌出来的
它们像母亲的奶水一样
喝够了还想喝,甚至
做梦都想喝,一辈子都想喝
可是在冬天,我总是听不见
它们的歌唱,那些美妙的声音
已经消失在忧郁的世界里
这使我不得不猜想,它们是不是
因为寒冷,才改变了性格
不管怎么说,每当我面对着
那些沉默的冬天的河流
我的心情也会变得非常忧郁
我不知道,寒冷对于那些河流
是否意味着等待,而沉默
就是春天的必然回答
我只希望,所有的等待
都有结果,就像母亲挤出的奶水
都能哺育婴儿健康成长
而且我还希望,所有的树根
不要因为冬天的寒冷而枯竭
不要让我的眼睛看不见一条
在河水中自由嬉戏的鱼儿

▲坐在门坎上的彝族老女人
就像一朵开谢了的花
那个彝族老女人,整天坐在
门坎上晒太阳,日出到日落
不说一句话,浑浊的眼睛
静静地看着远方苍茫的群山
谁也不知道,她在回忆些什么
谁也不知道,年轻时候的她
其实是个如花似玉的美女
每天夜晚,小伙子们都会
聚集在她家门前,争先恐后
唱情歌,唱得她家的守门狗
第二天直打瞌睡,也许
她在回忆着闹革命的时候
烽火连天的岁月,也许
她在默默地呼唤着牺牲在
异国他乡的恋人的魂灵
是的,回忆是一枚橄榄
酸酸甜甜,让你一生都品不够
而生命犹如日出日落
惟有沉默,才是真实的回答

▲致悬崖上的一棵树
我看见了那棵树
我看见了那棵树上巨大的鹰巢
我看见了鹰巢里的那两只雏鹰
风很疾,那棵树在不停的摇摆
摇摆的树影,挥舞着鹰巢
悬崖却纹丝不动,悬崖
咬住了树根,而我看不见
悬崖的牙齿,也看不见树根
树根扎进了岩石里
我不知道,那些树根
是在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
扎进了比钢铁还坚硬的岩石里
是的,我看见那棵树的时候
太阳已经西沉,灰蒙蒙的斜阳里
我看见了那棵摇摆不定的树
我看见了树上巨大的鹰巢
还有鹰巢里那两只雏鹰
雏鹰在疾风中没有一声尖叫
它们的神情仿佛坐在摇篮里
我真的不想知道那是一棵什么树
这对我一点都不重要
我想知道的是,悬崖上的树
与平地上的树,它们的交谈
会产生什么结果
我还想知道的是,那只
我一直没有看见的鹰
是什么原因把生儿育女的家
建筑在那棵悬崖上的树上
它在逃避什么呢,或者
它在向世界昭示着什么

▲骑马走过故乡的山岗
黄昏,金色的斜阳里
我骑马走过故乡的山区
远处的山梁上传来了
阿妈一声声急切的呼喚
阿妈呀,你是否看见了
我的马儿更加急切的脚步
你是否看见了我眼里
那两汪游子的泪花
一头扑进故乡的怀抱
我才真正懂得了
什么是生命根源
什么样的思念才会被
汹涌的泪水淋湿
也许,故乡是一声呼喚
而我的马蹄声呵
就是寻着那声呼喚
迟迟唱响的一首动情的山歌
也许,故乡是一片宁静的斜阳
飞翔在斜阳里的鸟儿
就是我无数个思乡的梦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19 17:35
阿洛夫基:笔名阿洛可斯夫基,生于1968年4月,大学文化,马边人,曾先后在《人民日报》《散文》《散文诗世界》《四川日报》《散文百家》等40余种报刊上发表作品。出版专集《黑土背上的阳光》、《没有名字的村庄》《月亮上的童话》《情满凉山》《阿洛可斯夫基散文诗选》等。

阿洛夫基(10首)

▲兄弟们
    深情似火的兄弟们,焦虑不安地走在羊肠小道上,纷乱的心情在风中漂浮游荡,稀拉的天菩萨被冷风扯起朝向苍穹,高声呼唤着什么。
    兄弟们,你们为什么总想沿着河流的流向走,为什么总想翻过满目葱茏一脉青黛的九十九座山峦。欲望如潮的眼睛,骨髓里的烈火,是不是想一把点燃难言的心情和斑驳的往事。
    生活为什么会这样,命运为什么会这样,滴上几滴清泪的故事,为什么没有多少人再讲起?纯真的歌谣和动人的传说,以及祖父的遗产为什么留不住你们?
    瓦板房和苦荞花,是一种牵挂,但不会天长地久。
    凄婉的谣曲和悲壮的故事,是一种眷恋,但不会刻骨铭心。
    孤独的河流啊,你为什么熄灭生命最原始激情的燃烧。
    寂寞的大山啊,你为什么阻塞生活最真心自然的冲动。
    那些山羊、牧马和猎狗,那些羊皮鼓、祭词和可爱的神,那些女人、情语和曾经热烈的心。太阳啊,远山啊,土地啊,父辈啊,故事里套着故事的人生啊。
    为了真正的生,也为了地道的死。
    为了巴心巴肝的爱,也为了穿心裂肺的恨。
    看看天,看看地,远方是一生一世的恋人。
    你们在没有爱情的土地上,收拾一些残梦么?你们要出发了吗?去寻觅一次美丽的死亡吗?血液里注定是迁徙和流浪。
    那么,兄弟们,就在这一夜间,烧掉吧,烧掉圈套之外的圈套。
    那么,出发吧,星星是远行的灯盏。
    那么,出发吧,赶上牛羊,赶上迷人的梦想。
    那么,用一生的记忆,记住历史的深深刀痕。
    星光啊,告诉我们,远方有多远,灿烂的星岛,还离我们多远。

▲蔚蓝色的牵挂
(一)
    爱人,如果我死了,你先不忙抹合我的双眼,让我再看看房前我们一起栽种的梨树,让我再看看你忧郁的面容。请你再一次把我的头抚摸,把所有的泪洒在我身上。
    爱人,让我带走你为我织的每件毛衣,让我在我们的床上多躺会儿,让我带走你的体温。多少年来,你在我和孩子的心间,辛勤耕耘,忙碌奔波。你使我原谅了伤害我的人们,你使我宽恕了陷害我的人们,你使我祝福着我的冤家。
    爱人,如果我真的死了。
    那时左邻右舍和十里八弯亲人的哭声会淹没整个村庄。
    那时屋后的石头也会淌下最真的泪水。
    这一时刻,你要沉得住气,不要那么慌张,死亡是人生的一部分。生命原本就这样美妙地转换。
    像树上掉了一片叶。
    像一粒尘埃落定。
    像一只山羊离群。
    像一阵山风掠过。
    一像支山歌唱尽。
    请告诉每个前来的人,我随祖父擀毡去了,我随祖母放牧去了,不要用泪水打湿我的背影。
    当月芽儿落山头,人们会把我抬放在院子里。你让他们多停会儿吧,好让我的魂魄留在这儿。
    爱人,如果我死了,亲属们会同你协商坟地,那时你要果断一些,再果断一些,把我埋在屋前的山梁上,好让我看守故乡和子孙们。在坟地上种上玉米、燕麦或土豆,土壤和气候适合什么就种什么,久而久之,让我变成草、变成树,变成尘埃。多年以后,在某个黄昏,这一粒粒小小的尘埃被风吹起,吹落在你的脸庞上,一定会有一丝丝暖意。
    当太阳露出脸庞,牛羊放圈,人们会把我抬向路的上方,朝高高的山梁上去烧埋。请你告诉抬我的人们,走慢些,再慢些,好让我的魂魄辨认回家的路。
    爱人,你要好好活着。我走后,你尽快成家,成就一段美好的姻缘,不要在别人面前提起我的过去,昨天的故事都化作了清风。若有人问起,回答说那只是一段命运的交错,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不要接触对方。还有,孩子长大了,一定会问起我到哪儿去了,那时你怎么回答他呢?
    我不在了,修破补旧的事谁来做?敲敲打打的事谁来帮?你一个人多保重。
    每当黄昏来临,你若寂寞难捱,你就望一望当初我们相遇的地方或念念我的名字,但不要喊出声来。
    你多怀想那些美好的岁月。
    不要读那些遗失的情书。
    不要参加一桩桩热热闹闹的迎娶。
    你一个人多保重。
    爱人,不忙,你就多睡会儿,一来恢复你的身体,二来好让我在你的梦中出现。

(二)
    不,孩子
    阿爸不会死
    阿爸是出一次远差
    你就倚着木门等吧
    你就靠着日月等吧
    等你长大,能自立了
    就不要再等了
    你还小啊,阿爸怕你走入生活的误区和莫名的陷阱。
    阿爸怕你被人打倒在地,伤口鲜血淋漓。但孩子,不要怨骂你的人,不要恨打你的人,要报仇,就找到那些欺骗你的人。
    好好活着,跟着你妈到另一家屋宇后,丢掉阿爸给你买的一切东西。
    记住阿爸的话,过马路先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到了学校不要喝生水。记住我们古老的谚语,多看看脚下,东西都在地下;也看看蓝天,鹰就飞在空中。记住我们不老的格言,没有比脚更远的路,没有比心更高的山。
    好好活着,不要想阿爸。
    不要去追风
    不要去赶月
    不要去寻找看不见的脚印
    在拥挤的人群中
    学会侧着身子走

(三)
    如果我死了,母亲。
    请先别告诉你的孙女,也不要告诉你的媳妇。让左邻右舍把我洗净穿戴好,才让她们来看我或送行。
   母亲,我一生热爱文学并毕生追逐,请把我的那几册小书放在我的寿衣里,去天堂的路上若有小鬼在拦路,我就告诉它们,我是个诗人。请你记住让我带上指路经和苦荞,归去的路千山万水,山重水叠。
    如果我真的死了,母亲。
    再看不见你慈爱的目光和安祥的神色了吗?
    再听不见你柔和的呼唤和忧怨的叮咛了吗?
    我在天堂里唤你,你听不听得见?
    我抱恨逝世,没法为你送终。
    母亲,你牺牲了一生的时光,为儿女们忙碌奔波和祈祷安祥,看着一个个地离开你,离开故乡的山山水水,你却流着泪微笑。而后,一个人,在屋前的院坝上,在忽明忽暗的月光下,为儿女们编织披毡或为自己缝补破破烂烂的衣裙。而后,父亲走了,扔下风烛残年、白发苍苍的你,而后,是长长的夜,月光把你瘦小的背影拉长。
    你说得好,爱是根,情是魂,人生就是个愿。是的,我已把索玛献给了灵魂干净的人,把眼泪献给了真诚相待的人。
    你说得好,一粒汗水,能喂养一个村庄,一滴泪水,能淹没一个心灵。
    母亲,儿子不在了。
    不要去林中寻找孩儿的影子,
    不要依着木门望穿山路,
    迷蒙暮露的山路上儿子不再归来,
    不要饮酒浇愁,醒来夜更凉,
    不要翻看发黄的照片,泪水更染秋霜。
    与儿相依为命的母亲啊,天空是那样的湛蓝,云朵是那样洁白,再摸摸儿的额头,再给儿唱首山歌,再给儿子以力量。
    生活是这样的美好,生命是如此的壮美。

▲羊的记忆
(一)
    母亲,从前面赶来一群羊,在三月的最深处,羊们吃着草和云絮,幸福的样子和从前一样。
    羊们等我走近,用嘴嗅着我崭新的衣裳,识别是不是阿妈深情的儿子。然后,又抬头,看看我,到底变了多少。
    走在前面的老山羊,我不在家的日子,你陪伴我母亲度过最难的时光。我走的时候你流的那滴泪珠一直在我心中晃荡。
    现在你又老了一轮,浑浊的眼睛变得迷茫,好像也认不出我了。
    老山羊啊,你莫担心,我回来了,我要把你牵到水草丰美的地方喂养,我要把你背上的蚊虫赶走。
    老山羊啊,你要好好吃草,更重要的是我们都要努力活着。

(二)
    几只山羊,一前一后走在山路上,一种甜美的情愫在彼此的心上涌动。生命苦短,它们的亲人都变成了主人的血肉,谁也看不见它们的内伤。
    走着走着,一路上的草一坡更比一坡茂盛。
    羊生来爱草,它们走向不同的草坡。草使它们失去记忆,草使它们心情慌乱,草使它们眼睛迷茫。
    黄昏渐渐来临,羊们抬头看看身边,又看看远山,早已不见了对方。

(三)
    是什么让你与伙伴们走散,这只孤独羊呵。
    你匆匆忙忙地往哪里赶,回家的路真的记不住了吗?
    想想,仔细再想想,谁是你的主人,为什么还不来寻找。
    你目光空洞,四处游移,你咩咩无助声乱了我的心。
    羊呵,不要走得太远,不要走得太远。
    我知道你丢了魂,脚步忙乱,呼吸急促。
    羊呵,请听我说,跟着一个年老的女人去,在她的屋檐下借宿一夜。
    在这方圆几百里,也许会遇见狼,也许会遇见豹,只有一个本土诗人,忧郁地为你着急。

(四)
    经过屠宰场,我一眼便认出这两只羊,它来自我的村庄,它们好像也认出了我,用祈求的目光扫了我一遍。
    我又看了它们一眼,便发现它们之间曾经的相好,看见被埋在心里的秘密和痛。
    羊身上散发出青草的味道,母亲的味道,故乡的味道。
    不久,一只被拉到东路口去了,一只被拉带西路口去了。
    命运啊,为什么不能让它们死在一起。

(五)
    醒来的时候,我的羊们不见了,可能是翻过了山。
    我一点也不慌忙,它们是为了草,再往上的草更加茂盛。
    让它们自由一些吧,它们也不容易。谁能理解和包容,简单了就一生的情怀。
    答案从祖到孙,一直都在风中飘散。
    我又睡着了,梦见时光的轮回中,我变成了一只瘦弱的羊。
  更多的羊分行站成诗歌,四处寻找我。
  
▲莫获拉达的春天
    莫获拉达的春天,风走在前面,花香跟随在后,牧羊女的歌声和蝴蝶的情义,同时抵达嫩芽的肩头。
    莫获拉达的春天,我对着山吼一声,路边的牛抬头看我一眼,认出我是它的主人,又忘记了吃草。蜜蜂和茶花早已情投意合,风假惺惺地做了一回媒,让他们你娶我嫁。蜜蜂随着清风,千娇百媚,那幸福的样子,让人羡慕不已。
    莫获拉达的春天,从一个寨子到另一个寨子,突然转身,身上挂满了青春的气息。细心的人都看到了,石头有灵,树木有神;有心的人都嗅到了,生活甜美,时光芳香,这是我从一些喜鹊的欢叫声中得知的结论。
    莫获拉达的春天,一只蜻蜓在田野里游弋,一双小小的翅膀,揽动大片大片的阳光。两只早起的鸟,叽叽喳喳,诉说一夜的美梦。三只鹰灌满一身热血,用翅膀和心灵丈量天空的宽广。
    莫获拉达的春天,索玛花的香气抢走了我心中的词,阳光跌倒在一片花丛中。我朝头顶张张嘴,清亮的鸟声从树枝上掉进了我嘴里。嘘,伙计们,请你们小声点,我要听一听花的耳语,我要闭目祈祷,这些鸟与我女儿在冥冥之中成为姐妹。
    莫获拉达的春天,来,举起杯子,和大山、河流、落日碰一杯,尝尝彝家人的情义有多甜。
  莫获拉达的春天,来,举起杯子,和多情的眼神、圣洁的笑脸、美妙的心跳碰一杯,看看彝乡的春天有多美。
  
▲那一年
    那一年,小凉山的天空阴霾不散,静静的村庄不再安祥,山中的花儿一夜间凋谢,牛羊们忘却了吃草。
    那一年山花之王甘嫫阿妞乘仙鹤而去,留下半真半假的消息,天就老了。
    那一年,大渡河畔的安夫木呷死死抓扯自己的天菩萨。他的天一黑,再也没有亮。
    那一年,风雪中的大山微微颤粟。
    那一年,人们都没有哭泣,心里恨,却不知该恨谁,只有拿起石头砸天空。
    那一年,人们都没有哭泣,心头慌,却不知该往哪条路出境,十里八弯的人都急白了头。
    那一年,小凉山人内心滴的血,浸红了半部彝族史。
    那一年,夜静,火灭了,还围坐于火塘边的人,揭开心底,全是甘嫫阿妞故事的片断。
    这一年,人们忽然发现,这片土地上,每个女孩都是天神的女儿,她们都是甘嫫阿妞。

▲口弦
    弹拔了多少年的口弦,还挂在墙上。
    没有人知道,它曾和一个女人相依相伴,形影不离。
    它让女人笑时含着泪。
    它让女人哭时含着笑。
    一日不弹,手指发痒。二日不弹,心就发慌。三日不弹,便想死。演员和观众都是自己,弹一首牧羊曲,再弹一曲出嫁歌。
    烟缭不散的火塘边,叮咚的琴弦,把一些时光从远古拉回来,把一些伤痛慢慢抚平。把焖了又焖的情愫吹落一地,落下的满是泥土的芬芳和叹息声中的火焰。
    静寂如空的坡地上,潺潺流淌的音符从群山间溢出来,擢引着魂,牵扯着魄。把内心的隐痛,告诉山岚,把误会和变故,告诉清泉。弹得一个个少女做了母亲,弹得一个个老人安祥入土。
    小凉山的女人明白,这份朴素的情愫,只有口弦内在的力量拉得动。琴声,让荞花开得更艳,马儿跑得更勤。
    也许你们不懂得,小凉山的女人,听着口弦声, 为什么难以入眠的源由。

▲粮食
    粮食。粮食。
    不是金,也不是银,是我们的爹和娘。
    请你仔细打量,一粒荞麦上有没有七条希望之路,一颗土豆上为什么有九个斑驳的故事。
    粮食。粮食。
    不是珍珠,也不是玛瑙,是我们的儿与孙。
    请你仔细体会,经过父亲手剪下的羊毛为什么这样暖心,经过母亲手做的饭菜为什么这般可口。
    粮食。粮食。
    都说你是最传神的诗句,都说你是最纯情的歌谣。
    其实你是火一样的爱情,其实你是一条命运的河流。
  阿巴拉哈,一粒汗水,一颗粮食,哪个更重。
  
▲宰杀一只羊的过程
    在这个古老的村落,主人为款待远客,牵来一只肥大的山羊。年轻的后生嘻嘻哈哈动刀宰杀,年老的长辈提高嗓门,为我们唱妙韵欲滴的歌谣。
    我说这只山羊,我曾在哪里看见过,它默默地啃着干涸的草,以及落在草上的阳光。不知它是否明白,如今的牧场越来越狭小了。它的主人寂寞地坐在一角。
    这只山羊,被剥了皮就宰腿,被宰了腿就宰头,然后挖出内脏。这时火塘里的火正旺,火塘边的笑正甜。
    我说这只山羊,从它的生到死,一定并不漫长,它曾是否明白,隐藏在它之外所有的陷阱和阴谋。
    这时候,只有放牧的老人走出吱吱的木门,绕着羊圈,走在昔日放牧的路上,吧嗒吧嗒吸着兰花烟,谁也没有看见那两颗晶莹剔透的泪。
    我说这只山羊,当你遇到困难,你为什么不用这坚硬的角,向对方冲刺,哪怕就这么一下,你的伙伴们从未有过的勇气。从你开始殊死搏斗,喻示另一种出路。

▲姐姐
    姐姐,乡下的苦荞花,你一茬一茬的心事爬出我们心事重围的篱墙。父辈们冰冷而零碎的思想,锁不住你远飞的翅膀。你走出了吱吱的木门和河边的牧笛,走出了林中的山歌和房后的山峦,为一双忧郁的眼睛和说不清的召唤。
    姐姐,你是否还记得,在放牧的路上,你把那束粉红的索玛悄悄夹进我的书页。你可否知道,那一页书被染红了,那颗少年的心也被染红了。你是否还记得,那时,朝阳静静地躺在对面的大山。从此,一个少年的心里满装着酸酸的牵挂和甜美的畅想。
    姐姐,家中半边土墙房已倒塌,母亲已走不出山路十八弯。姐姐,年青人都走出了村庄,究竟谁来种庄稼,农副产品再度卖难,千年万年为什么都这样 。
    姐姐,记忆中的人和事渐渐远去,日子慢慢过成了岁月。缘分改变了命运,凡胎俗骨的我,依旧不敢路过你的家门口。
    姐姐,还走多远,你才回头。故乡有我们童年的憧憬和阿妈温暖的叮嘱,故乡有洒满月光的庄稼地和雨点敲打土墙的音乐。很远的天空下,人们努力劳作的姿势和往年一样。
  姐姐,梦一样花一样的姐姐,让我一生失眠的姐姐,血液里流淌的思念。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19 17:35
  鹏翔:原名王育达,1966年3月出生于贵州水城阿嘎屯,1990年毕业于贵州民院中文系,现任水城县文联主席。贵州省作家协会理事,贵州散文诗学会副会长,六盘水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散文诗集《被雨湿透的歌唱》,散文集《诗情高原》、《村庄的背影》等。编著有《高邈的空间与幻想——水城十人散文诗选》、《新世纪贵州散文诗选》等。曾就读于鲁迅文学院第十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
  
王鹏翔(组诗1首外16首)


▲让我亲手把我们的爱情埋葬(组诗)

●爱是真诚的
源于心灵的碰撞
还是因为肉体的渴望

我们都拷问过自己的良心
良心紧闭嘴唇
一言不发

但眼睛已经告诉了我们
皮肤已经告诉了我们
唇舌已经告诉了我们
拥抱已经告诉了我们

但渴望已经告诉了我们
相思病已经告诉了我们
欢乐已经告诉了我们
痛苦已经告诉了我们

不要怀疑这真诚
不要用一些俗气的词
侮辱这真诚
让它在物质之外
营养我们饥渴的心灵

●两个人的山海
那山海几乎是圆形的
在连绵群山的环绕中
静默得人心里生出些慌乱

有水鸟在飞
有绿的水草悠悠地长
有小鱼小虾在波心里游荡
有小划子划向我们看不见的远处

我们没有看见传说中的鹤
连身边的人
身边的微风和倒影在湖中的流云
我们也没有看见
我们只看见对方的眼睛
满含着一个带笑意的爱情

山海镜片里
肯定记录了两个人的一次游历
就像记录两片飘过的流云

●两个人的校园
那时
我们都是如花的年纪
我们渴望爱和被爱
但我们的渴望没有相交
两条平行线
多年以后才拐了个弯
进入一个交叉点

校园和以往的时间
只成为一个话题
在我们俩的唇边
如野花般开放或者凋谢
如那条名字很好听的河流
流得不知去向

两个人的校园
其实是生命中种下的缘
多年以后
才发芽  开花
结这株爱情的青果
酸酸涩涩

●一个独处的下午
这个下午很安静
真的
咖啡吧里的音乐没有响起
连那无时无刻聒噪的钢琴
也拒绝了手指

我们就默默相对
坐在这安静里
用带笑的目光
看着对方的脸
看着对方的心

幸福从安静里流出来
语言显得如此多余

咖啡香气缭绕
一个很安静的下午
就这样缭绕我们的内心

●爱的沉迷
打开!打开!
爱情开放如花
露珠欲滴

我是一只激情的蜜蜂
渴望进入花蕊
采蜜
采生命的极乐……

让我融化在你的一个眼神里
融化在你的温柔里
不再记起这纷扰的尘世
●诺言
没有细称过它的重量
背负它时
我们都觉得很沉重

无意中许下的诺言
它们随风飞散了吗
我的心里
已堆积成塔
每一个字
就像一根针
深深地刻进了记忆的骨髓里
在每个辗转反侧的夜里给我温馨
却也硌得我生痛

今生,注定逃不脱你的樊笼

●两个人的城市
两个不同的城市
是我们的距离
我们的距离
就像两个城市的大和小
繁花与落后

我曾孤独地在你的城市流浪
走过喷水的街心花园
走过立交桥
走过霓虹灯
走过夜的腹地

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孤独像一条河
在心中默默流淌
肆无忌惮地冲刷貌似坚强的堤岸
心灵被那些苦涩的水
浸泡得生痛

在你的城市里播种的孤独
给我们的爱情
埋下了一个不祥的伏笔
●这痛来至于你
这痛来至于你
来至于你的一句话
来至于你受伤的眼神
来至于你的眼泪和伤心
它们无孔不入地钻进了我的心里
在我的心里肆意冲突碰撞
钝钝地扩张进我的每一个细胞

离开这伤心的城市
离开你
我没法原谅自己
是我在爱情的心脏上插了把刀
是你把这把刀无情地搅动使我们都很受伤

我不知道爱会如此地痛
我不知道生命中藏有这种痛的源头
我不知道你的一句话
就会把我从天堂放逐到地狱
你的清纯你的欢欣与痛苦
就这样牵连着我
让我今生今世再也走不出这爱情的泥沼

●爱情的结尾
这段生命的故事
就这样结尾了吗

我不甘心

这结尾有些出乎预料
这结尾很不圆满
这结尾像一把双刃剑
伤得我们不轻
这结尾很痛

我不甘心

但那句号已经画上了
那些裂纹只有越裂越宽
就像古陶的裂纹
时间无法缝合
热血也无法弥补

硬梆梆的一个现实
躺在那里
就像那个很不情愿的句号

●用沉默忍痛把爱情埋葬
我是个贪婪的俗人
我还是一个懦夫
不爱了

使我左右为难

这个时代
爱  是一种奢侈品
在家之外
在油盐酱醋茶之外

真情可以和欺骗共存
你信不信
就像猫和耗子共处一室
并且相安无事

玫瑰是一个带刺的陷阱
我跌进去
遍体鳞伤
这伤有点奇怪——
流血的快乐使我十分留恋

我的寻找
已经没有出口
我还戴着虚假的面具
终我一生
我也修炼不成一把情色的刀

我精心打磨的利刃
敌不过你的一句话

不爱了
让爱滚蛋
让爱永远虚假下去
免得血的温度
最终把我烧成灰烬

回到我的村庄
龟缩进自己心灵的城堡
不用泥土
也不用鲜花
只用沉默
忍痛把爱情埋葬

▲端阳
(一)
年年端阳  大雨瓢泼
洪水在这个季节暴涨
淹没了一些村庄与嘉禾
也淹没了一些良心与欲望

想起久远的诗人
汨罗江愤怒地倒流向天空
端阳节是一个痛
一抚摸便泪雨倾盆

(二)
艾草和菖蒲
是不是《离骚》里的香草
野性的清香
是不是骚风一直吹拂到今天
屈子啊  你苦苦行吟  长袖飘飘
隔着时空  我洞见
诗人眉头的皱纹  发际的白霜

不要再向天发问
没有谁会回答那些深奥而傻气的问题
世俗和官场总是很现实
你不识时务  自明清高
被冷落  排挤  空有一腔抱负
最后投江是你难以改变的宿命
(三)
三闾大夫
情愿今天的雨真实为你而下
或者  你已羽化成饱含雨水的云
泪流千古不绝  掀起愤怒的洪水
你对魂魄飘飘无所依傍  虚空高蹈
看汨罗江一年又一年枯枯荣荣
看龙舟竞渡  听号子和鼓声响彻天宇
你高唱《九歌》
声音仍然悲壮而哀切
你那些香草美人的比喻
还是没有人愿意去读懂

后来许多人像你
投江卧轨  自缢割脉
无怪乎这个季节阴雨绵绵

(四)
邀约几个诗友
不敢以诗歌的方式祭奠你
去小酒馆饮三杯酒吧
一杯遥向远古
一杯捧给今天
一杯祷祝明日
就算过了又一个端阳节了

屈子屈子  委屈的屈啊
只是今日有了一个
粽子和蜜糖喂养的端阳
诗歌有了一个很边缘的节日
一抚摸就痛
一痛就悲泪纵横

▲灰色的剪影
鸽子灰色的剪影掠过我的百叶窗
远远看去像一片灰色的羽毛
飘荡在梦想与现实之间

飞过那些钢筋和水泥堆砌儿大诺言
飞过城市与乡村焊接的痛点
飞过亿万斯年历史的云烟

季节的洪水漫过思想的礁石
我听不懂你深远的哨音
如同听不懂小城的喧嚣

越过蔼蔼云幔,划过清纯的天空
你归来,安详在阳台
——把你的翅膀借给我吧

▲给阿丹
石头嚼不碎石头
心却能嚼碎心
你信不信  阿丹

认识你才认识这个冬季
要是十月不下一场雪
这是我们共同的损失

打定流浪一生
行程还没有开始
便在你的心外被放逐成孤旅

我已做好了跋涉一生的准备
揣着你的目光
流浪的心就不会空洞无依

阿丹阿丹阿丹
我在我心的方格里
种下你一个带笑的注视了

▲刀子——写给刀的诗
感觉刀子的存在由来已久
刀锋冷冽使空气呻吟
一种充满痛楚的快感

没有谁  握着它冰凉的柄
也不知道谁的意志
磨砺它的锋芒

警醒着  睁着洞察的眼睛
剖析  追踪  狂歌
神龙无形的刀子
无处不在的刀子
该出手时就出手的刀子
砍——削——劈——刺——戳
砍伤的狂妄蒙着一只眼
哀嚎  从森林奔逃至城市
削掉世俗的一只耳朵
诗歌从此残疾
劈出生活的横断面
刺破阴暗与隐秘
戳穿虚伪与谎言
一些人  皮肤或心脏
流出肮脏的垃圾

世界庞杂  刀子存活在诗歌之中
到处是待愈的伤口
到处是需要割除的肿瘤

不拒绝与刀子再一次相逢
看它奋力劈进厚重的黑夜
夜一声惨叫
流出殷红的黎明
那伤口燃烧着颤动着
缓缓移向我们的头顶

▲伤痛
空气一样无形且透明
没有形状的实体  很沉
被时间越积越厚
风卷残云一样翻飞
百合一样开放

是一个最亲的人走进内心
是一位不敲门的客人
闯进不设防的门庭

是小小的尖利的兽踢
在体内狂奔
踏破链接生命禁区的掌纹
是皮质下的沟壑发出雷声
造访每一个白天和黑夜

把梦切开  裸露融化的部分
夜被搅得纷纷扬扬
放在身体某个隐秘的角落
不经意间总被碰触  抚摸
制约你的每一个姿势
让每一双眼睛产生疑问
让你不敢在雨天播放轻音乐

这伤痛将甜蜜地折磨你一生
你不要企图  用某种物质
来填平  这皮下不规则的凹坑

▲山海关
南滨深海为城池
北恃峻岭为高墙
有山有海
有城有墙
遂成雄关

青龙偃月刀镇守
天下第一关高悬城楼
雄踞关外中原
关内与关外
划出一条人为的线
关东畏途却总有人闯

山海关
固若金汤了吗
抵不过为红颜一怒
明之江山
大宋之江山
一起摧枯拉朽
忍受过多少历史的痛点
浸染过多少鲜血和硝烟
被修缮的山海关
被展览的山海关
被金钱囚禁了的“天下第一关”
遂成不朽风景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19 17:36
莫曲布嫫:女,1964生于凉山州昭觉县。1988年毕业于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文史哲部,获法学硕士学位(民族学);2000年9月─2002年1月年哈佛大学文理学院访问博士研究生;2003年7月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民俗学专业,获法学博士学位。主要从事少数民族文学、彝族古典诗学以及人类学的研究,除研究社科论著外,著有诗集<<图案的原始>>,被认为是学者型的彝族现代诗人,人类学专著《鹰灵与诗魂》有诗入选《当代大凉山彝族现代诗选》《中国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等。她是“中国彝族毕摩文化中心”、“第四届国际彝学会”、“人与自然——诗意的美姑”等活动组织、策划、发起人之一。现居北京。

巴莫曲布嫫(组诗1部)


▲彝女(组诗)
有一阵低泣一阵喃语一阵长吁的波浪
潮响 母性素罄的血脉
在婴儿透明的肌肤下
有一种声音
           ──题记
           
●彝女
柔嫩的水菱在透明的晨光中
浮出水面 梦如
六月的汁液 在你的血管里歌唱
你柔曼的情像紫云英的呼吸
和山坡上遍野向阳的无名花芽蕾
清晨 从你那背桶的沿边
一滴一滴 吐露般地流出来了

白水河的盈流丰腴成你柔美的身段
螺髻山的春藤盘结成你乌云般的发辫
五色湖的多情凝聚成你白鹿般的明眸
索玛花的须蕊弯卷成你那如梦的长睫
猎手那强健的肌臂才拥出了
你这如水的柔情
你的心还像三月的晨风一样纯洁

月亮河里坠落的星星缀满你的衣领
太阳湖心浮出的莲花垂在你的耳际
龙眼泉中倒映的彩云折叠成你的长裙
柳花溪上漾动的波环闪熠于你的手腕
你和猎人那刚出生的儿子又牵动了你的温柔
你的心变得像金沙水一样宽阔

你高耸的胸房歌唱着生命的琼浆
让猎人颀长的双腿迈开了出猎的劲步
你深信 你那猎人的儿子也会有黑足的英俊
他长大也会骑马进山寻猎做鹰的后子
当你把那流绿的生命的黎明
衔接上了阿妈那衰年的淡褐色暮霭
你就把自己献祭般地给了大山
给了真正的彝人

●山的女人
山的女人哪,把你那桑树般的双手
那印满土地裂纹的肌肤
放在夜的额头
那博达松摇曳着 在夜风中轻轻地
若有若无 只听得见你这乳母的催眠曲
静静地摇着大山入睡 梦见
彝人暗红色的血 在流动 梦见
大凉山的脉搏 在阳光下劲舞

此时,古老的诗句是沉沉黑夜的呼吸
是颂唱祭司庄严而静穆的吟读
在山之幽谷般的记忆深处
是支格阿鲁[彝族史诗中的英雄人物。]射下的太阳
作为诗韵 押在每一个熟睡婴儿的鼻翼
吮吸彝人六祖[六祖为彝族古代六个氏族,即:武、乍、糯、恒、布、默。皆为彝族始祖阿普笃慕(仲牟由)的后裔。]的鼻息
复述他们史诗般迁徙的程迹
山的女人哪 衔着你乳头的孩子
长大也山一般 像博达松 挺立

●月亮的女儿
你是从月牙儿弯弯上走来的
从月牙儿弯弯上的
锅庄旁和火塘边走来的
月儿圆时 妈妈生下你 于是
你便有了一个月亮
一样纯洁的名字
一样姣好的名字

你是从月牙儿弯弯上走来的
从月牙儿弯弯上的
水碾旁和瓦板房走出的少女
拖一条月光折叠的百褶裙
垂一对月色熔铸的银耳环
怀抱一把月亮的琴
一个圆满的思想
一个圆满的悲乐
一个圆满的心愿
白额绵羊给你带路
顺着 昔时
妈妈走过的石杵般的 
一节一节的路
你走入这月儿圆圆的
立体的城市

你是从月牙儿弯弯上走来的
你那被月华洗白的纤指
拨动着一根火一般跳动的弦
一串火一样颜色的日子
弹出一曲含着泥土香的
含着紫云英香的
浑圆的歌
弹出一个又一个
月儿圆圆的八月十五
一个又一个
八月十五的圆圆月儿

●喊山的彝女
这山 这林
在这山洼洼里
在这树林林中
在这广袤的山林空间
不知是哪一天
在阳光斑驳绿色的时分
一个没有父亲的彝人孩子降生
你喊出了 第一声
悠长悠长
遥远遥远
成为山调
几千年 几万年
这喊声 依然 回荡
几千年 几万年
从蒲列伊嫫[彝族史诗中射日英雄支格阿鲁的母亲。]到阿诗玛

每当林中盛满箭似的金光
你就对着藏在树荫顶上的太阳
缓缓吸入鸽阵飞过后的流音
在婴儿躁动不安的啼哭声中 你喊出
喊出 汉子抗着寒霜迈开猎步潜入老林
喊出 妇人顶着烈日踏上山路寻采柴药
喊出 老人嚼着烟草回忆往昔踟躇屋前
几千年 几万年
这喊声 依然 回荡
几千年 几万年
没有一丝音变

一个晓雾渐散的清晨
你出了林子出了山

几日后山顶上 响起了你的山调
你轻轻吐出一个短小的滑音
随即扬起了穿透
整个山林空间的长调
在孩子晃动奔跑的足音中 你喊醒
喊醒 星星依着白云浮动彩霞布满天穹
喊醒 滴泉傍着山石拨响音溪摇动水草
喊醒 布谷驮着晨风鸣叫晓曦飞旋大气
几千遍 几万遍
这喊声 绵延不绝
几千遍 几万遍

一个晓雾渐散的清晨
你喊醒了沉睡的彝山

●沙拉洛日子[彝族女孩的成年仪式。届时,少女换下短裙,穿上长裙;摘下耳线,戴上耳坠,以示进入成年期。]
山 层层叠叠
皱了您的颡额
环绕在山坡坡上的云絮
在您的手与眼之间
旋转 旋出
细纱一缕缕 如水线
漾平您眉间的叹息

十七岁的女儿
换上了长裙 戴上了银耳坠
从她光洁不留刘海的前额
您想起了自己的沙拉洛日子
顿时 山远了 
在您皱纹的年轮里
舒展出一片绿原
为了这一瞬间的美丽
您滞重的眼睛
凝驻在女儿花蕾般纯洁的额际
找寻昔时那美好的索玛树
●女人的森林
  ——写给大凉山猎人的妻子

山 是青铜色的
阳光 撒在森林间
撒在她们身上
透射她们与森林
成为女性

她们在林子里
收割与编织藤蔓
收割与编织带着
野性的柔情
布谷鸟放飞的鸣叫
成为海子传说
蒲列伊嫫的神话

森林与女人一样
蕴藏 带着猎人气息的草烟味
和松柏枝酿出的
杆杆酒

女人与森林一样
盛满 泛着婴儿奶味的催眠曲
和柳树叶滴下的
乳汁

女人的森林
生长
一大群无名鸟

生长
一代代鹰一般的山之子
一朵朵水一般的林之女
成为海子上 一圈圈的年轮
荡着猎人沉重的叹息
在山风热烈的幻想中
上升为星星

女人的森林
也生长 山风
生长 林涛
生长 横扫整个男性的飞瀑
     
森林 不只属于猎人
也属于猎人的女人
女人的森林

●冬格朵洛嗬[火把歌调的一种,通常由彝族女子边唱边移动舞步,节奏柔曼。]
朵洛嗬
冬格朵洛嗬
我又踩着了青青草上的月光和夜露
我又想起了那些
在寨口绿荫下 亭亭玉立的彝女
和在三脚锅庄旁做针线的村妇

我看到了日落霞蒸的山岗上
当年的阿诗玛静立在树下 远眺
我看到了女匠人在牛皮碗上彩绘的双手
和蕨芨叶与火镰的四方连续纹饰
还有老阿妈葬仪上的牺牲
雪白的羊 伴着她向右睡去[彝族葬式,死者男向左卧,女向右卧。]的黛色年华

我听到了小阿依嘤嘤的啼哭
与吉克尔哈嫫[女歌手名。]的歌声响成一片
我听到了毕摩[彝族祭司。]颂祭诗的声音
和彝女的口弦铮铮
以及送灵时女歌手低沉的引唱 
和女婴在阳光下晃动的足音

朵洛嗬 
冬格朵洛嗬 

我的脑海里想起了无声的节奏
为当年深锁于木靴的纤脚
也为今天手拉长巾在青青草上
踏露和歌的彝女??

●织妇
在没有路的山里
你织成了路 从此
猎人 披着察尔瓦
在荞子渗出苦味的时分
以厚实的足 
踏出又一条出猎的山道

在红嘴鸟飞过山原时
以风吹燕麦的波动
织成的线的远处
潜行着一个你守望的人
孩子的父亲 荷桑木的弓
细察 野物出没的踪迹
箭袋上你绣的星星 已上升
照彻广袤的原始森林
为沉沉夜色中的猎手导向
跳闪亮光的极致

在露珠儿从蕨芨草叶面上滑落时
松明子摇曳你的织影
透过孤独的疲劳与苦楚的织网
在羊毛线碎裂的拧纹里 认出
自己曾饱含芬芳的颊额
你闭眼晃了晃低垂的头
在雉鸡长尾羽的拂动下
仿佛 晃掉了你所有的一切
在织板碰击中留下的日子

在没有路的山里
你织出了路

●四季:无词歌
这是洛乌沟的秋天,迟到的秋天
没有窗的瓦板屋
一张梦呓的小脸,仿佛一只鸟
在这里,贫瘠山地那摇篮的断层
在黑水河还有黑水河流经的地方
她甜甜而痛楚的呢喃
在收获微薄的季节那落叶的飘零中
脉动,是一支无词的歌

这是洛乌沟的冬天,寒冷的冬天
没有草的山间道上
一张向往学校的小脸,仿佛一只鸟

多少次,羊奶子果潮润荷包的芬芳
在螺髻山还有螺髻山伸延的支脉
她清脆而苦涩的诵读
在父亲嗜酒如泥的伤口上愈合成习的
创痛,是一支无词的歌

这是洛乌沟的春天,疾过的春天
没有阳光的石磨旁,
一张困倦的小脸,仿佛一只鸟

在这里,一阵渴望的风信子的波浪
在西洛水及西洛水的河谷
她圆长而干滞的鹅石笔
在哥哥辍学进山牧羊那犹疑的光脚下
踩碎,是一支无词的歌

这是洛乌沟的夏天,沉闷的夏天
没有风的草甸上
一张哭累了的小脸,仿佛一只鸟
(不仅仅只有一只鸟
还有一群鸟)


禄琴:(1965~),女,笔名绿琴,彝名:阿卓玛玮。1965年12月出生于贵州省威宁县草海湖畔。1987年开始从事文学创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贵州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诗集《面向阳光》《三色梦境》《水中之梅》。现居贵州。

禄琴(10首)


▲低 语
   
     一
只一低头,那朵石缝里的花就开了
若惊鸿划过天宇
巫师的咒语,在一片空白中显灵
盒子打开。迷香四散

她对自己说,这只是远去的旧梦
月光失陷于一段乐曲中,上不了岸

     二
她为什么要流泪?该置身事外
照见或预言,在梦之外徘徊
夜静寂。舒缓的乐音如藤蔓
爬上了那支口弦的唇边
与谁对话,才能完成一次征服

她宁愿在那一刻,成为美丽的哑女
不用说出心中埋藏已久的秘密
在所有的真相未揭开之前
你可以从战事的后方翻山逃走

      三
那女子的额头有梅花的印痕
梦里并未听到刀剑声。剑光划过,纯白一片
遥远而又迅速
前世与今生,重复上演着一幕幕悲喜剧
而这只是一个镜头很小的片段
掌纹与经卷,为谁引领。生命
在花开时结束,在花落时开始
最终,她还是泪流满面地俯下身来
害怕看见那朵花在弦律的弯曲处
再次凋零。祷词如水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19 17:36
鲁娟:女,彝名阿赌阿喜,1982年5月18日出生于四川省雷波县,系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凉山州作家协会常务理事。有作品陆续在《诗刊》、《星星》、《山花》、《独立》《存在》等刊物发表,2004年曾获独立第二届“中国民间诗歌新人奖”,作品被译成英文入选成都首届“诗歌翻译展示会”,出版有诗集《五月的蓝》、《礼物》。

鲁娟(组诗3部外14首)


▲七月泅渡(组诗)
“女巫端坐在诡异的花骨朵上微笑,一言不发。”
——题记
    1
渡过漫漫的七月之水
达到彼岸
会撞见一只青灰色的鹰
一个女巫 对着你
嫣然一笑

    2
一如许多年前的七月
走过密密人群的集市
遇见一位铺开经卷注视
蹲坐喝酒的毕摩
面对原始的母语世界
一只失语并迷失的鹰
被唤回身体内部
一些远古荒洪的躁动的力
    3
已无法追溯到根的底部
仅仅是,为何出生在瓦岗
那个盛产草莽英雄和漂亮人种
边缘到极致的地方
早有不可言传的寓意

那些关于根,根的一切元素
除了赞颂
还是赞颂
可又不仅仅只是赞颂
早有不可泄露的命定

    4
瓦岗,瓦岗
那个摇动清脆法铃的腹地
带给我充足的水源和灵气
带给我与生俱来的美丽和忧伤

我本该骑着黝黑的马匹
在瓦岗的粮食和月光前歌唱
我本该在一个清澈无比的早晨
在瓦岗纵情的热闹中出嫁
可是一切偏偏远离了

    5
一切偏又遇上了
所有预兆表明我将遇见你
在此之前
我一无所知
沿着瀑布长发前行
沿着青椒神秘的迷香

    6
直到这种迷醉
自由得邪恶
才会遇上安身立命

这个男人对我说:
“你的小腿依然如童年般
美丽而光洁”
仿佛纳博科夫说到洛丽塔
这一说便说出了命定

    7
为了这个命定
男人早已在数年前的七月
完成脱胎换骨

而我的头发,在七月
竟不知不觉地疯长
像一次占卜谈到的那样

    8
请允许占卜再现:
诗歌的男神,发梢卷曲
飘动着苹果花般的胡须
背后是白雪皑皑   落木萧萧
而前面端坐着我
湖水幽幽 长发深深

    9
在亘古空旷的幽谷
三十六只狼骤然聚集
阳性之血风起涌动
逼近一步便成肃杀的风景

这仿同阳光下马铃薯涌动的土地上
十个雄壮的男人
在一个女人的乳香中
迷醉得睁不开眼

    10
而我在旁静静观看这场拼杀
血淋淋 而防不胜防
差点成为其中的拼斗者
准备已久而 却在一念间放弃
冷静观战却又伤痕累累
留下一个个青铜般的印记

十只狼走过去
又有十只狼走过去
有个声音对我说:
“你可以成为最好的猎手
只要你的骨血里注入狼的成份。”

    11
而我只是那个
守着一坛酒和一地桃花的女人
在等着黄药师来的路上

七月之水 遥遥无期
无法不让我想到黄药师
这个自由得邪恶的男人
制造出一种沦肌浃髓的迷药
在一只乌鸦在树上怪叫的路上
使我不可救药

    12
男人们都陆续在外
日复一日 年复一日
熬过漫漫七月之渡
桃花快全盘凋谢

女巫开始把迷信谱进七月
继续想象:
成为一只古老的鹰
在七月之河上
扑动双翅
盘旋在来去的路上
……

▲美人(组诗)
“虽蓬头垢面,不掩天姿国色。”
            ——题记

●夤夜
如此一个美丽的女人
睡在源头之下
如一口荒废的井
同烟蒂一道燃至天明

传来密密匝匝缝合伤口的
声音
怀想利刃生锈前
一些光洁圆润的细节
懊恼  女人忍不住地懊恼
“你已衰竭,我却新鲜。
你已空荡,我却饱满。”

这样一个美丽的女人
孤独而咆哮
像一只发情的母狼
“我需要持续不断的温热
和爆发力”
美得绝望而无人问津

在天明之前
梦见水
她的贪婪在夜里坍塌

●瓮
绝望这个瓮
找到女人,罩住不放
女人哀声叹气,四处碰壁
直到女人束手就擒

像鱼游在海里
被水的柔韧消融、安葬
爱情这门玄妙的艺术里
女人必须是善于驾驭的主角
她自语道:
“解救一场热爱的唯一办法
是陷入另一场热爱”

一滴泪滴下
滴破谜一样苦恼的瓮
不是脆弱的呼救
而是参破水柔韧的禅机
●小指甲
我是你淡淡的蔷薇色的
小指甲,在光的正面
粉红透亮,光洁玲珑

你唤我“小蔷薇”
或是“小指甲”
我便轻轻地别在你的胸前
或是压在你眉梢

这小小浓浓的爱不容置疑
无论是清晨或是午后
你睡醒在南方或是北方
我都是迎向你嘴唇的
第一朵湿淋淋的水上花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19 17:36
所体尔的:女,80后,汉名陈晓英。大凉山喜德县。出生于1983年,现工作于喜德县米市镇。有作品发表在《彝风》《独立》。

所体尔的(11首)


▲三月
三月
我要把轻轻开放的桃花瓣献给你
我梦中涉水涉山而过的少女
我要把高高耸立的缠绵不绝的青绿献给你
我梦中结满果实的少女
我要把清凉的水啊山泉献给你
我梦中洁白如飞鹤纯净如玉的少女
我要把无尽的炊烟温婉的阳光献给你
我梦中酿制醇香的少女
我要把银灰色的山脊献给你
我梦中摇曳马桑树拨响山灵的少女
我要把这绚烂的索玛花献给你
我梦中披星戴月的少女
我要把这班驳的暗墙献给你
我梦中吹笛弹弦的少女
我要把这干枯的荞麦献给你
我梦中吮吸月魂的少女
我要把满园的竹林献给你
我梦中婷婷而立青青欲滴的少女
我要把流淌的泪痕血迹献给你
我梦中朝霞样焚烧夕阳般碎裂的少女
我要把山的原野献给你
我梦中如同小鹿跳跃的少女
我要把高举的酒杯献给你
我梦中泛着红光羞涩的少女
我要把隐秘的龙胆虎威献给你
我梦中追逐鹰魂的少女
我要把沉默的黑土献给你
我梦中娇嫩如谜镜的少女
我要把喜鸣的鸟影献给你
我梦中叩血编织密林的少女
我要把这河岸献给你
我梦中手擎火把的少女
我要把夜幕献给你
我梦中驰骋彩云的少女
我要把十二星座献给你
我梦中闪亮如同风暴的少女
我要把毕摩高傲的额头摘下来摘下来献给你
我梦中温驯的少女
我要把满谷的岩石献给你
我梦中坚韧如水的少女
我要把圣蓝的天给你
我梦中绽放如雪的少女
我要把这一粒金豆献给你
我梦中播种玉米啃食洋芋的少女
我要把屋檐下的咒语献给你
我梦中传说之祖隧然销魂的少女
我要把连绵的羔羊献给你
我梦中吐词如花的少女
我要把这三月的全部
天堂到地狱
所有男人所有女人疯狂的恐惧献给你
我梦中的鬼女玫瑰庄园的巫女

▲忤逆子
我渴望拥有一间明亮的屋
妈妈说她要去住山洞
爸爸说他要去买个瓦板房  
乡间小路上啊月光清清
成群的孩子在土墙根下爬
爸爸说他就要住到乡下去
我的不满真真切切
现在正是农村包围城市的时刻
单凭你一个人的力量
城市包围农村远远是幻想
我的渴望是一间明亮的屋
这里无力装载你过去的历史
抛掉你那不堪实际的梦
妈妈的山洞就留给索玛花
爸爸的瓦板房就留给祖先
能超度的自然会超度
能飞翔的自然会飞翔
会消逝的自然会消逝
会毁灭的自然会毁灭
而长存的自然会长存
不变的自然不变
歌唱的自然会歌唱
舞蹈的自然会舞蹈
守望的自然会守望
寻找的自然会寻找
伤痛的自然会伤痛
绝望的自然会绝望
别像指路的智者
别跟我说
谁谁有几套房子
不也死在医院里
我就要这么一间屋宇
死在明亮的屋宇里
远离前世经过的村庄
远离脚踏的山岗

▲鬼语
从我的眼中你获得纯洁的姿态
从我的丰腴中你获得禁欲的光芒
从我的奔跑中你获得固守的理由
从我的孤独中你获得高傲的驾式
从我的十指中你获得触摸的权利
从我的耳沿上你获得聆听的自由
从我的乞求中你获得占有的自豪
从我的沉没中你获得欺骗的技巧
从我的瘦弱中你获得坚实的泥土
从我的密枝中你获得穿越的利箭
从我的善良中你获得批判的风声
从我的美丽中你获得幻想的翅膀
从我卓然的生长中你获得聚集的力量
从我永世的逃亡中你获得追寻的目标
从我绝望的屈服中你获得生活的芬芳
从我消逝的青春中你获得远离的脚步
从我忠诚的守侯中你获得轻视的眼眸
从我寂寞的心空下你获得充足的预谋
从我高傲的飞翔中你获得全然的轻松
从我碎裂的脑门上你获得绝情的快感
从我冰冷的心尖上你获得正常的体温
从我滚落的山脊中你获得敞明的健康
从我转世的身影中你获得安身立命的法宝
别忘了
我是你曾追逐的山涧小鹿
我是你生死关头一见钟情的姑娘
我曾是你屋檐下收留的孤女
我曾是你月光下采集雪片的巫女
我曾是你床架上共度良宵的鬼女
三月
我要用已死的肉体
诅咒怜悯中的爱情
诅咒生我养我使我获得意义的土地 粮食和雨水
还有你那坚忍不拔人丁兴旺的图景

▲回归
我拽着山野之草回来
我骑着黑色的骏马回来
我穿着美丽的嫁衣回来
我怀揣陈旧的史诗回来
我听着远古的传说回来
我唱着忧伤的歌谣回来
我弹着古老的口弦回来
我拨动着清脆的月琴回来
我喝着清澈的山泉之水回来
我在晴空下回来
我在猎人的箭梢中回来
我在熊熊燃烧的篝火中回来
我在震动的山风中回来
我在忧郁的山雨中回来
我在沉痛的小路上回来
我在沉默的山岗上回来
我在金灿灿的土墙根下回来
我在干燥的土地上回来
我在苦难的瓦板房里回来
我在深邃的火塘里回来
我从阿妈的裙裾边回来
我从阿爸的酒杯里回来
我从妹妹的红盖头里回来
我从鼓动的鹰翅下回来
我从燃烧的火把里回来
我抱着死亡的灰烬与阴影回来回来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19 17:37
黑惹乌基嫫(7首)


▲女子与日神
踢掉高跟鞋
撕坏束胸衣
狠狠拭去黑色口红与雪白粉底
恨不得
身着银箔战甲与黑蓝百褶裙
跨马冲入圈舞人群
掳走她英俊的男人

调皮的想象让她莞尔
皱眉
继而大笑

但是
是什么砍掉了层层累积的栅栏
释放了她蜷缩的野性?

她惊觉抬头
就分明听见绵长的咒语携金色丝线
击中她的天灵
贯穿她的身躯

哦,是日神
他右手持神器,左手持经卷
口念迷人咒语
将困在废都之上潮湿的灵魂
召回
暴晒

▲银扣
银扣如同九颗垂缀的头颅
妆点了你碎花摇曳的裙裾
烈日之下,光影模糊
而蕨菜与野梅悠长的指纹却奇异地清晰

那些古银肌肤上的刺青,
带着沉默庄严高贵骄傲的神情
生生烙进我幽暗瞳仁
成就我心爱的伤痕。

▲彝女
神情,
那阳光下沾露珠的樱桃
被繁复的丝线捆绑;
眼神,
那带着冰泉色泽的月光,
却投影到古老的深渊

你站立在这深厚的土地上
是扎根于此
却溢满了盛大悲哀的荞麦花
在妆点了山地的同时
也被子嗣的神灵捆绑

好比画框里禁锢的芭比
钉在历史的墙上
成为
美艳的牺牲品

  诗后记:重大的节日,万人涌动的体育场里,你着盛装,却在宏大的背景前孤单地对着我们哭泣。浑身精美的银饰不过是别人估价你的秤,关系着你出嫁的礼金。你徒劳地想挣脱背后的束缚,却挣脱不了自己族群温情脉脉的残缺。于是这几滴清泪砸下来,似不能承受之轻,浸湿了从古至今柔弱女子的悲哀。

▲毕摩爷爷的经书
或者先祖找到回家的路后 热泪盈眶
这样
生之安稳 死之静寂的奥秘
或者石头一家藏在大海 喝干了世间所有的水
这样
可爱的传说

苍穹与大地相恋生子繁衍至今的所有传奇
都透过泛灵信仰
倒映在
铁艺一样弯曲的符号里
造就黑黄红奇异的森林

而后 正如所有桃源都抵挡不过前进的铁蹄
马队列兵,呼啸而来
红色的钢筋长剑出鞘 寒光一闪
……

如今
它就只能忧伤地卷着毛边
依靠在 灰尘细软的木柱上
带着早被锅烟熏黑
却无法愈合的剑伤

石化为
最后一段 无土的枯根

▲牛头漆器
赤裸出坚硬头骨
以植物与金石的精华刺面

从生命卑微的盛具
蜕变为
高傲的艺术品
在废屋一角短暂地沉默
等待一束聚光灯打下 惊艳四座

而当你远渡重洋
高悬于某个高贵人家的华墙
成为餐桌旁的点缀

再想起当年
田间屋旁,孩童与你的嬉闹
你是否也会
因为空洞的眼眶
再也流不出思念的泪水
而黯然神伤

▲兽牙
兽牙
以矍瘦的笑容
划破鬼魅的意志
将蓄在口中的银色月光
注入它们的躯体
漂白了邪恶的质地

忠心耿耿的精魂
开始臣服在它脚下
争先爬上黄昏的祭台
献身于兽的野性

当野性被人性征服
人性蜕变为鬼性
鬼性又屈从于野性

兽牙 把守在轮回的关口
成为奇妙的祭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19 17:38
海秀:女,1988年8月18号,盐源县人。西南民大毕业。

海秀(5首)


▲大山恋人
你迷人的眼眸深邃有力,
穿透厚实的山峦,
横断奔腾的河流,
扑向我心灵的湖面;
你甜美的笑容朴实爽朗,
冲破宁静的夜晚,
淹没灿烂的星辉,
融化我内心的冰山;
你羞怯的话语真切动人,
越过银白的雪山,
流过广阔的荒漠,
点燃我内心的爱火。

▲夜语
我走在強烈的陽光下,
我走在喧鬧的人群里,
我走過叫賣的市場處,
我走進奢華的賣場裡,
我用我獨特的語言,
試圖生活在這個屬於我又不屬於我的城市,
即時只有一個人能明白也好,
在千千萬萬,
萬萬千千的人群來來往往中,
沒有人意識到我的存在,
我默默地,默默地
走向我自己世界里,
然後靜靜等待夜的歸來,
夜燈與月亮相輝映下的街道,
似乎比白天更讓人覺得舒適,
夜總歸是來了,
我開始使用我獨特的語言獨白,
我把最美的話語獻給月亮,
我把最美的話語獻給星星,
我把最美的話語獻給蒼穹,
蒼穹下的夜語,
找到了自己。

▲老去的村庄
我听见远去村庄的呼喊,
我看见老去阿妈的百褶裙在褪色。
我听见忧伤的口弦在哭泣,
我看见背水姑娘的木桶在腐朽。
我听见牧笛的声音越来越飘渺,
我看见牧童放牧的山坡在荒芜。
是谁带走了我田间劳作的少年,
是谁牵走了我勤劳织布的姑娘?
是那呼啸而过的火车吧,
还是那远处城市的物欲?
我听见消逝密林的哀声,
我看见枯萎的索玛在掉色。
我听见悲伤的月琴在落泪,
我看见老人喝酒的木碗在干涸。
我听见马布的吹奏越来越柔弱,
我看见青年谈情的竹林正在落寞。
是谁带走了背着兰花烟袋的姑娘,
是谁牵走了我马场赛马的少年。
是那呼啸而过的火车吧,
还是那远处的物欲?

▲逃抚
杯中酒我未曾泯,
但我已经微醉,
路边街灯未曾晃动,
我的双眸却闪耀着泪光。
那微妙的情之旋律
也曾偶然打动我的心。

今夜我的世界狂风暴雨,
那丝柔情被狂风卷尽,
雨水冲刷过的,我的半裸露着的心,
我分明看见那道伤口还在滴血,
演奏着血与雨的交响曲。
这交响曲叩击我的心灵
质问我的灵魂。

我开始逃离,
远离你的世界,
拒绝你的柔情。
躲进泸山的脚下,
让邛海的海浪抚慰我千疮百孔的心,
披上用月光编织的那件防卫的轻纱,
保护我柔弱的躯体。
大凉山山脉宽厚的臂膀将再次揽我入怀,
温暖我那冰冷的灵魂。
       2012年8月5日星期日

▲魂归
我拖着我将死去的灵魂归来了 ,
木屋前的黑狗请不要用凶狠的怒吼来迎接我;
我的灵魂虽已奄奄一息,但她还纯洁。
邛都的月亮请用您洁白的光芒,擦亮我浑浊的双眼,
我想用清澈的眼眸仰视蔚蓝的苍穹,
领略您的柔情。

我美丽的阿莫,
请再次为我堆起高高的荞麦杆,
我要与您同眠在星辉下,荞麦堆里,
听您讲述那英雄祖父支格阿龙的故事,
领略他的风采。
我要与您梦中再会美人祖母呷嫫阿妞,
目睹她的美丽容颜。

大山啊,我的母亲请用您山巅之雪水洗净我一路的风尘,
然后为我换上美丽的百褶裙,
请为我盖上黑色的羊毛毡子。
让我的灵魂在您的怀抱里长眠。
         2012年8月5日星期日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19 17:38
鲁子元布:1968年9月初生于四川峨边新林镇,1992年7月毕业于西南民族学院民语系彝语文本科专业。大学期间在院刊《山鹰魂》上发表多首诗作,参加工作后缀笔,2007年重新拿笔开始诗歌创作,出版诗集《美丽的佳支依达》。

鲁子元布(组诗1部)


诺域诗神系列

▲蜀域诺神九十四尊

● 吉狄马加
驾着支格阿鲁的神马
天狱地狱炼狱都能飞
● 倮五拉且
猛虎出山接连拿下三匹骏马
还不放过一头白牛一群绵羊
● 巴莫曲布嫫
紫孜妮楂的故事打动我一万次
我把天下美名的桂冠都送给你
● 阿库乌雾
以云雾作诱饵 上钩的都是神灵
以母语诉衷肠 爱听的都是老外
● 阿苏越尔
一个鹿鹿觉坝 一座阳光山脉
让我在你召唤之中情牵梦萦
● 发 星
黑域盟主发星天神发出神谕要求各方星座神灵
每天必须产下一颗诗弹完不成使命者移除神籍
● 阿索拉毅
瓦洛柴达拉达丛林黑虎阿索拉毅
泄漏了诺苏列国珍藏的彝史秘图
● 鲁 娟
读懂鱼纹秘密的俊男千千万
谁怜惜鲁娟一生只能嫁一次
● 吉木狼格
静悄悄的左轮指向魔域的黑光
红彤彤的太阳植入族人的心脏
● 克惹·晓夫
左耳挂着太阳 右耳挂着月亮
心比蓝天高远 眼比阳光锃亮
● 马德清
继卡尔·马克思之后大凉山出了个马德清
此刻他正在赶赴黑域地震重灾区安抚灾民
● 吉布鹰升
蜂巢中孕育出一只神鹰  
惊吓云雾中洗澡的月亮   
● 阿克鸠射
昭觉四开瓦洛觉迪崖腔里飞出阿克鸠射
飞往九千九百九十九条河流汇聚的地方
● 阿黑约夫
大凉山的神鹰啊 请你告诉我
什么时候与你喝干金沙江之水
● 阿洛可斯夫基
在俄罗斯上空的月亮上排练舞蹈
在孟获拉达洁白的云彩之上放牧
● 俄狄小丰
美梦遗落在金沙江畔爱情遗落在城市高楼
照亮世间万物的太阳之神啊给他一支火把
● 霁 虹
彩云之上诺苏国国王霁虹悄悄巡视江南
那江南的街道比天上银河还要宽敞明亮
● 海 讯
“远望一号”是你诗意的伟岸
《海天密语》是你发航的号角
● 沙 辉
紧握先祖彩旗超度失意的现代族人
将一粒细沙的使命发挥得淋漓尽致
● 的惹木呷
领受“古西域三十六国”神谕指引
回到了彝域祖辈迁徙之路继续梦行
● 麦吉作体
俄尔则峨飞翔的诗弹穿越太空
一颗诗弹溅落银河系吓死黑域
● 鲁子元布
从古蜀国废墟上逃到佳支依达的夷人后裔
美人骏马猎枪经书法器全都是祖传的诗歌
● 吉落打则
看风景的人匆匆走过彝诗桥
谁也没有看见桥下藏龙卧虎
● 吉狄兆林
太阳洒落在月亮之上的温暖
月亮遗落在太阳之下的秘密
● 俄尼·牧莎斯加
亿万年之前那一场燃烧的红雪一粒雪花飘
啊飘 一直飘到现在——俄尼·木莎斯加
● 贝史根尔
慕古惹古家族千年难遇的情歌王子
在甘莫阿妞裙袂的召唤中吟唱诗歌
● 沙 马
孙悟空七十二变西天取经
沙马一支笔揭开幻影之殇
● 扬 解
以母语解读世界 以世界解读母语
高瞻远瞩的神灵 放出一窝窝蜜蜂
● 英布草心
提着布袋行江湖 妖魔鬼怪收囊中
诗笔一挥惊天地 漫天星斗撒人间
● 吉狄吉万
让我歌唱祝酒歌欢迎你
让我歌唱留客歌祝福你
● 麦吉木呷
母语的故乡 谁敢与你斗嘴
吐出一把口水 满天起乌云
● 曲木伍合
黑族火塘部落大盟主曲木伍合
穿过母语广场喊着另一种声音
● 所体尔的
比甘莫阿妞还要美丽的所体尔的
不烧香拜佛也能迷倒一大群神仙
● 伍忠明
以饱满的激情 撕破丑陋的面具
以黑族的骨气 证明光明的真相      
● 马海吃吉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是一个美男子
左说右说东说西说都不能不说母语
● 阿说尔日
天空里怀孕的是一颗太阳
地层里跑出的是一头耕牛
● 吉木尔达
山上的石头爆出了孙悟空
天王地魔全都不放在眼里
● 沙玛乌且
如果没有见过九个鼻孔的猎狗
你怎么知道城市的诱惑有多深
● 吉金光
二十年前你就望见了三条腿走路的模样
如今我依然看不见你名字上一丝黑影子
● 阿 优
挥舞利剑刺入魔鬼的心脏
呼唤正义之声 萦绕人间
● 拉马文才
一杯白干一碗泡水酒讲述火塘边的恋情
一杯咖啡一杯葡萄酒诉说城里人的初恋
● 吉火尔股
火塘彝人城里炒股风风火火
城里男人山里建房千秋万代
● 倮伍沐嘎
叫沐嘎的男子走到哪里都会受青睐
特别是 那些爱慕英俊的甘莫阿妞
● 马海龙
一定是护送唐僧的那匹白马
黑族神话传说从此变了模样
●吉牧思雨
让我想起雨中飞翔的燕子
让我想起天空南飞的大雁
● 莎玛柔雪
有时候狂野上一粒雪的重量
比一个人的生命还要重百倍
● 石万聪
拿着相机挎着背包游览大凉山
用激扬的诗句赞美岁月的美丽
● 马惹拉哈
小马戏猛虎 大象戏青蛙
画在现实中的游戏规则
● 吉斯一河
普格有一条小河 从古至今
流淌着吉斯家族的独门绝技
● 吉尔色尔
丢掉一座山 拯救一路人
牵走一美女 子孙满天下
● 阿力子杰
阿力子杰在月城吃火锅时
阿惹妞在泸沽湖畔弹月琴
● 勒布·阿姆兹哈
千年之前消失江湖的阿姆兹哈
重建神剑山庄 诗坛又起风浪
● 沙 也
从没见过沙漠的人 想去看看沙漠
从没见过雪花的人 想去爬爬大山
● 吉克·布
别人喜欢吟唱妈妈的女儿
你却喜欢诗写女儿的妈妈
● 吉木哈学
吉木家族毕摩多经书多土地多牛羊多
美女多诗人多 什么都有他们的一份
● 者杰瓦吉
生来就没有从政当官之命
还是用笔名俄索米苏较好
● 阿苦里火
心比凉山高 情比凉山深
父爱如荞麦 母爱似火塘
● 张海彬
漂洋过海寻求磨刀石
江山易改 本性难易
● 弈子·伊萨
穿越远古寻找先祖的足迹
带回十二生肖图挂在凉山
● 诗普拉龙
有人崇拜虎神 有人崇拜龙头
更有人贪婪地想霸占整个世界
● 吉郎伍野
当你点燃毕烟摇响毕铃挥动经幡口诵毕语
天界地界地下界三界神灵跃然一间瓦板屋
● 阿牛史日
《西游记》盛行的时代早已过去
想看看真正的美猴王到美姑去
● 吉奎子才
偷心偷到皇宫去 三千佳丽一场梦
踏踏实实做学问 日月星辰降人间
● 李长江
你可以把我目光拉长  一直长过长江长城
你可以把我志向诉说 诉说给祖国母亲谛听
● 马才兴
《小马过河》的故事早已离开了教科书
而你每天站在教室里 书写自己的人生
● 此此色哈
痴痴呆呆装可爱 设下陷阱逮妖精
空山不见黑乌鸦 竹篮打水一场空
● 玛惹阿且
索玛花开红艳艳 放牧小伙偷偷乐
惊鹿跑过河对岸 渔夫慌乱撒鱼网
● 普光泉
黑族的先辈在马洛依曲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从此万物有灵的信仰高高飘扬在南高原
● 阿巴乌呷嫫
“乌呷”二字已经暴露了女性的秘密
“嫫”字更加证明了乌呷是一位美女
● 罗洪·木果
唱着黑族的歌抒情生活的美丽
写着黑族的诗赞美黑族的骄傲
● 拉马里古
想当内陆国君王 磨破嘴皮晒干肠肚
想拿若贝尔奖 到西天佛国取回经书
● 毛 军
彝海结盟的史诗在你睫毛闪烁
毛老人家的诗魂在你心中点燃
● 李衣伍
爱祖国爱人民与爱自己的民族没有矛盾
关注黑族命运首先打开禁锢灵魂的锁链
● 孙锦屏
无论新闻联播天气预报综艺娱乐
还是热播连续剧都在你掌控之中
● 贾巴甲哈
属鸡之人咒性强 不要随便惹他
俗话说“打一只小鸡冒九缕烟”
● 吉日莫体
抱着一把吉他呼喊阿惹妞 有时候
还喊叫一些谁也听不懂的外星语
● 俄木木果
天生你就是一个王子之命
复兴黑族的重任不能放弃
● 马黑伍达
尔毕尔杰当钞票 天南地北任你行
玛木特依当诗歌 走到哪里都是神
● 尔古木三
此人专门研究女人身上头帕之类的东西
如果不准备嫁给他的女士一定要小心哦
● 马子秋
又是一位马克思的后代
让我只能  哑巴吃黄连
● 吉克木呷
宁蒗上空喧闹噪音全是他的杰作
诗歌不是他必不可少的油盐酱醋
● 毛成锴
拉哈师弟怎么取个这么别扭的汉名啊
左看右看最终还是把你名字给念错了
● 海 秀
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
彝海秀女 飘飘然然
● 马晓东
守护一束鲜花就是坚守一个真理
只有真正地坚守才是有希望的民族
● 孙阿木
踢死蚂蚁  踩死大象  
自称为王  宫里无人
● 蒋志聪
慕俄惹古家族吉乃家支大神仙
他那情诗早已填满了普俄拉达
● 巴莫沙沙
阳糯雪山一匹神 鹿守护着鹿鹿觉坝村
村子里老猎户之子巴莫沙沙成了诗人
● 曲木拉哈
黑族尼木措毕少不了曲木
特别是命里包涵虎气之人
● 阿木布且
吊死在月亮乳房上的太阳
偷走了月亮九十九只绵羊
● 阿支赤布嫫
迁徙西昌邛海的美女湖终于回来了
普俄拉达阿支家的第一个美女诗人
● 潘晓东
黑族几千年传统全在掌控之中
向外吼一声泄漏黑族一个秘密
● 为色阿呷嫫
唱一唱彝族现代新民歌《阿呷嫫》
你就知道为色阿呷嫫到底有多美了
● 阿克阿彝
为了那一次西南民院的匆匆别离
等你等到马边河的漩涡让我窒息
● 曲比兴义
站在大风顶挥动经幡的彝人毕摩
从三星堆废墟里呼唤出一群热布

▲黔域诺神二十七尊
● 吴琪拉达
新旧两个朝代的文化混血儿
前世信仰苦难今生信仰幸福
● 阿诺阿布
黔西黑骏马阿诺阿布 吹一口气
就能把塔克拉玛干沙漠变成神水
● 鲁弘阿立
点燃第三座慕俄格圣火
震撼天庭众神惊慌失措
● 禄 琴
三色琴弦三朵梅花三色蛇灵
三首情诗三朵奇葩三生梦醒
● 罗逢春
漂泊的灵魂如同暗夜里梨花飘落
日月恒定而人生一场游戏一场梦
● 苏 升
正义在你温暖的目光里冉冉升起
邪恶在你挥舞的剑光里缓缓坠落
● 阿祝依布
舌尖上飞翔着母语的伟岸
诗笔下流淌着混血的河流
● 肖 林
一把钥匙打开彝语 一把钥匙打开汉语
一把钥匙打开历史 一把钥匙打开未来
● 阿景阿克
神龛之上供奉两片土地一片放牛羊一片建城池
心灵之上挂着两个月亮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水里
● 雅姆阿松
嘎纳彝子雅姆阿松在上海滩举起黑鹰旗
把八国联军的航空母舰炸了个稀扒烂
● 孙子兵
孙子兵是黔西南山旮旯里出生的彝子
江南山水田园农家乐风味的诗歌气息
● 安荣祥
只求平平安安 不求乱世枭雄
只求祥和静谧 不求混世魔王
● 安若溪
流淌在安魂曲里的幽谷溪泉
喝一口沐一下让你长生不老
● 木确奢者
活得坦然  流浪也坦然
地下探宝  神仙都羡慕
● 阿哲鲁仇直
太阳早已下山 索玛花早已飘落
阿哲鲁仇直还在乌蒙山上奔跑
● 程 韵
弯弯曲曲的山路不是低头走路的结果
坎坎坷坷只为身后那一朵灿烂的足印
● 金明忠
真正的老虎屁股该坐一座金座银座
为何一生吊死给一张虚无的报纸呢
● 李光旭
春暖花开的季节种植信仰  
牛羊满山的时辰祭拜祖灵
● 李 霖
狡兔三尺是你爱情的火焰
有缘之人总与你擦肩而过
● 李永芳
是一匹骏马就该到洛峨依嘎驰骋
是一只神鹰就该到鸠土姆古飞翔
● 金 凤
南高原一条彩虹扑向金沙江
喜马拉雅山雪莲变成金凤凰
● 王明贵
大河静悄悄 小河哗啦啦
岸腔随声叫 水里影幽幽
● 王 显
野心勃勃之人总是与神灵擦肩而过
心无旁骛之人总是有美梦翩翩起舞
● 熊绍伦
守住一句不变的诺言容易
守住一颗善变的爱心很难
● 陈乐光
有滋有味的生活是过出来的不是夸赞出来的
《奢香演义》是你写出来的不是天上掉下的
● 雄书阿雪
一朵雪花一首诗一本书谱写个性
一座城池一栋楼一个家谱写生活
● 陆有斌
大路小路都是路 大河小河都是河
毕摩苏聂都是巫 诗人神人都是人

▲滇域诺神五十二尊
● 普池达岭
先祖的池塘里闪耀着宋美龄娇滴滴的呼喊
皇城根下梦呓的木炭彝人恋恋不忘夷龙河
● 阿桌务林
耳朵里的天堂 道出了人性最柔
弱的部位隐藏着永远闪光的灵魂
● 柏 叶
彝人尼木措毕活动不可缺少的神树
谁知道彝族毕摩文化还能走多远?
● 李 骞
几千年坚守黑族祖域兹兹普乌的守护神
统领黑族三界神灵在祖域插满三色鹰旗
● 杨继渊
世代躬耕于金沙江南岸婺甸坝子
六祖慕克后裔罗婺部族精彩华章
● 李智红
用西双版纳美丽的风景蛊惑你
用南高原的嗓门和手势勾引你
● 米切若张
让我赠送你一面彩旗 供奉在诗龛上
让我授予你一顶皇冠  诗弹多产奖
● 施袁喜
接过唐代诗人王建的诗歌香囊 站在南涧河谷
遥望蓝天念咒白乌鸦黑乌鸦摇钱树之类的巫语
● 嘎足斯马
酒渔乡白鹤彝子嘎足斯马荣登异能帮
帮主之位为黑族子民点燃了祈福之火
● 王先灿
漾濞苍山神坛之上一定四季如春鸟语花香
要不然怎么会窜出一个天神级的红太阳啊
● 罗洪达汗
当你来到这个世界 命运之神早已为
你洗浴了千万次 五湖四海皆大欢喜
● 赵振王
主流神坛勤勤恳恳的鸽子
诗弹像一窝蜜蜂出巢一样
● 鲁银才
一份耕耘一份收获 一颗爱心一片赤诚
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千秋伟业香火不断
● 加撒古浪
绝对是一个威猛如虎的摔跤能手
绝对是一个横渡四海的英雄舵手
● 李成生
喜欢回头看的男人幻想有余胆量不足
只顾朝前走的男人豪气有余浪漫不足
● 姚兴科
面对草原抒情 面对森林放枪
面对太阳低头 面对月亮装酷
● 金古威尔
把传统当金子 把金子当祖先
把祖先当太阳 把太阳当神灵
● 毕继爱
毕摩是彝人传承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年的精神灵魂
写一写黑族现代诗歌也是对毕摩文化的有效传承
● 崔 篱
篱笆墙的影子 太阳背面的灰暗
烟盒上的广告 伤人于无形之中
● 黄光平
翻过九十九道山梁 你的歌声依然优美
跨过九十九条河流 你的爱情依然绚丽
● 李福春
海菜腔烟盒舞是他不能遗忘的祖传
五十六朵花才是他真正绚丽的星空
● 李 梦
梦想越多遗憾也越多 走到尽头时
点头又摇头 不知是性福还是遗憾
● 李天永
诗歌是老家山坡上放牧的羊群
在暗夜厚厚的城墙上闪闪发光
● 李云华
杭州西子湖畔的新白娘子悄悄来到
楚雄市委大院 飘落一阵蒙蒙细雨
● 李阳喜
一只猴子以为一根枯藤就是一条蛇灵
一只老虎以为一根木头就是一杆金枪
● 李志恒
一个仰望天空  一个低头看路
谁知道哪个想太阳哪个想月亮
● 李忠华
用毕摩经书上的祝词挽救失落的灵魂
用现代诗歌的帐篷建造一个灵魂家园
● 刘存荣
红色的记忆歌唱黑土地红歌
黑色的记忆书写黑土地传说
● 木 祥
世上有三只鸟儿一只神鸟一只蓝鸟一只木鸟
世上有三条河流一条红河一条黄河一条黑河
● 涅怒巴西
一朵白云在初来咋到的阳光上翩翩起舞
看见了银河看见了星座看见了族群记忆
● 普华伟
一匹骏马在红河岸边驰骋
一只神鹰在紫燕山巅飞翔
● 王红彬
山里的红太阳正在追逐一只梅花鹿
神龛上的月亮正在偷看神灵的欢爱
● 尹辅军
一首诗制作一道石烹羊肉 二百多首诗
可以制作一桌东方狂欢之夜的美味佳肴
● 乌蛮兹佳
一部《生命的微笑》绽放出生命迷人
的光彩 热爱生命赞美生命珍惜生命
● 扬云寿
元老级的黑族现代诗人 一生勤奋笔耕
只为生命的太阳高挂大西南黑域上空
● 张 寒
寒山寺一尊修炼千年的弥勒佛还俗
只为了红河谷初恋的那个彝家妹子
● 张昆华
划过银河上空一颗耀眼的启明星
黑域因你而灿烂黑域因你而耀眼
● 周祖平
南高原崇山峻岭之间游荡着
祖灵  那是妖魔鬼怪的克星
● 莫克李琦
这个李琦不是著名演员的那个李琦
这个李琦是双柏彝族诗人莫克李琦
● 李 鸿
古川从火鸿雁飞翔的地方
彝风向南飘 汉风向北飘
● 龙天尧
十二生肖之龙  尧舜禹之尧
东海龙王举枪击落秋雨蝉歌
● 罗彩惠
鸿雁天上飞  驼铃沙漠行
我的阿惹妞啊今夜你在何方
● 马理文
一匹马驮着一车诗笺行走在山路上
一匹马载着一车食粮穿越在时空里
● 邵春生
冬天走了 春天就要到来
夏天走了 秋天就要来临
● 岳霞丽
我愿化作阿普笃木漂过洪荒的那一叶扁舟与
你邂逅在五岳万丈霞光里演义牛郎织女新传
● 苏世勇
遥望银河九十九个星座想不清楚先祖们
发明创造的十月太阳历 为何不再辉煌
● 段和平
称王一方  守护一方平安
大理江山  永远不会消失
● 郑建强
走到哪里 悍然一个守护神
如诗般的美丽阐释生命意义
● 张国生
母亲生下他的时候祖国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希望他像黎明冉冉升起的太阳一样茁壮成长
● 瞿腊阿娜
大理风光依然美丽 天上星星依然
灿烂 今夜你为谁写下多少情诗啊
● 普金光
一道金光万丈光芒预示一个民族旷古觉醒
彝人身上流淌的血脉啊永远是祖先的太阳
● 李广田
天空还是那片天空 大地还是那个大地
父亲还是那个父亲 儿子还是那个儿子

(后注:诺域诗神系列诗人名单由中国
彝族现代诗歌馆阿索拉毅先生提供)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19 17:38
马惹拉哈:汉名马志林,60年代生,有作品发表在《诗歌报》《星星》《彝风》等。有诗入选《当代大凉山彝族现代诗选》《当代彝族文学作品选•诗歌卷》。

马惹拉哈(组诗4部)


▲最后的山脉(组诗)
●最后的山脉
这是一座最后高傲的山脉
目光从眼里走出以后
就从山脉的森林回归
传说这座山脉的每个洞穴
住满了雷电的家族
它不倒的原因很简单
它的根系根深蒂固
于这片黑土地
它还能折射黑色的光芒
把许多彝人钉死在背后
他们的信念动摇是在世纪之末
现在有人开始以头颅撞击山脉
我听见洪钟般痛苦的回荡
尔后就有树木倒塌的声音
尔后就有群鸟惊飞的声音,尔后
就是天崩地裂
尔后看见一片死亡的废墟上
有群人疯狂地走向平原——

●背的走向
没想到什么都转过去了
只看见一个背影
魔鬼般般摇摇摆摆
走向山那边

我呼喊
走回来的
只是清冷的声音
和偶而起落远方的
蝉翼

我开始发起男人的脾气
背对背离去
(中间有风)
我看见许多漂亮的女人
而我还是流泪了

那年
我十八岁

●一块古碑
父辈的往事
长出绿色的谜

我意外的发现
森林里  许多彝人
在放牧和狩猎

只不过他们
在这里隐居了多年
现在又背起他们
父辈的往事


泪流满面

●远嫁
黑马走了
小屋便失去了微笑
槽沟里檐水的节拍凄忧
一个男人在山坡上
砍落许多雪花

山那边小路上
醉鬼们胡言乱语
冬日的太阳
暖不了这纤绳的手哟
一个女人的哭声
冷了大山的清晨

●木甲
木甲和最后一只野狼
都死去了
那片古光的森林
再也看不到阴森的恐怖

很多孩子
取走那片森林
羊群在深夜不再颤栗

从此一个姑娘不再说笑
从此一个母亲开始流血

当木甲的葬地上长满青草
很多孩子的嘴边
一个名字还那么
年轻
●一种声音
听到那声音那么凄厉
落叶飘满时空没有归宿
月亮的碎光走向海岸
游舟回来
雨  从远方山峦升起

此时这里静得出奇
一种声音消失
另一种声音清晰起来

●黄昏的牧童
冷了,真的冷得很
光着的脚丫子
如拖起僵硬的木棍
那些牛羊哪里去了
在山的那边?或在峡谷里?
孩子走不动了,实在走不动了
干脆用脚丫子
插在猎人留下的还有暖意的灰烬里
对着这茫茫雪原哭泣
风开始大了,那些饥饿的野狼
在山头嗷嗷嚎叫
这个时候孩子想起自己是
男人(男人怎么能哭呢)
孩子开始走,黄昏的雪原中
传来母亲带泪的呼喊……

●山外风景
山那边
有许多
诱人的风景
我背着你走
你流起泪
下来
和我一起走
说这样心里坦然
说跋涉中的爱
是相依的蝴蝶

路还那么长
相信这辈子
我们总是行路人
或许我们在路上
佝偻的死去
无声无息如这山野

但请你莫要哭泣
我们还会生养孩子呀
让孩子接着走
我们的葬地上
将会长满微笑的野花

走吧
趁我们没死去
走吧
我们多走一段路
让孩子少走一段路
走吧
山那边的风景
多诱人

走——吧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19 17:39
赵振王:军旅诗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云南作家协会理事、保山作家协会副主席。作品多次被译成彝、蒙古、维吾尔、景颇、傣、傈僳、藏、朝鲜文发表。先后出版诗集《生命线》《我从哨位走来》《口令之上》《红土之上》《公仆本色》和散文集《橄榄鸽》《同路人》等7部。主编报告文学集《云岭哨兵》(云南民族出版社)和《战场静悄悄-武警缉毒缉私篇》(军事科学出版社)2部。就读鲁迅文学院第四期高研班。

赵振王(组诗3部外4首)


▲我来自彝山(组诗)

●火把节
彝族,一个被
火点亮并燃烧着的民族
火把节,是这个
说法,最铁的 佐证

为火,举办节日
这是我们彝族祖先
最智慧的发明,从此
彝山,用火燃烧的方式
长高并歌唱

火苗,与热血
一样鲜红
红的火,红的血
还有红红的马樱花,以及
红红的服饰,红红的
肤色,红红的土地啊

我来自彝山
我的足迹,跃动着
熊熊的火苗
火把,指引
我坚强的跋涉
一路走着,走堂堂正正的
燃烧着的人生之路

●太阳历
让神圣的太阳,为我们
分划出年月和季节
一个月,36天
一年,只有10个月

这,就是彝族的
十月太阳历
不是据说,而是
史书记载,十月太阳历
是世界上,最古老的
计算年月的方法

捧读十月太阳历
我,一眼就能看到
祖先矫健的身影,和
最优秀的思辨
在金沙江流域,经风
沐雨,走自己
宽厚的睿智驿道

●打歌
除了思辨,我们还很
擅舞,我们还能歌唱
歌与舞,最好的结合形式
就是打歌
打歌,就是边歌边舞啊

篝火,支撑着的彝山
最能容纳舞蹈
太阳,呵护着的民族
最能酿造歌声
激情,簇拥的哥哥
最爱心仪的妹妹

阿哥阿妹,跳脚来呀
跳起黄灰能做药
喜也跳,悲也跳
彝山,动感的彝山啊
世世代代,醒着
永永远远,歌着
每时每刻,舞着

来自彝山,我举着
火把,来自彝山
我,跳着舞
吼着歌,我夜夜都梦回彝山啊
彝山,我是你的一块胎衣
一滩浓浓的母血

▲回家过年(组诗)

●回到老家
进门时
噌的一声
匆忙的双腿
被木门绊住了
像一根
擦亮的火柴
让古旧的院子
顿时温暖

●火塘边
坐在火塘边
听老母亲
讲村里
新新旧旧的事
竖着的耳朵
形如两片笋叶
在母亲的眼神里
长得正旺
母亲与儿子
就是两根
燃烧的柴禾
让老屋
保持一种恒温

●点燃的香
八仙桌
点燃的香
亮着一个家族
站在
唯物主义之外
为亡人们
磕个头
儿子虔诚的弯腰
就是给母亲
最放心的交代

●走亲戚
回到老家
腾出一些时间
走亲戚
那是人格
最佳的广告词
不变的口音
比酒肉还香啊
当年那个毛头娃娃
犹如一块年猪肉
一碗老烧酒
飘香在寨子里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19 17:39
付荣元:(彝名:吉狄吉万),曾用笔名吉狄白云, 1970年出生于四川省会理县,现任教于白沙小学校。1988年开始从事文学创作,在《中国校园文学》《星星》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数十篇(首)。作品入选《中国诗歌博客阵容》《中国当代短诗选》《当代100位优秀诗人诗歌精选》,《民族文学》《凉山文学》等,曾编辑创办民刊《雏鹰》,作品入选《当代大凉山彝族现代诗选》。系凉山州作家协会会员。

吉狄吉万(12首)


▲魂
不会不知道
大凉山的冬天特别
漫长
不会不知道
我的大凉山
是千万座雪山
融成的一条河

新的一天
和太阳一同觉醒
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母亲呵
你究竟用什么暖热了摇篮
一双双小手
在我记忆里
毫无异样地翻开了童话

也许爱
本来洞穿一切
也许爱
更为了
回报一切

命运
雕塑了我的个性
在大凉山
我是一碗溢满的烈酒
一咪
便醉得只剩下
一颗心

还有什么不可抵达
穿越冬天的人
天生
与火相伴
火的劲头足够复苏
一百个春天

▲聆听一把口弦
当真情像蜘蛛网一样
被掸去
当轿车与别墅嫁接出成串的
葡萄
我们不禁怀疑世界
只是一个容器
不过堆砌身外之物而已

而在大凉山
我听见了多年久违的声音——
一把口弦
只为一个人守候
一个人
因一把口弦而站立

谁也无法揣摩月光的分量
我们只望见每个夜晚
周围的一切
包括断壁残垣
都悄悄化成湖水
把月亮
轻轻摇晃

其实口红
只是雨中的一滴血
其实金币
永远敲不出心灵的回声
倘若背离了初衷
我们都将找不到
回头的路

听,像春风
从身旁一地的积雪
口弦流淌潺潺小溪
仰仰头
杜鹃
早把最绚丽的色彩
铺满了山头
忘我地,弟兄姐妹把青春
酿成一坛米酒

再大的风
也摇不醒
沉沉的醉意

▲吟诵一部史诗
我分明看见那块肥肉
只招徕几只苍蝇
而这杯黄酒却点燃了
彻夜的篝火
为什么高原的杜鹃比太阳
还要夺目
因为她的红——
已经不可抑制地
漫成了海


历来高出我们的视线
任何风雨也剥蚀不了他的根基
他的浑然一体
是我永远画不上句号的诗行

在这块土地

生来就是一枝火把
有了它的映照
就是石头也从沉睡中
睁开了眼睛
擎起一颗
比珍珠还宝贵的心

奔腾吧我的骏马,歌谣
已经鼓满我们的行囊
妈妈说——
最险恶的前方
才是生命的摇篮

吟诵一部史诗
我的背影不觉间
覆盖了
整个东方

▲于一块灵魂的高地牧歌
我不会遗忘
那双手,它带着父辈的爱怜
无声无息从杂草乱石中拨开
死亡的墓穴
我不会遗忘一滴水

与一汪海的关联
生命
再孱弱的生命也具一根
完整的脊柱

来吧,搁浅昔日的帆船
我的血液已经复苏
它的跌宕起伏
无一不呼唤你洁白的
浪花

我并不奢望某一天
抵达某个彼岸
只求在一块高地
自由牧歌
风雨无阻

▲鹰爪杯的独白
我向往天堂
但我更渴望
太阳的灼烧
在云与雷电交割的地方
找寻我
一把金黄的月琴

只为一个梦
在人迹罕至的崖谷
我始终怀抱
赤热的心

当你感慨星空的浩瀚
是否想到
那里
也有我一双不眠的眼

如果
你也不肯解下行囊
如果
只有旅途
才能承载你的生命
那在日薄西山时
请敞怀接受我的
一滴血

落入你的口中
我坚信一支歌
又打破
沉静

▲图腾的含义
在我背后
在那些无人知晓的角落
总是有无数双手
拾起
倒地的灵魂

当雁群归来
指着打头的那只
我对自己说——
那是因为它的心里
只有一个
春天

在我前面
在伸手不可及的山巅
总是有一缕霞
飘来
浮去

当我磨破脚丫
与红霞合为一体才发现——
那是母亲
在每个黄昏生起的
一堆火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19 17:40
洛古由尔:1965年出生四川昭觉,现任四川省昭觉县文联主席,曾在《星星诗刊》、《诗歌报》、《中国现代诗》、《凉山文学》、《凉山日报》等发表作品。

洛古由尔(10首)


▲索玛花开的地方
当远方的微风吹到这里
想你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躲在树上的小鸟
在翻译着丝丝口弦的用意
道路两旁,是谁唱响了
这如歌如泣的蝉鸣

你走过的地方
朵朵索玛又开了
那年今日的歌声
起伏在迷雾远去的路上
忽近又忽远

——纽襻交欢,彩裙飞扬
阳光在黄伞上撒娇
荷花包里有祖先在呼吸
身后翻飞着迷人的云朵

而在山边,你的身影
那律动的耳环终日奏响的
是远处星光碰撞的旋律

静静的大地上
你的微笑在时光中飞翔
而生气时漂亮的酒窝远了
回首望去,种在身后的梦
斑斑又点点

我的前世很长
来世又太远
今生只为你这含羞的微笑
注定要在索玛花开的地方
以梦问路,以诗为王
只是让你无法看到
一个人在远方成了你的哭声
你的笑声、你拥有的每束
阳光

▲父亲
很多人都说:你是个好人

但母亲总是埋怨你
说你在你的那边
——没有使儿孙岁岁平安
——没有使苦荞年年有余

也有很多时候
我升起袅袅的炊烟
召唤你。我知道
你会像一块石头或一片云
但父亲,我还是说
你在那边生活得好吗

明天是火把节了
母亲为你备齐了美酒
坨坨肉和馨香可口的荞粑
你回来吧,跟随你的北斗七星
回来吧!哪怕变成只飞蛾
我也将在村口挥舞着火把
等你回家

▲火把节断章
一觉醒来
已是农历6月24日
这是时间,像草
和隐隐作痛的雨滴
在墙角一隅升华
我触摸着故乡连绵起伏的心跳
农历6月24日是重量
是距离。不管从前有多长
遗憾和痛苦有多深
地球这方
穿小裤脚的太阳
正羞答答地跳着达体舞
这是农历6月24日
与祖先们杯樽相敬在火塘边
和灵魂追溯或清洗最初的祝福
当晚霞轻轻擦过所有忧伤的面孔
大地之上,我们同黑夜一道
高高举起熊熊的火把

▲路
回想多少人多少往事
很多人跟我一样
一生就走一条路

这条路在我们之上
也在我们之下
她让我们走着
却永远看不到她

其实    路在我们之前
夺走了我们的双脚
也在我们之后    零下零上
包容着我们     像支温度计

我们来之不易     去之匆忙
让身后的脚印睁开着
血红的眼睛
▲秋天
南飞的大雁一年回一次,
嫁出去的姑娘何年才是归?
        ——引自彝族民间谚语

往南飞。我不知道南飞的大雁
是否是女人们碎心的泪花?
但在昭觉河以西
当群群大雁南飞时
确有一群女人的泪花拍打着
秋风瑟瑟的垭口

都说秋天是女人的季节
但在昭觉河以西
嫁出去的姑娘是树上飘落的
片片黄叶。姑娘们出嫁了
带走了父亲的训词母亲的唠叨
和荷花包里的悄悄话……在村口
把最圆的月亮留给了故乡
从此,蓝色月光下
断肠的口弦声将永远
淋湿在他乡

而在他乡
再甜的溪水也含有咸味
再艳的荞花也略带灰色
但老人们总是在说:
“男人是根,女人是叶,
留不住的树叶堵不住的泪,
男人是在女人的泪水中泡大的。”

这是男人留给女人的歌

但在昭觉河以西
自从第一个姑娘远嫁他乡
这歌便穿过秋天染黄岁月
飞啊!向南飞——
揪心的大雁
从古飞到今
▲在路上
取把野草点燃在门槛前……
母亲说:“风雨人间,惟有毕摩看得清
招得回我们的魂影。”从小我就在
毕摩的诵经声中飘来又飘去,却常常把
古老的锅桩视成迎火而立的问号
而今我问过鹰,鹰总是带着我们最初的血源
离我们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的迷惑像披毡
——披上它,尽管天堂到人间
中间只隔着一道门槛。其实门槛是
毕摩的门槛。回首望去,祖辈们像一层层
风雨剥落的笋皮——我们在里面——
天界和人间倒装在一瓢水中
当燃烧的石子在水中发出淡蓝色的召唤
我们走着,走进一部毕摩幽深的经书里
生命在子夜时分,幻化成一条
环环相扣的链子。这是怎样的一条链子?
我在父亲和儿子的中间
仿佛是那道通往天庭的门槛
父亲经过我化作了一缕祥和的青烟
儿子经过我,血脉像河流没有了尽头
我们灿烂地相逢在生与死的边缘
长长的思念在月光下锈迹斑斑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19 17:40
霁虹:1967年6月9日生,四川大凉山人。有个人集《沿着一条河》《霁虹诗选》等,在《星星》《诗刊》《诗歌报》等发表作品。有作品入选《星星五十年诗歌精选》《青年诗选》(1987年)等。

霁虹(10首)


▲断肠草
从西风里飘来的馨香使我迷醉
告诉我  那棵植物是什么
随手握住一枝结满了白云的花朵
太多的清风掠夺我的思绪
头发仿佛脱落  一扬手
一段记忆飘去
挥之而去的是往昔
招之不来的是往昔
一个彝族少女的歌声飞满了世界
雾迷漫了视野
从西风里传来的馨香使我发狂
静立在远处的那些植物
是断肠草  断肠草
这黄昏就在凄艳的馨香里消逝

▲石头
那一年我沿金沙江走了一月
那个月阳光特别灿烂
那地方除了我
便只有石头
山是石头
路是石头
我滴落在石头上的汗水
也很快地变得坚硬
有人告诉我
如果把血液沾在石头上
它们便会化成精变成怪
于是我将手指和脚上的鲜血
涂抹在一路的石头上
我走了的时候
这些石头便会站立起来
走过来走过去地交谈

那一年我沿金沙江走了一月
我相信许多石头
都因此有了生命
那地方还留着我的影子
每夜每夜都缓缓地
在地上移动
我相信石缝间已长出树苗
因为我曾悲哀地洒落过
深情的眼泪

那一年我沿金沙江走了一月
直到现在
我夜夜梦着的
都是坚硬的石头
……

▲听马布演奏
山野是善于聆听的
以最富于节奏的乐感
感染着游移的夜色
远处  一匹马打着响鼻停下来
再也没有走动
而所有的树叶
被柔的风一一触响
回忆的音律初恋的音律
奇妙地融汇
剪落片片云彩
我像一棵野草
被充满整个空间的音符摇动着

听一群人用马布娓娓讲出的心事
醉了山野醉了树木
醉了我这失去了许多彝人风格的彝人
听马布演奏
是在八九年的初夏
我听见了生命最完整的声音

▲平静
他使我想起了我的父亲和母亲
他平静地微笑
平静地问起山外的事情
他沉默下来的时候
身边的河流就更加奔腾
他平静地起身离去
这时我才认识了生命的内涵
那么恢宏那么壮丽
原是那么平静
我就是这样平静地被父亲和母亲
交给了山野
平静地感受沉默着的生命
▲树
我愿意是一棵树
看你走来又走去
想象晨昏线外的许多事情
我愿意开花
我愿意结果
但我最大的愿望
是把你的痛苦分一半给我

我愿意是一棵树
把我的触须伸向深深的地底
感觉属于地心的爱情
然后把这种爱扎进你的心里
如果我被人误解
如果我受到了委屈
我也依然举起青春的手臂
直到我瘁然倒下
你才会从年轮里听到
我从不讲出的心事

▲女性的目光
每次踏上小路
我的灵魂都会听到一种声音
这声音从我的左眼里进去
从我的右眼里出来
这声音从我的感情里进去
从我的思念里出来
仿佛是激光
仿佛是毁灭性极强的炸药
摧毁峭臂  摧毁黑夜
这声音从我出生的地方
自众多女性柔柔的目光里溢出
母爱情爱性爱交织在一起
使我的生命在声音里不断闪烁
我选择山路的日子
总是我最辉煌的日子

▲崇拜英雄的人
寨子里走来了一个骑马的人
他的身上留着风的影子

他像远游归来的儿子一般
坐在火塘边
接过爷爷递上的酒碗

他说他要到支格阿龙出生的地方
作为英雄的后代
不能不去亲吻那片
哺育过祖先的神圣的土地

这个骑马的人在寨子里居住了三天
然后接受爷爷和人群的祝福
他拣起一颗石子
说要把这个寨子永远揣在身上
马儿奔跑起来
竟然把这个寨子的鸟声全都带走了

我知道
这个崇拜英雄的骑手
永远找不到他要去的地方
但是他会得到这块土地上
所有的人
对他真诚的祝福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19 17:40
克惹晓夫:四川甘洛人,西南民院86级少数民族语言文学系彝语言文学专业毕业,文学学士。曾与阿黑约夫在校主编《西南彩雨》、《山鹰魂》,现为《凉山日报》记者。

克惹晓夫(7首)


▲母语
我们要走很远很远的山路
才能听到母语 我是说母亲在奶着我时
哼着谣曲伴我入眠的那种语言
我们要走很远的山路
才能听到母语 比如依诺方言
我是说那种像血液一样粘稠的语言

啊,它的旋律优美语音浊重
就像我们在美姑看到的深切的河流

许多幽暗的花朵在母语里盛开
许多温柔的怀抱在母语里敞开
许多展翅的雄鹰在母语里飞翔
许多高寒的村寨在母语里迎来春天的布谷声
许多勇敢的小伙在母语里获得英雄的业绩
许多美丽的姑娘在母语里失去了她的爱情
许多忧伤的歌谣在母语里淌着泪水
许多荏苒的光阴在母语里得到挽留

我们要走很远的山路
才能听到母语 我是说从一个不说母语的地方
比如从成都或者西昌抵达母语语声声的美姑
我们要走很远的山路
才能听到母语 我是说从一个流行说英语或者汉语的时代
勇敢地向后飞翔敲开母语温暖的家门

啊,它的旋律优美语音浊重
就像我们在美姑看到的深切的河流

▲云端
撑着黄油伞/穿着大彩裙/
经过洋芋地/去到火把场/
牵起三角包/来唱朵洛荷/
            ——《火把歌》

你那么轻轻一唱就化作了云彩
仿佛轻轻一跃就站在了云端
你那么轻轻一唱就化作了流水
仿佛夏日柳荫下的一泓碧潭

你才放下掘地的锄头和割草的镰刀
你才安顿好老人换上了过节的新衣
你才从泥泞的山路走来脚下还沾着泥土
你才换上端庄的仪容收敛了笑容

你唱啊唱,你唱的好像是去年唱过的歌
你舞呀舞,你舞的好像是去年的舞蹈
而你的心事仿佛也与去年相同
又似乎有所不同

轻柔的风啊吹拂着云朵和姑娘
云朵它默默地飞 姑娘好轻轻地唱
也许她们知道自己的方向
也许不知道自己的方向

▲头盔
战争的硝烟和呐喊都早已消失
一个顶盖被打了一个窟窿的头盔
惊现于昭觉比尔的文物市场
它像一个失散已久的士兵 一经出现
就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那个窟窿像一个无法包扎的巨大伤口
仿佛就能看到殷红的血
在谁的脸颊上止不住地流淌
它看看这个盾牌摸摸那把弓箭
仿佛在寻找它旧日失散的主人
它沉默不语显得心事重重
踉踉跄跄不知所向
它疑惑于倒地的一会儿功夫
硝烟和呐喊以及万千军马
怎么就了无踪影
这个冷兵器时代的孤魂
终竟没能获得一个葬礼追随主人而去
只听说它被一些人买了
又被另一些人卖了

▲四牌楼
我无限热爱四牌楼
我无限热爱的四牌楼
青菜、萝卜、稻米和水果
镰刀、沙罐以及温暖的布鞋
都在这儿 生活中的其它必需品
在这儿也应有尽有,它把生活从云端
降到人间,甜密而又苦涩

我那杂乱无章,令我苦恼不已的家
也在这儿 我的两个儿女每天都要经过
有着尿迹、呕吐物的四牌楼去上学
街道拥挤,车辆如梭,令人心惊胆战
三年时光、一墙之隔,我偶尔
也会听到的小小儿郎的读书声
它们是四牌楼最最美妙的声音

北山的彝民也会常到四牌楼赶集
他们牵着马匹或者背着新鲜的蔬菜进城
招受喝斥或者接受罚款是常有的事儿
那些满身散发着卫生球气味的家庭主妇
在那些农民面前,翘着兰花手指
豪不怜惜地扯掉一匹匹青绿的菜叶
而那些男人们则坐在沿街低矮的茶馆
喝茶或者看录像,他们显得悠闲、自在
并不急于回家耕种或者去干别的什么活路
他们的身份各种各样,难以猜测
既有老实巴交的农民,也有
小偷、吸毒者和贩子等等
到了傍晚,他们也会在四牌楼喝上两口
但都称的上文明,他们蹲在墙根或者一张茶几前
慢慢享用,并且低声说上很久温和的话语
然后再起身慢慢走回山上的家
这正是鸟儿归巢羊牧归的时辰
它使我更加确信有些特别的时光
具有巨大的力量,足以摧毁人类的强大和内心防线

在四牌楼信用社的墙上或者更远一点的城门洞
时常贴着一些讣告,那个修建于道光某年的城门洞
像一个通往冥界的神秘入口,幽暗、寒冷,令人战栗
有一天,在四牌楼的正中心
我亲眼目睹一个拄着拐棍的老太婆
在菜摊前突然向后倒去
拥挤的人群并没有发生想像中的骚动
我突然悲从中来,我想到了我的晚年
如果有一天我也在四牌楼如此不省人事
而我的为数不多的朋友,我曾经爱过的
女人以及促膝交谈过的朋友,还有我的儿女
他们在远方却毫不知情
仍在工作、学习或者忙碌着什么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
带着我的体温和眼泪的诗篇啊
它们会不会因没人整理而随风飘散
这一想象就像刚刚目睹的那一幕一样
着实吓了我一跳,我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并且飞也似地逃回自己的房间
两三天之内我不再敢轻易到四牌楼去
啊,那些过往年代的大师说过
越是偶然就越是真实……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19 17:41
米切若张:1963年7月出生,祖籍云南省武定县。著有《痴情》《情感高原》《天谴狮蹲留宝地》《三潭日月》《秘境高峰》《云雾屋脊》《攻坚》。现居云南楚雄。

米切若张(2首)


▲在北京  我想念故乡
在北京
我想念故乡
在我的故乡
山像山一样高
天像天一样蓝
云像云一样白
水像水一样清
在我的故乡
太阳像太阳一样晒
暴雨像暴雨一样泼
狂风像狂风一样刮
在我的故乡
喝酒像喝酒一样喝酒
高兴像高兴一样高兴
朋友像朋友一样朋友
做人像做人一样做人
在我的故乡
树木像森林一样茂盛
小草像绿洲一样茁壮
溪水像江河一样流淌
在我的故乡
山羊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生物
一掐就一包乳浆的嫩草、鲜叶
把母羊喂养得丰满性感
把公羊喂养得威武雄壮
青春期的羊们在山间自由恋爱、交媾
欢快地鸣叫着达到高潮
它们养一窝羔儿
比我的牧羊阿爸放几个响屁还简单
在我的故乡
鸟像鸟一样飞翔
(它们没有笼子)
在我的故乡
花像花一样开放
(它们没有温室)
太阳出山了
太阳落山了
它像山里的野孩
小脸红彤彤醒来
在山坳里伸几个懒腰
一蹦  一跳  跑到天上去玩耍
跑倦了玩累了 它眼睛一眨一眨
朦胧朦胧  跌下山谷
睡得天昏地暗
直到第二天公鸡又把它叫醒
在我的故乡
春天像春天一样百花争艳
冬天像春天一样百鸟欢唱
夏天的裙子在冬天里飘扬
秋天的歌舞通宵达旦
在我的故乡
我的阿爸像其他阿爸一样大碗喝酒
阿爸的酒碗一端
全村人都醉了
我的阿妈像其他阿妈一样放声歌唱
阿妈的山歌一吼
全村人都醉了
在我的故乡
小男孩像小男孩一样爬树掏马蜂窝
小女孩像小女孩一样上山采野花
我的兄弟放下碗筷就去找情人幽会
我的妹妹换上衣裳就去和情人跳脚
星星知道我们彝家姊妹的快乐
月亮知道我们彝家兄弟的快乐
天地知道我们彝家儿女的快乐
不知道我们彝家人的
是还没有到过我故乡的外乡人
在北京  我想念故乡
想故乡的时候
酒碗一端  故乡就在醉酒碗里了
想故乡的时候
眼睛一闭  故乡就梦在睡梦里了

▲单身汉
白日端个半边碗
晚上睡张半边床

沿头上的孤树
风吹得雨淋得雷击得翻根不得
窗子下的苦竹
刀砍得镰割得火烧得刨根不得
土掌房里的男人
犁田得耙地得撵山得孤单不得
啊妹哟
蹦蹦跳跳的小伙子孤单不得
头发辫子打齐腰
是你风摆杨柳的背影
呆呆的远望
是我扑扑跳动的痴心

洋皮褂破了
你缝上热乎乎的针脚
天寒地冻我也不打一个哆嗦
光脚板上被枯刺尖戳着
你用绣花针挑出来又亲他一嘴
刀山火海我也敢踏破

阿妹哟一个人放羊回来
篱笆门关着无人打火塘灰冷着无人煮饭
寡酒喝醉了无人劝阻
独子个耕田耙地像是掉了魂
掉魂的人半夜躺在床上数星星

阿妹哟
单身汉的苦楚我独对你说
星宿不理我已经躲到天边
月亮不理我已经藏到山顶
有情有意你就转回粉嘟嘟的小嫩脸
有缘有份你就早日过门来做我屋中的人
早出晚归相呼应
地九天长双双影
干饭稀汤土巴碗中酿一坛密汁咪咪甜
茅草屋顶石块枕头鼾声响应香喷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19 17:41
究中心(美姑)副主任,副译审,中国民俗学会会员。与人合著有《凉山毕摩》《大凉山美姑民间艺术研究》等,编审出版有《中国彝文典籍译丛》(已出版1—4辑)《彝文古经》等数十卷,有近百篇介绍或议论彝族传统文化的文字散见于《民间文化》等学术刊物和报刊杂志。

吉郎伍野(组诗2部外24首)


▲远方
传说有条路通向远方
传说远方很远比太阳谷还远
传说远方正在节日充满诱惑
远方吸引我们
就象遥远的住牧地吸引我们祖先
就象我们祖先故息死亡亦去寻觅

我们走去
正因为远方的诱惑太美丽
尽管这美丽背后的内涵
有生之年可能我们无法诠释

我们必须默默地继续
当然我们会很累甚至已经很累
我们不能让瞳仁布满雨季
我们只能让笑声震颤火葬地

我们走去
我们很想用沉默的歌声点缀太阳
当落日西下或旭日东升
远方的诱惑会化作阵阵春雷
敲响行路人惊蛰的梦

▲山道
不在乎可否能以风雨洗涤
茫茫山道
寂穆无声
一声春雷
谁为谁而敲响
山道
默许如默的山道
谁为谁挚灯
偶尔几许的闪电
是谁   仍以妙手围追堵截
逼我忧心如焚
噫   山道
不要这般得寸进尺
我只想在微弱的闪光里
走出
走出这茫茫山道
回家
回到属于我们的家

▲黄昏
该不该从黄昏里走过
该不该拂一把晚风擦脸

黄昏里长着一条小路
小路边是亭亭的小花
该不该从小路上走过
嗅一路花香
把小路踏成花的血脉

其实不必解释
情是灵犀一点
我与你一样孤独
才在寂寞中寻寻觅觅

▲夏日
那时, 你站在
那座山上
阳光抚摸着所有的山

远处是绿嫩嫩的草地
草地上是温和的羊群
草地上有风轻轻走过
风把
流淌的汗水擦干.在远处
是山
和一些更远更高的山
山间有大大小小的山寨
山寨周围庄稼长得很好

就那时,你想起一支歌
你就唱.那支歌
在你还小的时候
你听父辈们
唱过无数遍,在没有
女性的地方,唱得是
思念勤劳的阿惹妞

现在你想唱
现在没有女性
现在羊群温和地啃着草
现在有风
可以把歌传得很远.你就唱
唱得痛痛快快,但不要含有
那种古典的伤感

现在你唱,远处的
庄稼长得很好
就象你的
悦耳的歌声一样好

▲野花
许多野花开在
山野上
有的像雪
有的摇荡着五彩的火焰
我说不出她们的名字

我是雪孵孕的后代
我喜欢象我的祖辈一样
在山野里
燃一堆火焰
周围是空旷的山
身边还有她们
一簇愉快而单纯的野花

然而,土地的呼唤
还有复活大山的期待
让我不能忘记
我是雪孵孕的后代

山野里
我看见开着的野花
我听见野花的呢喃
她们说她们在等待
等待冬雪的来临

可是我不得不告别
尽管我不忍离去
要曾知道
正因为爱与恨的折磨
我的眼里
才这样溢满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19 17:41
阿牛史日:1964年10月出生,四川省美姑县人,上世纪八十年代始,在国内报刊发表诗歌《黑土地骚动的儿子》《坐在土围子里的彝人》数十篇,有诗歌收入《神奇美姑》。目前,主要从事彝族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著作有《大凉山美姑民间艺术研究》(合著)、《凉山毕摩》(与吉郎伍野 合著)等,曾主持国家、省、州非物质文化遗产申报项目数十项。其中,有多项被列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

阿牛史日(28首)


▲我的凉山表情
是沉睡的山崖仙人掌般深沉冷峻
风雨中依然孤傲的柏树
是生长了三千年亭亭若盖子孙
超越历史的路标和神秘的天菩萨
是苍桑的皱纹间迷人的风雨与求索
是一千次向着太阳倒下
一千次复活的男人之魂
是深埋地底忽视造型怀抱燃烧的希望
渴望火的洗礼只求火焰的精灵
是一则百读不厌的鹰之画卷
显示生命显示诱惑     
太阳悠悠曝晒宽阔的肩膀和动人的肌肤
我的凉山表情长成一部支格阿龙
一部西南彝志    一部十月太阳历
坚强    在凄雨冷面
洒脱    在不屈不挠

是跨越千年的呷嫫阿妞歌瀑与笑厣
月亮的笑声中宁静的夜色
是年迈的阿奶流动的神话和慈祥的眸子
父亲眼里和平的松尖溢出的芳香
年轻的阿惹妞蜜似的钟情和祝福
春天的冷杉不忍坠落的雪花
是黑土地上生生不息的金口弦
对五十六个兄弟姐妹的祝愿
是新生的婴儿代表生长也代表明天
我的凉山表情是满载希望的鼓点
珍奇   来自对和平的虔诚
热烈   出于对生命的理解
当蓝天响起一声雄浑的牛角号
我们集合所有的今天和眼睛
朝同一方向凝望
我的凉山表情幻化成一轮新鲜的太阳

▲黑土地   骚动的儿子
在木屋与太阳疲惫的对话中
我是你古老的经典里曲折的迁徙和希望
世代与命运交战的呼唤和旗帜
是纵横交错的山路写成的象形符号
是你封存了几千年的泡水酒的火辣之韵
是你经历四纪冰川第一株昂首宣誓的珙桐树
开放的第一片苦难白晰的飘扬
是你遗失河床太久
让激流挤满皱纹的石头的宁静与喧嚣
在你母性的河里等待
又一次洗礼有一天成为山的分子
是你沉默的三锅庄烘烤出的三原色
写在你出征的旗帜上的誓词

是立在山巅迎接第一声响雷第一声风暴
第一株倒下第一株重生的杉树
是你沉重的步履间第一声野性的呼唤
第一声不满第一声激昂
破坏孤芳自赏   破坏自已  重树偶像

是黑夜里第一个
不甘寂寞的背影和激动的手臂举起
当我认识你时已成为你光荣的一员
为了在众多的凝问中回答明天
视风暴为祝福的鼓音  狂肆为激越的呐喊
在你面前坦荡对昨天的思考和否定
是你多难的山庄分娩出的第一个顽童
是你笔直的身躯弯曲的脚印里
第一个用爱和恨的完美丈量明天的儿子
对你蹒跚老牛的第一声鞭响
是第一颗沧桑的种子结出的
第一次苦楚的希望
黑土地   即便海潮还在远方
你总该从我遗承千年的石磨中磨出
我揪心的呼唤
快点   再快点

▲断裂的希望
混迹于羊群同羊一起长大没有羊群高的那阵子
我们都是光屁股的小野孩小淘气
浑身的泥巴浑身的顽皮和自负
我们是彝家的后生
偷阿普的老巴斗抽两口我们也学学大人模样
因为我们将来都会有一个
绣了花的烟袋子  镀了铜的烟斗
我们也会长成大人   
抽上两口欢天喜地头晕眼花
咯咯笑声落满山野
惊喜羊群仍佯装若无其事
那些公牛野马大人如此驯服如此骄傲
我们也想试试
操着牛尾巴马耳朵
被野牛野马蹄伤我们一笑了之
光屁股的孩子也是男人
是男人就会长大
是男人就会破坏自已更新自已
风是有心的语言
当悠扬的风从山那边
一个很神秘我们没去过的地方吹来
吹得我们心好痛   在孤芳自赏中
我们突然长大
长大是男孩的骄傲春风的骄傲
我们也阵痛   我们也揪心
那天  一个叫长征二号的东西
从阿普的坟墓上空划过一个亮亮的惊叹
我们也想知道
第三宇宙速度
和封闭了几千年的自已的轨迹
于是  我们在火塘边咬了咬牙喝了出门酒   
我们也想潇潇洒洒  也想遨游太空放飞自已
把阿惹妞和商品竞争现代管理
共同注入野性的思维真空

▲涂血的忧思   梦及其它
烟雾  坠落
念念不忘的咒符
孤静  点燃愚昧的善良
雨与夜交织着难以说破的荒唐
紫红对鬼域的忠诚
贫穷潦倒的毕摩经书发黄得更为炫目
我怅然  莫名悲伤
目光  转向天空

苦对祖先艰难的步伐
坦荡坚定荒野求生的眼神
晾晒岩洞苦苦珍藏的神木
剪辑火的民族深厚的嗓音
但  我不能说尽苦涩
带去所有的真实
只好在夜色的脊梁上
努力辨析神台上的梦
咀嚼山鹰的故事和自已

为了在众多的凝问中回答明天
视风暴为祝福的鼓音  狂肆为激越的呐喊
在你面前坦荡对昨天的思考和否定
是你多难的山庄分娩出的第一个顽童
是你笔直的身躯弯曲的脚印里
第一个用爱和恨的完美丈量明天的儿子
对你蹒跚老牛的第一声鞭响
是第一颗沧桑的种子结出的
第一次苦楚的希望
黑土地   即便海潮还在远方
你总该从我遗承千年的石磨中磨出
我揪心的呼唤
快点   再快点

▲抽兰花烟的老人
赤裸着  黑色的肌肤
盘腿坐在篱笆的边缘
紫色的太阳融进皱纹  又让
岁月凝成茧
名字就是烟的名字  信念也有几分烟味
相聚的日子  揉一把烟
揉一把祝愿  揉一个民族朴素的思想
正因为经历了太多的苦难
才如此地深沉
每个烟斗   沉甸甸
抖出很多沉甸甸的故事

抽兰花烟的老人
躬身于土地深处  种植自已
象种植随意而逝的酸甜苦辣  
无声无息地在山风中结出很多

不锈的格言和子孙的敬畏
令你潜心研读其中的奥秘
烟斗炫目成一道风景
雕龙刻凤   刻进彝人情有独钟的爱
神秘的百褶裤   盖过一代又一代
仿佛草烟笼   一岁一枯荣
仿佛鹿角的演绎
一茬又一茬   遗传了对历史的尊重

抽兰花烟的老人
在黄昏中坐成三锅庄
坐成老练的雕像  蔑视风暴
蔑视孤独  唯独不蔑视
人类的真情
老人的烟斗依然是老人
如一座神秘之塔坐在你心里
抹不去的是
浓  浓  的  乡  情
▲泪辨
在雨季学着雨滴哭泣不是咱们的责任
咱们还得哭
沧沧桑桑的脚步走得歪歪斜斜糊糊涂涂
更多的在于自责和自悟
雨滴是太阳的眼泪   滋生万物
泪点是人生的清洁剂   洗涤苦难  
跌倒时男人也是小孩是小孩还得哭
清清醒醒明明白白认识自已走出自已
喝一杯辣辣的酒面对孤寂的残月
排泄所有的烦恼
所有的压抑和不知名的冬天
哭出泪光盈盈透亮如珠新的太阳就会升起
就会找到失而复得的惊奇
明天的叶脉上满天星斗

在雨季哭泣不是咱们的责任咱们还得哭
谁说泪点鼓不出济慈
鼓不成莎士比亚    离骚绝唱
须眉男儿也是大悲大喜的之躯
落魂失魄是苦难也是财富
哭在民族苦难的脊梁
泪光中看见理想    珠珠如玉
泪光中矫正航向    千帆竞击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19 17:42
的惹木呷:曾用名,的日木呷。职业:行吟者、人文地理记者。1979年生于凉山,毕业于石河子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期间独立创办“火种诗社”,社刊《火种诗刊》后来发展为石河子大学文学艺术学院院刊、西北地区最大诗歌民刊。2004年就职于新疆经济报,2007年10月完成“古西域三十六国”寻访专题,历时三年。2008年8月回到凉山,就职于凉山日报,2010年1月踏上“彝人迁徙之路”寻访之旅至今。2011年1月于西昌发起并组建“灵诗社”,与吉洛打则、罗木果等五位友人创办《灵诗刊》。有诗作发表于《诗刊》、《绿风诗刊》、《诗歌月刊》等,作品曾入选《诗选刊》、《2002年全国大学生最佳诗歌选》、《2003年全国大学生最佳文学选》等。

的惹木呷(组诗5部)


▲天菩萨(组诗)

●传说之一:木洪玛尼乌
谣:木洪玛尼乌,木洪玛尼乌,
渴了喝一口,不渴喝一口。

圣智者毕阿史拉则
这里讲述的所有一切
都将与你有关
因为今天所有的文字
都从你破旧的羊皮袋子取得

我这个人你如果不认识
的日木呷是我的名字
我的母亲是英雄阿的达达第二个孙女
她有着一双泉水一样安详清澈的眼睛
她是翻了三十三座大山赤脚走进
父亲那座黝黑的茅屋的

圣智者毕阿史拉则
我这个人你如果不认识
请先记住我的父亲
他的巍峨的名字将与某一座岩石有关
他和我的母亲一起生下了我
圣智者毕阿史拉则啊
我的祖谱从苍天大地开始
和流水一样漫长而恒久
可我现在要说的并不是这些
我在这里讲述的一切
都将与你有关
因为我今天所有的文字
都从你破旧的羊皮袋子取得

我要说的是有一天
圣智者毕阿史拉则和他幼小的女儿
驱邪逐魔来到海颠滋莫家
翻了三十三篇经文作了三天三夜法事
海颠滋莫家屋顶凝聚的乌云终于松散
“乌云散尽的时候,圣智者毕阿史拉则的灵魂
将飘离他的身体“
“尊贵的滋莫从不允许比他圣智者活着踏出他的门槛”
尊贵的滋莫家善良的女仆送饭的时候也送来了天机
我们的圣智者又翻了三十三篇泛黄的经文
一段咒文引来一片蝗虫
世界开始昏暗黑夜就要来临
蝗群黑夜一样经过的地方
滋莫家丰饶的田地就象野狗吞躏过后的牛羊骨架
光秃秃不再寸留一丝生机

世界开始昏暗  黑夜已经来临
惊慌的人们点起火把四处奔走与黑暗交战

我们的圣智者就是在
这样的时刻以这样的方式
离开了这片黑暗的土地
该收拾的已经收拾
该抛弃的已经抛弃
我们的圣智者牵着他幼小的女儿
从容穿过滋莫家阴森的宅院
又开始他们无边无际的游走

那个时候巍峨的木洪火菩高挺入云
巍峨的木洪火菩山上没有泉水
我们的圣智者和他幼小的女儿
经过七百七十七个日夜的爬涉
翻过九十九座大山
渡过九十九条河流
逃过九十九次磨难
来到巍峨的木洪火菩
没有泉水的木洪火菩
那时侯我们幼小的女儿已经饥渴难当
她稚嫩的意志再也无法承载疲惫的身心
我们幼小的女儿就要倒下
我们圣洁的月亮就要被乌云吞没
我们明天的希望就要又一次被轻轻割断
我们幼小的女儿嗓音细若游丝

“阿达,我好渴”

木洪玛尼乌,木洪玛尼乌,
渴了喝一口,不渴喝一口
巍峨的木洪火菩山上原本没有泉水
巍峨的大地上原本没有日月运行无常
我们的圣智者端坐在巍峨
的木洪火菩山上静默如一棵修行千年的老树
等到太阳挣破黑暗步入天空
我们的圣智者回神过来手指轻轻一点
一汩清泉从此留芳百世
一汩清泉从此坐在巍峨的木洪火菩山上
象一只眼睛清清明明看着世界象一个孩子
在慈祥的笑容里走走停停

木洪玛尼乌,木洪玛尼乌,
渴了喝一口,不渴你也喝一口


●传说之二 :比尔拉达(组诗)

1、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
玛波俄尔是一个地名
住着许多花草树木和布谷和野兽和彝人
彝是一个随意性很强的族群 从古到今
火花一样闪现的真理随着草木一茬一茬起来又消失了

玛波俄尔是一顶竹编的帽子
有这样一座山,山顶上隆着一座小山
站在山脚远远望去帽子顶着蔚蓝的天空
几朵白云飘飘悠悠仿佛几条洁白的帽穗迎风飘展

一位坐在山上牧羊的老人这样说过
彝族历来不多的真理几乎
掌握在老人的手中并且越老越纯粹
那时侯我正好走到这座形似帽子的山上

山上正好坐着一位乘凉的老人
他这样告诉我:玛波俄尔,竹编的帽子
我就这样毫无来由喜欢上了这种解释
其实这个世上,很多解释都是不需要来由的,我想

你如果想去传说中民风最淳自然最美的比尔拉达转转
而你又正好是从喜德尼波出发
你就得经过这个名叫玛波俄尔的地方
玛波俄尔这个地方可有可无
可有些时候你就是不得不经过它
就象两个悬崖中间的一座桥 它没有悬崖那样引人注目
但你就是不能把它忽略了

翻过玛波俄尔 夕阳已经西下
一个地方落在身后了,一个地方还在你前方
我想玛波俄尔这顶帽子的意义就在于 站在这里
你可以同时想到两个毫不相干的地方

凉山山形陡峭
你翻过一座山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岁月就象流在峰谷间的风,清凉缓慢而无形
彝族人对于时间的理解向来是以记忆诠释的
比如祖谱

一想起祖谱
胃就开始莫名其妙强烈地抽搐起来
我想我是饿了就着路边一口泉水
我解下布袋把糌粑倒进木碗和水搅拌然后一口喝干

饥渴感渐渐过去 我又开始想起祖谱
是的,祖谱,对于一个生来就在深山里游牧的民族
是唯一可以抓住的历史了

这个黄昏,我翻过玛波俄尔,一步步走进黑夜

2、从一段历史到另一段历史
比尔拉达是天底下人们最向往的地方
听说那里的天空最美那里的悬崖最陡
那里鸟儿的歌喉最甜那里生活着最烈的
马匹和最直爽的汉子

彝人没有宗教所以没有虔诚的膜拜
彝人只有向往,对某一个地方由衷的向往
比尔拉达就是一个可以让你由衷向往的地方

从尼波到玛波俄尔再从玛波俄尔进入比尔
一路上羊肠小道弯弯曲曲清风明月绿色遍野
天地间充斥着松涛单调而雄浑的吟唱
这就是凉山,曲折而美丽而引人暇思
一朵野花,一溪流水就象一面镜子慢慢映照出你的影子
越来越清晰
你凑过去想探个究竟的时候它又缓缓地散去了
就象八卦里永恒互济的一对黑白鱼
一轮一回中谁看清了这世间无尽的奥妙

阳光洒在荒凉的大地上,漫山遍野都是风的影子
信步走过一片又一片森林
你感觉你在渐渐走近一个未知的世界
一些久违的感觉慢慢回到你的心中

进入比尔已是深夜,月色透过时稀时密的树枝照在路上
凉山的月亮是明亮纯净的,月亮底下大地祥和安宁
偶尔几声夜枭飘起过后,夜更加宁静

随手叩响一道柴门,主人就起来了
凉山彝人的柴门就象他们的心,随时都在向你敞开着
主人热情地招呼远道而来的客人
挨着火塘上首坐下  拿出醇香的荞麦酒摆摆香醇的话题
话题在浓郁的酒香里自然展开
首先从祖谱开始,祖谱从天地开始
一代一代挨着背诵下来天下就只有一家人了
在凉山,祖谱是个很神圣的话题
也是一个彝人出远门身份的证明

崇拜祖先,对于一个在深山里长久游牧的民族
是和冬天需要取暖那么自然

火塘里的柴火已经加了三把 该吃的也能吃了
一边回味历史,一边啃着烧焦的土豆,思绪开始恍惚
眼前橘黄的火焰突然变得遥远而模糊

我想总有一些时候,灵魂和肉体是可以分离的
灵魂飘到天地间历史中去了
而肉体正坐在火塘边大口地啃着土豆
直到主人一碗清凉的水里我看见我的灵魂
赤身裸体躺在我的手心
水流经过五腑六脏
思绪顿时象雨后的大地一样湿润安静
我知道我又该上路了。是的,又该上路了

一个人在夜空底下行走
一个民族在山林里安详地进入睡眠

3、从一座山到另一座山
太阳出来的时候
我发现我在一座山上迷路了
凉山的早晨云雾弥漫
十米开外的景物一片模糊
无法知道你的脚步载着你正走向哪里
露水清凉地打湿着你的衣物,身体及发肤
然后一点点渗透到你的血液里
血液慢慢安静下来,心也就不慌了
这有点象西方宗教里盛行的洗礼
只是少了宗教仪式里那种庄重的色彩
洗礼过后,灵台一片通明
世上本无所谓方向
你走着,你听见自然的感召
你突然理解了你的祖先
千百年就这样晃晃悠悠浮出水面
你坐在你的影子之上和花鸟虫草和树木这样亲近地交谈
从它们清澈的眼睛里你看见露水从叶子上滴落
化成烟雾升腾而去
天空就这样形成了
云雾散去,太阳出来,站在山顶,举目四望
原来我并不孤独,山坡上白的黑的羊正在悠闲地吃草
不远的一棵松树下,坐着羊群的牧者
他嘴里含着烟斗,有一口没一口吸了又吐
他盘腿那么随意地坐在山顶上
望着远方,眼神空阔而干净
远处一座山峰,高耸入云
你看见一只老鹰, 这天底下最孤傲的动物
这彝人心目中力与美的神
你想起小时侯,你的父亲说“要学会鹰一样飞翔”
你想起从一座山到另一座山
中间宽阔的山谷间飘飞着无数色彩斑斓的
羽毛和翅膀和梦想
你没有去打扰牧者,你拍拍衣襟上的风
随风而去

4、从一条河流到另一条河流
沿着比尔河溯流而上
一路上河水叮咚鱼儿在水里游泳鸟儿在岸上歌唱
蓝天白云青草绿树和漫山遍野开放的索玛花
倒映在清澈的河水里
凉风习习,吹在脸上,吹过水面
水面荡起波纹,象婴儿脸上纯净的笑容

牧人们的足迹随处可见
云雾深处,彝族人家青绿的木板房屋若隐若现
远远传来另一个世界清脆的声音
而水流越来越细了

比尔河到了上游就细成了一条白线
线头就在木洪火菩半山腰
那里住着两户人家

叩门问路的时候
一个姑娘一朵云样飘到我的眼前
它的红黄相间的百褶裙迎风招展
她微笑着,象一朵洁白的野花开在脸上
她为我端来一碗泉水
她说:到山顶的路还很长,先喝一口吧
她还说她的祖祖辈辈都居住在这里
守护着比尔河的纯洁
她的声音百灵鸟一样婉转清澈
一点点渗入我心灵最柔软的部分
带来一阵眩晕

一阵眩晕过去之后
我起身爬上山顶
山顶上有一口名叫木洪玛尼乌的圣泉
无论渴与不渴,我都要喝上一口
山的那边还有一条河,流向人间,河水已经略显昏黄
它期待着我用一颗纯净的心灵
千年如一日的守护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19 17:42
罗逢春:1986年生于贵州赫章,2007年华侨大学汉语言文学系毕业,同年赴印度尼西亚棉兰工作,次年底回国,游荡川粤,终回黔中,现供职于百里杜鹃风景名胜区。曾在《山花》、《青年文学》、《星星》、《诗选刊》、《中国诗人》、《中西诗歌》、《天津文学》、《黄河文学》、《福建文学》、《特区文学》、《文学与人生》、《高原》、《独立》等刊物发表作品。

罗逢春(20首)


▲索玛大草原看晚雾
从那些不明其成因的天坑
的繁茂叶片之上,迷途的天马开始
轻盈的还乡之旅
 
夕阳那捂得发烫的罗盘
如同一个无法挽救的王朝逐渐式微
牧马人在回家的路上,远去了
 
马蹄声……模糊如一部暧昧的断代史
 
月上中天,星星像你汹涌的
发光而沉重的泪滴,一任往事的白色轻蹄
托举着越过你和天空永恒的分界线
 
此时要是不用思念,该多好?
即使高处不胜寒,也可以学习露水
相拥于这来自远古的刚刚返青的蕨草
 
相忘于这小如尘埃的不断消逝的宁静之乡……

▲礼物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
的好时候!
 
而我们相向而立
数星星。
有两架飞机相向而行
可惜航线不同,并未发生撞机事故。
它们将顺利抵达终点
如同心中的一块石头
终于落地。
 
后来我们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
如同五线谱里
两个固执的音符。
 
或许我们体内
都藏着一件乐器
可能是洞箫,也可能是吉他
但它遗失得太久,我们不得其法
早已按捺不住。
 
演奏之事,我们恭敬地交给
命运之手
但是谁会被听见呢?
谁又能听见
这沉默的乐章?
 
是好时候!
但你读过法律
知道自由裁量权不能滥用。
我通晓古诗,知道关关不同于哄哄
决不是此时那只猫头鹰的杰作。
 
我们都是良民
杀人放火的事并未发生
谢天谢地,我终于可以在诗中记下:
此夜清宁,如同礼物。
  
▲地质灾害
下面是什么?
是煤,很多很多煤
它们太挤了,所以经常吵架
互相发火。不
是变质的良心,如果他们知道这个词的话。
上面呢?是土地,房屋和人。不
准确地说,是裂开的土地
撑着风随意穿墙而入的房子
是裂开的房子裹着即将裂开的人。
他们称之为地质灾害。不
是人的灾害。
想想正被掏空的岩层,和崩裂的土地
想想那些黑洞洞的矿井入口
想想嘴唇、鼻子,想想眼睛
还有皱纹……掏空,变形
一切多么相似。
问题是
你允许谁掏空了自己的脑袋和心灵。

▲黑夜里应该做什么
对于两情相悦的人来说
一切自然而然,随便找个地方
幸福得像乞丐一样,躺下来,聊聊天
或者睡觉,什么也不说
要说就说单音节词,嗯,啊……
接下来就是自说自话,或者梦呓
什么也不用想,要想就想江山起伏
水草肥美,就想桃花在流水里坐忘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另一些人的境遇就大不相同了
他们置身黑暗如同身处战火之后的废墟
置身于深深的愧疚,和一种难以割舍的
拥抱(也许),或者一所不能居住的老房子
仿佛不是他们自己
而是别人独自躺在自己的黑暗里
……算是吧,也曾有过美好的时辰
如同头顶的星光,在眼里迷乱而遥远
越来越遥远……除了低下头还能做些什么
一低下头就窥见心底的黑暗升起
把自己倒裹起来,如同一个鬼才知道
会寄往何人手里的包裹

▲漆树
不要怜悯它
它的命运是刀子
它因体内藏着一条微毒的河流
而上了刑场
它以为隐藏得很好了
可惜皮不够厚
如同纸包不住火
它被一刀一刀地割开
流出黑血,浓稠得似乎是伤及动脉
它依旧挺立,沉默
似乎无事发生
它没有死,这很幸运
它没有死,继续着挨刀的命运
它没有死,甚至活成了一种奇观
但这是值得称道的吗?告诉我
当一个拥有这么多嘴的家伙
承受如此多的丧失而不能发声时
除了叫漆树还能被指称为别的什么东西吗?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19 17:43
俄狄小丰:原名蔡小锋,1978年生于凉山宁南,2003年毕业于西南民族大学,现为政府职员、凉山州政协委员。出版有诗集《城市布谷鸟》,另写有长篇小说《天菩萨》和《第二代伤痕》待出版。至今已在《民族文学》、《星星诗刊》、《四川文学》、《诗潮》、《凉山文学》、《民族》、《新大陆》(美国)、《海外诗刊》(加拿大)等国内外期刊上发表各类文学作品一百余篇。

俄狄小丰(组诗1部)

火塘边挤满众神的影子(20首)


▲山上的阳光
山上的阳光
洁白耀眼
几千年照射同一条黑色的河流
多少人枕着神话的臂膀
听着远处的风声   沉沉睡去

山上的民间
终年的幸福和痛苦
都像阳光一样炽热
轻轻掀开几千年夜的黑被吧
你就看见祖先们不死的美梦
以及我们的星空一样的梦幻

我们的祖先爬上山顶
走近太阳几千年以后
山上的阳光
开始失去自然的约束
以黑皮肤的形态
走下山

于是
神话中的美人
合上千年不眠的双眼
在阳光开始迁徙的地方
躺下成无尽的黑夜
于是
我们踌躇满志
周身染着阳光的颜色
四处闯荡
黑色的河流因此枯竭无影

很多年之后
只有山风躺在古老的河床上
奄奄而流   孤独忧伤
而阳光的翅膀
热情而勇猛地撞向遥远的高楼大厦
却不幸折断自己
落下来
死了

如今
山上的阳光依然无比灿烂
只是没有人宁愿把它带在身上
走下山来
而我们再也听不懂
从河谷间传进来的声响

▲火塘边挤满众神的影子
流动的高原在冬天无影无踪
只留下一条轮廓线挂在天上
上面行走着一群白色的栅栏
这是我们遥远的山寨

黑色的百褶披毡
披在牧人身上
变成秋耕后的土地
一场雪过后
总有羞答答的姑娘出嫁
送亲的队伍
踩出通往春天的土路
而我们的五彩腰带
把冬天捆绑在山上
就像拴住心底的影子

整个冬天
我们忘记山上的湖泊
一碗亮亮的酒
让我们想起谁的双眼
在封雪后的高原
我们无话不谈

山上的冬天
孩子们丰收神话故事
火塘边总是挤满众神的影子
一天下来
孩子们便无法入睡
都变成了星星
在夜空里闪烁
穿披毡的天神
就坐在山顶上牧放他们

这便是我们遥远的山寨
过冬的故乡
积雪下面
一条条通往春天的土路
正在召唤我们在远方迷茫的进步
                  
▲冬天的视野
这是一次背弃时光的逃离
夜   异常地在不远处潜伏
偷窥我们缓缓流入冬天的傍晚
夜  在不远处潜伏
是白色的

白色的夜
潜伏着,跟在时间的背后
我们不曾回头
就这样被迎面而来的晚霜
浸透

夜  潜伏着钻过门缝
变成一张巨大的白色方巾
洒着迷人的气息   轻轻覆盖女人们的胴体
我们从此守着隐没的爱情
曲卷在夜色中
无声无息地触摸生命的震颤

夜    随后缓缓爬上我们的身体
我们从此在冬天的视野里盲目行走
全身雪白  接受夜的孵化
等到一场老人的葬礼结束之后
我们重又走出冬天
在相视的一刻
我们  突然失去了记忆
感觉轻如羽毛
夜   终于潜伏着湮没诵唱的家园

多年以后
古老的宗教
夹死在祖父的深皱间
一百年虔诚的过去
只算一根苍白的发丝
我门就这样面对一张张遗照
想像历史的变奏
                              
▲祖灵面前
记住了你的发髻只许神灵抚摩
记住了你的信仰永不泄露
那是因为你的降生密不透风
只有森林如此深厚
记住了万物有灵
记住了我们都是有约而生

一副木架
曾把多少星座占为己有
你傲然上座
闭目千古
祖啊   唯一不欺骗你的是日月星辰
多少毒誓正在成为美妙的戏言
你是否还要千万次重复的巫唱
我啊  也是你们约定而生的孩子
却轻轻一笔拆散了你们的戒备
我多想举起皮鼓
叩问你们是否后悔莫及
但我已不再吐辞如流
祖哦  多年以后
后悔莫及的也许不是你
那酒后悲唱的子孙
时常从头相识

昨天   支格阿尔站在你的肩上
英雄髻闪烁着阳光的预言
而今   我能告诉你什么
年老的毕摩站在风中
招唤那些流浪的魂灵
却已枉然
一地雪白的鹰羽
在你们曾经路过的地方变成冬天的童话
那是我们应召的未来么

祖啊   我还能告诉你什么
我们的女人正在焚烧爱情的森林
生命的葬礼渐渐枯荒
我们将不再入约
祖哦  请你原谅
我也一样远离自己
不可救药

毕摩忧伤的激情
是你们在天的宽慰
但我们的欢乐与痛苦早已同葬一墓
哀伤正变成魁丽的花朵
开在我们渐渐模糊的骨节上
而你们的世界是否从来洁白无暇
祖哦   假如注定我们都将被抛弃为流浪的鬼魂
在天上擦肩而过  互不相识
那么   请诅咒我吧
把我咒化成图腾年代的最后一朵乌云
再一次酝酿传说中的最后一场远古洪荒
让神人支格阿尔欢天喜地在灯红酒绿中
再度重生

▲汉字进山
从古甲骨片上纷纷而下
汉字   汇成河流
历经千年沧桑
抵达异族山寨

汉字   鱼贯而入
冲破寨子古老的篱笆墙
淹没寨子
载自异域的水生物和陌生的垃圾
漂浮在上面

汉字   纷纷爬上岸
首先占领我们的舌头
再顺势进入我们的体内
争噬五脏
等到饭饱酒足
便涂脂抹粉
从我们的口齿间转世
成为山寨的声音

汉字   风流嚣张
成群结队追逐女人们的裙角
甚至变成伶俐的小鸟
飞进少女滚烫的怀里
竞技筑巢

汉字  得寸进尺
白天里挂在人们的衣物上
撕扯人家的历史
晚上便爬到孩子们的鼻尖上
调戏   使山寨梦呓成灾

汉字
围住火塘   拥挤不堪
有的还跳到锅庄石上
舒坦地烤火
并聊起众多祭祀的起源
和神话的似是而非

接下来
汉字  被我们擀入披毡里
成为亲戚
还怂恿它们混进女人们的私语中
汉字   开始沉湎于酒色
成为豪言壮语
成为陈词滥调
汉字
水墨的骨架
继续在唱诵者的舌尖舞蹈
骄傲
脆弱

最后
汉字成千上万
爬覆我们周身
充斥软弱的细胞
从此
一个个奇形怪状的符号
在山里自由走动
汉字   终于占有山寨的寸金寸土
水生物随之繁殖
垃圾随之泛滥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19 17:43
沙辉:1976年生,盐源县人。2011年4月出版诗集《漫游心灵的蓝天》。致力于“祖先情结”写作。

沙辉(组诗3部外3首)

▲我睡着也睁一只眼观望奶我的人间(祖诗)

●山寨通车:中国农村大写真
土路蛇形延伸苍茫大地
车辆的响声打破山寨千年沉寂
不见颈项挂铃铛的马匹

现代铁骑摩托在公路扬尘而来绝尘而去
尾气卷起尘土舞蹈
去年,我看见它在深山密林跋山涉水四处穿钻奔突

山坡一夜间老了,头发稀疏或者秃顶
是谁充当理发匠来这曾经是狐狸路过处的山梁搜刮民财?

路两边各有一棵歪脖子树孤零零与风纠缠不清
喜欢恶搞的车辆不仅路过还扬起尘土撒向它迷乱的眼

(我的斧头比父亲的锋利
而我的欲望比锋利的斧头锋利)

多年前一棵千年古树哗啦倒地
那是它阳寿已尽寿终正寝

直到现在尸身横在路旁深沟两边
连狗也不去问津

粗大的痕迹默默昭示它曾经是王
如今连虫子也欺负它随意在它身上拉屎撒尿
腐烂的气息从寄生虫的家门口微微飘来

生命夭折尸骨无存却
虚张声势立在半坡的树桩
犹如人类被砍去指头的指头

下车撒完一泡尿的间隙
我用一指禅轻轻一点淋过我尿液却
故作姿态挡在我面前的一根树桩
没曾想它举手投降一头栽倒

多年前被它潇洒拦截在脚下的滚石得到解脱
它大叫着带上夸张的去势奔跳而去吓得
我心惊肉跳头皮发麻无力尖叫的嘴
空洞如对面张开千万年合不拢的山洞

第一批抢占山头的商人来了
他们的屁股后跟着第二批
带着的都是山里人第一次见识的现代化武器

山里的资源被洗劫一空了
空山空水空天空地空空气
一片空景

运出去十车
运不进半车

这就是商品的价值!
这就是等量也不等值的交易!

现代文明喜滋滋来了
传统文化寒噤噤走了

机器的轰鸣现代化的吵闹打破万载宁静
山吓得魂飞魄散无家可归卷缩暗洞永世不得超生

山里老人猫狗一样枯坐在猫狗边
平生第一次感知人间还有无奈一词

内心空洞只有把那只还活着的狗或者猫整个儿装进去
             2012.1.26.于巫木乡下路旁山坡
●关于我是
我是山间那一块用我无法触摸的内心温度感怀人情的冷石
我是睡着也睁开一只眼关注人间民生疾苦的天上那一颗闪亮的星
我是生根于峰顶张望婴儿出生歪耳聆听婴儿啼哭的那一棵慈爱母树
我是站在历史的山坡凝望历史的那一块破旧古石
我是抚摸死亡让大风安静的那一片永恒密林,
我是问着路来寻觅亡灵的那一部指路经

我是原野,推生出城市
我是草地,茂盛成森林
我是山川,裙下滑出平原
我是海洋,退潮诞生出陆地
我是大地,生育山川,河流,森林,草地,出路,土壤,雨露,生灵……
我是宇宙,母鸡下蛋般下出地球,太阳,月亮,星星,魂灵,真理,力量……

哦,我是万物的始母
我母仪天下母仪天下母仪天下母仪天下母仪天下母仪天下……
我母性荡漾母性荡漾母性荡漾母性荡漾母性荡漾母性荡漾母性荡漾……
我正襟危坐母仪天下,我母性荡漾轻抚万灵   
……万灵端坐母性裙裾

九十九代后的经卷里留下你的气息,万年的天空飘忽你的魂灵
子孙念经念出我的名字,白云来去轻抚我的身影

我是上天派来化解人间苦难的佛陀
我是指引现代人飞出困境的圣鹰
我是大地上那一棵为人类悲悯的草
我是那一股来去自由关怀的风  

千年的经书翻在我的手上不会烂
万年的经幡迎着人类的气息招展而不会飞走
天空不纯洁了我去清洗
大地苍白了我去书写
我疏散大海上聚拢的风
我哄拍在时间之床上哭闹的季节

野草寂寞了我去耳语
飞鸟孤单了我去陪伴
万灵的创伤我去敷疗

我让意欲涌动的山独坐静思
我让预谋盘腿打坐的水流动
我让不安分的巨石打禅
我让生命密码融进水滴渗入大地和万物的深层

我从黑夜牵引孤独者渴饮阳光
我从傍徨者内心迷宫领他找到走出自我的道路

哦,我是传递支格阿鲁神话的那个鹰族千百年来的又一滴精血
我是从远古孕育而来的一个彝人
带着自己的使命在今生今世飞抵人间                                    
                  2012.2.10.盐源家中

●让我走向山寨走向灵魂
在一个孤独的夜晚,
我听见一个声音对我说:
跑了跑了,你的情人;跑了跑了,你的灵魂;
我说等她吧等她,那热心肠的夜晚又说:
哎呦,跑了跑了,你的语言;跑了跑了,你的思想;
我说等她吧等她吧

因为我知道——
她走了一程会回来找我,
我知道宽阔的高速路尽头在密林山间饮水沐浴,
我知道机器的轰鸣听得久了会长出耳朵和眼睛寻找幽谷鸟鸣;
她出走耍够了会跑回来拥抱我,
因为在我的山寨狗会说话花会含笑鸟会调情、
草会抚摸空气会流动轻声细语的话语会牵着绝美的意念飞翔;
我自信她移够了情别够了念会坚决折回同我拥抱、热吻、
交换我们各自从大自然采集的生命露水,
因为那个现代化都市已经成为无趣无味无能的聋子哑巴性变态;
因为这里野性十足野味天成海阔天空却
有密林幽深软草抚慰谈情说爱最隐秘。

早一步归来吧,我的所爱,
梦幻都市有屋金贵容得下你身容不下你心;
早一天是一天回来吧,我的所爱,
吵闹的街你麻木的人受得了你灵动的魂也受不了;
让你的魂魄一起回到这里呼吸自由捕捉绿风,
让你的身心一起回到这里把幸福当枕头把甜美当睡床。
让你变成婴儿投胎这里,
让她爱抚;
让你变成女人灵动这里,
让他赐爱。

深山密林里有你始祖母召唤让你去依偎,
三山五岳上有你初朴元宗呼喊你去拥抱,
这里是你天堂般潮湿宽广的乐园。

我们将在这里双双放牧歌声,
手把手抒写童话,
我们将在这里播种和收获生命。

——我们的孩子拥有青铜般的骨肉花朵般的脸蛋
白云一样自由纯洁的魂灵石头般坚强意志,
他们是吃着泥石睡着草木呼吸着山风骑着大山同太阳握手的
自然之子。
哦,亲爱的,难道你不知道自从你返祖归宗,
你的肤色是黄金般的闪光,
你灵魂年轻身轻如燕;
哦,亲爱的,你还没感觉到吗?
——我们已具有了鸟一样唱歌的欢乐
草一样返青的地根。

我们已是这里真正的蓝精灵。
            2012.2.8.岑摩尔库盐源县居所

●一个翻阅着石头经书抱一座山给情人的王者
独立是灵魂金黄色阳光下荞麦钙质
自由是文明从远古泊来的风

黑胡须黑皮肤黑骨头持笔在黑色诗江湖闯荡
他以黑色擦尔瓦为翅追赶黑色彝风
他用粗野的手孩子般把头顶的光环撕毁丢弃

他如一头雄狮巡视旷野到处留下王者的气息和体味
时时在一片黑色广袤场域卷起新一轮圈“地”运动
用笔刨着他和他族群的根
挖掘地域写作金黄色矿藏

当全世界人一窝蜂使出吃奶劲各自赶往
一个叫大都市的巢穴
趋之若鹜追逐一种叫现代化的舒适生活
唯有他披头散发拨开来势汹汹的人群往回跑
他说他和他族群的魂遗失来路要去捡拾
我看见屈原的魂魄附着寄生在了他的黑体
因为他黑发披肩黑须拖地
因为他迎的是古风问的是苍天看的是古往今来的黑水
他左手捧着的是被他视若珍宝的破烂祖经
右手拿的是据说能被他当镜子映照“根性”的坚硬母石
他左眼观望天空右眼审视人群
他的左心房揣着母亲右心室藏着情人
他日日飘着黑须在山上寻找他的黑石
企图从中翻动他的黑经
探访祖先黑色英灵
他常一个人溜进密林
幽会拖着用星星装点裙裾彩裙飘飘的九十九个情人
让她们何其壮观的簇拥他成为王
这个人旷古执着也有着绝对狂野的王者风范
如今他尝试用黑长须掩盖黑情人的裸身
亲近两个被雪片和密枝细叶覆盖的野果子
然后用黑色的野性抱一座山送给情人作为馈赠
那一天我听到祖先神谕:
你的魂灵和生命之谜被压藏在山野某处
我因此逆着冲向城市的人流并与此人不期而遇
于是我望见他的周围总卷着一股黑风
看见他走过何处背后都会引燃一股远古而来的黑文化
              2012.2.8于岑摩尔库盐源县居所

▲祖灵闪烁:手机上的诗迹(组诗)

1、
六百六十块广袤大地曾被先祖的足迹丈量,五百五十片草原
曾被祖先的牛羊蹄抚摸;
八千八百道坎曾被先人翻越,七千七百个山寨曾被先辈建立;
九万九千处人间烟火是前人点亮,八万八千处篱笆是祖先围就;
茹毛饮血,刀耕火种,一粒粒粮食立在族谱之上,
汗水浸泡每一寸土地;
牛羊血浸染每一棵原上草,一滴滴血养育一字字经文,
一个个祖先归位六祖之父阿普杜慕身旁。
               (2012.3.7)

2、
我是祖先一脉相承的宝贝,我是我自己的宝贝。
看我那生命多美,灿若星辰,艳若鲜花。
在每一个属于我的时日,我在生命大地种植自我,
然后我看见我的生命正和着时日努力生长悄悄怒放。
               (2012.3.7)

3、
我的生命短暂娇艳正若一朵鲜花,从父亲的臂弯醒来,
在母亲的裙角盛开。
接受阳光雨露的滋润风雨雹雪的洗礼,
带着我的前世今生。
花开一季,千朵万朵汇成花海装点一个季节,
我活一世,与友亲同伴激活一隅世界续写一页人类历史,
站立成父子连名中的一个符号,让热爱生命的后代
匍匐而顶礼膜拜,一如我含泪叩拜把祖先的名字捧若神灵。
               (2012.3.9)

4、
前辈耕耘原野的空静,我在城市收获匆忙;
父亲占据着天和地,我在人海楼群间穿梭奔忙,
也不过摊上容一屁股的一把椅子睡下一个身子的一张床位。
父亲,百年之后,在沉淀着人生辛酸的杯子——
谁的分量多于谁?在称量幸福的秤杆上,
天平终将趋向于谁?
                (2012.3.30)

5、
距离是可以缩短的路程,时空是不能压缩的气球。
我与父亲是几个车程的距离;我与父亲隔着几十年的时光
我走向父亲的同时父亲同时离我远去。
                (2012.3.30)

6、
我以文字为食正如牛羊以草为食,我耕耘字词正如先祖放牧牛羊;
文字带走我的体温救活它的呼吸,我活于书页正如文字活于纸张,
我呼吸词语,如同鱼儿在水中把自己语言吞吐成水泡;
文字散落成我的一个个日月星斗,纸张搭起我走向天堂的台阶;
祖先沉默在土地,我将静默在词林句丛;
百年之后,你会从那些字里行间
瞥见我热气腾腾的两行足迹,和我生命的一脸严肃一身正气两袖清风
以及一个活脱脱的、有可能卑微却正义的灵魂,
而我的子孙,会站立历史的山头,向天而祭一个曾经活着的先祖
                  (2012.3.29)

7、
隔着时空,我与祖先同呼吸,
在漆黑中,先祖领着慈祥的夜引我见光明。
我的生命可能笨拙,我的命运可能单薄,
但是为了灵魂的纯洁,我坚定的跟着祖先。
                  (2012.3.23)

8、
祖先坐于漂泊在夜空的月亮船注视
我牵气球一样牵着月亮船在原野狂奔

我的肉身在浮世承受狂风暴雨的洗礼
我的魂灵在人世过道拐角与先祖逗乐嬉戏
                  (2012.4.14)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19 17:44
达西杨解: 1974年9月生于攀枝花盐边县,毕业于西南民族大学彝学学院硕士毕业。现就职于攀枝花市文联从事文学编辑工作。现倾向于神秘主义诗歌写作。曾有少量诗歌及文学论文发表或入选在《彝脉》《攀枝花文学》《母语的光辉》《四川文艺》等。

达西杨解(组诗3部外5首)


▲金沙江.符号与记忆(组诗)
黑色的江水,来自“天”
神的居所,也有纠纷
需要智者,斡旋协调
           ——题记

  一
爷爷走的那天,江水还在在流
爷爷说过,黑色的金沙江
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天上有祖先的灵魂
那都是些活腻了地上
才回天上去的
天上也有世居的神灵
偶尔也下来巡视地球
或者向人间的勇士挑衅
要不就降灾于人类
爷爷走了,能不能回到天上
能不能与他一脉相承的祖先
生活在一起
这个问题太大,牧童来不及细想
爷爷走了,爷爷走的时候
冬天似乎已经来了很久了
那个西风狂野的夜晚,不偏不倚
让爷爷冷冷地躺在了尸架上
爷爷觉得,一生中
围他而坐的人就这次最多
可爷爷的皮也没有笑,肉也没有笑
爷爷用心笑
西风还在吹,这是鬼风呢
吹一吹,就该停了吧
爷爷走得很顺达,甚至遗言也没有留
爷爷享年78岁,只差两年就八十了
可这不算什么遗憾
70不理事,80不赶鸡,爷爷都老祖宗了
迟早都要走,走了只会变神灵
不会变厉鬼
爷爷属虎,也在虎年虎月走
这就对了,毕摩的话没有错
虎月是储粮的季节
爷爷走得其时,如其所愿
冬天虽然寒冷,或者因为寒冷
是个死亡的好季节
至少尸体不易腐烂恶臭
可以多停灵一些时日
因为农闲,爷爷走的消息
该通知的亲朋好友都通知了
来不来是他的事,通不通知是我的事
爷爷只死这一次,为爷爷而流的眼泪
就在这次流干吧
免得事后还有哭哭啼啼的亲戚
来一拨还得招待一次
招待一次就会少一只羊子
爷爷的葬礼不大也不小
江左和江右的亲戚都来了
连嫁得最远的幺姑娘也来了
那个逃婚逃了无数次
也没有逃成功的女儿
因为住得远,眼泪最多,赶礼也最丰
她的哭丧歌最激动人心
引得本来没有眼泪的女人
泪水涟涟
阿达咦——
您好狠心呀!最后一面也不让女儿见
……爷爷走了,江水还在流,颜色也没变
老牛哞了哞,倒下了
木棒横了横,竖起来
乌鸦啼了啼,飞走了
儿孙的哀哭声
江水说它带走了一些
风儿也说它带走了一些
还有一些,不知闷在哪里
不定什么时候要出来
死的已经死,活的还得活,孩子们
陡坡要滚洛石块,你拿什么挡
孩子们
人的命根是饭
羊的命根是草
还是吃点饭吧,孩子们
孩子们不是不吃,是吃不下
谁在自己父亲的葬礼上
大吃大喝呢?
飞回的乌鸦又凄鸣了一下
北坡升起的青烟便断了方向
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没了定准
哦,徘徊的灵魂
你还有什么挂念的么
是你的烟杆落在了枕头旁
还是你的茶罐落在了火塘边
去吧,年轻人,赶快拿烟杆来
还有乌黑的茶罐
陪伴老人一生的东西,不能少,
少了它们,灵魂上不了天呀
爷爷走了,江水还在流,青烟起来了
爷爷的灵魂,一股一股,散了
牧童仰望蓝天
看见一朵白云的尾巴
在山脊悄然隐去
那是爷爷吗?
留下羊群
留下猎狗
留下空空的盐槽和我
爷爷变成一朵白云了吗?
牧童的思绪和灿烂的阳光
在黑色的江面上打旋
旋了又旋,旋入黑色
也旋出黑色
真是大江呵
你几时听过它大声喧哗
要是换了哪条小溪,你听听
耳膜都震破了
爷爷经常这样说
牧童早记住了,现在又想起
想起这些,牧童想哭
可终究没有哭
为什么想哭
为什么不哭呢?
在哭与不哭之间
领头羊打了个响鼻
南坡的羊群就齐刷刷奔向江边
惊起的尘灰遮住了天
也遮断了乌鸦的叫声
牧童想,黑色的江水
爷爷说你来自天界
也许你就是那次毁灭的阴谋
遗留的尿屎呢
要不你怎么会有那么多金沙?
江边的羊群,没有吃草
盐槽空空如也
一粒盐和一滴水的距离
比爷爷走的路程还远
背后的羊群和羊群的背后,都渴了
红土就燃烧起来
卷带了枯枝和败叶
轻轻绕过斑鸠祈雨的声音
燃断绳子一样
燃断了长长的江水
(这是金沙江第二次断流)
爷爷的灵魂还在路上
江水断流了一个下午
夕阳已经落坡了
月亮趁机爬上来
一只乌鸦(是那只吸足了青烟的乌鸦吗?)
飞过江河
睿智得就要开口预言:
牧童牧童,你听着
你将成为放牧老人
你的牛羊因为繁衍如春草
将越过江岸,抵达北方祖居圣地
你的子孙因为人丁兴旺
将有一支汇入东方诸神之林
你好自为之吧!
牧童哭了
不知道为什哭
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禁止自己的哭
一个红土一样
美丽的姑娘,梦幻一般
飘入牧童的怀里
春天就来了
   
   二
很多时候,我知道
我的命运就是巫师的命运
可我说了已不算,所以我不说
我站在江上,最宏伟的桥头
微风拂过我的脸,也竖起我的黑发
飘飘洒洒,长满荒野
意气风发,怀古伤今的模样
多么廉价的情感和姿态!
我张开嘴,没有说什么
可我似乎什么都说了,毫无保留
俯瞰的姿势很好,江水汹涌依旧
我吐了泡口水,白色的口水
蓄满紫色的阳光
我想用静默,数数
口水掉落的时间
以此丈量,桥梁的高度
口水却在途中,四分五裂
梦幻泡影的感觉,真好
却止不住江水东流
流成金沙江,流过金沙江
还在流
我射出的口水,没有到达
祖先曾经到达的地方
我因此有理由,遗憾终生

    三
走阴女走过来,披头散发走过来
栅栏旁的顽童见之都走散了
从此无须用异族的声名恐吓
一听走阴女的名号,孩子再大的哭声
也会噤若寒蝉,江边山寨多
山寨大人多
大人们惯用的伎俩,等到你识破
你已加入他们的行列
走阴女走过来, 披头散发走过来
希望遇到走访阴间的客户
譬如沙马莫宏家
请她再度以身试法
走阴女说阴间真是太好了
每去一次都不想回来
走阴女,你遇到死去的丈夫了吗?
你的婆婆对你好不好?
你怎么就不想回来呢?
你不挂念你的儿子么?
哦,哦,哦
怎么说呢,走阴路上撒满花香
所有的东西都镀上金色
到了阴间,他们都会拖长了声音
动情地说,哦——你又来了哈
我看见你外公家有条黑狗,
拴在屋檐下,不住狂吠
你外婆一声断喝,黑狗只好摇尾巴
你外公调解纠纷去了,没有回来
我婆婆却来了
婆婆说,你不要为阿尕嫫的事情悲伤哈
我们老了,需要个送水端茶的
再说我也很寂寞,就带了来
你回去吧,以后我会让你过好的
我回来了,可我的女儿阿尕嫫没有回来
也没有哭,多么心硬的姑娘!
我的眼泪白白为她流了
天黑了,我们用火灰埋好火炭
一点火星子也不留
屋里一片漆黑
走阴女的呓语叫人汗毛倒竖
毛毛虫,啊,一路的毛毛虫,叫我害怕了
手脚利索的女人们,扫一扫火塘边吧
走阴路上的毛毛虫就是那些鸡屎疙瘩呢
阴间在哪里?你以为有多远
跨过门槛就是
这次,走阴女没有回来
而且永远不会来了
她说她的烂背篼被人烧掉了
回来也没办法了
走阴女的坟地在江边
洪水一来就什么也没了

     四
阿妈在江边梳头,太阳就露出了脸
骏马昂首嘶鸣,点击晨曦
也击中了阿妈某根神秘的软骨
整个身子不由颤了颤
阿爸的猎枪恰在此时,脆然响起
密林深处,青烟,穿透层层叶片
直追云的方向
猎狗的吠声,虽然快速而猛烈
还是迟到了半拍
江水静静流过,没有张扬
阿妈的梳子却毫不犹豫掉下来
掉进江面,旋了旋,流走了
炊烟照常升起,晨霜铺满小路
舞蹈的阳光充满祥和的忧伤
横板屋下的啼哭,是我吗?
我没有,喝龙奶的福分,或者磨难
我也没有在龙年龙月龙日生
(那是英雄神秘的生日!)
我喝阿妈的乳汁长大
阿妈长大了喝金沙江水,那时
似乎没有金沙,只有黑土
随江而来

    五
羊皮口袋,需要岔开袋口
我们才知道,里面装的是荞麦还是炒面
要是远行的身影太孤单
带上羊皮口袋吧,老人都这样吩咐
装满炒面,一路不怕饿鬼缠身
遇到泉水或者溪水
——都是金沙江的血脉
调一碗,喝一喝
疲劳顿消,精神陡增
只是,林下休憩时
你得警惕,收紧你的魂儿
以免落入猫头鹰的凄鸣,罗织的网
其余诸事,无需挂虑
若是到了江边,蜀风和彝风
四处传诵的金沙江,一定会宣告
你的行程,即将结束
你的炒面,也将调完
翻转你的羊皮口袋吧,翻完抖一抖
你要听老人言,这是我们适时的提醒
羊毛朝里,往里吹吹气
看鼓不鼓,不鼓
再使劲吹,吹得胀鼓鼓的
系上袋口,夹于腋下赶紧泅水
北方的亲人,等你
已经等了很多年

    六
走路时不小心,跌倒了
来不及想什么
便喊了声“阿妈”
游泳时呛了水,脱口而出的
还是一声“阿妈”
看来,只有回家招魂,要不我抖得厉害
延请的巫师,密集鼓点和念念祝辞
震动了屋宇,横梁上的烟灰
瑟瑟抖落下来,落在花猫的头上
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跌在青山脚下,你也要归来!
落在金沙江畔,你也要归来!
回家有炒面,回家有鸡蛋
阿妈在等你,阿爸在等你
魂兮归来……
滚滚江水没有卷走我的魂
巍巍青山没有缠住我的魄
因为我知道,阿妈
在等我
跋山涉水,我也要归来
    七
我要用我一生的智慧
超度你,南下的祖先
假如你是野鬼,还在林边徘徊
假如你是孤魂,还在山涧踯躅
缕缕青烟不是你的灵魂么?
跟随我的声音吧,不要随风
雄浑的念经声,穿透密罩云雾
与我血脉相连的祖先
竖起你的耳朵聆听吧
我的声威,将托起你的魂灵
轻轻飘过金沙江
走过喧哗市井,如果懒得听,红尘滚滚
塞住你的双耳哈
这是回归路上,神灵所允许的
如果你胆小,闭上你的眼哈
不要看江水滚滚,以免头晕
如果你爱美,神灵也
许你看看金秋的落叶
只是,只是哈,不可贪恋其境
以致忘返
你要切记,江的对岸
遥远的北方,是你的归宿
到达,便有极乐等候
还有你世世代代的亲人

    八
外婆说,她又做梦了
梦见年轻的自己
江边打猪草,一篮子的鲜花
外公说,罢了,罢了!
背着鲜花,茅草边,窄路上遇见了心上人,脸就红了
是吧?烦!
外婆泪水涟涟,沉默许久
外公抓起火钳,夹取红红的木炭
点烟,狠狠地吞吐烟雾
那些与子孙的兴旺,关系密切的精灵
外公的嘴里进进出出
外婆抹干眼泪,稍稍变了坐姿
面向外孙,喃喃自语
我梦见自己,飘过江岸去了
很轻很轻,裙摆也没沾一滴水
干干净净去了,一点痛苦也没有
三年前,因为猎枪走火,外公的耳朵背了
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不值得奇怪
可外公的耳朵却背得有些奇怪
你大声说,想让他听见,他偏偏听不见
你小声说,不想让他听见
他却听得清清楚楚
这次外婆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
不想让他听见,也不想不让他听见
他也完完全全听明白了
听见外婆呢喃下的语词,像游丝飘入耳际
外公不由严肃起来,说:
这个老太婆,怕真要走了呢
我看见外公的眼角湿了
这个曾经杀人不眨眼的土匪!
屁股下的蔑席,咔嚓咔嚓断了几根
这些年深月久的竹篾,曾经,或即将
留下谁的指印和气息?
我的泪水,不知该不该来,却已来了
只好背了身,跨过门槛
悄悄来到草地上,尿了尿
祖孙两代的眼泪,还有我的尿水
缓缓流入金沙江
江水没有言语,表示来者不拒

    九
金沙江,是我的故乡,更是乌鸦的故乡
我和乌鸦没有仇恨,也不算友好
我来了,它一般会惊飞
它来了,只要不乱叫
我也不会害怕,乱吐口水的事情
也不会发生
乌鸦落巢的叫声和起巢的粪便
都是日出日落的事情
有时乌鸦的粪便,也会翻卷红土
翻出青稞与荞麦,养育众生
当然也养育我
下雪了,我看见黑与白
江边奔跑,跑过山顶,跑到天边
等待黎明和霜露
那是多美的风景,不得不让你哀伤
厮杀的美丽和美丽的短促,都在喘气
白色是一种,多么脆弱的颜色!
很多时候,只要下雪
放牧老人的足迹,就会点点成线
装点密林
三窟可以藏身的白兔,如今搬了两次家
不知老人的足迹是否可以追上
要是被追上,富人搬家变穷人
穷人搬家变火灰的颜语
就会成为,箍在小白兔头上的,谶语
世居的人们,不辞辛劳
代代装饰,乌鸦的鸣声
漫长而仔细的绝活
已经把它大肆渲染
染黑成色,比乌云还自由散漫的黑色
也随黑色的江水,涓涓流淌
时令和气节,剥掉一层又一层
竹笋的黄皮,也送走
竹笋皮一样干瘪的老人
天上的日月星辰和云雾雷电
都是火的种子,最初的萌芽
后来才凝成,人间的火塘
火塘边的火灰和火灰的前身
不管怎么变幻无穷,从未离开江水
毕摩的锐眼,早已洞穿一切
黑色是一种,深不可测的颜色!
金沙江,如果你的父亲
没有告诉你,你的家谱
那我不妨告诉你
你来自天上
你的乳名,叫黑水
你的颜色,是生命的本色
你的路上,有蚂蚁
也有黑熊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19 17:44
麦吉作体:2011年5月开始写诗,2010年毕业于宜宾学院中文系,喜德彝学会理事。曾在《新大陆》(美国)《独立》《此岸》《宜宾学院学报》《凉山日报》等刊物发表诗文作品。

麦吉作体(组诗1部)


俄尔则峨飞翔的诗弹之蛮国山雨

1、多声部之夜
漆黑的夜。
雨水的滴落声,山蛙的鸣叫声,
在这岑静得山夜里交织。
还有一种凌乱无序的
心里焦躁声。

2、阴影的再度光顾
往事的仇恨之阴影,
从四周的山峦翻越,
趁夜跋涉,抵达
我无辜的世界。围剿,
一个放下屠刀后人的,
闲适生活
甜美梦乡。

3、一种心境
在这段阴冷的日子,
谁会在乎你这颗冰冻的心。
只有潮湿和浓雾,
光顾着这里,退散不去。
是谁把我的哀愁拉长……
等待的,
与我遥遥无期。

4、火塘边的日子
山人的火塘,
忽明忽暗,
火光总闪耀着记忆的脸庞。
他在祖先的慰藉里打瞌睡。
他在祖先的思念里泛涟漪。
他依靠着臆想里大山的身体,
取暖着。

5、听歌
仿佛在梦里,
母语正受着强暴。
没有人知道那是为什么,
无助的双眼睁睁地望着,
贞洁的肉体遭玷污。
五月的则峨,洁白的索玛依然逐递绽放开来。

母语情节,
忧伤地在反复吟唱,
这是一首歌。
歌者和听者都已撕心裂肺。
太多的事与我们没有如愿以偿。
世间最刺心的莫过于,
把你最钟爱的,
当面毁灭给你看,
我的母语。

6、族人之骨
我的群山,
即使此刻是漆黑的夜,
我依然看清你的轮廓。
还有你山脉的走向,
南北绵延着已千年,万年……
我说,你是族人永不朽腐的筋骨么?

7、现实与理想
群山是用来放羊的,
我想再次把群羊赶回坡上。
让牛群离白云最近,
离祖先居住地最近,
那神山和碧空相接处的
莫木普古,
自在游牧。

8、眼前之景
山上的杉树。
阳坡的蕨基。
日夜鸣唱的山雀。
这些都那么活生生,
实实在在如我的肢体。
她们依然被族人赋予着,
神话和传说,不死不灭着。

9、歌者
假如,我是一名出色的
歌唱者,那该多好。
唱醒沉睡的大山,
和那麻木的魂灵。
唱住徒步的行人,
唱停收割的农人。
唱出久隐的月亮,
我更愿意,
唱开紧闭的心扉,
哟!我的阿惹妞。

10、雨蛙
这滴答的山雨,
是天空之母的尿液么,
还是月亮的泪滴?
还是我黑色血液的前生?
这千年的神蛙,
赐予雪子兄弟恒久创世的智慧,
她却在神话外的今夜山雨里,
被湿润了双眼,真切地哀鸣着。

11、火塘里烧土豆食
在这样夜的山雨里,
滚石的洋芋和阴潮天气,
勾结围攻着这火塘里的团火。扑灭着火焰。
狼狈的木炭眯着似熄不灭的火眼,
我坚强的火神。
熏烟装满了整个的屋子。
辣烟,让自己从眼皮到灵魂间,
找到自己是个属于山的彝人
属于火的彝人,感觉深切而坚信。

从手指尖到满嘴,
被烧熟的洋芋涂沾了一片黑漆。
这是世界上最纯洁的颜色,
纯到浸透于心底。即使这是最粗野的膳食方式。
即使吃的姿态和过程涔汗不断,狼狈与丑陋。
旁边放置着辣椒和盐等拌合的香料。
在夜的山雨里,和火塘一起缓度着被遗忘的时光。

火苗试图扑抓着舌尖上的时间和空间。
火是原木的另一种生存方式。
火欲挣脱脚下的柴禾,自由飞翔。
没有根线的风筝能在空中继续飞舞么?
就如无视族系的诗人写诗有意义么?
而我想跟火焰抱和成一团,那时
我就是火。
火就是我。
火成为我重生的另一种永恒的方式,
我爱火胜过我深爱的情人。
           2012/6/13晚

12、阿莫尼日过则峨垭口之传说
则峨垭口的黑洞吞噬着时空之骨。
可知无数的魂灵落入时光之箭的虎口。
保卫的碉堡残骸落满一地,索玛正开
石堆的故事叠加,人去歌依然……
一部史诗《妈妈的女儿》,
一个女人的故事,还是一群女人的阴影?
浩浩荡荡的送亲团队在谁的梦里被想象?再一次旅经则峨垭口和思念之国
而谁的眼泪流成历史长河?谁的伤痕划开一个民族光辉的不朽彩虹诗章?
哦!我的阿莫尼日姑娘。
今夜,我送你月亮之花。索玛之骨。
            2012/6/14晚

13、古道上的马蹄石窝
历史之弦再一次奏响我沉滞的生命内核。
马蹄踩成坚韧无比的生命之形,
石窝积水成潭,宁静得没有泛起一丝水纹。
只有眷念的翅膀掠过你饱含缤纷的传奇之眼。
古道上的马蹄石窝之潭,你弯弯的弧形
今夜,我用诗歌之手托起你与月亮同生辉。
历史之蹄踩出了一个民族的躯体,
同时也踩伤着一个以群山为主食的守山人。
            2012/6/14晚

14、书桌上的野猪牙
毕摩的颈脖挂着弧月的野猪牙。
坚信那是附满神力的镇邪之物。
这样的意念驱使我一直渴求“尼钉阿支”那
深藏不露于口腔的刀刃魔力之牙。
传言,杀伤过更多人的野猪牙更富神力。
现在,名为野猪磨牙之域的则峨即在那我的书桌上,
置放着失去兄弟的孤颗野猪牙,它本来伴有另一颗。
这是一颗历史以久的牙,
锈迹黄斑爬满了身躯,是村庄里的一位老人送我的。他说,
是他生前痴迷于狩猎的父亲留下的。
我曾多次用它的尖锋迷醉地试着划破我死灰的肤皮,
想这样的神物是否能激活我干瘪的精神,
萎靡的躯体,也借此证实看看
祖先流传于我的血液是否是黑色之形……
我时常把它怀揣在胸前的衣兜里,
为了辟邪,为了自己借助此物更强大勇猛。
可在一次成都之旅中,这颗神牙的同伴兄弟被我送给我的兄弟木果。
从此,我始终感觉这颗野猪牙的魔力大为减弱……
2012/6/14晚

15、我的母语
随着居木时代第一支竹管的爆响,
母语在闪电的纹脉里诞生顽强的创世之籽,
一个民族的生命之魂。
一种语言之花,一种语言之树
扎根于蛮国肥沃的土壤,浇溉于火族黑亮的血液,
在诺苏人的嘴唇上枝繁叶茂和五彩缤纷。
她比历史更长,还是他也比闪电更稍纵即逝?
失去母语就是失去自己。
鄙弃母语就是背叛母亲。
拒绝母语就是毁灭家园。
遗忘母语就是亲屠生父。
母语之翅翼使我们飞翔的高度更高远……
母语之思想使我们掌握生命的深层奥秘……
母语之血洗涤我污浊的灵魂。
母语之光照润我健康的铜肤。
母语之根繁茂我生命之树……
我要深深住进母语的内核丈量生与死的距离;
我要把自己的初夜献给母语,
跟他死死抱成一团。
            2012/6/15晚

16、酒后失态的男人
守口如瓶的男人。
缄默如山的男人,
为何在今晚的夜色中唱起歌儿来。

谁料,原来他是被灌醉了。
是酒撬开他的坚唇硬齿?
酒场中他即兴的演唱,
让女人们的笑声不断,
声声接连着撕破这黑夜之幕。

口呀被注入美酒,
美酒呀流进心田,
心田呀升飞情歌。

17、被指认为疯子
我是个无名无姓的山里人,
在没有太阳的阴冷天气把火塘当做太阳。
在没有情人的日子里把月亮当做暧昧者。
在没有兄弟的岁月里群山就是我的兄弟。
在无聊的下午用笔把丑陋的诗歌写在纸上。
我把云彩当做花朵送给远隔的情人。
我自称我是山里的独行侠,
只会在山中与狐精月妖相会偷情
与诗歌野合。

岁月偷盗着我那点私有的余下的生命时光。
一种无声的机关枪比暴徒更残忍,
把匕首刺进每个丰腴的胴体,
让生命荆棘中的男人灵魂强大起来,
却让年轻的姑娘仇恨起时光之吻。
妇女们粗胖的腰杆恨不得把时间碎尸万段。
而我却在这里偷笑。呵呵……
             2012/6/18晚

18、《独立》19期之32家彝诗
32颗星斗飞升浩瀚的苍穹。
32道五彩奇光。
32张通向蛮国的诗歌证件。
32把打开黑门仙境的钥匙。
32座诺域凸峰。
32匹骏马从大小凉山出发
驮着32袋食粮奔进洁白的精神王国。
32个大大小小的音符。32根黑须
组成诗神弹奏《独立》之琴第
19次响动的异域旋律。32根神经
编织成一片六月初晨生动的彩霞。
戴着32幅诗歌桂冠的美人深深把我迷醉。
             2012/6/20黄昏

19、山里的印象
山雨的密林遮蔽我偷窥自然丰腴之身。
山雷被山神收起来装进山洞岩缝里。
山雾是狼群下山席卷蜂拥而来,
搞得整个山寨和心情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山雾又退回盘桓在山上仿佛永不下来了。
山风跟看守风儿的老人一起回家了。
患不治之症的病人请你进山来,
山气会很快流进你的体内治愈精神和肉体之疾。

山林奔跑着原始的诗思和野兽。
诗章的脉管里涌动着清醇的山泉。
山是我的倒影。我是山的隐喻。
山峰也是我梦想的高度。

云朵是从山里开出飞动的花。山路是她的根茎。
山里没有死亡的寒冬也没有萧条的秋象只有永恒的春光。
山人就像山上的天空那么湛蓝胸襟宽广,
是因为他们吃着种在山坡上的荞麦长大而被赋予了山的品质。
            2012/6/20黄昏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2-19 17:45
阿索拉毅:1980年1月生于小凉山佳支依达。2003年开始创作诗歌,并用近一年时间完成彝民族第一部现代长篇史诗《星图》,共1584行。另有长、组诗《站在小凉山野胸上挖掘黑矿》《蛮国:鹰角度阐释》《血的传说》《信仰的天空》《彝寨纪事》《佳支依达,或时光轮回的叙述》《骨魂系列》《诺国系列》《鹰魂系列》《诺魂系列》;诗论《蛮国诗歌俱乐部》等若干诗作、文论和随笔问世。编有《中国彝族现代诗人档案》《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中国彝族现代诗论全编》。致力于研究、挖掘、推动彝族现当代诗歌。自印诗集《诡异的虎词》《星图》。2011年下半年始独立主持创办大型诗歌民刊《此岸》和中国彝族现代诗歌资料馆。

阿索拉毅(组诗3部长诗1部)

骨魂系列(节选)

▲白骨
谁曾看见过冬天  谁曾看见过雪母
真正的骨头隐藏于雪光之下
委身于大地之上    启示于时间之中
让谁也永远无法看清它的真实面目
让谁也永远对它保持一种神秘之感
但是    我们却能够感应到她真实存在的
呼吸是与我们息息相通    共存一脉
这才是千万种不同骨头中我们真正需要的骨头
我们灵魂相融的骨头
是雪母来自天堂无私的赐予

▲红骨
就像相信人的血液是红色一样
我相信红骨在传说中一定存在
它所释放出的阵阵晕眩的芳香
一定会让人们忘记劳动和爱恋
每年人们还会选中一个吉祥的日子
围着它疯狂地舞蹈以示丰收和平安
渐渐的每年前来朝靓的人越来越多
人们就为它建了一座雄伟壮观的庙宇
每天都为它烧香念经  每天都向它祈福求安
于是红骨开始有了一种图腾含义
后来某个夜晚一把天火将庙宇烧尽
人们看见红骨变成一个仙女翩翩离去

▲狼骨
从夷部落向北八千里有一群活在镜子里的野狼
每天张开狼牙猎取人类的胆量充饥
不知过了多少年    人类已习惯这种残杀与献身
有天    一位来自夷部落的勇士手握利器自愿充当猎物
进入镜子以探究竟   他看见人类的胆量已推成一座山
他看见野狼犀利的眼光有一种部落族人缺少的品质
他以第一个吃狼的人的勇气把这群狼杀掉
然后取出狼骨    走出镜子向众人发放
而得到狼骨的人始终相信自己必定有
狼的胆量     狼的智慧    狼的品性
我家里也有一片从狼身上取出的狼骨
每夜发出令人惊悚的寒光
穿透空间进入时间
使我相信八千里外的野狼之魂将会永远跟随着我

▲龟骨
南方没有文明  南方只有野蛮的人种
这是教科书教给我们的历史常识
而五千年前的夏王朝是个巫术盛行的帝国
其实行的每一项国策都需要经过巫师占卜问辞
而万年乌龟是一种令巫师着迷的灵类物种
只要稍懂一点巫术的人都知道
龟壳上面幻现有事物的过去    现在和未来
于是夏朝开国皇帝命令有关人员从南方的海洋
运来成批的龟壳以作占卜问辞之用
就这样乌龟流干精血的骨壳以无灵匹敌的形象
影响了夏朝的历史发展进程
公元后十九世纪最后一个封建王朝的人们在药铺里发现
这批龟壳上面的刻划符号原来是汉字的祖先
公元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有人口出狂言
夷族曾经是夏朝的统治者

▲火骨
本质上这是一种黑的发亮的物质
对它的向往    其实就是对黑暗的渴望
我邂逅它是在一次晨午的阳光之下
一场面向苍天面向先祖之灵的火葬场里
我对扑腾燃烧的火苗和缕缕上升的青烟
长生了迷茫的幻想     从幻想中我发现
青烟是在启示让人如何回到祖灵发祥之地
火苗是一种让人变得更加永恒的东西
于是    我伸出右手对隐于大地的火骨谢握
我感觉我的手掌被深深炙烤了一下
并发现我的掌心留下了一个永远无法抹掉的黑色火记   

▲杉树骨
离传说中的施姆额哈最近的一个地方
杉林茁壮的枝干伸向天际
杉林茂密的枝叶淹没大地
而那些骨头   
那些杉林的骨头心中有无限爱的萌芽
那些杉林的骨头可以助你抵达施姆额哈
现在  我建议你进入杉林
进入第九十九座杉林中的第九十九棵杉树
这棵杉树是每个人一生的最后都要经过的树
这棵杉树离传说中的施姆额哈最近
只要你见到它就可以爬上去了
爬上去就不要回头
爬上去你就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幻骨
我只能对此进行一次不算太长的叙述
这根骨头只存在于遥远的古老东方
在每天面对太阳神劳作的子民中
它是一个未破解的秘
又象是一句古老的咒语在人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事实上生活在这片黑土地上的夷民
都患上了一种令人恐惧的恋骨症
人一旦患上这种只今还闻所未闻的病
就会忘掉杀戮的残酷和人情的冷暖
人人武功出奇    个个作战神勇
史书上记载的古代蛮国就是这拨人打下来的
当然史书不会记载这拨人都有病
对此    我只能保持尽可能的平静


诺国系列(节选)

▲南诏国
必须记住诺苏历史上最强悍的帝国
是一场狂暴的风雨滚滚的铁流
是尖锐的崛起与噪动
必须要记住
逆流的鱼是封喉的针刺进钢铁的胃
黑暗的魔鬼是不可抗拒的力量
骏马的铁蹄碾碎了刀锋般的森林
南诏就是这样一个具有神奇号召力的符号
他从矫健的虎背强行嵌入时间的伤口
他从梦幻的高度认识存在的终极意义
他并不遥远如星辰中的流星
在夺命般一闪而过之后
就再也不会回到超硬度的现实
他是一条波涛暗涌的黑河
在诺苏人强权的肉体上依然流淌
流淌着帝国久远的歌声
依然在祖国辽阔的大地上夜夜史诗般鸣响
             2008-10-1

▲大理国
这是一个充满爱情韵味的国度
在鲜花铺满了大地的每一个角落里
在通往东方极乐世界的唯一出口处
缥缈的云彩衬托着蓝蓝的碧空
旖旎般的莲花日照下徐徐升起
次弟开放的大门女人铃朗的笑声
充斥着帝国温柔的梦乡
飘向那遥远的遥远的天地交汇处
发出一道道规则的亮光
吸引无数追梦者在帝国的疆域上建功立业
那些个勇士站在寒风冷雪中祖国的胸膛上
用舌尖品尝刀刃血腥的味道
用壮志开拓祖国永远的疆土
而这并不是悬崖上丢失的憔悴爱情
时间的硬伤上沉睡的黑影
是诺苏人一段曾经辉煌的历史
            2008年10月1日
▲夜郎国
神奇并不足以表达出对你的存在意义
任何试图挖掘真相的努力也是白费
夜郎的名声只存贮在广阔的时空中
穿透所有的铁幕以及阴谋诡计
拳头一样钉在历史的心脏动弹不得
夜郎啊夜郎
任何对你的幻想都不过份
任何对你的诅咒都是天才
而你却不会因为渺小而显得龌龊
因对地球宽广的无知而失去伟大
夜郎啊你依然扯旗高高在上
象一个勇猛的战士面对时间的绞杀
让敌人把狠辣的毒剑刺进你的前胸
当黑色的鲜血注入大地母亲的时候
你已接受了所有爱的荣光
时间心悦诚服的宰杀
这就是如今活在我们口头上的夜郎
依然在不远的将来发着无限交叠错杂的魅光
           2008年10月1日

▲古滇国
消失在历史的教科书已有几千年
现在翻阅它辉煌陈旧的往事
也不免令我们感到不可思议
除了不住地感叹神奇目瞪口呆之外
古滇的历史在我们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如果没有现代先进的考古手段
古滇将继续埋没在记忆的冬天
一切还会是未知数
图腾的雄鹰无法问鼎苍穹
人类无限的创造力到达枯竭的源头
古滇这谜一样的国度
在青铜文明时代已是一个奇迹
是我们诺苏智慧的一种体现
而这智慧的光芒将永远照耀着他的子孙
永远在群雄并起的列国立于不败之地
      2008年10月1日夜8时54分
▲三星堆王国
每个诺苏人见到你都说很熟悉
仿佛在说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对此我很纳闷、拮据
难道诺苏人是生活在水晶宫的鱼
在大西南的每一片土地都留有赤裸的脚印
长江可以作证
黄河可以明鉴
诺苏人的子孙遍及祖国的每一寸土地
这个智慧的民族无上的王啊
身体里暗伏着金色的河流
贵族般的气质与洒脱
而三星堆这昙花一现的斑驳光影
种植了多少人类文明的火种
拔开了多少历史未定的积案
在未来的岁月里
三星堆将继续叙说他的历史份量与贡献
而我也绝不是一个无聊的旁观者
放任一个国家自由灭亡
       2008年10月1日

▲古棘候国
对于这样一个身体上长满棘竹的国家
我始终对此保持应有的警惕
因为棘人几乎就是一个毁灭的代名词
他令人恐怖的伟岸身躯弑豹的勇气
是子夜平凡的黑石们颤抖的根源
现在他已拔开历史沉重的云幕
迎来第一次掌声的袭击
而平静的风暴在黑夜里酝酿
荔枝树结满透红酸甜的果子
棘人们已做好另一次起义前的准备
重新划分整块世界的版图
将古棘候国的力量无限宽大至整个世界
接受万国的朝拜神灵的抚摸
把棘人此种革命的精神发扬光大
是今天的诺苏子孙传承的天命
         2008年10月2日

▲古莽国
像恶梦一样缠着神经病人的每一秒钟
在刀的侧面钢铁犀利的目光
用沾满冷血的双手攫取蛇巢里白色的胆量
喂饱一个帝国昏庸无能的胃肠
古莽国其实就是一条会飞的蛇
腾空的瞬息雕塑在高山行云的大自然间
成为一个伟大的跨越或标志
而他的子民那些突破钟罩的勇士
砍掉所有锋芒的头颅
恶毒肆无忌惮的攻击
把那首催鬼泪下的最后的绝曲在大地上唱响
直到现在古莽国幽灵诉冤一样的灵歌
还以生物钟恒定的形式在夜深入静的时空响起
2008年10月2日
         
         
         
诺魂系列(节选)

▲立克幸福
世界的背面只是一片苍莽的群山,群山的背面
只是一条黑色的河流,河流的源头站着一个黑彝人——
他是一只远古的神鹰,翱翔在八百里
大凉山天宇之上庇佑着诺域的子民
他是一把图腾的火把,燃烧在八百里
小凉山黑土之上温暖着雪族的子孙
他是一棵通天的杉树,我们爬上滑下,我们站在枝头
采摘幸福的果子,我们躺在树下享受冬天的阳光

一种幸福由来已久,一种精神立足荒芜
在现代化杀人不见血的刀剑之下
在群魔乱舞的时代,在浊流滚滚的当下
谁还愿意聆听一只乌鸦的哀鸿
谁还愿意倾听一个羊皮鼓的响声
而时间不会停止,河流不会停止,宙宇不会停止

此时此刻  大西南阴霾的天空下
一群蚂蚁高举着战斗的赤光烈焰
此时此刻  我们无路可退
掩埋在胸腔中的怒火噼哩叭啦

世界一片混沌,洪水一片泛滥
太阳已转九年零九月又九天
老去的斗牛只有闪烁坚定的眼神
迷路的猎狗只能猎杀弱小的生命

毕摩们在九十九座山岗上呼灵
苏尼们在九十九条河流前唤魂
诺之魂,彝之魄……
诺之魂,彝之魄……

在佳支依达险峻的群峰之上
在的波诺依湍急的峰浪之上
一个黑彝人星空下手持黄金长剑
随着远方起伏的峰峦挥响民族文化梦幻的交响曲

二〇一一年十月二十六日星期三12时22分33秒

▲阿库乌雾
大西南天空飘浮飞舞的毒草,滴落污染的
酸雨,大西南天空被祖灵护佑的诺苏子孙
肉体生长雄鹰飞翔的翅膀,胸中塞满石块的愤怒
拳头穿过钢板脸皮,诅咒之声似阵阵流星雨滑过天际

而你是一个把诗歌当作刀剑的战斗分子,被你
刺穿的天空破破烂烂,被你戳穿的阴谋无地自容
被你强奸的汉字光天化日之下撕毁高贵的面具
你还是一个诺魂精神文化的鼓吹者,从金江沙到澜沧江
到怒江到大渡河到大洋彼岸的密苏苏河,那一条
母性的河流没有留下你对母族文化崇尚的脚印
从乌蒙山到哀牢山到无量山到生你养你的大凉山
那一座诺魂发光的山系没有留下你唤魂的诺音

而这一切不是你的全部,对我来说你始终是一个
巨大谜团,困扰着我无法找到但丁地狱的出口
在我神性思维的幻觉世界中,你是一个立在二十一世纪
科幻般的擎天大楼顶上,足踩琴键,左手握着长卷
右手敲击羊皮鼓的现代奇异人士。每一次我把头钻进
石头的阳具与你神交,独立的思想之光漫过天庭
此后,轰隆隆的雷声挟裹剑雨插在我饥渴的大地上

好了,我受够了,受够你对我精神大面积的污染
受够你每天敲击羊皮鼓的声音,受够你总是站在我的前面
挡着我的阳光,挡着我的死亡,挡着我奔向祖灵的道路
挡着我的绝裂,挡着我的重生,挡着我愤怒的拳头没有目标的击杀

好吧!你走吧!我就这样跟着你,跟在你的屁股后面
看看你还想制造什么惊天动地的效果,还想拿汉字作
怎样一番换血的手术、精神的强奸,原意得卦卜
看看你还要推出什么样的文化理论原创,跟在你的屁股
后面,阳光一片灿烂,天地一片肃穆,城市一片惨叫

二〇一一年十月二十六日星期三下午1时49分

▲阿诺阿布
穿着一袭唐装,修着一头长发,窝里藏有一个画家老婆
——装逼。这是我从天边滚滚而来的金沙江边
看到的一个风度翩翩的从唐王朝暮归而来的诗人
他怎么跑到被社会主义了的国家,完全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是他,写着一流的小说,二流的诗歌,有时还操
一些三流的女人,我想这是现代派艺术家们惯弄的伎俩

最近,他说了一句话:穿什么样的衣服并不仅仅有身体决定
天呀!这算是那门子道理,仔细一想又确实如此,于是
奉为口头经典,正当对他的热情开始减去几分
他突然说要办中国彝族第一刊——《大西南月刊》
把一份杂志的办刊宗旨定位到国家层面,族群层面上去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是打死十只黑公鸡诅咒也信了

如果说阿布只是一块在大西南天空逐梦的彝人石头
那将大错特错,“阿布”,繁衍昌盛之意,顾名思义
我不得不对他的名字以及名字背后的深义断章取火
一个人是否可以繁衍一支族群千万条彩虹的狂欢
十万座山峰是否可以容下一个彝人之鹰的忠诚,或叛逆

信不信由你,我对他以及他正在构筑的独立的思想王国
以我在佳支依达摸爬滚打三十一年光阴的第六感来说
认定会放出虎啸的光芒,装订成一册前卡扎菲时代的绿皮书
在市面上兜售肯定很火爆,问题在于那只是哥的传说
我只见过阿布同志对各类诺国精英分子抛根究底的质问

现在,群山之上,我们一起乘鹤到乌撒洛姆去,
乘风到阿西里西去,划船到第三座慕俄格去,
我们不去操女人,我们去操这个污七八糟的世界
它太需要我们站在上面去撒上一泡热烘烘的尿液了

二〇一一年十月二十六日星期三下午6时23分

▲吉狄马加
你是古希腊时代勇敢的斯巴达骑士吗?
你是永远推滚巨石上山顶的西西弗吗?
在万里江山猛然醒悟的上世纪八十年代
我刚从母亲的子宫掉入这光明的世界
你已扛着彝人的旗帜攻城掠地,占山为王

我的第一句哭声肯定惊扰了你的黑梦
我的第一句话语肯定带着沉重的彝腔
而你深邃的鹰眼开始捕捉现代诗歌的骚动
你已站在无与伦比的高度接受众神的朝拜

二十五后我作为并不起眼的小诗人
在大凉山利莫莫姑与你有过一面之缘
三十一年后在那清澈无比的青海湖畔
我的朋友罗子健自作主张向你送过一部我的长诗

在佳支依达黑色的梦里,你把诗集投进
闪着神性光芒的青海湖,你已不屑于鲜花的包围
你已不屑于小诗人们滥情的呻呤,无端的诗句
你已站在世界舞台中央,向各路诗神发放诗人通行证
青海湖国际诗歌节是你开的饭馆
金藏羚羊国际诗歌奖是你发的杯具

除此,我还偶尔看到有人为你写一些拍着马屁的诗论
看到作为彝族诗人你已深入大地根脉,随时起爆着
高能量的炸药,把高贵的诗歌踩在脚下,将匍匐在
你脚下的一个个蚂蚁扔去一把把你啃食过的黑骨头

二〇一一年十月二十六日晚8时34分

▲沙玛拉毅
一九五三年秋天,大凉山雷波一处叫乌觉村的地方
一个婴儿的诞生惊醒了山寨死寂般的沉默
众神切切私语,天堂的花园绽放一朵索玛花
支格阿龙站在马杉树上发出一枝射日的利箭
太阳惨叫落下的地方恰好是一九八六年的门口

一九八六年我还坐在母亲的膝盖头吮吸乳汁
一九八六年彝寨的夜晚全亮着微弱的煤油灯
一九八六年的门口走出一只被现代文明驯养的黑虎
黑虎的嘴齿上叨着一项刚刚被国家权威机构
一锤拍定的 “沙氏彝文输入法”,他从此可以
手握这项专利虎啸山林,他从此可以步入诺国历史

时间返回到一九八零年一月九日,小凉山佳支依达
一处叫瓦洛莱达的地方,也有另外一个小拉毅诞生
那一天是冷是暖,是雨是雪,是梦是幻,是静是动
这些都不重要,也不必去考证,重要的是
这个诞生的生命体具有人的形体,虎的特征,神的面目
他同样被赋予一种希翼,黑虎的神迹呀又在大地上显灵

时间又回转到二零零七年十一月,诺国的两个拉毅
在成都尔库母语酒吧有过一次断暂的交流,由他作东
吃过一顿饭,喝过几杯酒,旁座者还有影评家依乌,
文评家阿牛木支,黑炭头何刚,神巫者阿库乌雾
每一个人都是诺国现当代文化革命史上自命不凡之徒
这些陈年往事不值一提,最令我难忘,定格在
记忆深处的是那一天沙玛拉毅脱去一件西装外套
里面露出一件绣有彝族图腾花纹的短袖上衣
这完全合乎这只来自佳支依达大渡河畔黑虎的胃口

二〇一一年十月二十七日星期四上午8时18分

▲巴莫三姊妹
巴,巴,巴,石姆额哈的太阳落入黑夜之前
发出三声惨叫,石姆额几阳光普照之下的
越西诺域一块黑色的石头开出三朵金色的索玛花
第一朵索玛花开时一条黑蛇悬吊在屋檐上所以叫石布
第二朵索玛花开时一只雪雁正从天边飞去所以叫阿尔
第三朵索玛花开时瓦蓝的天空高挂一条彩虹所以叫阿芝
而在这里我并不是要给各路神仙讲述一件远古的传说

此时,一股阴森森的冷风正从地狱的黑洞飘逸而出
我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我的眼前出现三个人影
在电影似的镜头里曲布嫫爬上树木摘下一块鬼板
阿尔嫫跟着毕摩学做扎草鬼,阿芝嫫拍摄着彝人的
婚礼仪式,啊!诺国的疆域雪花飘荡,咒符婆娑

镜头下移,黑漆漆的大凉山突然一片春之灿烂
华盛顿大学博克博物馆一群长着山羊眼睛的人
对着那块曲布嫫摘取的鬼板窃窃私语、评头论足
你们就不怕鬼吗?不怕大凉山诺鬼吗?
我的心头闪过一丝疑问,我的思想突然抽搐了一下
而这一切都无法挽救大凉山诺鬼走出熟悉的家门
而这一切都无法改变彝人对祖先对鬼神对万物的信仰

是的,作为彝族第一代女性高级现代知识分子
她们扔掉了诺域的男子强加给女性的紧箍咒
她们悄悄兴起了一场彝族现代思想变革运动的帷幕
她们把大小凉山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恶鬼之灵
恶鬼之孙之嫡赶进城市下水道,赶进二十一世纪
现代化的加工厂,在全世界五星级超市上公开贩卖

此时,作为一个诺域的男子,面对你们摆下的
诺苏文化大餐,我是汗颜的,我是无地自容的
但每天醒来的第一件功课必定是看你们写的书
走你们行的路,想你们做的事,至死无憾!至死无悔!

二〇一一年十月二十七日星期四下午10时0分

▲阿苏越尔
传说中诺苏的天空降下三场雪,传说中第三场雪未融化之前
千里万里银光闪闪的冰峰飞出一只雪鹰,雪鹰背负一把银弓冰箭
雪鹰背负一个诗人的梦想栖落在鹿鹿角把,传说就此停止
雪鹰就此改头换面,以阿普惹阔的形象示人
以《俄勒特依》的经语训令,以油菜花的情性密码传布

我到施姆额哈寻找鹿鹿角把,祖先们独赐我一杯美酒
我到莫木普木问询鹿鹿角把,阿普笃慕赐我一本谱系
鹿鹿角把不在美酒的醇香外,鹿鹿角把不在谱系的传承内
鹿鹿角把不在神巫的嘴唇中,鹿鹿角把不在回家的道路处
鹿鹿角把在雪鹰之王俯瞰四面八方的阳光山脉之上

阳光山脉是诺苏人三千年不断迁徙之后落脚的好地方
山上是森林放牛羊,山中是土地种荞麦,山下是河流游肥鱼
而这一切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鹿鹿角把飞出一只雪鹰
口含一部《阳光山脉》正在进入诺国诗史,这不以人的意志转移的
飞刀恰恰击中文化的痛处,发出巨石碰撞后的无数金星
在诺国历史的逆光返照中开出一朵奇葩,惊醒一个民族的文化激情

而这是一部正在创作的诗歌,在没有得到众神承认之前先把
它拔高一等,除了相信自己敏锐的预卜能力,我还相信
雪鹰之王独具一格的诗写天才,相信他在滚滚而去的历史
沉沙中钓得一条金鱼。而这一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雪鹰
飞翔在天地之间,雪鹰飞入大渡河畔黑虎的视野世界中
就无法在定格的镜框里再创造一次奇迹,而我希望

这是一次失算的预言。希望这个创造奇迹的人再创造一次奇迹
雪鹰之王呀我已喝过你三杯酒,三杯之后我还要继续豪饮三杯
不在施姆额哈,也不在施姆额几,就在鹿鹿角把宽广的胸脯上
一杯抒怀友谊,一杯抒发诗歌,一杯抒写祖先们的英雄事迹
同时,摆摆你父亲的毕摩往事,聊聊我父亲的神灵附体
随道还要侃谈一下诗江湖争风斗醋的诗人老爷气
这绝对是诗人兄弟伙们永无休止无法灭掉的话题

2012年2月16日星期四11时27分47秒

▲吉克曲布
从远古至今,鹰眼所及之处的诺域都得到神鹰的保佑
彝人最古老的父亲那是一只神鹰在天空滴下三滴血
三滴血之后神鹰降落在利莫美姑,其中一片神圣之地
被鹰裔们称为老鹰栖息的地方——尼尼瓦西
这一地名一直沿用直今,却不愿被我过多提及

只是在八万零八百年之后,有一只叫吉克曲布的老鹰
诞生在此地,这是神话巧合还是时光错乱其实都不太重要
只是这只老鹰有太多的传奇故事需要我们来细嚼慢咽
这只老鹰从小父母离异挖过媒背过铅且还死里逃生过一回
这只老鹰只有初等教育水准后来却无师自通成为一代流行歌手
引领一股边缘民族山地旋律狂扫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大街小巷

而这不可思议的奇迹我并不想过多提及,我所认识的吉克曲布
不像是一只经验超凡、阅历丰富的老鹰,也不像
是一个与盗猎分子打斗的走山人,更不像一个仅会用音乐
来麻醉神经的人,我所认识的吉克曲布是一只充满人情味的老鹰
拥有一个强大的精神实体,可以轻轻松松消化掉
上万年的诺苏历史文化大餐,吐纳出其不意的音乐气泡

在西昌彝席会馆他说在他的故乡利莫美姑,曾经为一个
教彝语的老师扎起;也曾经供过一个彝族女生班读书,
后来很多女生半途辍学他亲自去恳求这些女孩们回来
读书,但反被女孩的父母们奚落一顿,为此他说他独自
一人将车子停在无人的山岗前嚎啕大哭;他还说对于彝人
你给他上万元钱,还不如给他一种有尊严的生活方式……
我想这已经足够了,足够他在我的心灵世界高大、鲜活起来
足够他展开一对银光闪闪的金翅在诺域的天空自由飞翔起来

其实鹰之骄子吉克曲布呀!撕开夜色中的黑幕
扒开上万年的时光,我最想站在大凉山峰顶对你说
你的梦想其实就是我们诺国子民们共同的期望,
你的歌声其实就是我们诺国子民们共同的心声
没有你在天空翱翔的日子我们的心底是多么失落
我们的灵魂是多么狼狈,所有这一切我都还不曾亲口告诉你
而你已开始在拉布俄卓培育无数小鹰黑压压一片飞向广袤星空

二〇一二年二月二十二日星期三  早8:05:11

▲巴莫尔哈
彝人古老的哲学早把万事万物分成雌雄两个对立面
而在雌与雄两条界河之源一条青黑龙吐着红火的火焰
白色的火焰、黄色的火焰、黑色的火焰、图腾的火焰
青黑龙啊是天神的儿子,青黑龙啊是大地的使者
青黑龙在众神祝福声中消失在宙宇的深处
青黑龙在星辉光照中隐没在遥远的地平线

岁月在磨盘的转动中轮回,诺国黑亮徽标上也有一条青黑龙
盘踞于十万座峰峦之上,传说这条图腾之龙叫巴莫尔哈
以一个现代民族意识形态的倔醒者在诺国黄金之地
点燃第一束火把节的火把,挖掘第一支诺国流行乐队
传播第一曲族群现代舞蹈,修建第一个民族体育建筑
倡议建设世上无二记录族群艰辛历程的奴隶博物馆
……青黑龙的故事九天九夜也无法叙述完
……青黑龙的传奇九部黑经也无法记述完

当我站立在十月的大渡河畔遥望天上神圣的太阳
当我匍匐在故乡的黑土地呤唱甘嫫阿妞如诗的歌谣
夜夜我都能听见诺国沉睡的国土——如洪钟一样
发出铿锵有力的复兴的龙吟之音,似海浪冲击着
诺国子民庸懒的神经,以及疲倦发黄的视网膜
而我领授青黑龙的衣甲,而我传承龙神的精神
在诺国的黑土地书写二十一世纪的《虎经九部》

现在,我已听见,我已看见,我已肯定
龙蟠虎踞的大西南群山充满生命的力量
龙吟虎啸的大西南天宇张扬生命的精彩
此刻,巴莫尔哈站在诺国高高的天河徽标之上
送来一阵风,赐予我们强身健体的暗物质能量
招来一阵雨,赐予我们斗志昂扬的无穷尽精神

二〇一二年三月二十二日星期四  
         下午12时27分

▲曲比兴义
我站在佳支依达向孟获拉达吹去一阵风
孟获拉达一条河流从北向南而流
孟获拉达一座山峰顶着大风而立
我站在大渡河畔向孟获拉达扔去一把火
黑暗中电石雷鸣 夜光中琴声隆隆
远方似魔幻的巨石阵天边呼啸而过
娘希匹的,我的愤怒正划过愤怒的江河
比我更愤怒的是还有一个人踩碎了苏尼的羊皮鼓

于是我压抑着我的愤怒。远远望去,误认此人
是二十世纪改变中国历史进程的蒋总裁
一头稀疏的头发生长一片乱刀砍伐的森林
一对深邃的目光穿透巫师千年万年的预言
娘希匹的,我的愤怒正划过愤怒的高山
比我更愤怒的是还有一个人撕毁了毕摩的经卷

于是我继续压抑着我的愤怒。我的目光如炬。
我的血冷似冰。我的面若秋霜。我的心潮沉吟
啊!你是无名的草莽英雄,你是诺国文化的弃儿
在孟获拉达你正在夹着尾巴做人,在孟获拉达
你正在垃圾堆里寻找着诺国文化精神大餐的宴食
娘希匹的,我的愤怒正划过愤怒的天庭
比我更愤怒的是还有一个人敲碎了千里彝山的脊骨

我愤怒是因为我遗忘,我愤怒是因为我痛苦
我愤怒是因为我想杀死这个闷死人不开腔的社会
就让我万疾缠身吧!在那歌舞升起的地平线
就让我万劫不复吧!在那喜笑颜开的雪枝头
就让我万死不瞑吧!在那阳光明媚的春天里
而你为何比我更愤怒呢?愤怒的似一只坚决的小鸟
撞碎坚固的堡垒;愤怒的似一个嚣张的巫师搅混
天地之清明,人心之阴暗,黑暗之膨胀,群狼之狂啸
愤怒地赶着九十九个彝人的传说走在孟获拉达大街上

2012年4月29日星期日上午8时49分
         
▲星图(节选)
(彝民族第一部现代长篇史诗)
                 
   
      一
黑蒙蒙、阴蒙蒙、森蒙蒙……                           
祖神们沉睡醒来后发现天空飘来群怒的云
他们看见宇宙混沌污堪,他们要把瘴气取掉  
众神们利索地拿起笨重的板斧把阴暗狠劈
轻云[
②彝族创世史诗《阿细的先基》曾有这样的记载:远古的时候,没有天和地,后来轻云飞上去,就变成了天;重云落下来,就变成了地。其它彝族创世史诗《西南彝志》《勒俄特依》《宇宙人文论》《彝族源流》《查姆》等也有类似记载。]往天上窜奔成为天空
重云[][]往下面掉落成为土地
天地万物在云雾神秘莫测的分裂中诞生
日月星辰在众神梦幻的希冀神奇孵出
经过亿万年物种的延续、发展和进化
垂手可得酝酿的暴风雨就要徐徐降临
展示在我们体内的生理器官通体发达
而革莫阿仑[革莫阿仑是彝族神话中的工匠神,传说中他铸造出九把铜扫帚和铁扫帚,用来打扫天空和大地。]铸造的扫帚闪着雷电光芒
洪水滔天[彝族多部创世史诗《查姆》,《阿细的先基》,《梅葛》,《勒俄特依》等都记载有远古时曾有一次洪水滔天的传说。]的故事淹没在刀锋冰冷的伤口
雪子十二支[彝族创史史诗《俄尼特依》里说雪族子孙十二支,其中有血的六子,即蛙、蛇、鹰、熊、狗、阿妞居子;无血的六子,即黑头草、杨树、杉树、菖蒲、水筋草、青藤。]的传说支撑着创世神话
呼日唤月[传说中彝族的远古英雄神人支格阿龙射日射月之后,天上唯一的一个太阳和月亮躲着不敢出来,最后巴克阿扎鸡关当契约,金针做赔礼才把日月唤出来。]的远古神绩雕刻在残岩断壁
“现代史诗冲破重重黑暗的牢笼降临人间”
       十四
“再造神话”如果时光可以随自由心情倒退
如果春夏秋冬模糊不清,洪水倒流,晴天霹雳
或者想象神话就是多年前眼中寒浮漂泊的冰块
有没有谁提着砍山柄去干扰这沉闷发热的夜晚
把神话挤插在大小凉山高地孤坟上展志飘扬
有没有谁站在乌蒙山[乌蒙山位于云南东北、贵州西南云贵两省边境上的十三个县地带。相传“乌蒙”一词是由“乌蛮”演绎而来的。彝人世居之地。]巍峨的峰顶虎啸山林
有没有谁见一波冲天的爆响撕裂无缝的天衣
窥视一束强烈的激光射瞎狗急跳墙的废人
感觉一阵剧烈的震动吓垮成竹在胸的完人
有没有,到底有没有可以杀掉的蹄类动物
妖魔鬼怪,阴险狡诈,狰狞恐怖,死亡之神
没有,所以刮去沙漠脂肪中一层肉质的皮后
裸露的神像四处惊逃,而毕日呷呷[蒲莫列衣坐在后山织毡,飞来两只大雄鹰,滴下三滴血,穿过了蒲莫列衣九层裙,这事很蹊巧,蒲莫列衣要请毕摩问究竟。翻过九座山,历经九次险;越过九条河,吓破九次胆;找到毕摩家,大毕摩出门去,只有毕日呷呷在家。毕日呷呷从箱底取出经书,为蒲莫列衣占祸福。一页无文字,二页无文字,三页无词汇,四页无语句,五页不开口。翻到第八页,经书有注明,喜事要降临。翻到经书第十页,经书上写明,神人要诞生。]的经书
已准确预测猫头鹰的一颗鸟颅将在何方火葬
将以怎样的祭祖送灵[祭祖送灵,彝语称“黎穆”,或“黎穆措毕”,是由宗族或家支集体举行的一种将祖妣之灵送归祖界的仪式行为,其物化形式是将祖灵位和祖灵柩等送入野外同宗祖灵箐洞。举行这种祭祖仪式的目的,主要是为了逝去的祖妣解除各种劳累痛苦和从人世间带去的业缘,使其轻松愉快地进入祖界乐土,加入祖先行业,享受安葬的生活,并且时时能够赐福子孙。这种仪式一方面藉此表达了后辈对先人的孝心,寄托了生者对亡者的思念,了却了子孙欠祖妣的恩情,另一方面表达了向祖妣祈求子孙兴旺发达、五谷丰登、人畜安康的愿望。]仪式把逝去的祖妣之灵再次
聚唤在一起举行一场灵界隆重的婚礼仪式
      五十八
一只灵狗已把大小凉山古候[④彝族先民古候、曲涅两大氏族从云南迁徙来后会合林木佳古(今美姑县),后分迁大小凉山各地。古有“古候十四支,曲涅十二”之说。“古候”中有黑彝也有白彝,以阿候、格扎、马家、且吉、别嘎等为大。“曲涅”则全为黑彝,倮基、罗洪、瓦查、罗木、巴切、布约等为主。
⑤参阅第20节诗第②注释。]子孙的法帽咬破
一场心雨已把大小凉山曲涅④子孙的木勺强夺
而在加勒比海岸我误受心跳的手术,在故乡
的密枝林我误饮毕摩倾倒的圣液,在断肢残体的
麻风村我误见像鬼样活埋在木桶⑤内的麻风病人
“那可怜巴巴的眼神髓穿一个世纪的怜慈。”
栖息自由卫士的苍塬,文字渐渐挑动的婚纱
牵牛花牵着耕牛四处游荡,喇叭花提着喇叭乱
撞乱吼。失事飞机在收购站待装出售。梦遗的
光棍击毙在回光返照的现代派金属床上呻呤
枯燥的大地闪动人类最初的精光。新时代的
旋律被悠扬的山歌调包。“点击出了差错。”
按响山铃。按响心铃。按响黑铃。按响魂铃
从一张粗黑的脸庞你会端详百万张粗黑的脸庞
从一支自然之歌你会窥视城市奄奄一息的病床
而自尊的信仰是没有信仰,没有低能的支撑

      九十八
一颗对诗歌的赤诚之心,一生对族人的无限关爱
在东方圣神的祭台上摊开流动梦幻扑跳的心脏
有一种价值翻番的尊肯和旺盛的同宗归认感
而飞石敲碎黎明的玻璃,丛林括号魔术的棍棒
避邪的鹰爪吓死脆异的天气,人间的侠情违背
语言的规则,纵横交错的阡陌玩命般斩浪扒进
音乐刮伤情感的纽带,狡猾窒息老实的洞口
一点二亿分贝的豪情在大西南迷惑的长空窜动
沧桑的纠正器宿营在广阔无垠的天边。八面
玲珑的东方神女在野蛮的西部横空出世。白发
苍苍的部落酋长向神灵的宇宙诉说人类心路
“一诗功成万词荣,一诗功成心血干。”
阿占城[阿占城:大凉山彝族诗人发星长诗《十二个母题组成的山脉》中虚托的一个幻名,灵感来源于《彝汉字典》中一个城名。]上呼风唤雨的国王最是明白我的心
而我从黑彝人亘古苍凉的山梁上分明目睹:
不死之鸟在亦梦亦幻的火光中痛苦地融化
不死之鸟[云南民族出版社《中国彝族通史纲要》247页记载:“今天彝族面临的传统的不死之鸟应当为自己预备下火葬的柴堆,在自我焚化的刼灰余烬中,需要诞生出一个新鲜活泼的生命来。那种永无休止的重复过去的轮回似的再生不是真正的再生。”]在斑澜离奇的火光中欢快地永生

       九十九
“这些出没在西部旷世之野的东方夷人似钢铁
般的硬躯沐浴在巨锋透射的幽紫强光里。”
而站在桥山之颠黄帝陵目击华戛五千年的融合史
混进历史舞台体会诺苏三十个世纪的悲欢离合
所感概的都是千古一梦,所豪叹的都是历史一笑
“吾身即宇宙,宇宙即吾身。”[作者名字叫拉毅,“拉”字彝语之意为虎,而彝族创世史诗《梅葛》认为:天地间的万物是由虎尸所化生的。虎的“左眼作太阳,右眼做月亮,虎须做阳光,虎牙做星星,虎油做云彩,虎气变雾气,虎肚做大海,虎血做海水,大肠变大江,小肠变成河,虎皮做地皮,排骨做道路,硬毛变树林,软毛变成草。”从此地上才有了万物。]
从时光无数的劫难中我看见统一的太阳部落
从岁月浮动的黑经里我品读布满兽血的纹路
而牦牛的兽角穿过世纪的胸膛,万千的弓弩
制服骄横的帝国,丰硕的果实积累凤凰的经验
无边的汪洋吞没万劫的邪恶,善良的福音警告
阴狠的病毒,圣神的颂词骑乘白云的物质
愤怒的嚎叫破入时间的秘道,黑色的彝风怒扫
赤光的阻挡。“伏羲阴阳八卦的村庄忽隐忽亮”
可我从统治一切的诸神中神思人类涅磐的尽头
可我从驾驭一切的规律里沉思彝人存在的命运
作者: 萧吾非吾    时间: 2014-2-19 23:28
本帖最后由 萧吾非吾 于 2014-2-20 07:51 编辑

   萧吾非吾:本名吴德方,彝族,贵州省黔西县人。在卑微琐碎中平庸多年,不过才五十八岁。虽写下些分行文字,但不知诗为何物。
    诗观:我或者我们,都深陷于这样的诗写宿命:对生命、世界乃至宇宙的表达,无论艰深还是浅白,充其量只不过是摆出一副不断努力不断接近状,而不可能最终抵达。相对于世界的真,诗歌永远是二手。

          萧吾非吾的诗(22首)

    《把秋天放在下面》

1
如果有必要
我会走到上面
把手头的秋天
放在下面

2
在上面
我不只是随便看看
然后说出点什么

我还想
在“只有想不到”的
潜台词里
顺便把那些
没有想到的
也给办了

3
而比真更真的世界
就潜藏在身体的暗处
还没见过有谁
能越过生命的障碍
一一说出

4
我只想随便看看
然后说出点什么

5  
我多年前写下的鸟
通过秋天这一关
有一只“越高越大”
怕是小不回来了
其余的都落草为泥
但还有可能再飞

6
秋阳在阴天
也照样当空
预设的好词  堆满
无处不在的地平线

其实  是时侯了
可以考虑
把秋天这个词
还原为两个字

7
萧吾非吾好象已学会
离诗  离树
都远了那么一点
这样叶子就不致于
落入诗境
就会全部掉在地上

一个游走于诗外的人
对秋天的处理
竟是如此简单

8
街巷  慢悠悠地走过
萧吾非吾 花猫和黑狗
他们一行
趁着这一次秋风
在知识分子的前院
扔掉些艰深厚重的词
在后口语时代的闹市
撒完最后一泡口水
就云游到
文字外面去了

    《在文字之外睡了个好觉》
午睡之前躺着看书
反复读
吉木狼格的《多么》
感到自已在文字之中
是多么的无助
感到生命中
有些可能的说出
不可能在文字中说出
于是换读点别的

醒来才知睡着了
除了还记得
在文字之外睡了个好觉
其它的已记不清楚

   《因无聊而陷入真相》
假如我把人造的光拧暗
一只女唇便会趁机在一只男唇上面
点那么一下  这让我联想到蜻蜓点水
但我不大喜欢比喻  总之就是轻而且快地
点了那么一下  显得低碳而环保

但我还是选择把人造的光投下去
并尽量不把它投到地面
到一半便悬空刹住
与另一半的黑形成对峙
我倒要看看谁比谁更为混沌
倒要看看你藏身何处
我突然发现光明之中更适合藏身
在我突然发现的一刹那
差不多所有的人都纷纷投向明处

就在我这样公开看着暗地想着的时候
事外有一只大手  大手后面有一真人
因无聊而陷入真相


   《比喻的虎》
有人一弯腰
就能从熟词里
捡到一首诗
而我也学会
从虎口拔牙一词
想到应该有一只
比喻的虎
我得让它从山上
以生风的速度
下来   
带血的趾爪间
攥着杂草和泥士

面对这只比喻的虎
我得在比喻的同时
拔掉它的牙
从它眼神里
清除原虎的眈眈
让它的目光
变得亲善而温和
然后我带着它
穿过广场 街区和人群
(当然  我不能说
这是只比喻的虎)
一路上  既不会
引起明显的骚动
也能够
在需要稳住的时侯
稳得住

这首诗总得写完
这只比喻的虎
总得有个去处
按照虎性  它应该
趁我不注意
摆脱我的修辞
窜入山林
雄踞在高处
包藏着比一只真虎
更大的企图
                 


   《假如真的有末日》
假如真的有末日
按照写节日诗的惯例
我得把心得体会
拼凑成一组
至少是一首诗
但我明白
这诗有两种可能性
一是不可能传世
二是即使可能传世
也是传给没有的人
要不就让末日的速度
比突然更为突然
突然到让人
以为并未发生
这样  就能够让那些
在以为里活着的人
学习我的末日诗
以及我别的诗
终日默诵这隔世的经典
让我的幽灵
一直在他们心里
晃过来  晃过去

当然  我最好是
从末日的废墟里
收拾残肢断臂
再造新的文字
在填充意义之前
写一首纯粹的诗
带着生命中
原在的气息
成为我口语中
偶尔而孤独的意象
骨立于劫后的大地


    《与诗《看看黑处》有关的诗》
才下午三点
也就是
天还比较白的时候
我就提前写博诗
——《看看黑处》
写的是一个人
从天白时开始看
一直看到
天刚好白完
大家还以为
在诗的最后一两行
他会来个曲终奏雅
突然升华那么一下
谁知他居然
视阅读惯性若无物
掉转那双疲倦的眼
看看黑处

我也觉得扫兴
回过头来
是老伴熟悉的面孔

   《然后》  
……然后  
是不可能在语言里
显现的情景

然后出来一行
然后又出来一行
然后再出来一行

然后(不用出来了)
天己空出
见底的蓝
  

    《好久没看见老吴》
在这个幅员比屁股
稍稍辽阔一些的地方
老吴确实懂一点思考
他从街上走过的时侯
头发凌乱  蓬松
(这里可以动用一下比喻
比如伪哲学的杂草)

好久没看见老吴
坊间便传闻
老吴已在具体的生活中
封脑多年
轻易不肯重出江湖
甚至有人认定
哲人不能复生
已习惯在茶余饭后
节哀顺变

其实老吴只是单独和世界
多待了那么一会儿

    《把不存在的塞在他手里》
在巴掌般宽大的内心
我想我会更为辽远
(或许  这只是一种
零以下的可能)

甚至我会趁他不注意
把不存在的
塞在那只辗转反侧的手里
让他安心睡觉

   《一个人走着》
一个人走着
走着  雪下来了
他就走在雪上面
他不是让雪先下来
然后踏上去

他的特征 从正面看
眼睛和脚掌
长在同一个方向
秃顶腆肚  行动缓慢
在雪地里
有轻度的迟钝和恍惚
显然不知道
这脚下安静的头顶飞舞的雪
在能见度的温软里
既可以被分行
也可以被回车

一个从后面来
到前面去的人
只是走过雪地


   《这只乌鸦》
这只乌鸦
跟夜色差不多
或者说
这只是一只前乌鸦
让我  以及我们
很难一下子
指出它确切的位置

我走到广场巷口
一个从23楼下来的诗人
一面下
一面给我打电话

通话还在继续
而这只乌鸦
已从夜色中
黑出来
在23楼上空
找到俯瞰的视角

   《这首诗有稍微做大一点的可能》
现在  就是你
通常看见的情景
高山顶上
是一个人
一个人的头上
是一只鹰

关于这只鹰
我无力说出
它的传说或神性
目前  我只能写下
这样几种可能
—— 我在鹰的下面浑然不觉
—— 鹰飞过我的头顶
—— 鹰暂时没有飞走的意思
只在我头顶盘旋
—— 鹰在盘旋中蓄势……

如果有一天
我能写到
“鹰在我心中收放自如”
这首诗就有
稍微做大一点的可能


   《一副诗前的样子》
这几天雨水特别多
让我想起一条水
是这条水
让一个人
成为诗歌烈士
我内心一直很纠结
这到底是一条好水
还是一条坏水

雨偶尔停一下
阳光就照进来
老伴和外孙远泽
在阳光里面吃粽子
我在一旁抽旱烟
把脸藏在烟雾中
一副诗前的样子


   《从诗歌里面抄近路》
        —兼致吉克 . 布

我知道  动不动
就亲自看远处
是一件累人的事

我想我得靠在手上
在幸福生活中
慵懒到些许的颓废
在暗中
回味爱情  附带
把玩旧时光

偶尔也从诗歌里面
抄近路  路遇一个
叫布的诗人
就看一回
布的远方

   《以淡代水》
        —致诗人淡水

在江西进贤
和贵州黔西
平静的对视里
两只杯子
在时间里面
成为两只杯子

那么多的酒

王老吉
娃哈哈
同在水的平面上
喝点什么好呢
不如来点非物质
以淡代水

   《生命的最佳位置》
在这个
滚瓜烂熟的城市
偶尔散淡到
生命的最佳位置
看一车呼地过去
又一车呼地过去
还有一狗
狗也从记忆的篱笆里
(或从“斜刺里”
这三个汉字中)
窜出  呼地过去……
   

   《在山中》
在纸上
抑或在网络里
生活的意义
往往从词语到词语

而现在
一个人的意义
在于能够绕开所有的词
甚至笔划
即使所有的意义
都会下滑到脚底
也要徒步走向山中

在山中 至少我能发现
平时看见的——
风不吹过来
草就不会动

如果山中的一切
都恰到好处
我也就会恰到好处
        

    《把手也放回去》
晚上十二点左右
面前的桌子上
一只玻璃杯子
盛着被烧开的水
水里  有几片
曾经卷曲的叶子

在椅子上面坐着
随便翻开一本书
渐渐地  就不忍心
看那些
变了形的风景或语言

次日凌晨一时许
把杯子和书本放回去
最后
把手也放回去

   《随便活着》
跟着孩子
我们来到小河边

河里游着许多鱼
岸上走着许多人
岸上的人们
在明净的天空下
不经意地呼吸歌唱
或者随便看一点儿什么
比如有鸟
飞过旁边的麦田
更远的麦田
比如有许多十足的花
又有许多十足的花
开在民间

比如在这种简单的诗歌里
我们会渐渐和周围的事物
打成一片   

   《大鸟或会飞的鸟》
这段时间里
整个地散布着
我失去重点的目光
里面  有一只鸟
会飞

它在飞翔之中
不断地活着
翅膀上下
闪开大片的时空
白色的羽毛
令这个世界的灵魂
纯粹而高贵

会飞的鸟
到一定的时候  能够
同时看见所有的事物
会飞的鸟越高越大
最后  出现一片

天空

   《有许多无名鸟》
有许多无名鸟
发现我的眼睛
便纷纷逃遁

只是我浑然不觉
这样的日子久了
它们便会
先把自已稳住
然后  得寸进尺地
飞过来  甚至
停在我的睫毛上
(要是我发现的话
绝对不能容忍!)


   《看见的灿烂》
顺着楼房的阴影
走下去
院子里面
有一部分阳光
我一下子
让一种感觉
给牛比了
居然一出门
就看见一首诗
至少是一首诗的标题
而且还不是故意的

但这看见的灿烂
究竟是一种
怎样的东西
到底是纯粹的看见
还是纯粹的灿烂
抑或是
看见和灿烂
这两个不同的东西
相加而成的一个东西
尤其是灿烂部分
到底是最灿的烂
还是最烂的灿
好了  我现在
莫得时间

总而言之
就是当我出现在
还没灿烂的地方时
就会出现的那种
看见的灿烂






作者: 萧吾非吾    时间: 2014-2-19 23:29

萧吾非吾:本名吴德方,彝族,贵州省黔西县人。在卑微琐碎中平庸多年,不过才五十八岁。虽写下些分行文字,但不知诗为何物。诗观:我或者我们,都深陷于这样的诗写宿命:对生命、世界乃至宇宙的表达,无论艰深还是浅白,充其量只不过是摆出一副不断努力不断接近状,而不可能最终抵达。相对于世界的真,诗歌永远是二手。

          萧吾非吾的诗(22首)

    《把秋天放在下面》

1
如果有必要
我会走到上面
把手头的秋天
放在下面

2
在上面
我不只是随便看看
然后说出点什么

我还想
在“只有想不到”的
潜台词里
顺便把那些
没有想到的
也给办了

3
而比真更真的世界
就潜藏在身体的暗处
还没见过有谁
能越过生命的障碍
一一说出

4
我只想随便看看
然后说出点什么

5  
我多年前写下的鸟
通过秋天这一关
有一只“越高越大”
怕是小不回来了
其余的都落草为泥
但还有可能再飞

6
秋阳在阴天
也照样当空
预设的好词  堆满
无处不在的地平线

其实  是时侯了
可以考虑
把秋天这个词
还原为两个字

7
萧吾非吾好象已学会
离诗  离树
都远了那么一点
这样叶子就不致于
落入诗境
就会全部掉在地上

一个游走于诗外的人
对秋天的处理
竟是如此简单

8
街巷  慢悠悠地走过
萧吾非吾 花猫和黑狗
他们一行
趁着这一次秋风
在知识分子的前院
扔掉些艰深厚重的词
在后口语时代的闹市
撒完最后一泡口水
就云游到
文字外面去了

    《在文字之外睡了个好觉》
午睡之前躺着看书
反复读
吉木狼格的《多么》
感到自已在文字之中
是多么的无助
感到生命中
有些可能的说出
不可能在文字中说出
于是换读点别的

醒来才知睡着了
除了还记得
在文字之外睡了个好觉
其它的已记不清楚

   《因无聊而陷入真相》
假如我把人造的光拧暗
一只女唇便会趁机在一只男唇上面
点那么一下  这让我联想到蜻蜓点水
但我不大喜欢比喻  总之就是轻而且快地
点了那么一下  显得低碳而环保

但我还是选择把人造的光投下去
并尽量不把它投到地面
到一半便悬空刹住
与另一半的黑形成对峙
我倒要看看谁比谁更为混沌
倒要看看你藏身何处
我突然发现光明之中更适合藏身
在我突然发现的一刹那
差不多所有的人都纷纷投向明处

就在我这样公开看着暗地想着的时候
事外有一只大手  大手后面有一真人
因无聊而陷入真相


   《比喻的虎》
有人一弯腰
就能从熟词里
捡到一首诗
而我也学会
从虎口拔牙一词
想到应该有一只
比喻的虎
我得让它从山上
以生风的速度
下来   
带血的趾爪间
攥着杂草和泥士

面对这只比喻的虎
我得在比喻的同时
拔掉它的牙
从它眼神里
清除原虎的眈眈
让它的目光
变得亲善而温和
然后我带着它
穿过广场 街区和人群
(当然  我不能说
这是只比喻的虎)
一路上  既不会
引起明显的骚动
也能够
在需要稳住的时侯
稳得住

这首诗总得写完
这只比喻的虎
总得有个去处
按照虎性  它应该
趁我不注意
摆脱我的修辞
窜入山林
雄踞在高处
包藏着比一只真虎
更大的企图
                 


   《假如真的有末日》
假如真的有末日
按照写节日诗的惯例
我得把心得体会
拼凑成一组
至少是一首诗
但我明白
这诗有两种可能性
一是不可能传世
二是即使可能传世
也是传给没有的人
要不就让末日的速度
比突然更为突然
突然到让人
以为并未发生
这样  就能够让那些
在以为里活着的人
学习我的末日诗
以及我别的诗
终日默诵这隔世的经典
让我的幽灵
一直在他们心里
晃过来  晃过去

当然  我最好是
从末日的废墟里
收拾残肢断臂
再造新的文字
在填充意义之前
写一首纯粹的诗
带着生命中
原在的气息
成为我口语中
偶尔而孤独的意象
骨立于劫后的大地


    《与诗《看看黑处》有关的诗》
才下午三点
也就是
天还比较白的时候
我就提前写博诗
——《看看黑处》
写的是一个人
从天白时开始看
一直看到
天刚好白完
大家还以为
在诗的最后一两行
他会来个曲终奏雅
突然升华那么一下
谁知他居然
视阅读惯性若无物
掉转那双疲倦的眼
看看黑处

我也觉得扫兴
回过头来
是老伴熟悉的面孔

   《然后》  
……然后  
是不可能在语言里
显现的情景

然后出来一行
然后又出来一行
然后再出来一行

然后(不用出来了)
天己空出
见底的蓝
  

    《好久没看见老吴了》
在这个幅员比屁股
稍稍辽阔一些的地方
老吴确实懂一点思考
他从街上走过的时侯
头发凌乱  蓬松
(这里可以动用一下比喻
比如伪哲学的杂草)

好久没看见老吴了
坊间便传闻
老吴已在具体的生活中
封脑多年
轻易不肯重出江湖
甚至有人认定
哲人不能复生
已习惯在茶余饭后
节哀顺变

其实老吴只是单独和世界
多待了那么一会儿

    《把不存在的塞在他手里》
在巴掌般宽大的内心
我想我会更为辽远
(或许  这只是一种
零以下的可能)

甚至我会趁他不注意
把不存在的
塞在那只辗转反侧的手里
让他安心睡觉

   《一个人走着》
一个人走着
走着  雪下来了
他就走在雪上面
他不是让雪先下来
然后踏上去

他的特征 从正面看
眼睛和脚掌
长在同一个方向
秃顶腆肚  行动缓慢
在雪地里
有轻度的迟钝和恍惚
显然不知道
这脚下安静的头顶飞舞的雪
在能见度的温软里
既可以被分行
也可以被回车

一个从后面来
到前面去的人
只是走过雪地


   《这只乌鸦》
这只乌鸦
跟夜色差不多
或者说
这只是一只前乌鸦
让我  以及我们
很难一下子
指出它确切的位置

我走到广场巷口
一个从23楼下来的诗人
一面下
一面给我打电话

通话还在继续
而这只乌鸦
已从夜色中
黑出来
在23楼上空
找到俯瞰的视角

   《这首诗有稍微做大一点的可能》
现在  就是你
通常看见的情景
高山顶上
是一个人
一个人的头上
是一只鹰

关于这只鹰
我无力说出
它的传说或神性
目前  我只能写下
这样几种可能
—— 我在鹰的下面浑然不觉
—— 鹰飞过我的头顶
—— 鹰暂时没有飞走的意思
只在我头顶盘旋
—— 鹰在盘旋中蓄势……

如果有一天
我能写到
“鹰在我心中收放自如”
这首诗就有
稍微做大一点的可能


   《一副诗前的样子》
这几天雨水特别多
让我想起一条水
是这条水
让一个人
成为诗歌烈士
我内心一直很纠结
这到底是一条好水
还是一条坏水

雨偶尔停一下
阳光就照进来
老伴和外孙远泽
在阳光里面吃粽子
我在一旁抽旱烟
把脸藏在烟雾中
一副诗前的样子


   《从诗歌里面抄近路》
        —兼致吉克 . 布
我知道  动不动
就亲自看远处
是一件累人的事

我想我得靠在手上
在幸福生活中
慵懒到些许的颓废
在暗中
回味爱情  附带
把玩旧时光

偶尔也从诗歌里面
抄近路  路遇一个
叫布的诗人
就看一回
布的远方

   《以淡代水》
        —致诗人淡水
在江西进贤
和贵州黔西
平静的对视里
两只杯子
在时间里面
成为两只杯子

那么多的酒

王老吉
娃哈哈
同在水的平面上
喝点什么好呢
不如来点非物质
以淡代水

   《生命的最佳位置》
在这个
滚瓜烂熟的城市
偶尔散淡到
生命的最佳位置
看一车呼地过去
又一车呼地过去
还有一狗
狗也从记忆的篱笆里
(或从“斜刺里”
这三个汉字中)
窜出  呼地过去……
   

   《在山中》
在纸上
抑或在网络里
生活的意义
往往从词语到词语

而现在
一个人的意义
在于能够绕开所有的词
甚至笔划
即使所有的意义
都会下滑到脚底
也要徒步走向山中

在山中 至少我能发现
平时看见的——
风不吹过来
草就不会动

如果山中的一切
都恰到好处
我也就会恰到好处
        

    《把手也放回去》
晚上十二点左右
面前的桌子上
一只玻璃杯子
盛着被烧开的水
水里  有几片
曾经卷曲的叶子

在椅子上面坐着
随便翻开一本书
渐渐地  就不忍心
看那些
变了形的风景或语言

次日凌晨一时许
把杯子和书本放回去
最后
把手也放回去

   《随便活着》
跟着孩子
我们来到小河边
河里游着许多鱼
岸上走着许多人

岸上的人们
在明净的天空下
不经意地呼吸歌唱
或者随便看一点儿什么
比如有鸟
飞过旁边的麦田
更远的麦田
比如有许多十足的花
又有许多十足的花
开在民间

比如在这种简单的诗歌里
我们会渐渐和周围的事物
打成一片   

   《大鸟或会飞的鸟》
这段时间里
整个地散布着
我失去重点的目光
里面  有一只鸟
会飞

它在飞翔之中
不断地活着
翅膀上下
闪开大片的时空
白色的羽毛
令这个世界的灵魂
纯粹而高贵

会飞的鸟
到一定的时候  能够
同时看见所有的事物
会飞的鸟越高越大
最后  出现一片

天空

   《有许多无名鸟》
有许多无名鸟
发现我的眼睛
便纷纷逃遁

只是我浑然不觉
这样的日子久了
它们便会
先把自已稳住
然后  得寸进尺地
飞过来  甚至
停在我的睫毛上
(要是我发现的话
绝对不能容忍!)


   《看见的灿烂》
顺着楼房的阴影
走下去
院子里面
有一部分阳光
我一下子
让一种感觉
给牛比了
居然一出门
就看见一首诗
至少是一首诗的标题
而且还不是故意的

但这看见的灿烂
究竟是一种
怎样的东西
到底是纯粹的看见
还是纯粹的灿烂
抑或是
看见和灿烂
这两个不同的东西
相加而成的一个东西
尤其是灿烂部分
到底是最灿的烂
还是最烂的灿
好了  我现在
莫得时间

总而言之
就是当我出现在
还没灿烂的地方时
就会出现的那种
看见的灿烂






作者: 萧吾非吾    时间: 2014-2-19 23:29

萧吾非吾:本名吴德方,彝族,贵州省黔西县人。在卑微琐碎中平庸多年,不过才五十八岁。虽写下些分行文字,但不知诗为何物。诗观:我或者我们,都深陷于这样的诗写宿命:对生命、世界乃至宇宙的表达,无论艰深还是浅白,充其量只不过是摆出一副不断努力不断接近状,而不可能最终抵达。相对于世界的真,诗歌永远是二手。

          萧吾非吾的诗(22首)

    《把秋天放在下面》

1
如果有必要
我会走到上面
把手头的秋天
放在下面

2
在上面
我不只是随便看看
然后说出点什么

我还想
在“只有想不到”的
潜台词里
顺便把那些
没有想到的
也给办了

3
而比真更真的世界
就潜藏在身体的暗处
还没见过有谁
能越过生命的障碍
一一说出

4
我只想随便看看
然后说出点什么

5  
我多年前写下的鸟
通过秋天这一关
有一只“越高越大”
怕是小不回来了
其余的都落草为泥
但还有可能再飞

6
秋阳在阴天
也照样当空
预设的好词  堆满
无处不在的地平线

其实  是时侯了
可以考虑
把秋天这个词
还原为两个字

7
萧吾非吾好象已学会
离诗  离树
都远了那么一点
这样叶子就不致于
落入诗境
就会全部掉在地上

一个游走于诗外的人
对秋天的处理
竟是如此简单

8
街巷  慢悠悠地走过
萧吾非吾 花猫和黑狗
他们一行
趁着这一次秋风
在知识分子的前院
扔掉些艰深厚重的词
在后口语时代的闹市
撒完最后一泡口水
就云游到
文字外面去了

    《在文字之外睡了个好觉》
午睡之前躺着看书
反复读
吉木狼格的《多么》
感到自已在文字之中
是多么的无助
感到生命中
有些可能的说出
不可能在文字中说出
于是换读点别的

醒来才知睡着了
除了还记得
在文字之外睡了个好觉
其它的已记不清楚

   《因无聊而陷入真相》
假如我把人造的光拧暗
一只女唇便会趁机在一只男唇上面
点那么一下  这让我联想到蜻蜓点水
但我不大喜欢比喻  总之就是轻而且快地
点了那么一下  显得低碳而环保

但我还是选择把人造的光投下去
并尽量不把它投到地面
到一半便悬空刹住
与另一半的黑形成对峙
我倒要看看谁比谁更为混沌
倒要看看你藏身何处
我突然发现光明之中更适合藏身
在我突然发现的一刹那
差不多所有的人都纷纷投向明处

就在我这样公开看着暗地想着的时候
事外有一只大手  大手后面有一真人
因无聊而陷入真相


   《比喻的虎》
有人一弯腰
就能从熟词里
捡到一首诗
而我也学会
从虎口拔牙一词
想到应该有一只
比喻的虎
我得让它从山上
以生风的速度
下来   
带血的趾爪间
攥着杂草和泥士

面对这只比喻的虎
我得在比喻的同时
拔掉它的牙
从它眼神里
清除原虎的眈眈
让它的目光
变得亲善而温和
然后我带着它
穿过广场 街区和人群
(当然  我不能说
这是只比喻的虎)
一路上  既不会
引起明显的骚动
也能够
在需要稳住的时侯
稳得住

这首诗总得写完
这只比喻的虎
总得有个去处
按照虎性  它应该
趁我不注意
摆脱我的修辞
窜入山林
雄踞在高处
包藏着比一只真虎
更大的企图
                 


   《假如真的有末日》
假如真的有末日
按照写节日诗的惯例
我得把心得体会
拼凑成一组
至少是一首诗
但我明白
这诗有两种可能性
一是不可能传世
二是即使可能传世
也是传给没有的人
要不就让末日的速度
比突然更为突然
突然到让人
以为并未发生
这样  就能够让那些
在以为里活着的人
学习我的末日诗
以及我别的诗
终日默诵这隔世的经典
让我的幽灵
一直在他们心里
晃过来  晃过去

当然  我最好是
从末日的废墟里
收拾残肢断臂
再造新的文字
在填充意义之前
写一首纯粹的诗
带着生命中
原在的气息
成为我口语中
偶尔而孤独的意象
骨立于劫后的大地


    《与诗《看看黑处》有关的诗》
才下午三点
也就是
天还比较白的时候
我就提前写博诗
——《看看黑处》
写的是一个人
从天白时开始看
一直看到
天刚好白完
大家还以为
在诗的最后一两行
他会来个曲终奏雅
突然升华那么一下
谁知他居然
视阅读惯性若无物
掉转那双疲倦的眼
看看黑处

我也觉得扫兴
回过头来
是老伴熟悉的面孔

   《然后》  
……然后  
是不可能在语言里
显现的情景

然后出来一行
然后又出来一行
然后再出来一行

然后(不用出来了)
天己空出
见底的蓝
  

    《好久没看见老吴了》
在这个幅员比屁股
稍稍辽阔一些的地方
老吴确实懂一点思考
他从街上走过的时侯
头发凌乱  蓬松
(这里可以动用一下比喻
比如伪哲学的杂草)

好久没看见老吴了
坊间便传闻
老吴已在具体的生活中
封脑多年
轻易不肯重出江湖
甚至有人认定
哲人不能复生
已习惯在茶余饭后
节哀顺变

其实老吴只是单独和世界
多待了那么一会儿

    《把不存在的塞在他手里》
在巴掌般宽大的内心
我想我会更为辽远
(或许  这只是一种
零以下的可能)

甚至我会趁他不注意
把不存在的
塞在那只辗转反侧的手里
让他安心睡觉

   《一个人走着》
一个人走着
走着  雪下来了
他就走在雪上面
他不是让雪先下来
然后踏上去

他的特征 从正面看
眼睛和脚掌
长在同一个方向
秃顶腆肚  行动缓慢
在雪地里
有轻度的迟钝和恍惚
显然不知道
这脚下安静的头顶飞舞的雪
在能见度的温软里
既可以被分行
也可以被回车

一个从后面来
到前面去的人
只是走过雪地


   《这只乌鸦》
这只乌鸦
跟夜色差不多
或者说
这只是一只前乌鸦
让我  以及我们
很难一下子
指出它确切的位置

我走到广场巷口
一个从23楼下来的诗人
一面下
一面给我打电话

通话还在继续
而这只乌鸦
已从夜色中
黑出来
在23楼上空
找到俯瞰的视角

   《这首诗有稍微做大一点的可能》
现在  就是你
通常看见的情景
高山顶上
是一个人
一个人的头上
是一只鹰

关于这只鹰
我无力说出
它的传说或神性
目前  我只能写下
这样几种可能
—— 我在鹰的下面浑然不觉
—— 鹰飞过我的头顶
—— 鹰暂时没有飞走的意思
只在我头顶盘旋
—— 鹰在盘旋中蓄势……

如果有一天
我能写到
“鹰在我心中收放自如”
这首诗就有
稍微做大一点的可能


   《一副诗前的样子》
这几天雨水特别多
让我想起一条水
是这条水
让一个人
成为诗歌烈士
我内心一直很纠结
这到底是一条好水
还是一条坏水

雨偶尔停一下
阳光就照进来
老伴和外孙远泽
在阳光里面吃粽子
我在一旁抽旱烟
把脸藏在烟雾中
一副诗前的样子


   《从诗歌里面抄近路》
        —兼致吉克 . 布
我知道  动不动
就亲自看远处
是一件累人的事

我想我得靠在手上
在幸福生活中
慵懒到些许的颓废
在暗中
回味爱情  附带
把玩旧时光

偶尔也从诗歌里面
抄近路  路遇一个
叫布的诗人
就看一回
布的远方

   《以淡代水》
        —致诗人淡水
在江西进贤
和贵州黔西
平静的对视里
两只杯子
在时间里面
成为两只杯子

那么多的酒

王老吉
娃哈哈
同在水的平面上
喝点什么好呢
不如来点非物质
以淡代水

   《生命的最佳位置》
在这个
滚瓜烂熟的城市
偶尔散淡到
生命的最佳位置
看一车呼地过去
又一车呼地过去
还有一狗
狗也从记忆的篱笆里
(或从“斜刺里”
这三个汉字中)
窜出  呼地过去……
   

   《在山中》
在纸上
抑或在网络里
生活的意义
往往从词语到词语

而现在
一个人的意义
在于能够绕开所有的词
甚至笔划
即使所有的意义
都会下滑到脚底
也要徒步走向山中

在山中 至少我能发现
平时看见的——
风不吹过来
草就不会动

如果山中的一切
都恰到好处
我也就会恰到好处
        

    《把手也放回去》
晚上十二点左右
面前的桌子上
一只玻璃杯子
盛着被烧开的水
水里  有几片
曾经卷曲的叶子

在椅子上面坐着
随便翻开一本书
渐渐地  就不忍心
看那些
变了形的风景或语言

次日凌晨一时许
把杯子和书本放回去
最后
把手也放回去

   《随便活着》
跟着孩子
我们来到小河边
河里游着许多鱼
岸上走着许多人

岸上的人们
在明净的天空下
不经意地呼吸歌唱
或者随便看一点儿什么
比如有鸟
飞过旁边的麦田
更远的麦田
比如有许多十足的花
又有许多十足的花
开在民间

比如在这种简单的诗歌里
我们会渐渐和周围的事物
打成一片   

   《大鸟或会飞的鸟》
这段时间里
整个地散布着
我失去重点的目光
里面  有一只鸟
会飞

它在飞翔之中
不断地活着
翅膀上下
闪开大片的时空
白色的羽毛
令这个世界的灵魂
纯粹而高贵

会飞的鸟
到一定的时候  能够
同时看见所有的事物
会飞的鸟越高越大
最后  出现一片

天空

   《有许多无名鸟》
有许多无名鸟
发现我的眼睛
便纷纷逃遁

只是我浑然不觉
这样的日子久了
它们便会
先把自已稳住
然后  得寸进尺地
飞过来  甚至
停在我的睫毛上
(要是我发现的话
绝对不能容忍!)


   《看见的灿烂》
顺着楼房的阴影
走下去
院子里面
有一部分阳光
我一下子
让一种感觉
给牛比了
居然一出门
就看见一首诗
至少是一首诗的标题
而且还不是故意的

但这看见的灿烂
究竟是一种
怎样的东西
到底是纯粹的看见
还是纯粹的灿烂
抑或是
看见和灿烂
这两个不同的东西
相加而成的一个东西
尤其是灿烂部分
到底是最灿的烂
还是最烂的灿
好了  我现在
莫得时间

总而言之
就是当我出现在
还没灿烂的地方时
就会出现的那种
看见的灿烂






作者: 萧吾非吾    时间: 2014-2-19 23:29

萧吾非吾:本名吴德方,彝族,贵州省黔西县人。在卑微琐碎中平庸多年,不过才五十八岁。虽写下些分行文字,但不知诗为何物。诗观:我或者我们,都深陷于这样的诗写宿命:对生命、世界乃至宇宙的表达,无论艰深还是浅白,充其量只不过是摆出一副不断努力不断接近状,而不可能最终抵达。相对于世界的真,诗歌永远是二手。

          萧吾非吾的诗(22首)

    《把秋天放在下面》

1
如果有必要
我会走到上面
把手头的秋天
放在下面

2
在上面
我不只是随便看看
然后说出点什么

我还想
在“只有想不到”的
潜台词里
顺便把那些
没有想到的
也给办了

3
而比真更真的世界
就潜藏在身体的暗处
还没见过有谁
能越过生命的障碍
一一说出

4
我只想随便看看
然后说出点什么

5  
我多年前写下的鸟
通过秋天这一关
有一只“越高越大”
怕是小不回来了
其余的都落草为泥
但还有可能再飞

6
秋阳在阴天
也照样当空
预设的好词  堆满
无处不在的地平线

其实  是时侯了
可以考虑
把秋天这个词
还原为两个字

7
萧吾非吾好象已学会
离诗  离树
都远了那么一点
这样叶子就不致于
落入诗境
就会全部掉在地上

一个游走于诗外的人
对秋天的处理
竟是如此简单

8
街巷  慢悠悠地走过
萧吾非吾 花猫和黑狗
他们一行
趁着这一次秋风
在知识分子的前院
扔掉些艰深厚重的词
在后口语时代的闹市
撒完最后一泡口水
就云游到
文字外面去了

    《在文字之外睡了个好觉》
午睡之前躺着看书
反复读
吉木狼格的《多么》
感到自已在文字之中
是多么的无助
感到生命中
有些可能的说出
不可能在文字中说出
于是换读点别的

醒来才知睡着了
除了还记得
在文字之外睡了个好觉
其它的已记不清楚

   《因无聊而陷入真相》
假如我把人造的光拧暗
一只女唇便会趁机在一只男唇上面
点那么一下  这让我联想到蜻蜓点水
但我不大喜欢比喻  总之就是轻而且快地
点了那么一下  显得低碳而环保

但我还是选择把人造的光投下去
并尽量不把它投到地面
到一半便悬空刹住
与另一半的黑形成对峙
我倒要看看谁比谁更为混沌
倒要看看你藏身何处
我突然发现光明之中更适合藏身
在我突然发现的一刹那
差不多所有的人都纷纷投向明处

就在我这样公开看着暗地想着的时候
事外有一只大手  大手后面有一真人
因无聊而陷入真相


   《比喻的虎》
有人一弯腰
就能从熟词里
捡到一首诗
而我也学会
从虎口拔牙一词
想到应该有一只
比喻的虎
我得让它从山上
以生风的速度
下来   
带血的趾爪间
攥着杂草和泥士

面对这只比喻的虎
我得在比喻的同时
拔掉它的牙
从它眼神里
清除原虎的眈眈
让它的目光
变得亲善而温和
然后我带着它
穿过广场 街区和人群
(当然  我不能说
这是只比喻的虎)
一路上  既不会
引起明显的骚动
也能够
在需要稳住的时侯
稳得住

这首诗总得写完
这只比喻的虎
总得有个去处
按照虎性  它应该
趁我不注意
摆脱我的修辞
窜入山林
雄踞在高处
包藏着比一只真虎
更大的企图
                 


   《假如真的有末日》
假如真的有末日
按照写节日诗的惯例
我得把心得体会
拼凑成一组
至少是一首诗
但我明白
这诗有两种可能性
一是不可能传世
二是即使可能传世
也是传给没有的人
要不就让末日的速度
比突然更为突然
突然到让人
以为并未发生
这样  就能够让那些
在以为里活着的人
学习我的末日诗
以及我别的诗
终日默诵这隔世的经典
让我的幽灵
一直在他们心里
晃过来  晃过去

当然  我最好是
从末日的废墟里
收拾残肢断臂
再造新的文字
在填充意义之前
写一首纯粹的诗
带着生命中
原在的气息
成为我口语中
偶尔而孤独的意象
骨立于劫后的大地


    《与诗《看看黑处》有关的诗》
才下午三点
也就是
天还比较白的时候
我就提前写博诗
——《看看黑处》
写的是一个人
从天白时开始看
一直看到
天刚好白完
大家还以为
在诗的最后一两行
他会来个曲终奏雅
突然升华那么一下
谁知他居然
视阅读惯性若无物
掉转那双疲倦的眼
看看黑处

我也觉得扫兴
回过头来
是老伴熟悉的面孔

   《然后》  
……然后  
是不可能在语言里
显现的情景

然后出来一行
然后又出来一行
然后再出来一行

然后(不用出来了)
天己空出
见底的蓝
  

    《好久没看见老吴了》
在这个幅员比屁股
稍稍辽阔一些的地方
老吴确实懂一点思考
他从街上走过的时侯
头发凌乱  蓬松
(这里可以动用一下比喻
比如伪哲学的杂草)

好久没看见老吴了
坊间便传闻
老吴已在具体的生活中
封脑多年
轻易不肯重出江湖
甚至有人认定
哲人不能复生
已习惯在茶余饭后
节哀顺变

其实老吴只是单独和世界
多待了那么一会儿

    《把不存在的塞在他手里》
在巴掌般宽大的内心
我想我会更为辽远
(或许  这只是一种
零以下的可能)

甚至我会趁他不注意
把不存在的
塞在那只辗转反侧的手里
让他安心睡觉

   《一个人走着》
一个人走着
走着  雪下来了
他就走在雪上面
他不是让雪先下来
然后踏上去

他的特征 从正面看
眼睛和脚掌
长在同一个方向
秃顶腆肚  行动缓慢
在雪地里
有轻度的迟钝和恍惚
显然不知道
这脚下安静的头顶飞舞的雪
在能见度的温软里
既可以被分行
也可以被回车

一个从后面来
到前面去的人
只是走过雪地


   《这只乌鸦》
这只乌鸦
跟夜色差不多
或者说
这只是一只前乌鸦
让我  以及我们
很难一下子
指出它确切的位置

我走到广场巷口
一个从23楼下来的诗人
一面下
一面给我打电话

通话还在继续
而这只乌鸦
已从夜色中
黑出来
在23楼上空
找到俯瞰的视角

   《这首诗有稍微做大一点的可能》
现在  就是你
通常看见的情景
高山顶上
是一个人
一个人的头上
是一只鹰

关于这只鹰
我无力说出
它的传说或神性
目前  我只能写下
这样几种可能
—— 我在鹰的下面浑然不觉
—— 鹰飞过我的头顶
—— 鹰暂时没有飞走的意思
只在我头顶盘旋
—— 鹰在盘旋中蓄势……

如果有一天
我能写到
“鹰在我心中收放自如”
这首诗就有
稍微做大一点的可能


   《一副诗前的样子》
这几天雨水特别多
让我想起一条水
是这条水
让一个人
成为诗歌烈士
我内心一直很纠结
这到底是一条好水
还是一条坏水

雨偶尔停一下
阳光就照进来
老伴和外孙远泽
在阳光里面吃粽子
我在一旁抽旱烟
把脸藏在烟雾中
一副诗前的样子


   《从诗歌里面抄近路》
        —兼致吉克 . 布
我知道  动不动
就亲自看远处
是一件累人的事

我想我得靠在手上
在幸福生活中
慵懒到些许的颓废
在暗中
回味爱情  附带
把玩旧时光

偶尔也从诗歌里面
抄近路  路遇一个
叫布的诗人
就看一回
布的远方

   《以淡代水》
        —致诗人淡水
在江西进贤
和贵州黔西
平静的对视里
两只杯子
在时间里面
成为两只杯子

那么多的酒

王老吉
娃哈哈
同在水的平面上
喝点什么好呢
不如来点非物质
以淡代水

   《生命的最佳位置》
在这个
滚瓜烂熟的城市
偶尔散淡到
生命的最佳位置
看一车呼地过去
又一车呼地过去
还有一狗
狗也从记忆的篱笆里
(或从“斜刺里”
这三个汉字中)
窜出  呼地过去……
   

   《在山中》
在纸上
抑或在网络里
生活的意义
往往从词语到词语

而现在
一个人的意义
在于能够绕开所有的词
甚至笔划
即使所有的意义
都会下滑到脚底
也要徒步走向山中

在山中 至少我能发现
平时看见的——
风不吹过来
草就不会动

如果山中的一切
都恰到好处
我也就会恰到好处
        

    《把手也放回去》
晚上十二点左右
面前的桌子上
一只玻璃杯子
盛着被烧开的水
水里  有几片
曾经卷曲的叶子

在椅子上面坐着
随便翻开一本书
渐渐地  就不忍心
看那些
变了形的风景或语言

次日凌晨一时许
把杯子和书本放回去
最后
把手也放回去

   《随便活着》
跟着孩子
我们来到小河边
河里游着许多鱼
岸上走着许多人

岸上的人们
在明净的天空下
不经意地呼吸歌唱
或者随便看一点儿什么
比如有鸟
飞过旁边的麦田
更远的麦田
比如有许多十足的花
又有许多十足的花
开在民间

比如在这种简单的诗歌里
我们会渐渐和周围的事物
打成一片   

   《大鸟或会飞的鸟》
这段时间里
整个地散布着
我失去重点的目光
里面  有一只鸟
会飞

它在飞翔之中
不断地活着
翅膀上下
闪开大片的时空
白色的羽毛
令这个世界的灵魂
纯粹而高贵

会飞的鸟
到一定的时候  能够
同时看见所有的事物
会飞的鸟越高越大
最后  出现一片

天空

   《有许多无名鸟》
有许多无名鸟
发现我的眼睛
便纷纷逃遁

只是我浑然不觉
这样的日子久了
它们便会
先把自已稳住
然后  得寸进尺地
飞过来  甚至
停在我的睫毛上
(要是我发现的话
绝对不能容忍!)


   《看见的灿烂》
顺着楼房的阴影
走下去
院子里面
有一部分阳光
我一下子
让一种感觉
给牛比了
居然一出门
就看见一首诗
至少是一首诗的标题
而且还不是故意的

但这看见的灿烂
究竟是一种
怎样的东西
到底是纯粹的看见
还是纯粹的灿烂
抑或是
看见和灿烂
这两个不同的东西
相加而成的一个东西
尤其是灿烂部分
到底是最灿的烂
还是最烂的灿
好了  我现在
莫得时间

总而言之
就是当我出现在
还没灿烂的地方时
就会出现的那种
看见的灿烂






作者: 萧吾非吾    时间: 2014-2-19 23:35
电脑浏览器崩溃多点了几下重发了,请群主删除多余的。拜托
作者: lala    时间: 2014-2-20 00:10
支持并期待更好的作品!
作者: 段联保    时间: 2014-3-11 15:30
学习
作者: 张维军    时间: 2014-3-24 13:56
本帖最后由 张维军 于 2014-3-24 14:29 编辑

      张维军,男,彝族,1973年生,贵州金沙人。16岁开始在报刊发表作品,有诗歌,散文,微型小说数百篇散发于全国一些报刊杂志,有诗歌、散文获过征文奖,1999年出版诗集《折花的手留在空中》。2004年停笔,2011年5月因接触网络诗歌又开始文学创作,主要写作微型诗歌现为毕节地区作协会员,贵州省作协会员,中国诗人学会会员。

[color=Red]清晨,送一些朋友外出打工

     题记:2013年11月12日早晨,乡里派我送几个民工到金沙工业园区去务工

谁,和家乡过不去?
和父母过不去?
和妻子儿女过不去?

一觉醒来
生活还是太艰辛

鸡都叫头遍了
鸡都叫二遍了
鸡都叫三遍了

我的朋友,揣着乡愁上路吧
去看看外面的风景
可别忘了家乡的鸡鸣

比牛皮还牛的皮带

题记:2013年10月10日,我从金沙河边路过,看到一小贩在河岸上摆个地摊卖皮带,嘴里高叫“买皮带,买皮带,比牛皮还牛的皮带”的广告,以此来招揽过往的行人。

在乡村,我知道
牛是够辛苦的了
牛是够累的了
牛是够牛的了

昨日,在南方的某座小城
我看见,一个兜售皮带的小贩
高声叫卖着劣质的产品,打着的
却是牛的招牌

2013-11-11

  一棵树

我写的这棵树
不是你写的那棵树
也不是他们写的那些树

我写的这棵树就生长在我的家乡
秋天金黄,夏天碧绿

一个人一生至少得做九个梦

为自己做一个,小时候
为妻子做一个,结婚后
为可爱儿女各做一个,生子后
为年迈的父母各做一个,离家后

还剩下三个,得做给
三个朋友

不是每个人的死都能成为新闻  

在我的家乡,今年冬天
有人相继死去
一个是亲戚,一个是朋友
还有一个是乡邻

他们生病了
他们的亲人救不了他
医生救不了他
医院也救不了他

他们就这样,死了
死得是那么的平静,平静得
就像这个世界上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真的,他们死了,在我的家乡
悲伤的,只是他们的亲人
跪拜的,只是他们的子孙
收取了钱财的道士,此刻
正在一本正经地忙碌、超度
亡人啊,你们慢慢地慢慢地
一路西行

然而,直到现在
我仍没看见过死者西行的身影
我看见的,只是
电视上也有人死去,报纸上也有人死去
却没有谁愿意腾出一个小小的角落
把他们劳累的一生刊登

是的,电视曾说过,报刊曾说过
在这个世界上
并不是每个人的死
都能成为新闻

他们只是一群小小的百姓
在我的家乡,他们就这样了却了一生
生,在基层
死,也在基层  

我把冬天又写了一遍

天,冷了
我写了一遍冬天
又写了一遍冬天

我以为这样就不冷了
我以为这样就能加快冬的进程了
我以为这样就能接近春天了

鸡叫了


今夜,我为远方的星星失眠
睡不着觉的我,只好
抱着黑夜,同时也让黑夜抱着

鸡都叫啦。天
还是黑乎乎一片

我怀疑,现代的鸡们
根本,叫不来白白的天

2013-12-17

这些年

好久没到乡下看望母亲父亲了
单位里的事情并不是太多
可我却总是有扯不完的借口
这段时间太忙,太忙

其实忙不忙父亲知道
但他不说。父亲说的,每次
我在电话这头都听得清清楚楚
父亲总是重复同样是话题

张家取媳妇了李家嫁闺女了
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们都得走走
儿啊,你安心工作吧,礼我都送了
礼簿上记的,是你的名字


海选:村委会主任


乡干部,必须沉下去
把村干部钓起来

为了钓一个村委会主任
一帮子人,带着
领导的意图,下海

会钓的,钓。不会钓的,也钓
记住了——
虾,不要。蟹,不要。龙,也不要

钓,就只能钓
那条——
昨天上钩的鱼


买一只鸟儿给父亲喂养


今天在车上
一个朋友说起
他父亲有一个鸟笼
要他找一只鸟儿给他喂养

鸟儿好找吗?
在这个年代
天,空空的

还是我的另一个朋友聪明
他说:你到鸟市去看看吧
那里什么鸟都有
最便宜的
十几元钱一只

白  发


在镜子里,我突然发现
我的头上已长出了几根白发
这时,我才想起生活在乡下母亲的
满头银丝

母亲从前也曾让我为她拔过
只是后来,母亲的白发越来越多
她便不让我拔了

现在,我头上长出的这几根白发
我要叫儿子
为我
拔么?

红色中国(组诗

毛泽东

给晚清一脚,民国一巴掌
牵着中国
踏响东方

周恩来
  
一生,用正气作汤,心作引
熬一剂“和平共处”的良药
济世,为民

邓小平   

砸碎  锁
春天  领着猫
撞响中国

遵义会议
  
中国  歇歇脚
脱掉了小鞋  大踏步
又走了二万五千里

四渡赤水
  
一、二、三、四
毛泽东一挥手,二郎滩上
鸡蛋,碰破了石头

  党风在此   
韶山毛泽东纪念馆,至今仍珍藏着毛泽东生前穿过的一件衬衫,上面布满了73个密密麻麻的补丁
——题记

补丁,一个,一个,一个……
爬满了毛泽东思想,世界仰视
东方红,太阳升


作者: 阿索拉毅    时间: 2014-4-12 18:39
浅谈《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的重要意义和价值

—赏析《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中代表性的青年诗人诗作

               ·黑惹子喊·





一、 略谈彝族现代汉语诗歌的发展历程

事物的发生,发展,到成熟,都需要一个过程,诗歌也不例外。汉族的现代诗,从白话诗到现代真正意义上的自由新诗的发展过程,经历了“五四”时期的借鉴摸索夹生诗、革命战争年代的民族救亡诗、新中国成立后的口号式的政治歌颂诗、改革开放以后的与政治诗决裂的朦胧诗,以及口语诗、先锋诗、下半体诗……彝族的现代汉语诗也经历了尔比克哲(格言谚语)翻新诗、新中国成立到文革时期的政治感恩歌颂诗、改期开放后的无意识的盲从跟随诗(盲从跟随汉诗)、到二十世纪80年代有意识的具有彝族文化背景和特色的根性诗、到二十一世纪初以彝人的视觉抒写具有人类共同情感的共性诗。

以现代诗的审美趣味和观点去阅读自新中国成立以来的彝族汉语诗,尔比克哲翻新诗和毛老人时代的政治感恩歌颂诗,已不能满足读者深层次的审美渴望和追求,但不能因此而忘记和否认它的存在,因为它有它产生的原因和理由,以及存在的历史和事实。改革开放初期的无意识的盲从跟随诗,没有彝族诗歌的个性和特色。二十世纪80年代来以彝族文化为背景的根性诗,属于自觉的诗写,很有彝族的特色,产生了一批优秀的诗人和诗作。因此,激起了很大一批彝族诗人的诗写热情,同时,也产生了个别彝族诗人的疑虑。这个疑虑是,过分的强调和抒写民族性是否是一种误入?民族的诗写是否是最重要的等之类。产生这类疑虑的诗人,没有真正理解“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这句话的真谛。可喜的是,二十一世纪,以彝人的视觉抒写人类共性的诗回答了这一疑虑。标榜民族身份和民族文化符号不是问题,也不需疑虑担心,因为生活是艺术创作的源泉,只有彝人才能对彝人的生活最了解最深入最熟习。而担心的是书写肤浅表面的彝族物象和事象。人类真实的痛苦和幸福没有什么两样,只要从彝人的视觉书写出具有人类共同性的诗歌,这样的诗歌就能产生共鸣,这样的诗歌就是属于“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

二、谈《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的重要意义

在中国大西南,茫茫的群山里,九百多万人口的彝族,不是历史不悠久文化不灿烂,由于历史和地理的原因,直到二十一世纪初,不说语言,连文字都还没有得到统一。可是通过出生于佳支依达的叫阿索拉毅的这位彝簇青年诗人诗评家的构想、策划、组织和实施,以他自己主编的民刊《此岸》的名义,以最快的速度,收集、整编和出版出了《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这是在彝族历史上,前无古人的开创性的行动和壮举,令人鼓舞令人欢呼!

那么,《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的重要意义在哪里?从一个彝人的角度看,我想它的首要的重要意义在于,它统一了彝族的诗歌。这是凝聚和统一彝族文化的前奏,这是一座彝族历史上的丰碑,它在彝族的历史上具有划时代的重要意义。

三、谈《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的重要价值

在一个生活物质化、生存程序化、工业机械化、环境污染化、伦理散失化、道德退败化、思想浮躁化、麻木刺激化、乡村城镇化、关系利益化、权力买卖化、政治野心化、经济全球化、文化吞并化、诗歌冷落化的社会时代和社会现实中,大西南连绵起伏的群山里,诗的激情在千流纵横的大西南的群山里奔涌,诗的激情在大西南茫茫的林海中燃烧,诗的激情在大西南天空上傲游,出现了那么多诗人和诗作,出版了群体性的《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对他人来说,也许是件怪事奇事。但是对一个了解自己民族文化的彝人来说,不是什么怪事奇事。因为彝族是个诗的民族,彝族的母语长篇史诗,彝族的母语历史传说,彝族的母语毕摩经书,彝族的婚丧嫁娶,无不充满了诗的激情和诗的语言。并且在彝人的世界和生活里,对大自然充满了一种自然的崇拜,对万物赋予了生命的情感和灵魂,相信人类的精神灵魂有生但没有死。这样的民族,它对生活充满了热情,它对人生充满了豪迈,它对人类充满了友爱,它对万物充满了善心,它对精神灵魂充满了永恒的向往,因此彝族的血液和骨子里本身就充满了诗性,只要遇上了恰当的机缘,像久蓄的火山找到了喷发口一样,诗情熔浆喷射万里。然而,《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重要价值在哪里?

(一)、《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里面,集结和全面的反映了彝族不同地域、不同时期、不同年龄、不同层次和不同风格的现代汉语诗歌。给读者和研究者,提供了全面地了解、阅读和查阅彝族现代汉语诗歌的方便,给诗人们提供了学习、交流和切磋彝族现代汉语诗歌的平台。同时也保护和传承了彝民族优秀宝贵的思想、文化和精神。

(二)、《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里面的一些著名的诗人和诗作,不仅在彝族诗歌界,也在整个汉语诗歌界,甚至在国外,都产生和具有了一定的影响力。另外,从二十世纪80年以来,受政治经济环境的影响,物欲横流,道德退化,精神退败,诗歌惨淡,在残酷的社会现实中,诗人们不想卷入平庸的现实生活,想寻找心灵的安居之所,想回归精神宁静的故乡之时,中国大地上,民刊大兴起,网络大方便,出现的诗派林立,诗歌的艺术标准和诗写方向难以统一的痛苦和迷茫的环境下,彝族诗歌以独立创新的精神,野性自由的思想,回归故土,回归家园,回归祖先,回归神灵,回归神性,以自己文化的优势,以地域诗写的特色,突显出了诗歌艺术的个性和特色。在此基础上,彝族的现代汉语诗歌,通过不断的反思和总结,诗写范围和诗写方向,不局限于某一地某一域,像一个鲜活的石头激起千层美丽的波圈,从自己本民族的视觉,诗写人类共同性的情感,拓展了诗歌的路子,开阔了诗歌的视野。因此这部诗歌全集不会局限于某一地域,而具有普遍的学习、交流和研究价值。

(三)、《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自出版以来,得到众多的著名诗歌评论家的好评和认可,其影响面很广影响力很大,且得到了著名诗歌评论家们的全面评价。因此彝族的诗歌写作者,可以在其中总结经验,发扬优点,克服不足,把握正确的诗歌写作方向,来得到长足的发展和进步。

(四)、《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自出版以来,由于反响强烈,有其出版的价值和意义,因此准备重新正规出版。在原来的基础上,重新再做修订整理,提高封面的设计和内容的编排,精选诗歌的数量,把关诗歌的质量,所以,再版后的《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更具观赏、阅读和研究价值。

四、赏析《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中代表性的青年诗人诗作

对早已出名的诗人的诗作,评论和赏析的文章已很多,因此,我不想再作赘评。我想挑选一些具有代表意义的新人新作,作具体细致地赏析评论。这部分的诗人诗作,从性别上有男诗人有女诗人,从诗作上选择富有个性和特色的,包括富有独立思想自由精神的、富有母语文化特色的、富有强烈寻根情感的、富有诗写诗评兼具优势的、富有特别关心民生和疾苦的。这也是一种对地域诗歌新秀的交流、发现、关心或鼓励吧。在赏析和评论中,我不想浪费过多的笔墨于诗人的介绍和诗歌理论的援引套用上。也不想让我之前对这些诗人诗作地评论,影响我对这些诗人诗作地最为直接和真切的感受。而是尽量直接针对诗作不受任何干扰和影响的情况下,进行单刀直入的正反好坏长短优劣的自我看法。

           

奇异魔幻的黑惹乌基嫫



与我同姓的这位女诗人,不知道她是何许人?也不知道怎么称呼?无从知晓。是她摆放在开头的《女子与日神》这首诗的开头,深深地吸引住了我。她的这个名字很有意思,“惹”代表男性,“嫫”代表女性,是个阴阳二性的混合体。《女子与日神》这首诗的题目,恰巧也是阴阳二性的结合。但是在赏评的文字中我把它放在了最后。

我阅读了她的诗后,感觉到,她的诗不是那种单纯的为个人的情感抒情而抒情的诗作类。她的诗富有个性:含蓄不轻易外露的魔幻般的诗歌里充满了奇思妙想,充满了强烈的激情,充满了深沉的思考,充满了悲悯的情怀,充满了对命运的关注和抗争。

在《演化》一诗中,诗人在想象中,站在中外哲学历史和文化的高度,站在宇宙天体大气之外的阔度,来观看人类的举止行为,自称文明的人类,自命不凡的人类,有些时候愚蠢地在糟蹋自己,缓慢地在绞杀自我。这是一种,对人类的生存和命运的思考和关爱。视野阔,诗路广,很大气,这也是诗之使命和重任。

在《牛头漆器》中,诗人在反问远渡重洋的“牛头漆器”,是否因为空洞的眼眶里,再也流不出思念的泪水而黯然神伤。其实充满了善良和爱心的诗人在黯然神伤暗自流泪。诗之激情发端于良心,良心是诗性人格的一砝码。

在《彝女》中,对思想被束缚禁锢的“彝女”,诗人在深思后,作出的具体形象地回答是:“彝女是画框里禁锢的芭比,钉在历史的墙上,成为美艳的牺牲品。”西方的芭比娃娃,再美丽也不过是个玩偶的代号。这是一种自悟和自醒,这是一种不满和抗争。愤怒出诗人,那是因为愤怒充满了反抗的情绪和强烈的激情。

诗人在《女子与日神》中,以干脆利落大胆有力俏皮乐观的想象和笔触,以独立自主的个性、思想和精神,以积极乐观向上的态度,不顾世俗的禁区和咒语,冲破禁锢的思想栅栏,鄙弃世俗的审美观念,打破古老落后和陈旧的思想的禁锢和束缚,回归生命的原初,回归生命的本真,释放生命自由的野性,这是诗之本质,这是诗之居所。

请看,下面是对《女子与日神》这首诗的具体赏析:

踢掉高跟鞋

撕掉束胸衣

狠狠拭去黑色口红与雪白粉底

恨不得

  身着银箔战甲与黑蓝百褶裙

跨马冲入圏舞人群

掳走她英俊的男人

开门见山,出语不凡。从诗歌意象上来说,“高跟鞋”、“束胸衣”、“口红”和“白粉”,这些意象都是现代温室女性普遍的美的装饰品。“战甲”、“黑蓝百褶裙”、“马”,这些意象是阳刚男性古老、质朴、原始而勇猛狂放的象征。动词妙用的效果:如古代王安石的“春风又绿江南岸”中的形容词用作动词的“绿”字,宋子京的“红杏枝头春意闹”中的“闹”字,一个动词就把整首诗点化入神。如近代毛泽东的“望长城内外”“引无数英雄竟折腰”中的“望”和“引”字,使诗词产生一种干脆有力跳跃的动感。英国著名诗人诗评家,《诗歌解剖》的作者布尔顿也在强调:“不成熟诗人的所有精确描写的最佳效果得自形容词,成熟伟大的诗人却更多地借助于动词以取得效果。”黑惹乌基嫫在这节诗中,通过“踢”、“撕”、“拭”、“着”、“跨”、“冲”和“掳”,一连串利索有力掷地有声而富有急促跳跃动感的动词,以强烈的激情,毫不犹豫地坚定的态度和决心,抛弃了前者,而选择和拥有了后者。并且,以过人的勇气和胆识,像一只雄鹰扑入鸡群,像一只猛虎扑向群羊,像一位勇士只身杀入敌阵,以无比的英雄气概和超群无比的魅力和胆识,征服和惊呆了群芳,以自身裂变的“她”,违背礼数掳走了她英俊的男人。这里面包涵了一种对现代世俗伪装的鄙弃与对古老传统禁锢的叛逆和颠覆。但这只是诗人的一种想象:

调皮的想象让她莞尔

皱眉

继而大笑

“莞尔”、“皱眉”、“大笑”,三个简短而紧连的形容词,从轻到重,由小变大,有如小说对人物细节地细致刻画,从面容的准确而快速地变化中,反映出了人物内心的心理变化 。这种心理变化,是诗人对她自己的这种想象中的大胆而痛快的行动举止的反映:从暗中轻轻的微笑到还不够满足过瘾的皱眉蹙眼的神态到毫无拘束的开怀大笑。这不仅仅是三个形容词,这是三幅各具形态的动感画面。人往往在愤怒、兴奋和激动的高潮中,最容易失去理智的思考。此时,诗人用了一个跨越式的大转折,开始进入反问式的冷静地思考:

是什么砍掉了层层累积的栅栏

释放了她蜷缩的野性?”   

“栅栏”明显是个隐喻和象征,它隐喻和象征狭窄、封锁、禁锢、束缚、包围、隔离等。“野性”明显指涉一种人的自由、天性和快乐。让蜷缩在狭窄的栅栏里的骏马在原野上自由野性地驰骋,谁来砍掉层层的栅栏?诗人自问后产生的奇妙的幻觉是:

她惊觉抬头

就分明听见绵长的咒语携金色丝线

击中她的天灵

贯穿她的身躯

这节诗中出现的意象不够明朗不好理解。是什么“咒语”还携带“金色的丝线”?被咒语和丝线击中和贯穿的“她”,是别的她?妖魔?还是属于自己的她?好像是一种突如其来有声有形有色的幻觉中的咒语,有如雷电的声音在惊响,雷电的光芒在耀眼,雷电的电流在穿透,雷电击中和贯穿了她的天灵和身躯。在此节诗中,因为她是同姓的女性,因此,至于其它的立体多意的解读,就让他人去解读吧。

然而诗人回答的是日神,这是一种幻觉:

哦,是日神

他右手持神器,左手持经卷

口念迷人的咒语

将困在废都之上潮湿的灵魂

召回

暴晒”

这首诗的题目是:“女人与日神”。诗的内容若是紧扣主题,应该是女人与日神的协调、连接和统一体,才能符合逻辑,显得内容和结构上的完美。“日神”可以理解为“太阳神”。太阳具有阳性,女人具有阴性。彝族的哲学思想中,犁头是由公母二木组装成的,打燕麦的梿枷是由公母二木棍捆绑成的,创世史诗《勒俄特依》也分为公母两本,算命八卦的毕摩重要工具书——《掌梦》,也分为公母二册,天为公地为母,日为公月为母,万物由公母雌雄阴阳二性所构成。最后的这段诗里,抽象的日神,转化为男性的“他”,通过日神以毕摩的形象和智慧,手持神器和经卷,以迷人的咒语,召回被困在废都上潮湿的情感、思想、理念和精神的灵魂。废都上潮湿的灵魂是怎样的一个灵魂?“废都”二字,又不好理解,是环境污染的都市?是有如破废不堪的城市?使我想起了贾平凹的《废都》,那是一部带有魔幻表现手法的小说,这种表象手法,可以赋于无生命的有生命,无感情的有感情。通过“性”这一特殊现象来对知识分子的心理进行深刻刻画,表象知识分子在这一特定时期既对传统文化的留恋,又对新文化变种的好奇。还是回到诗中,受到阳性的“日神”像毕摩用迷人的咒语虔诚地招魂,困在废都之上潮湿的灵魂,在犹豫和矛盾中,得到了救赎、安抚和阳光的暴晒和温暖,潮湿的灵魂不再潮湿。这是大自然阴阳二性的协调和统一,这是本真、野性、幸福、快乐的回归和还原。

概而言之,在她富有个性的诗歌里,体现出了一种含蓄、魔幻、深思、审视、悲悯,善良,叛逆、抗争、还原、归真、协调和统一的思想。诗品如人品,这是她的可贵之处。希望她不懈地努力坚持下去,走得更深更阔更远!

最后的寄语,给我同姓的这位女诗人说一句话:诗中联想的意义必须给读者大致可解的语词或意象。

            

执著感人的嘎足斯马



嘎足斯马,“嘎足”是姓,“斯马”是名,“斯马”是果子的意思,与他的汉名李果的意思相符合相对应。他是云南昭通人。云南昭通,凉山的彝人称它为——兹兹朴窝,“朴窝”二字在云南昭通的县志是有记载,凉山彝语中“朴窝”意为平坦宽阔的土地。是彝人六祖分支的地方,是凉山彝人精神向往的故乡和圣地,是凉山彝人《送魂经》中,亡灵溯流祖先来路的最后一站。因为凉山彝人的祖先——古侯和曲涅,传说中就是从“兹兹朴窝”那里走来。吉狄马加作词,阿鲁阿卓演唱,唱响中国大地,感动彝人世界和灵魂的那首《让我们回去吧》,就是以“兹兹朴窝”这块彝人的精神故乡为背景的。

嘎足斯马的诗歌,是以彝族的文化为背景,具有彝人根性的诗。如果你事先不看他的简历,不细致的从地理文化符号和强烈的寻根情感上捕捉,你只是从彝族的母语符号上去阅读,你还以为,他是土生土长地地道道的大凉山的彝人嘞!因为在他的诗歌里,充满了大凉山地区明显而突出的彝族文化符号。其实我听说,云南昭通已基本汉化,剩下的只是族别的称谓符号。人类的一种弱点共性,就是拥有的时候不懂得珍惜,等失去过后才知道可惜和遗憾!我想,大小凉山的彝人向往“兹兹朴窝”,是一种对祖先情结和精神故乡的怀念。像住在“兹兹朴窝”的嘎虽斯马一样的彝人向往大“凉山” 是一种对母族文化魅力的寻根和向往 。因此啊,我在此感谢和默拜“大渡河”和“金沙江”,大渡河和金沙江是天然文化屏障,是彝族文化的保护神 。 现在再也不可能存在天然的文化保护屏障了,因为卫星在高空无处不监视,手机在大地上无处不监听,铁路穿透了大山的心脏,大桥直切了河流的细腰。只有靠心灵和智慧的屏障,那就是自醒自悟自觉自尊和自爱。我喜爱和选择嘎足斯马的原因和目的也在于此。

嘎足斯马,就是个自醒自悟自觉自尊和自爱的彝族诗人。他从遥远的“兹兹朴窝”几进几出往来穿梭于大凉山彝文化保留得最为完整的中心腹地的目的和意义,我想在于此,而不在于它。他在寻找失去而美丽的历史和文化的记忆和符号。所以他的诗歌里,充满了一种强烈而缠绵的情感。他对于祖先和民族的热爱之情,好像一个毕摩在执着的呼唤着族人被妖魔所诱引而四处漂泊不定的灵魂。因为他深深地感受到一个民族失去了语言文字和历史文化是何等的痛苦和悲哀,有如一个人失去了主宰躯体的灵魂后,意味着健康绿色的生命将会变为萎靡不振干枯死亡。请听,他在《祖界》一诗里所发出的声音,那是发自于一个彝人灵魂深处饱蘸着浓烈情感的声音:“一个没有方向的民族,她的路不会很远。一个没有归宿的民族,她的灵魂漂泊不定。”

嘎足斯马的诗歌里,充满着强烈的民族意识和民族情感。即使彝人的精神和故乡的圣地,没有人再穿擦尔瓦和百褶裙,可他还是不甘心地为自己的妻子穿上百褶裙,来寻找和感受族群骄傲的历史和美好的记忆。请看嘎足斯马的诗作《百褶裙》:

索玛花一样的百褶裙是彝家女的骄傲

从某种角度来说远胜皮尔卡丹

我让妻子穿一穿百褶裙

我想看一看,她像不像彝人之妻

我在心底呼唤着阿萨,阿惹妞妞

可让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穿上百褶裙的妻子浑身不自在

别别扭扭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摄像师在左选右选勉强留了个影

后来穿回便装又照了两张

怎么说都穿便装的自然和好看



她总是飘舞不起来

我怎么也见不到心中的阿萨,阿惹妞妞

我们正远离着祖先神圣的根脉文化

我们正远离着阿妈温暖的怀抱

百褶裙美丽得如此陌生



让妻子穿一穿百褶裙

仅仅只是我的一个想法而已

而妻子,根本没从心底里喜欢

根本就没寄托深深的情感和厚爱

仅仅只是为了我不失望而穿

那是远离一个民族根脉文化的悲哀

虽然这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但它还是让我觉得失望和心痛

我在我的诗观里说过:“如果诗歌不能给读者产生某种感染、共鸣、思考、启迪或美感,那么诗歌也就失去了意义。”

嘎足斯马的诗,能给人一种感染、思考、启迪。就《百褶裙》这首吧,他对一个古老民族的情感和文化是爱得多深爱得多执著!他给妻子穿上“百褶裙”寻找阿萨和阿惹妞妞(幺表妹)的美感,并且他还想留下这一美好的记忆,请来了摄影师。可是他的妻子穿上“百褶裙”照相时不自在很别扭,根本没从心底里喜欢“百褶裙”,只是为了不让他失望而已。在他的妻子穿上“百褶裙”的美好想象中,他没有寻找到一点美感。她的妻子还是穿上便装自然好看。从这里,我想起了我的母亲给我摆过的一段真实的话:“在民改时期,工作组强制性的让她们换掉“百褶裙”穿上裤衩,使她们不自在很难堪很丑陋!”母亲总认为穿裤衩是件害羞的事,在我的记忆中母亲一直穿的是“百褶裙”。同样都是彝族的女人,同样都是彝族的妻子,从时间年龄上来说,最多相差40岁左右,从地域来说,不过相隔一条金沙江而已,可是啊,为什么反差那么大?!还是回到嘎足斯马的诗里来吧,嘎足斯马在这首诗里,没有掩饰和回避眼前的事实:

她总是飘舞不起来

我怎么也见不到心中的阿萨,阿惹妞妞

我们正远离着祖先神圣的根脉文化

我们正远离着阿妈温暖的怀抱

百褶裙美丽得如此陌生



让妻子穿一穿百褶裙

仅仅只是我的一个想法而已

而妻子,根本没从心底里喜欢

根本就没寄托深深的情感和厚爱

仅仅只是为了我不失望而穿

那是远离一个民族根脉文化的悲哀

虽然这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但它还是让我觉得失望和心痛”

比起那些民族的意象和事象表面肤浅化,不敢吐露真实和真情的诗人,这就是嘎足斯马的可敬和可取之处。嘎足斯马的这种敢于直面和担当的诗写思想和精神难能可贵,因为他善于自我深思,善于自我反省,敢于面对现实、敢于直面人生、敢于自我剖析,他对失去一个民族根脉文化的悲哀、失望和痛心,是一种真实的美丽,是一种悲哀的幸福,是一种觉醒,是一种自尊,是一种自爱!是一种希望!

最后的寄语:来吧,嘎足斯马兄,大凉山欢迎你!大凉山真正意义的彝族原色文化,不在于城市和单位,而在于民间和农村。



忧患醒悟的阿克鸠射



对《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上卷,随意翻看时,在书页翻飞中,“彝语”二字吸引住了我的目光。随着《彝语》一诗,我找到了阿克鸠射。原来他是用彝汉双语创作写诗的,并且在写文学评论。我也是用彝汉双语创作写诗的,并且喜欢上了诗歌评论。

在我准备写“赏析《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富有代表的新秀诗作”的想法中,阿克鸠射属于和具有了我想赏析的其中的两类:一类是用彝汉双语创作写诗的,另一类是写诗评诗二者兼具的。属于他这种类型的彝族诗人很难得。

用彝汉双语创作写诗,并且兼具写诗歌评论的彝族诗人诗评者,能够有意识和自觉的写诗。即可以很好地用掌握的理论来指导写诗,又可以很好地用创作实践中丰富的经验来提升和丰富诗写理论。特别是目前彝族母语诗歌创作中,很缺乏成熟的诗写理论来作支撑点和引导线。能够用彝汉双语创作,并且能兼具写诗歌评论的这部分诗人兼诗评者,可以通过自己所拥有和掌握的比较成熟的诗歌理论和丰富的诗写经验,来填补和丰富彝族母语诗歌创作和诗歌理论。我想这样会提高彝族母语的诗歌创作水平。我的想象和愿望中,阿克鸠射,能够担当和成为这种类型的诗人和诗评者。因此我想关注和点评他的诗作。

一个诗人,只能以诗歌文本来说话,也只有通过诗歌文本,来评论其诗歌类型和水平。

纵观阿克鸠射的诗歌文本,他的诗歌深入到了彝族文化的核心部分。写到了彝族的苏尼(巫师)、毕摩(祭司)和语言文字。他的诗歌里充满了对母族文化强烈的热爱情感和浓郁的忧患意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一个民族如此,一个国家如此,世界人类如此。这是值得学习和肯定的地方,也是像磁铁般,深深吸引我的地方。

阿克鸠射的《女巫的神铃声在农贸市场响起》和《现代楼房里泛滥的毕摩》这两首诗,就是对彝族神秘的毕摩和苏尼的文化,随着社会和时代的市场经济,进入城市楼房和交易市场后的不满和忧虑。

这种现象不仅在阿克鸠射所在的地方,我所生活的城市也如此。并且我生活的城市里,汉族算命先生也在街上算命收钱。在盐源的天灯庙和冕宁的灵山寺,游客们鱼贯而去的目的,去观赏自然景观的是少数,多数的人还是听到这些寺庙灵验而去许愿的。许愿的内容也不过是干部许愿升官、商人许愿发财、学生许愿升学、待业青年许愿就业、病人许愿康复,概而言之,就是许愿美好的愿望。如果许愿灵验了,还背着大把大把的钱去还愿。帮游客念祈福词的也在卖香的形式收钱。只是采取的方式有点不同和间接罢了。我也曾经对这些问题和现象不满和忧虑过。但是,后来我想通想开了。我所生活的地方,山上的族人,由于生存的环境恶劣和居住条件太差,因此,多数都通过政府组织统一移民搬迁和自己自由移民搬迁的两种形式,往坝区和城里去了,没有搬迁留下来的,也外出打工和跟随孩子的教学质量,往城里去了,剩下的只是老弱的和放牧人员。

“适者生存”和“与时俱进”是提得好,彝族的毕摩和苏尼是神灵的使者,人类的先知,为了不被淘汰,为了生存发展,为了神圣的使命,不来到热闹纷繁的城市里的交易市场,不来到工薪一族所住的高楼大厦,在边远的山区,哪里还有他(她)们生存的空间和余地。前进吧,毕摩和苏尼,只要不违背自己和人类良心,物价已经高涨,纸币已经贬值,只要他情我愿,只要有生存和发展的空间,只要能执行自己神圣的使命,背着你的经书,拿着你的法具,骑着摩托,坐上小车,蹬上飞机,翻山越岭,飘洋过海,不分地域,不分种族,不分语种,去传教,去降妖,去除病,以基督圣徒的苦旅精神,前进吧,再前进!

阿克鸠射的《迷路在自己的双脚下》这首诗歌里的语言,很奇特,这种奇特的诗歌语言,是彝族母语里的诗语,吉克曲布在“行者音乐会”里用彝语说过。我听后很美感很独特。通过阿克鸠射这位彝汉双语能手的翻新、加工和处理在汉语诗歌里,真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渴死在那口千年古井边

冻死在那深山砍柴路上

饿死在那金黄的麦浪里”

这几句奇特的诗语,本身就和这首诗的题目——“迷路在自己的双脚下”,语调一致,相得益彰。无理而妙趣横生的这个诗题和这几句诗语,说穿了表达的就是“不应该”的意思。就是不应该丢失不该丢失的东西。通过这首诗里的这几个句子,我产生一些想法:把彝族母语诗歌里的一些奇特的诗歌用语和表现手法,借鉴和运用到汉语诗写中来,能够产生一些奇特而美感的诗语,反之亦然,异域他语的一些诗歌表现手法和诗写技巧也应该学习和借鉴,这样会产生一些优良的品质。驴与马的骡,黄牛与牦牛的犏牛,嫁接后的苹果,杂交后的玉米,这是不争的事实。万物有相异的同时,也有相通的地方。

    阿克鸠射的《彝语》这首诗,是一首发自于一个赤子内心和灵魂深处充满了激情和爱心的带着鲜血和泪水的急切呼喊的声音:

这让我想起都得的《最后一课》

法语在顽童小弗朗士的心中

还没有形成最后的铁或者碑石

而对于他的老师来说

法语已成为嵌入肉体的弹头

和精神的血瘢

是什么让诗人想起了法国都德的《最后一课》?他的感受和《最后一课》的内容不一定完全相同,肯定也有相通和相似之处。那么,法国都德的《最后一课》讲述了什么?法国都德的《最后一课》,是选编在初中汉语文课本的法国小说家都德的短篇小说。作者用第一人称的口吻向人们展示了一个叫小弗朗士的顽皮不爱学习,也不知道什么叫国家命运民族尊严的男孩,通过上最后一堂法语课后,他认识到普鲁土军队不仅占领了他的家乡,还要剥夺了他们学习本民族语言的权力,对本民族实行奴化教育,这使得小弗郎士在心灵上和精神上,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小弗郎士对自己平时不好好学习法语而感到无比悔恨,对普鲁士军队的侵略者产生无比的憎恨,使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当韩麦尔先生翻开讲义又讲法语课时、小弗郎士对自己平时最厌烦的语法,产生了一种深深地爱。这是一篇充满了爱国主义激情的小说。语言和文字是一个民族的感情纽带和文化载体,只有深入到生活的语境中,才能感受到一个民族的语言和文字的美感和魅力。有了这种美感和魅力,才能产生深爱和引力。诗人引用《最后一课》作诗的开头,在诗的开头前留下了及大的让人想象的艺术空白,使诗彰显出了含蓄和简洁的可贵可取。引用《最后一课》作开头,使诗增加了文本厚度,使诗的寓意深长,耐人寻味……

    因为普鲁士侵略的军队使他联想起了枪炮入侵和文化入侵的对比:

枪炮的入侵  看到的是支离破碎的土地

文化的入侵  流血的是支离破碎的心灵

文化的肢解  彝语的丧失

熄灭的只能是灵魂的灯盏

交出彝文  交出彝语

无疑交出的是自己真爱的生命

因此捍卫彝族语言的抗争

必然构成彝族人民

千年万年的滔天的海啸

    土地和心灵的受伤,谁更为痛苦?诗人把母族文化和母语当作自己真爱的生命,生命受到威胁、生命受到侵犯、生命受到肢解,谁能忍受?谁能不痛苦?谁能不伤痛?谁能不流泪?谁的心里能不滴血?你不起来反抗不起来捍卫,你将会失去你的生命!

    诗人的激情在冲动,诗人的激情在燃烧,诗的滚石,在无比陡陡峭和悬晕的悬崖和长坡上滚跃:

我们可以失去金钱  强健的体魄

甚至可以暂别家园

唯一不能丧失维系彝人的母语

彝语是父亲的精血

是母亲的乳汁

是竹简的《玛牧特依》和《勒俄特依》

是羊皮上的尔比和克哲

是彝族的血脉和心跳

    诗情不断在递进,在诗人的心中,母族文化和母语,比生命都更为重要。可以失去金钱,可以失去家园,可以失去体魄,但是唯一不能失去的是母语。对将要离开人世的母亲的爱,有多深有多厚有多重,只有哭泣流泪的儿子才能感受和深知。对一个民族的母语的感情和母族文化有多深厚有多重要,只有觉醒而受伤了的赤子才能感受到刺心之痛的难受和痛苦!只有这样的赤子,才能背着自己的母语,不惜以生命和血的代价来游走、奔跑、保卫和抗争:

此刻我对彝语的认识愈发深刻

彝语是我心尖滚烫的泥土

其中已渗入圣贤的精髓

和先辈的热血

背着彝文行走

需要挺直的脊梁

守护着彝文的光芒

需要随时准备用碧血和丹心

溅红罪恶的刀口

    诗人的诗语和激情到了最后,有如戏剧到了最后的高潮,他的语气在加重,他的怒气在发吼,他的态度变得,越来越坚决坚,请听诗人大难临头前的声音:

我生存劳动创造

即便我一贫如洗

谁也无法剥削  我用彝语说话的权利

即便我大难临头

我最后发出的声音

-还-是-彝-语



彝语连接着彝族的昨天和明天

前辈走了  彝语是隆起的黑土地

后辈诞生了  彝语在他们的血脉里奔流

一代一代  彝语不朽

从阿克鸠射的这首诗里使我想起,一个民族文化的兴与衰、存与亡、守与失,是历史的原因?是地理的原因?是民族的原因?

从阿克鸠射的这首诗里使我想起,曾经统治东方和西方,成为日不落的大英帝国,如今它还能拥有几个殖民地国家?但是,世界为什么只有英语才能通用?

从阿克鸠射的这首诗里使我想起,英语已经飘洋过,海翻山越岭,来到中国大地上各个角落各所小学,可是中国这片大地上一些自己民族的语言和文字为什么不能走进自己家门口的学校?

从阿克鸠射的这首诗里使我想起,曾经被逼无奈四处流浪的犹太人,为什么他们能够坚守自己的风俗和文化?并且,世界的钞票为什么装在他们的大脑里?

从阿克鸠射的这首诗里使我想起,在这个地球上美好的家园里,不知消失了多少美丽动人的语言和文字?

从阿克鸠射的这首诗里使我想起和羡慕西藏和新疆能用自己的母语和文字开办自己的大学,使我产生一种强烈的渴望,世界唯一的一所“彝文学校”在西昌火箭飞跃太空的地方忧虑。多么希望这所世界唯一的“彝文学校”升级为世界唯一的一所“彝文大学”。

从阿克鸠射的这首诗里使我想起,使我想起和羡慕人口不多外来借用词最多的少数民族中最为先进和发达的中国吉林延边朝鲜族母语先行的文化教育模式。使我想起了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母语之乡之称的喜德县和取名为彝区的昭觉县(灵木昭觉)的以彝语为主的这两所一类模式教育取得怎样的成果?也使我想起了祖国大西南正在创造自己文字的普米族。那么还有什么理由放弃灿烂文明已久的彝族母语和文字?

从阿克鸠射的这首诗里使我想起和仿佛又听到了吉狄马加在《自画像》里的自豪的开头:“我是这片土地上用彝文写下的历史” 和最后骄傲地拖着长长音调的“我——是——彝——人”的声音,使我想起和仿佛又听到了阿库乌雾用著名的母语诗作——《招魂》,在民主和自由的美国领土上,声情并茂的高声朗诵的充满情感和激情的形象和声音。使我想起和仿佛听到了阿库乌雾在凉山“彝语频道”上用母语讲座的富有深情和意味深长的话语:“一个人为着知识、理想和事业走远走高后,当他猛然回头时,其实自己的根是最重要的。因此,他一再强调、叮嘱和呼唤彝族:请不要忘记,不要让你们的孩子失去了彝语!”

生长在边缘和夹缝里的彝族古老的文化和语言文字,为什么还能够存在和发展?从文明的角度来说,古埃及和巴比伦的文明哪里去了?从强大的角度来说,大清帝国曾经是历史上够强大过的了,可今天,满族的语言和文字在哪里?彝语言文字还能在茫茫的群山里,以表音和表意二者的兼具,以自己独特的个性和魅力仍然在闪耀生辉,是大山和河流的险峻和湍急成了文化的守护神?是为母族的文化和语言文字自觉自醒自信而骄傲的运用和固守的族人?是历代怀柔开明的民族文化政策?还是背着黑色经书,穿越山水进村入户履行神职,为彝民降妖伏魔、解迷释惑、排忧解难、辟邪祈福的毕摩的传播?

动物还是植物,经济还是文化,饮食还是服饰,诗歌还是语言,只有随着时代的潮流,借鉴容纳消化优秀的文化,以独立的精神和自由开放的思想,把握自己准确的方向,不断地改进和发展,才能适应时代和环境,才能有生存的空间和光明的前途。

最后的寄语,针对这首热血沸腾的诗,想对阿克鸠射说一点自己的想法:把“彝语”改成“母语”,有可能更具世界人类的共同性。把倒数的第二节诗调整到最后,有可能更具戏剧艺术的高潮性。但是,也许阿克鸠射也有他自己的想法。



情系祖先的沙辉



沙辉和我都是“策某尔库”(盐源)人,都是毕摩的后代,他是沙玛土比家的后代。我俩遇上的时候,总是离不开写诗和论诗的话题。他是个极具才华的年轻人,他的诗歌和诗歌评论都写得很好。并且年纪轻轻的时候,就提出了比较成熟和完整的“祖先情结”为题的诗写理论。一个诗写和诗评二者兼具的诗人,他能以诗写理论作为支撑和导向,有意识和有方向地进行诗歌创作,在诗歌创作经验中能够丰富自己的诗写理论,因此这是一种很好的优势。从沙辉的身上就可以看出,他是个自觉的诗写者,他提出的“祖先情结”诗写理论和他所写出的诗作是相符的。在阿索拉毅主编的这本《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中,有的诗评家对沙辉的诗作过评论,但是多数都没有深入到情系祖先这部分的题材和内容上,但在我的阅读感受中,情系祖先的这部分题材和内容反而吸引我。因此我取“情系祖先的沙辉”的论题的原由在于此。

从沙辉的整个诗中,可以看出沙辉的诗歌语言,天马行空、云卷云舒、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无拘无束、随着诗思、随着诗情、自然流露、该长就长、该短则短、灵动自如,诗行排列也如此,好像这是自然天性给他带来的诗歌语言的天赋!

现在我根据沙辉的诗作,分为关于我是、崇敬之情、悲悯情怀和情系祖先四个部分作赏析式的评论:

1、 关于我是

“关于我是”,是沙辉的一首诗的诗题。通过《关于我是》这首诗,来看看沙辉是怎样的一个人,他的诗写理想、志向和抱负又是什么?

我是山间那一块用我无法触摸的内心温度感怀人情的冷石

我是睡着也睁开一只关注人间民生疾苦的天上那一颗闪亮的星

我是生根于峰顶张望婴儿出生歪耳聆听婴儿啼哭的那一棵慈爱母树

我是站在历史的山坡凝望历史的那一块破旧的古石

我是抚摸生死让大风安静的那一片永恒密林

我是问着路来寻觅亡灵的一部指路经

诗的开头,他以石以星以树以林以《指路经》(有的翻译为《送魂经》)自喻:他用山间外在的冷石自喻,在矛盾的诗语中突显出他内心深处充满了温度和热量的情怀。他用夜晚一颗闪亮的星星来自喻,睡着了也睁开一只眼,来关注人间民生的疾苦。他的善良和悲悯的情怀是何等的深厚。他用峰顶上一棵慈爱的母树自喻,张望和聆听婴儿的出生和啼哭。有了高度视野才能广阔,有了母爱情意才能深深。他以永恒的密林来自喻,为人类安静的生死阻挡刺骨的寒风。最后他以《指路经》自喻,是问着路来寻觅亡灵。“亡灵”是什么?亡灵是祖先。诗人在这里为什么用《指路经》自喻?《指路经》是怎样的一部书?在“指路经”三个字上,诗人即没有打上书名号,也没有标上注解符号。对于了解彝族文化的读者,一看即明,可是对于不了解彝族文化的彝人和外族读者,对于指路经这个彝族重要的历史典故,或曰语言密码符号,很难引起注意和思考。因此不要怕注解是驾驭不住诗语的疑虑和压力,我写的《关于注解的看法——兼议阿索拉毅“星图”的注解》的目的和用意在于此。如果不加注解谁能看得懂艾略特的《荒原》呢。因此,该用注解的时候必须要用注解。从这个角度,使我想起了著名老诗人流沙河在他的《流沙河诗话》中关于“典象”的看法:“有典可用是值得骄傲的民族,一个成功的典象能够给读者以两次投影,这是用典的好处。” 重要的文化符号也如同此理。彝族的《指路经》给彝人回答了彝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这一有始有终的生死课题。从这里可以看出诗人善心和悲悯的情怀在关注人类的生死和命运。

我是原野,推生出城市

我是草地,茂盛成森林

我是山川,裙下滑出平原

我是海洋,退潮诞生出陆地

我是大地,生育山川,河流,森林,草地,出路,土壤,雨露,生灵……

我是宇宙,母鸡下蛋般下出地球,太阳,月亮,星星,魂灵,真理,力量……

诗的第二节,通过静与闹的原野和城市、低与高的草地和森林、险与平的山川和平原、藏与露的海洋和陆地、母与子的大地和山川,河流,森林,草地,出路,土壤,雨露,生灵……母与子的宇宙和地球,太阳,月亮,星星,魂灵,真理,力量……一对对具有矛盾对应和张力的语词组合中,他以母性自喻,生养美好生养万物生养思想生养精神和力量。在这里体现着老子《道德经》中的“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想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合,前后相随”的辩证思想。这也是著名的诗歌理论家陈仲义在他的《现代诗——语言张力》中所提出的诗歌语言张力的思想基础。

通过前面的诗思和想象以及象征母性的原野、草地、山川、海洋、大地和宇宙,所产生出的无数万物生灵,甚至于魂灵、真理、力量…… 诗人感叹出了自己是母性的象征:

哦,我是万物的始母

我母仪天下母仪天下母仪天下母仪天下母仪天下母仪天下……

我母性荡漾母性荡漾母性荡漾母性荡漾母性荡漾母性荡漾母性荡漾……

我正襟危坐母仪天下,我母性荡漾轻抚万灵

……万灵端坐母性裙裾

通过“母仪天下”和“ 母性荡漾”一连串的重复,仿佛我听到一个深山空谷里一个神秘的山洞发出一种神秘的声音,回音在不停的回旋振荡。仿佛我听到一个毕摩在按照一定的韵律和节奏在不停的念经召唤。其实他以母性的胸怀和爱心在呼唤万灵,看看此节诗中最后的一句“……万灵端坐母性裙裾” ,诗句前的省略号是在暗示,一直呼唤哟一直在呼唤,直到万灵端坐于诗人自喻的母性裙裾上为止。

九十九代后的经卷里留下你的气息,万年的天空飘忽你的魂灵

子孙念经出我的名字,白云来去轻抚我的身影

上面这节诗中的“你”字,只有顺应自喻的“母性”,才能读出“你”是诗人裂变的自身。诗人海子,就是爱用这种自我进行裂变的修辞手法,如:“春天,十个海子全部复活”“什么季节,你最寂寞。”因为母仪天下,因为母性荡漾,因为万灵端坐母性裙裾,属于母仪天下的爱子——万灵,才会能千千秋万代,永生不灭。下面是这首诗的第二大段:

我是上天派来化解人间苦难的佛陀

我是指引现代人飞出困境的圣鹰

我是大地上那一棵为人类悲悯的草

我是那一股来去自由关怀的风

他以佛陀、圣鹰、草和风自喻,以佛陀的“觉悟者”悲悯的情怀,以上天入地的自由圣鹰,告知自己的身世、职责和使命。能伸能曲,能高能低,能尊能卑,真是自由、狂放和浪漫!下面是他的胸怀、志向和抱负:

千年的经书翻在我的手上不会烂

万年的经幡迎着人类的气息招展而不会飞走

天空不纯洁了我去清洗

大地苍白了我去书写

我疏散大海上聚拢的风

我哄拍在时间之床上哭闹的季节



野草寂寞了我耳语

飞鸟孤单了我去陪伴

万灵的创伤我去敷疗



我让意欲涌动的山独坐静思

我让预谋盘腿打坐的不流动

我让不安分的巨老天石打禅

我让生命密码融进水滴渗入大地和万物的深层



我从黑夜牵引孤独者渴饮阳光

我从彷徨者内心迷宫领他找到走出自我的道路

以上第六至第九节诗中所表现出的是敢于降妖伏魔、惩恶扬善,普度众生,对万物充满了人道主义的思想和精神。

哦,我是传递支格阿鲁神话的那个鹰族千百年来的又一滴精血

我是从远古孕育而来的一个彝人

带着自己的使命在今生今世飞抵人间

最后的这节诗里,他骄傲而自豪地喊出了他是天之骄子鹰的后裔,他是远古灿烂文明的夷人的后代,他神圣的使命是今生今世飞抵人间。

2、 崇敬之情

沙辉的《一个翻阅着石头经书抱一座山给情人的王者》这首诗里,他的诗语里,充满了无比的崇敬之心。他没有作题记,在诗行里也没有直接说出名字,这个翻阅着石头经书抱一座山给情人的王者是谁?

独立是灵魂金黄色阳光下荞麦钙质

自由是文明从远古泊来的风



黑胡须黑皮肤黑骨头持笔在黑色诗江湖闯荡

他以黑色擦尔瓦为翅追赶黑色彝风

他用粗野的手孩子般把头顶的光环撕毁丢弃



他如一头雄狮巡视旷野到处留下王者的气息和体味

时时在一片黑色广袤场域卷起新一轮“地”运动

用笔刨着他和他族群的根

挖掘地域写作金黄色的矿藏

从“独立”、“彝风”、“地域写作”、“黑胡须”、“黑骨头”、“诗江湖” 的诗语里,我的第一感觉和最后的肯定,指的是我所尊称的《独立》《彝风》的主编,地域诗歌理论的倡导和践行者,鬤须飘逸的“文侠美男”发星。发星兄的诗语里充满了黑色的诗歌意象,甚至我怀疑他的血液和骨子里,已充满了黑色的色素。彝族诗人们的心中,他才是地道的彝人中的彝人。

当全世界人一窝蜂使出吃奶劲各自赶往

一个叫大都市的巢穴

趋之若鹜追逐一种叫现代化的舒适生活

只有他披头散发拨开来势汹汹的人群往回跑

他说他和他族群的魂遗失来路要去捡拾

我看见屈原的魂魄附着寄生在了他的黑体

因为他黑发披肩黑须拖地

因为他迎的是古风问的是苍天看的是古往今来的黑水

他左手捧着的是被他视若珍宝的破烂祖经

右手拿的是据说能被他当镜子映照“根系”的坚硬母石

他左眼观望天空右眼审视人群

他的左心房揣着母亲右心室藏着情人

他日日飘着黑须在山上寻找他的黑石

企图从中翻动他的黑经

探访祖先黑色英灵

他常一个人溜进密林

幽会拖着有星星装点裙裾彩裙飘飘的九十九个情人

让她们何其壮观的簇拥他成为王

这个从旷古执着也有着绝对狂野的王者风范

如今他尝试用黑长须掩盖黑情人的裸身

亲近两个被雪片和密枝细叶覆盖的野果子

然后用黑色的野性抱一座山送给情人作为馈赠

那一天我听到祖先神谕:

你的魂灵和生命之谜被压藏在山野某处

我因此逆着冲向城市的人流并与此人不期而遇

于是我望见他的周围总卷一股黑风

看见他走过何处背后都会引燃一股远古而来的黑文化

沙辉在这里抒写出了,卓尔不群的《独立》,独立特行的发星,在雨后春笋般的民刊,喧嚣嘈杂的声音中,江湖侠客般退隐深山林里,磨练自己的真功,以地域、根系、纯粹、粗朴、野性、钙质、力量、神性而黑色的个性和特点,结出了累累的优质的自然之诗果。这优质的自然之诗果:不仅是发星自己创作出了优秀长诗《大西南群山中呼吸的九十九个词》,不仅是发星的诗写理论得到了长足的发展,不仅是发星自办的民刊理念得到了提高成熟。更重要的是发星通过《独立》和《彝风》作为厉兵秣马的训练场,教练出了与《独立》和《彝风》一脉相承,能与之相呼应的阿索拉毅主编的《此岸》、梦易非主编的《零点》,以及培养出一批批优秀的诗人和诗评家。趁吉克·布的婚礼,2014年元旦笔会,在西昌第一次与发星兄见面时他语重心长地给我们说:“不以理论作支撑和导向的民刊地域诗歌写作,它的生命力不会很长,因此需要培养一批擅长诗歌理论的新秀。”从这里我深感到发星兄对地域诗歌的迷恋、远见、决心和希望。

我想,这不仅是沙辉的崇敬之情,也是在发星的一如既往、无微不至、不遗余力地关心和支持下,从《独立》《彝风》里正在准备走出和已经走出来了的所有诗人和诗评家们的崇敬和感激之情!

我想,沙辉所崇敬的也是我所崇敬的。我崇敬发星和他的《独立》的独立之思想,独立之理念、独立之精神,独立之诗歌!

3、悲悯情怀

悲悯情怀,是诗之所必须的优秀之品格。悲悯发轫于善心,有了一颗善良之心,他对弱者会发生同情,他对恶者会发之怒气,他对万物会投之爱心。沙辉的诗歌里具有悲悯情怀的诗作很不少。他在《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里,把具有悲悯情怀的诗作《山寨通车:中国农村大写真》放在第一首的位置上。这首诗他所抒写和反映的是我所在的地方,响应“要致富先修路的口号”,修通村道和组道公路后,在光天化日之下,名正言顺合理合法的咆哮怒吼的电动油锯,森林在它的面前兵败如山倒。 “马无夜草不肥”的人鬼,里应外合,变成昼伏夜出的猫头鹰,田鼠的绒毛般茂密的森林,一夜之间成为光头的和尚山。你看:

土路蛇形延伸苍茫大地

车辆的响声打破山寨千年沉寂

不见颈项挂铃铛的马匹



现代铁骑摩托在公路扬尘而来绝尘而去

尾气卷起尘土舞蹈

去年,我看见它在深山密林跋山涉水四处穿钻奔突



山坡一夜老了,头发稀疏或者秃顶

是谁充当理发匠来这曾经是狐狸路过处的山梁搜刮民财?



山里的资源被洗劫一空了

空山空水空天空地空空气

一片空景



运出去十车

运不进半车



山里老人猫狗一样枯坐在猫狗边

平生第一次感知人间还有无奈一词

从这些形象、灵动、自然、真实的诗语里,可以感受到,诗人对打破山寨宁静的现代交通工具的嘈音和恶气很反感,对破坏森林资源的做法很愤慨。对家门口的资源无奈地被搜刮的人民深深的同情。

可是啊,权力的一支笔,“同意”下面XXX,再让办公秘书,盖上骑年盖月的吸血的章,自我良好的感觉中,好像是一幅书法杰作!

可是啊,盗运林木的东风车,在深夜紧锁的木材检查站的拦杆前,都长上翅膀飞跃过去了。

其实啊,一支权力之笔在无情地刺杀森林的灵魂。

其实啊,躲着父母亲——牛的主人,放牛娃娃在卖牛吃。

冰箱出毛病了,里面的肉会保鲜不变质吗?

黎民无奈的哀声和痛语啊,谁发悲悯的善心来倾听和安慰?因此啊,悲悯的情怀,不仅是诗之优秀的品格。更是人类之伟大的情怀。

    4、情系祖先

在彝族的思想文化中,黑发黄肤的东方人种,都来自于同一的父亲和母体,彝族的创世史诗《勒俄特依》中的“洪水朝天”章节中,讲述的就是,汉藏彝,都是一个叫笃慕伍伍的儿子,后来因地域和方言的不同,形成了众多的民族。因此,彝族所指的“先祖”,从广义上讲,是黄肤黑发的共同先祖。

提出“祖先情结”诗写理论的沙辉,在他的诗作里充满了突显“祖先情结”的诗题。请看:

《祖灵闪烁:手机上的诗迹》《请来一次手术:把祖先的古朴思想,植入我现代化的躯体》《老人—祖魂》《请先祖入驻我的心房》《是我背弃了祖先吗》《我是垂挂在先祖脖颈上的链条之一环》《我是祖先一脉相承的宝贝》

在《祖灵闪烁:手机上的诗迹》中:

距离是可以缩短的路,时空是不能压缩的气球

我与父亲隔着几十年的时光

我走向父亲的同时父亲同时离我远去

是啊,即使是蛮荒孤岛天涯海角,曾经马跑数月人走数年,遥不可及的路程和距离,蹬上穿越云空的飞机,最多不过也几小时。可是啊,凭着具体真实的时间,几十年前远去的父亲,长上飞翔的翅膀也无能为力呀!因此,诗人在慨叹:“我走向父亲的同时父亲同时离我远去”

隔着时空,我与祖先同呼吸

在漆黑中,先祖领着慈祥的夜引我见光明

我的生命可能笨拙,我的命运可能单薄

但是为了灵魂的纯洁,我坚定的跟着祖先

祖先坐于漂泊在夜空的月亮船注视

我牵气球一样牵着月亮在原野狂奔

童真,是一种单纯可爱天真浪漫,是诗人永不枯竭的美好的想象。像吉狄马加,单纯可爱天真浪漫地用蜻蜓网去网月亮姑娘一样,沙辉也在漆黑的夜里单纯可爱地想象和幻觉:“先祖来引他见光明,在先祖面前自愧不如先祖,疑虑和当心自己的生命可能笨拙、自己的命运可能单薄,但是为了先祖给予他纯洁的灵魂,他坚定的跟着祖先”。诗人的想象好丰富,诗人的思想好单纯,诗人的性格好浪漫,诗人的意志多坚定,诗人对祖先的爱多深:“祖先坐于漂泊在夜空的月亮船注视,我牵气球一样牵着月亮在原野狂奔”

在《请来一次手术:把祖先的古朴思想,植入我现代化的躯体》中:

让肉体叫醒我的思想,让它看见眼镜医生

无影灯举起钢质的手术刀;让它从一种迷乱、麻木和呆傻

发见一束莹莹燃烧的光在前方闪动;那绵亘的祖灵之路上

熙熙攘攘中全是白纱一样的纯洁灵光



让我阳萎的思想去澡洗那一片纯洁灵光

清洗逃离巢穴的体液发臭的欲屑

冲刷酒气在人体过分发酵的异味

掉落僵死而麻木的细胞



仁慈的先祖

请重新安排一次我们冥冥中的重逢

以让我丢弃上千年文明给我编织的襁褓,再一次吮吸

你充满钙质的乳汁。我要借你古朴的思想

植入我现代化的躯体;我要请你纯洁的灵魂

再次入驻我臃肿而行将腐朽的肉体……

最后的这几节诗中,表现出了诗人的勇气、胆量、意志和坚定的决心,不怕风险,不怕痛苦,不怕非议,不怕怒骂,诗人以医生的身份,在明亮无影的灯光下,高举钢质的手术刀,对病态的现代化躯体进行了果断地剖析和开刀。诗人发现,现代人的思想已阳萎,现代人的骨质在酥松,现代人的躯体已发臭,现代人的细胞已僵死麻木,现代人的肉体已臃肿腐朽,现代人的灵魂已污染,几千年来的文明有如襁褓里的婴儿显得很柔弱和幼稚。因此,诗人在求助野性、古朴和纯洁的先祖:请求先祖给予他阳刚、野性、清香、鲜活、健康、古朴和纯洁的个性、骨质、肌肤、细胞、身体、思想和灵魂。使得现代病态的生命焕发生机和力量!因此,青年诗人沙辉所写的“情系祖先”对我有吸引力的原因在于此,青年诗人沙辉的可圈可点和可敬可畏之处也在于此。

最后的寄语,赠给沙辉的两句话:“一、自由灵动的诗行可增而不可减,原因是艺术的空白是读者的想象。二、自由灵动的诗语不可增也不可减,因为诗语是所有语言中最为凝练的语言。”



抒情浪漫的麦吉作体



我看过阿索拉毅从广州给我寄送来的青年诗人麦吉作体的诗集《俄尔则峨飞翔的诗弹——九部曲》,这部诗集,“九部曲”中每部都以长诗的形式,以单纯、清澈、明亮、新鲜、独特富有个性的诗语和意象,以急流般奔涌的诗思和火焰般燃烧的诗情,抒发出了一个阳光、青春、积极、向上、有为的彝族青年的爱与恨、悲与欢、苦与乐、忧与喜、思与行,充满了感人、抒情和浪漫的风格和色彩。因此,我在这里的论题也取为“抒情浪漫的麦吉作体”

在《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中,选入的是他的诗集《俄尔则峨飞翔的诗弹——九部曲》中的“蛮国山雨”,我直奔《蛮国山雨》,边走边看,边看边写,写出我最为直接和真实的感受,作为是一种赏析吧。

一看到诗题“蛮国山雨”四个字,莫名其妙地使我想起了唐朝诗人杜牧的诗句:“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夜郎国”哪里去了?“古颠国”哪里去了?“南诏国”哪里去了?唐朝诗人杜牧诗中的“南朝”远去了,可烟雨蒙蒙中南朝的“四百八十寺”还依稀可见。彝族青年诗人麦吉作体诗中的“蛮国”是远去了的“蛮国”?还是诗人豪气中想象的“蛮国”?不管是远去了的“蛮国”,还是想象中的“蛮国”,肯定指的是茫茫群山中的“蛮国”。在蛮国山雨中,彝族青年诗人麦吉作体到底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

1、多声部之夜

漆黑的夜

雨水的滴落声,山蛙的鸣叫声,

在这岑静的山夜里交织

还有一种凌乱无序的

心里焦躁声

原来是在漆黑孤寂的山夜里啊,雨滴和蛙鸣交织的声音,使你心烦意乱不能入眠说,更加上,还有一种来自于心里的凌乱无序的焦躁声。孤独寂寞的兄弟呀,你肯定失眠了。辗转反侧也不行,紧塞双耳也不起效,闭目默念也不能入眠,!可是啊,还有一种良方:有中生无、阴中生阳、嘈中生静。你听,南朝诗人王籍的诗音:“蝉嘈林逾静,鸟鸣山更幽。”,不也是一种境界吗?人啊,在独处孤寂中,往往会产生一些奇思妙想、感念情怀、思念亲友、思考人生、关注命运……

可是啊,彝族的尔比(格言)中:“没有见过大象的人,不会梦见大象。” 一个叫马克思的唯物哲学中:“存在决定意识。”大自然中的阴影是阳光被阻挡的声音,你笔下的人情世故中的阴影是产生于那里?是什么样子?为何再度光顾你?

2、阴影的再度光顾

往事的仇恨之阴影

从四周的山峦翻越

趁夜跋涉,抵达

我无辜的世界  围剿

一个放下屠刀后的人的

闲适生活

甜美梦乡

这个“往事的仇恨”,是情仇?家仇?簇仇?还是国仇?放下屠刀后,不是立地成佛吗?看来你的这个仇,是个不可饶恕的深仇大恨了。好像这个深仇大恨,已经渗透到对方的血液和骨子里去了!你看你的仇敌选择夜里,跋山涉水,还从四周包围而来,肯定是想把你置于死地了。兄弟啊,我的好兄弟,你怎么办?幸好啊,善良的雨滴和蛙声,有意的提醒你,让你不睡觉。雨滴啊,你滋养了万物,在一个人处于危难的时刻,你依然大发慈悲!青蛙大哥啊,你在彝族远古神话中,指引人类喝上了“智水”,使人类变为会说话聪明无比,没良心虚伪无比的人类,反而骗你喝上了“愚水”,让你变成爬行不语的弱智一类。可是啊,在一个民族的诗人感觉到大难临头时,你还为什么以不停的鸣声来提醒着诗人免灾战祸?这是一种何等的胸怀和度量?!

请不要认为,我在幽默滑稽。诗神是酒神的祭司(荷尔德林语),神圣而不可冒犯呀。其实在我的感觉中,我不是在评诗,好像我也在写诗。因为我的情感从诗的文字的表面浸透到了语言的灵魂深处。也只有这样,才能满足我的阅读欲望,才能品出好诗的多意立体的味道。也许,这就是一个富有激情的诗人在评论诗歌时特有的个性和风格。麦吉作体的诗语里所表达出的思想和情感,让我激动让我兴奋!但我也很清楚我是评论者,我在控制着我激动的情绪。一起去看看,诗人是否遇难了:      

3、一种心境

在这段阴冷的日子

谁会在乎你这颗冰冻的心

只有潮湿的浓雾

光顾着这里,退散不去

是谁把我的哀愁拉长……

等待的

与我遥遥无期

哦,原来不是情仇?家仇?族仇?也不是国仇。原来诗人是为了深深的爱,受爱所困受情所扰。这种爱的困扰太深太苦太痛呀!仿佛我看到了非洲野狗群,激动兴奋地猛撕硬扯着鲜活可爱的小羚羊,惨不忍睹力不从心的羚羊妈妈,剧烈疼痛的心流着忧伤的泪水。如果不是这样,诗人怎么会感觉到:“是谁把我的哀愁拉长……”,怎么会联想到千军万马跋山涉水翻山越岭向他围攻而来。这样珍爱惜情的热血男儿哪里去找寻?原以为情感是打开爱锁的万能钥匙,原以为魅力是俘虏爱敌的长胜将军。原来物欲横流人类自称高度文明的现代社会里,爱的万能钥匙也失灵了,爱的长胜将军也成为情场败将了。振作起来吧兄弟,天涯何处无鲜花!

4、火塘边的日子

山人的火塘

忽明忽暗

火光总闪耀着记忆的脸庞

他在祖先的慰藉里打瞌睡

他在祖先的思念里泛涟漪

他依靠着臆想里大山的身体

取暖着

山里的彝人,在没有情人和家的岁月里,最爱思念的女人是母亲,最为温暖的是在母亲的守护下生生不息的火塘。充满激情的诗人在势利现实的现代化社会中,因爱的失落而感到落寞、哀愁、潮湿、冰冷时,自然会想起大山里充满慈爱爱的母亲、充满体温的火塘、充满亲情的族人和充满古朴的祖先以及充满美感的母语:

5、听歌

仿佛在梦里

母语正受着强暴

没有人知道那是为什么

无助的双眼睁睁地望着

贞洁的肉体遭玷污

五月的则峨,洁白的索玛依然逐递绽放开来



母语情节

忧伤地在反复吟唱

这是一首歌

歌者和听者都已撕心裂肺

太多的事与我们没有如愿以偿

世间最刺心的莫过于

把你最钟爱的

当面毁灭给你看

我的母语

诗人在情场败阵,铩羽而归,严重内伤,隐隐伤痛,精神萎靡,失魂落魄的情况下,他还在关心母亲的语言——母语。因为诗人的故乡——喜德,是母语的故乡之称,因“母语之乡”而自豪,因“母语之乡”而闻名遐迩。其实啊,对于一个深爱自己母语的人,母语是一个人的生命中,是最先听到的音乐,也是最后送行的丧歌,是一个人的痛与爱,也是一个人的生与死。 “母语正受着强暴,没有人知道那是为什么?” 我的血液和骨子里,还有一种祖先的遗风,正义地为保护女性而壮烈的牺牲,这是彝人的传统思想中,一个男人最为光荣的死法。是母语因过于的美丽,而受到了兽性大发的牛氓地强暴?还是母语因柔弱而得不到应有地保护,而受到了兽性大发的牛氓地强暴?母语被玷污的肉体和绽放洁白的索玛,并列在一起,太矛盾太反差,这种强烈而鲜明的对比和刺激,对母爱深深的孝子,受不了这等人世间最大不过的侮辱。这就是诗歌张力语言所显现出的感染力。这类具有张力的语言,在他的诗集《俄尔则峨飞翔的诗弹——九部曲》中不少,比如,在献给《梦中女神吉子阿玲》这首诗中:“王者目空一切却戴上你的铐链”、“粗野的农夫和深思的哲人,同样曾梦见过新娘”等之类美丽无比的诗句,就是在矛盾、悬殊和落差的比较中,又得到同一、和谐、协调与统一,从中产生一种刺激、新鲜、独特、矛盾又合理的强烈的感染力。这就是所谓的现代诗歌语言张力的无比的美感和魅力。

回归原位,接着赏析:“把你最钟爱的,当面毁灭给你看,我的母语”,这不是把丑恶的东西毁灭给人看的喜剧,这纯粹是把美好的情感撕毁给人看,这纯粹是侮辱人子的悲剧!谁愿意让自己的母亲眼睁睁地被兽性大发的牛氓所强暴?对于每个属于人类的民族都没有什么两样:母语——是——我们——母亲的——语言—————————————————————————————…………

我的母语,是我母亲的语言,我的母语都受到了兽性大发的牛氓地强暴,我还有什么脸面在这里说话,我感到无地自容,我无颜面对先祖,我有愧于人子,我只有保持沉默?我只好装聋作哑?不—— 作为背着一张长长的大弓,从东方缓缓走来的具有武士的形象和精神的以神鹰之子自称的“夷”人的后代,怎么能这样善罢甘休!怎么能这样束手待擒!怎么能这样坐以待毙!我要动武,以牙还牙,我要用暴力,千刀万剐…… 不—— ,刀枪只能杀身,思想才是根本,我要以我的诗笔,去刺杀那强暴我母亲的兽性大发的牛氓心脏。我要以我的诗语,去唤醒我所有麻木沉睡着的族人,我要以我的这种精神,以基督圣徒传教的精神,以毕摩怀揣着自己的母语,身背着自己的母文经书的精神,奔走相告世界所有苦难弱小的民族!

原以为诗人在情感面前是那样的脆弱,原以为诗人在牛氓面前是那样的懦弱,原以为族人在大是大非面前是那样的麻木。可是啊,我的感觉完全是错了。你看:

6、族人之骨

我的群山,

即使此刻是漆黑的夜,

我依然看清你的轮廓,

还有你山脉的走向,

南北绵延着千年,万年……

我说,你是族人永不朽腐的筋骨么?

诗人的情感溶入到了大山里,因此,诗人用群山比作族人之骨。诗人在假设,即使此刻是漆黑的夜,诗人对大山的轮廓和走向清楚分明不过了。并且因千年万年甚至更长的悠久的历史,而感到自豪和自信。在诗人发问的语气中可以看出,诗人把大山和族人化零为整合二为一了。大山的山脉不朽,族人的文化和语言文字也不朽。

7、现实与理想

群山是用来放羊的

我想再次把群羊赶回坡上

让牛群离白云最近

离祖先居住地最近

那神山和碧空相接处的

莫木普古

自在游牧

在诗人的心中,势利、紧张、浮躁、空虚的现实生活,离祖先纯洁、质朴、快乐、自由、宁静和美好的理想生活,已经很远很远。然而,祖先是离不开牛羊,是与牛羊,相伴而睡,相随而行,相依为命。因此,诗人想通过借助高耸入云的大山和大山上的牛羊来吸引祖先,接近祖先,感受祖先。

8、眼前之景

山上的杉树

阳坡的蕨基草

日夜鸣唱的云雀

这些都那么活生生

实实在在如我的肢体

她们依然被族人赋予着

神话和传说,不死不灭着

彝族神话传说中,鹰之子智勇双全的英雄支格阿龙,在远古洪荒年代出现过“六日七月”, 骄阳似火柔月似辣,万物和生灵,饱受辛酸苦难。英雄的支格阿龙,从站在蕨基草上到杉树顶上,最后把“六日七月”射杀成半瞎的“一日一月”从此人世间才有了季节分明和阴晴冷暖。因此诗人睹物思人,想到了无所不能的救民于水火的神话传说中的英雄支格阿龙的壮举:

9、歌者

假如,我是一名出色的

歌唱者,那该多好

唱醒沉睡的大山

和那麻木的魂灵

唱住徒步的行人

唱停收割的农人

唱出久隐的月亮

我更愿意

唱开紧闭的心扉

哟!我的阿惹妞

诗人在想像中,也想成为神话中的英雄人物,但人毕竟是生活在现实当中的人,一个人的能力有大小,一个人的一番伟业,需要努力的同时,更需要一些机遇。一个人的理想和志向,各有所异各有所志,诗人更想成为一名出色的歌者,为人类的生存命运和人类伟大的爱情而歌唱。

最后,诗人又回到了开头的“多声部之夜”的雨蛙:

10、雨蛙

这滴答的山雨

是天空之母的尿液么?

还是月亮的泪滴?

还是我黑色血液的前生?

这千年的神蛙

赐予雪子兄弟恒久创世的智慧

她却在神话外的今夜山雨里

被湿润了双眼,真切地哀鸣着

落笔此处,我想作个说明。本诗的后面还更长更精彩,真是“蛮国山雨”中的一个个鲜活的精灵。但考虑到评论的篇幅,我想也可以在此戛然而止了。一来,从以上的诗思和诗语中,可以略见一斑知全豹,可以略见一叶知深秋。二来,在这里,可以说本诗也是个对开头的呼应,已经做到了首尾相顾,虽然只是一大段,但体现出了诗之完美的结构。

做事也好,说理也好,行文也好,写诗也好,评诗也好,有始有终,才是一种完美。

一起欣赏完最后的这段诗吧。在不停的山雨和蛙声中,诗人的想象在上天入地,诗人的想象在跨越时空,诗人的想象自由地驰骋纵横于古今,诗人想起了神话传说中,指引人类喝上“智水”使人类变为聪明的一族,而自己被没有良心虚伪的人类骗喝“愚水”从而变为弱智语哑的爬虫。使神话中聪明的神蛙,变为神话外哑巴的雨蛙。在大山的雨夜中,诗人真奇怪,诗人把雨蛙想象成人称的“她”, 并且“她”在雨夜中湿润了双眼,真切地哀鸣着。有可能诗人还把“雨蛙”想象成心中善良的美人儿了嘞!不然的话,“雨蛙”为什么湿润了双眼?为什么真切地哀鸣着?“她”——雨蛙,是为神蛙变成雨蛙而伤心?还是被诗人的善心和真情所感动?伤心还是善心,都是诗人善良的人性和悲悯的情怀所赋予的感情和色彩。这就是多愁善感,充满想象,充满爱心,充满个性,抒情浪漫的麦吉作体,这才是伟大诗人所必须具有的伟大的人格和优秀的品质!

最后的寄语,赠作体兄弟一句诗语:河沟是隐藏在涌流下最严密的逻辑。



超越境界的马布杰伊



马布杰伊,与我第一次相遇在2014年的西昌元旦诗会。2014年元旦的这天,在西昌月城,从吉克·布的婚礼到火把广场,从火把广场到西门坡图书店,从西门坡图书店到西昌书城的茶楼,最后,从西昌书城的茶楼到吉克·布婚庆的最后一站,一个叫秘密空间的酒吧。马布杰伊,发星,嘎足斯马和我,随影相行到最后夜深人静醉意朦胧。因此,我永远记住了马布杰伊这个有点难记的名字。

我想起发星兄,就会想起一个叫日史普基的地方;我想起阿索拉毅,就会想起一个叫佳支依达的地方;我想起麦吉作体兄弟,就会想起一个叫俄尔则峨的地方。我想起嘎足斯马,就会想起彝人的圣地兹兹朴窝。我也希望有人想起黑惹子喊,就会想起一个叫策某尔库的地方。想起马布杰伊兄弟,我就想起了一个叫阿拉所什的地方。因为,我知道马布杰伊的一本诗集的名字叫《阿拉所什的的歌》。我还没有机会看到马布杰伊的《阿拉所什的歌》,但是我从《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的下卷里,即便是以“散章”跳跃的形式出现,也感受到了《阿拉所什的歌》中,无风云时的鹰在明净的海洋上自由舒展地飞游,无风浪时的船在辽阔的草原上野性纵横地驰骋,无声音时的火把在深沉的黑夜里闪烁明亮地燃烧。那是别具一格的另一种境界:

1

由于墨守成规和情不自禁的迷恋,由于昨日的酒杯不曾温暖

我那些还未解冻的语言,我在这里已经逗留得太久。

许多的人都已在一场阵雨过后悄然离去,像风的耳语。

但除了一个伤心的人没有谁听清楚。

…………………………………………………………

我今天要走了,如果我不愿回来,

那么我写下的诗篇连同告别都是多余,我知道在很远的地方,

在那儿,总会有一片待收的苦荞地躺在阳光温暖的怀抱里,

一群群羊正被晚风赶回圈里,而黄昏就像一曲牧歌

在村庄的上空荡漾。

从“未解冻的语言”里,“语言”具有了可触摸的硬度和可感知的温度;从“ 像风的耳语”里,可以听到一种风的语言风的声音,可以看到一种风的亲情风的密语风的速度;从“ 羊正被晚风赶回圈里”和“ 黄昏就像一曲牧歌”中,通过抽象与具体的转化手法,抽象的“晚风”具有了具体的牧人的形象和作用,抽象的“黄昏”具有了的牧歌的声音和美感。

通过具体、形象、鲜活、逼真的诗语,能给人以视觉、听觉、触觉等不同的感官刺激,并且在语言文字的深处,充满了富有爱心和思想的激情,潜在的逻辑思维也很清晰连贯,这样的诗句,怎么能不给人以深刻感人的印象和美感呢!

你看,他是个多么加强、执着、情深、缠绵而悱恻的诗人,不管他迷恋的是亲情、友情、爱情,还是诗歌、语言、民族, 许多人都已在一场阵雨后消然离去,并且离去的速度很快很快,快得像风过耳边的声音。可是啊,令人伤心和失望的此情此景,除了一个伤心的诗人,在孤独中清楚地听到了外,还有谁能听清楚了呢?

加强、执着、情深、缠绵而悱恻的诗人,他为什么要写诗?因为他深深地爱着这片神奇的土地上的族人、历史、天空、白云、蓝天、山川、河流、草木、牛羊、苦荞、洋芋……因此,是想象中要走,还是另有原因,真正地要走,他要走,要在今天走,但走的目的是回来。因为他的心里牵挂着深深爱着的故乡。这就是马布杰伊另有的境界。

2

我并不一定说我是个彝人,只是每次喝酒的时候我都要用祖传的鹰爪酒杯,

且一边喝酒一边唱《阿嫫尼惹》。我知道我唱得非常离谱,

但是除了你谁也听不懂正是我要的风格。

有事没事我都要大声地咳嗽,有时也披着披毡在九月温暖的阳光下,

缓缓地度步。当有人问起我的过去,我所属于的这个民族的过去,

大多数时候我都保持沉默,偶尔也会没心没肺地笑笑。

虽然除了眼前的大山,再没有谁聆听,

可我总是在黄昏十分弹起我的月琴,那悠悠的琴声啊来自于我的指间,

可谁又能说得清楚它并不是源于我的心!

真的,我并不一定说我是个彝人……

从这节诗里可以看出,他是个多么低调、谦虚、含蓄而很有涵养的诗人。他的嘴里保持沉默,但是他的内心深处充满了对自己民族的爱的情感。你看他喝酒时用的是祖传的“鹰爪酒杯”,他喝酒后唱的是“《阿嫫尼若》,他弹的是月琴。即使他唱得非常离谱,即使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得懂,正是他要的风格。有人问起他的民族和历史,多数保持沉默,偶尔没心没肺的笑笑,幽默中的他真的没心没肺了吗?其实,通过他的“笑笑”,他的内心里对他的民族充满了自信感和深深地爱。即使再没有谁聆听,他总是在黄昏十分弹起他的月琴,那声音不是来自指间,而是来自对一个民族以另一种方式深情的爱和表达。这种优良的品性不仅属于诗人一个人,这是古老彝族传统美德的遗风。这就是马布杰伊另有的境界。

36

亲爱的兄弟,你来了,手握长矛,身着冰冷的铠甲。

你引领我去攻打邪恶的城池。我知道你是个无畏的战士,

我知道你从不动摇、从不怀疑……

啊,不要递给我杀人的长矛 ,就是对于那邪恶的一族

我也不愿将他们赶尽杀绝。啊,不要给我穿上冰冷的铠甲,

我的身体已经过于沉重,我也不需要保护自己,

让我在和邪恶的较量中死去吧,我愿意用死亡的方式来赎罪

如果一切杀戮,包括正义和非正义的都有罪的话。

啊,请递给我酒杯,我要在战斗打响之前,

和我的对手在战场上共饮一杯:我们要在杀死对方之前

像兄弟一样拥抱一回。无论我们谁倒下都将含笑离去;

无论我们谁活着将默然垂泪。

这种武士,这种胸怀,这种气魄,这种境界,哪个星球?哪个世界?哪个国家?哪个民族?哪个人?能够拥有?能够做得到?

即使是遇到邪恶的一族,他也不愿赶尽杀绝。如果正义也有罪,愿意用死亡的方式赎罪。

即使是不得也而进行杀戮,还和敌手共饮一杯,还和敌手像兄弟一样拥抱,还和敌手先约先誓:无论谁倒下都含笑离去,谁活着将默然垂泪。

这种武士,这种胸怀,这种气魄,这种境界,那个星球?哪个世界?哪个国家?哪个民族?哪个人?能够拥有?能够做得到?

只有古夷人的鹰的后裔彝人的儿子马布杰伊能拥有这样的胸怀,能拥有这样的气魄,能拥有这样的境界。这是一种境界中的境界,这是一种超越的境界!

最后的寄语,给马布杰伊一句话:沉默中爆发的火山最具威力,在沉默中爆发吧。





密探深渊的阿优



我还没有见到过阿优,也没有和阿优有过联系。但是,阿索拉毅给我寄送过他的一本叫《打工的彝人》的诗集。从诗集的简介中,他的彝族本名叫解好此且,从这里可以略知,他是啊猛惹古(一母九子)家的。

他的诗集《打工的彝人》的封面,让我沉思,让我难忘。在《打工的彝人》的封面上,一个披着彝族白色擦尔瓦,头戴防寒帽,身着黑色上下衣,洁白的雪花模糊了脸,右手拄着拐杖,用双脚,往前面没膝的厚雪,开道而去。他的身后,是风雪迷漫中的彝族村庄。

厚厚的积雪中,雪还在不停的下。按理在野外的人们,都应该尽快的赶往家里避雪取暖,可是这个身披擦尔瓦,右手拄着拐杖的彝人,为什么从家里往外走?他有什么急事?他往哪里走?

诗集的名字“打工的彝人”,告诉了我答案。他已经和带工小老板有了约定,已经提前买好了车票,他在赶山路,他在赶班车,他在赶火车,他要到大城市里去打工挣钱。家里可能有病人需要钱,家里可能结儿媳妇需要彩礼钱,家里可能因办老人的丧事欠了债,家里可能子女在读大学需要钱……

我一翻看《打工的彝人》的目录,目录里写的是:《现代吸血鬼奴隶主》《失而复得的哭声》《童工的告白》《流水线上的小姑娘》《缝纫车工的命运》《山东的黑砖窑》《一个彝族农民工的烦恼》《拒绝诱惑》《拒绝毒品》《拒绝商品婴儿》《伸冤》《一个彝人的天问》……

一看到这些让人敏感的诗题,使人毛骨悚然。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人民,抛头颅洒热血,为的是赶跑侵略者,打倒剥削压迫阶级,解放全中国各族人民,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为什么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现代新中国,还出现奴隶主?并且是吸血而现代的?!诗人说得对:“这不是人,而是鬼”。看到“童工”、“黑砖窑”、“毒品”、“商品婴儿”,这些恐怖的语词背后的行为是犯法的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呀!城市打工的地方怎么这样“黑”?

一进入阿优的诗集《打工的彝人》的具体内容,真的让人不敢相信,让人身临其境,让人不寒而栗,让人辛酸泪流,让人怒气冲天。

阿优虽然写的是打工的彝人,我想这种现象不是那么单一,不是那么简单,看来这是中国社会底层打工一族的普遍现象。因为不只是彝人在打工。

平时各级政府把打工一词,美化为“转移劳动力”“劳务输出”。“劳务输出”这一名称成为了增加地方“GDP”的一个重要指标,“劳务输出”的收入,成了年终统计报表内容上,不可缺少的经济增长点。上级政府还下达了“劳务输出”人员的数额,只能多不能少,下有底线,但上不封顶,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可是啊,通过阿优的这本有如纪实调查报告式的诗集《打工的彝人》,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劳务输出”的打工人,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样乐观那样美好。让我想起了明朝刘基的《卖柑者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通过“劳务输出”的经济增长,看来里面有些水分,或曰泡沫经济。从这里,使我想起了全中国突飞猛增的“GDP”,是否也在在了一些泡沫成份?如果有,古代来说,是欺君之罪,最大莫及呀。通过阿优,我才知道无处诉说苦衷的农民工,成为了现代吸血鬼的奴隶主的奴隶、牛马、赚钱的工具、残害的对象。这些现代吸血鬼的奴隶主,比旧社会的奴隶主还要残忍还要歹毒。它们目无法纪,违反法律,使用童工,为民贩毒,逼迫人母买婴,不说它们在民工身上赚取剩余价值获取暴利,它们为了一夜间“富如东海”的梦,还诱引民工吸毒成瘾,然后贩卖大量的“海洛因”给民工吸,最后,民工除了吃饭的基本生活费,虽然被现代吸血鬼的奴隶主直接扣还了,但可以说是属于自己的,因为自己在现代吸血的奴隶主手下吃了饭。除此之外,所有剩下的血汗工钱,都被扣得一干二净,甚至有些时候还倒补。逼使人母人父,贩卖自己的骨肉婴儿。大家说,残忍不残忍?歹毒不歹毒!不——是——人——,是——吸血——鬼——————————————————……

国家的法律哪里去了?国家的公安警察哪里去了?疏而不漏的法网怎么漏了?

看了阿优的《打工的彝人》,使我想起了死海,这不是闻一多的《死海》,这是深不可测的死海。死海的表面看起很平静,偶尔出现风的影子,也是美丽的涟漪。可是啊,深不可测的死海,死海里的深渊,不仅仅是因为深而让人畏惧,深不可测的死海的深渊里,已经污浊腐臭不堪,污浊腐臭惯了的污浊腐臭的鱼,大鱼吃小鱼,小鱼吃沙沙,沙沙吃完了,吃什么?小鱼肯定饿死完。小鱼死光了,大鱼又怎么办?大鱼要吃水藻和杂草?水藻和杂草吃完了,大鱼又吃什么,看来只剩暗礁石,暗礁石再大的鱼咬不动,咬得动吃不下,吃得下也消化不了。看来大鱼只有死定了,可是大鱼不想死,怎么办?只有吃产下的卵和孵出的子,虎毒不食子,鱼是充满了柔性的,鱼都吃起了卵子,太悲哀,太可怕了!

深不可测的死海的深渊里,长着凌乱的水藻杂草和可怕的暗礁,网进不去?公安警察也不敢进去,害怕自己宝贵的性命毁于凌乱的水藻杂草和暗礁。

还是彝族青年诗人——阿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像潜水的勇士潜水的英雄,以过人的勇气和胆识,深入深不可测的死海的深渊,进行密探,反映实情,为民请愿,为民伸冤!因此我把此论题取名为:密探深渊的阿优。

看了阿优的诗,我看到那些黑工厂里的“童工”、“苦难者”,使我想起了夏衍的《包身工》,使我想起了德国伟大诗人海涅的《西里西亚纺织工人》。

阿优是第一个敢吃螃蟹的人,阿优是敢偿百草的神农,阿优是敢潜深不可测的死海深渊的潜水勇士、潜水战将、潜水英雄!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彝族打工诗人。

只有读了阿优的诗集《打工的彝人》,才能全面地了解和感受中国打工一族的农民工,特别是打工一族的彝族农民工,在现代、发达、先进、文明、进步、发展、繁华的大城市里的辛酸苦难,非人一般的悲惨命运的打工史。才能全面地了解和感受这个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彝族打工诗人的经历、生活、情感、爱憎、良心、勇气、胆识、思想、精神和追求。

请跟随我走进《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中阿优反映“打工的彝人”的诗里,来感受在大城市里打工的彝人的真实生活吧。

《山东的黑砖窑》里的片段:

假如,你没有去过

山东的黑砖窑

不要在我面前

皱着眉头哭诉

你的苦难与不幸

这首诗的开头很明了,是诗人在给一个哭诉苦难与不幸的打工朋友说,比起我曾经呆过的山东的黑砖窑,此处已经不算辛苦了。那么山东的黑砖窑苦到什么深度黑到什么程度呢:

黑砖窑隐居在沟谷,

毫不客气地焚烧,

彝族同胞的精血和时间。

你看,

那座高耸入云的烟筒,

也许你会明白点儿什么

因为它偷偷毁灭证据。

一缕缕黑烟,

遮盖阳光照射,

黑色工厂的黑心。

碎石机高唱悲歌,

磨碎一车车沙石

粉灰在演练沙尘暴。

筛机下的生命

没有穿戴防护设备

一身泥衣,如水牛

只有两行泪痕

努力证明自己不是泥土

诗人写得很简洁、明了、具体、形象。从一个“黑”字可以知道,这个烧砖的工厂,是个不合法的烧砖厂,害怕工商税务国土环保部门的惩处和关闭,所以躲藏在深谷里。不谈灰尘污染的恶劣生产环境了,在危险的作业中,连生命的安全都得不到应有的保障。党中央一再响亮的提出和出台以人为本的执政理念和合法经营的法律政策,可这里充耳不闻,对民工的其它意外安全事故不说了,连起码的安全帽都没给工人发放,是纯粹没有一点安全意识?还是因为黑来节省不该节省的成本,黑得连民工的生命安全都放到九霄云外去了?打工的彝人的打工真实情况又是怎样?

切砖机由十几岁的孩童操控

脚踩、手拉、推板

切砖钢丝断裂时似箭乱放

每次都是用生命拼搏

父亲抱住小妹,紧张地

单手开着拖拉机拉砖板

每趟只赚取五角人民币

却押上两条生命

母亲背着小弟

从父亲的车上卸下砖块

换来所谓的工资

有的人,劳累成疾

恰好够买一个骨灰盒

把自己的乡愁装载

实现落叶归根的梦

从这里看出,打工的人可能不懂法律,不管黑砖窑厂,合不合法,划算不划算,不考虑危不危险,或者无可奈何!十几岁的孩童,属于童工不该进入工厂,可不进入工厂不说,还在切砖钢丝断裂似箭乱飞的场景上高危作业。顾不上什么童工不童工了,童工的父亲一只手抱住小妹,用另一只单手,紧张地在开着拖拉机拉砖板,更惨的还在后面,柔弱的女性母亲背着小弟,还在父亲的车上卸砖块!换来的工钱丰厚吗?开拖拉机的父亲,每趟都只赚五角人民币,童工和童工的母亲,更可想而知了!在这样艰苦、紧张、高危的环境下工作,换来的是劳动与报酬完全不相符的微薄可怜的工钱。“劳累成疾后微薄的工钱,恰好够买一个骨灰盒,把自己的乡愁装载,实现落叶归根的梦!” 看到这样的诗句,真地让人感到同情、心酸、悲哀、凄惨、感伤!

一个老汉牵来两只螃蟹

说我是他所见彝人中

敢吃、肯吃、会吃螃蟹的少年

挽留多住一晚他家

咱们的依依惜别

激怒了所谓带班人

这旧时代的奴隶主

可恶的吸血鬼

喊来了砖厂的保安

一群身着黑色西装的恶狼

很不文明地抢走胶卷

使火热夏天打了一个冷颤

那个老汉,为什么在诗人将要离开的时候,牵来两只螃蟹作饯行的美餐?还挽留诗人在他家多住一夜。这是一种充满了友情和人性的情感,为什么激起黑厂里带班人的愤怒?为什么还喊来黑砖厂里穿着高雅的黑色西装的黑保安,来抢走诗人拍下的黑厂里的胶卷?诗人的暗示性的诗语中,很清楚不过了。因为少年诗人,是敢肯硬骨头的人。因为少年诗人,是敢为天下先敢吃第一只螃蟹的人。因为少年诗人,是敢偿百草的神农。因为少年诗人一身正气,为民打抱不平,敢把黄帝拉下马,得罪了所谓的厂长、经理和带班人,维护了民工的合法权益,因为给黑厂和带班人的利益带来了损失。黑厂里的所谓“厂长”、“经理”、“带班人”自然就会愤恨排挤他,所以他呆不下去了,他只有离开这个黑厂,另寻他路。但是串通一气的黑厂里的厂长、经理和带班人,不只当心诗人带走给它们赚来更多利润的民工,更当心的是诗人摄像机里的胶卷,因为那里面装着黑厂里罪大恶极作恶多端的证据。因此啊,从这里,我明白了黑厂为什么能够以黑的思想黑的生命能够以黑的方式生存的秘密。如果不是彝族青年诗人——阿优,不以诗的方式,具体、形象、鲜活地展现给我们,我们怎么知道黑厂深渊里的秘密呢!

彝族青年诗人——阿优,心里面装满着对工友们难舍的恋情和对黑厂一肚子不满地怒气走了。无法知道他走往了何方?是否找到了打工的地方?

你看,青年诗人阿优,他依然关心和打听着曾经同甘共苦患难与共的工友们。他走后,他听到了黑厂更黑了,黑得比黑色的煤炭心子还更黑了:

听说,我走后不久

毒品入住了你们的被窝

引发一场又一场的悲剧

许多婴儿离开了

母亲的乳房

成为别人的商品宝贝

许多夫妻丢失了

家庭的概念

沦为他乡的孤魂野鬼

为什么青年诗人阿优被“山东黑厂”逼走后黑厂更黑了呢?看来诗人阿优走后,再也没有人像诗人阿优一样组织工友们与黑厂抗争了,因此,黑厂变得为所欲为,得寸进尺,诱引民工吸毒成瘾,又通过“海洛因”,把民工剥削得一干二净了。贪得无厌的黑厂啊,你在民工身上吸血不够刺激,开始在抽吸民工骨子里的骨髓了。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吸毒害的是自己,可贩毒纯粹是在害人呀!为了人民币呀!为了人民币!还是为了人民币!它们的心才变得这样黑这样狠这样毒。你这个“人民币”,名字倒取得多甜多美多好听,人民的钱币,还印上伟大领袖毛泽东的那个菩萨面相的头像,纯粹是在侮辱我们的伟大领袖毛泽东。“人民币”,你已经不属于人民的了,也不消取成人民币了,干脆取为“人命币”算了,人民担当承受不起这个美名,人民根本就陪不上你的这个名字了。农民是世界上最憨厚朴实的人。农民工是世界上最善良辛苦和勤劳的人。可为什么受到这样的奇耻大辱?你这个“人民币”,黑厂黑老板儿为了你,把我的农民工害得好深好痛好悲好惨: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母亲的心肝宝贝,竟然成了商人的“商品的宝贝”。你这个黑老板,你这些人贩子,你有儿有女吗?你有父有母吗?你有兄有弟吗?你这个没心没肝无情无意的东西,呸!“你”纯粹不是人!你是个牲口——畜生——冷血动物——,狗日的这些杂种,母亲的宝贝婴儿,拿给你们当作“宝贝商品”卖到哪里去了?到底是卖去干什么的?

是卖给那些精子卵子成活率过低日夜战斗半辈子也战斗不出一心想要的心肝宝贝的可怜孤寂而善良的人了吗?

是卖给那些歌星影星明星模特儿舞蹈演员害怕影响身材不想生儿育女的美人了吗?

是卖给那些另有远大的目标理想抱负的黑基地黑组织黑社会黑老大那里去培养杀手培养恐怖分子去了吗?

是卖给那些更黑更毒把婴儿弄成残废后像蛇一样用腹部行走为它们寻找大把大把的人民币的人了吗?

是卖给那些为了人民币狼心狗肺丧尽天良丧尽人性想把婴儿甩进富人豪华轿车轮胎下面去碾成稀巴烂的人了吗?

是买给那些丧失职业道德一心想通过高端移植手术移植婴儿器官来想获取暴利的地下黑医院和黑医生了吗

是买给那些病态奄奄内脏腐朽不堪了还想活长命百岁长生不老而大有人民币的富翁了吗?

到底卖到哪里去了————————????????……………………

山东的黑砖窑啊

你让多少凉山的黑虎

回不了祖宗火葬地

洁白的海洛因啊

你让多少黑虎的鼓手

丧失了神鹰的力量

山东的黑砖窑啊

你造就了一个彝人的神话

但摧毁了一群彝人的梦想

我不要“神话”,我不要“梦想”。此时,神话和梦想对我完全失去了意义。我要“山东的黑砖窑”,我要黑砖窑的“黑厂长”、“黑经理”、“黑带班人”,山东的黑砖窑还活着吗?黑砖窑的黑老板还健在吗?我与它们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我与它们有不可饶恕的罪过!本身毕摩是不能轻易施用咒术的,可考虑不到那么多了。我要以毕摩的身份,采集大西南高原上毒性最强的毒草乌和毒牛角蜂的混合毒液,蘸在我的舌头上,以生命的代价,用最为神灵的咒语,诅咒黑厂长黑经理黑带班人的丑恶狠毒的灵魂,让它们到十八层地狱下的十八层地狱下永恒地苦饮苦难是什么样的滋味的苦水!

孔老夫子:山东是你的故乡吗?你是怎么搞的?你在天下大讲仁义,可你连你的故乡弹丸之地的仁义都没有讲好,你还有何脸面在世界大讲仁义道德?韩非,韩非,韩非子,可惜的是被奸臣“焚书坑儒”的幕后李斯的恶语所杀害了。然后,李斯想偷用韩非的思想和学识,帮始皇帝想大治天下。可是啊,学识可以模仿,但是思想不可以移植!唉,真可惜!法治是比人治公开、公平、公正。

我是毕摩的后代,我是毕摩的儿孙,我是有胸怀的,我是有涵养的,我是有善心的,我是有责任的,我是有义务的,我是与神相通的,我是与人相爱的,我想怀揣我的母语,我想背着我的经书,我想念着我的经文,我想像虔诚的基督圣徒,跋山涉水,翻山越岭,飘洋过海,怀着一颗善和爱公与正的心,传播东方夷人的思想文化。更何况,我的血肉我的身体我的族人的灵魂,遇到了空前的灾难。我为死去的孤魂野鬼安魂,我为活着的盲无目的四处飘荡的灵魂招魂:

安魂曲



死去的灵魂啊,像苦难和幸福一样,成鬼还是成灵,那是先天的生辰决定的,你们是被逼无奈,你们苦不堪言,在鬼域能不变成鬼吗?亲人不会怪罪你们,族人不会唾弃你们,毕摩苏尼不会诅咒你们。

死去的灵魂啊,虽然你们已经成为孤魂野鬼,但是你们的家人,依然苦苦地等待着你们,你们的族人,依然深深的爱着你,毕摩和苏尼完全理解你们。

死去的灵魂啊,可是作为一个彝人,你们不是不知道,死去的灵魂,不做及时的超度,一旦变为孤魂野鬼后,即使我把你们招回,我也要给你们“束脚”,戴上脚镣手铐,甚至有可能,把你们钉入山顶大杉树,让雷电活活地霹死。不然你们会有害于家人和亲戚,因为你们已经变为鬼的性质。

死去的灵魂啊,回来的先具条件是,保证不作祟家人,保证不烦扰亲人,保证不危害族人。然后尊重你们的意愿,你们自己作出选择。你们还是想回家?!故土难离啊,鬼魂也想回家!只要你们答应保证,那就回家吧!

死去的灵魂哟,大城市不是你们自由的故乡,大城市里的宾馆很昂贵,大城市里的公共厕所要给钱,黑工厂不是你们温暖的家,黑老板不是你们亲情的人,汽车火车不是你们飞奔的骏马,黑厂里的玩具不是你们大山里可爱的婴儿,黑厂里的砖头不是你们牧坡上珍珠般的牛羊,黑厂里的方便面不是你们绿色香美的荞粑……

哦——来,哦——来,哦——来,哦——来,哦——来,哦——来…………



招魂曲



我是现代的毕摩,我来招魂,请族人准备好招魂草、一颗针和红蓝两根纯毛线,请阿优准备好特大的关魂盒子,请诗友们作喊魂的伴奏:

飘荡着的灵魂啊,你们的肉体早已回到了故乡,可你们为什么还迟迟不归?是被黑厂所软禁?还是被妖魔所诱惑?是没有了车路费?还是找不到了回家的路?或者是找不到一分钱无脸返乡?飘荡着的灵魂啊,你们的肉体早已回到了故乡,可你们为什么还迟迟不归?

哦——来,哦——来,在越南缅甸伐木工地上也来,在浙江深圳玩具厂里也来,在山东黑砖窑厂里也来,在内蒙古大草原退牧还草工地上也来,在新疆绿化沙漠或摘采棉花工地上也来,在辽宁海边造船工厂上也来,在海南孤岛旅游建设工地上也来,在北京万丈高楼建筑工地上也来,在飞机火车上也来,在班车轮船上也来,在地铁动车组里也来……

哦——来,哦——来,在越南缅甸也来,在香港澳门也来,在台湾海南也来,在上海天津也来,在辽宁吉林也来,山东山西也来,在陕西陕北也来,在湖南湖北也来,在广西广州也来,在昆明贵阳也来,在四川重庆也来…………

哦——来,哦——来,在天南地北也来,在天涯海角也来,在东海西域也来,在东方西方也来,在南方北方也来,在中国外国也来,在天上地上也来……

哦——来,哦——来,找不到一分钱也没关系,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人丁兴不兴旺不过是一个女人,富与穷不过是一条母猪,没有了车路费家人给你们汇款,迷了路毕摩神语里的地图给你们指引。

哦——来,哦——来,最思念的是故乡,最可爱的是亲人,最可靠的是族人,最温暖的是火塘,最香甜的是炒面和荞粑……

哦——来,哦——来,故乡等着你的到来,亲人等着你的到来,火塘等着你的到来,炒面和鸡蛋等着你的到来……

哦——来、哦——来、哦——来、哦——来、哦——来、哦——来、哦——

哦————————————关——————————————————

等七天以后,大西南的彝人们,煮上一钵炒后的荞麦饭,祭献祖先祭献神灵,然后轻轻地打开族人的灵魂盒子,如果针头转向了彝山彝水彝区,就证明族人苦难的灵魂,族人漂泊的灵魂,已经回到了温暖的故乡,回到了温暖的族体。从此,族人的灵魂不再盲无目的地四处飘荡。从此,族人萎靡不振的精神,将会像猛虎在群山和森林深处重振威风!从此,族人束缚凌乱的思想,将会像雄鹰在蓝天和白云高处自由的展翅翱翔!

最后的寄语,给阿优兄弟说一点我的看法:是与不是,总是让人充满联想和想象。你的诗集《打工的彝人》封面的那个风雪迷漫中的彝人,就是让人充满了联想和想象。如果没有“打工的彝人”四个字,这幅风雪画中的这个人,肯定让人更充满联想和想象!

2014-1-4盐源





评论手记:

2014年元旦,借吉克·布的婚礼,在西昌诗歌笔会后,发星兄让我写了此次的诗歌笔会记,在“笔会记”中,我对彝族母语创世史诗《勒俄特依》中的一些章节作了简略地评论。发星兄觉得很有味。过后,发星兄又鼓励我,自选《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里面的诗人诗作,作几百字不等的读感随笔。我深知发星兄的用意。一来让我在诗歌评论写作上多练练笔。二来他想看看,对彝族毕摩文化耳濡目染的我,写出的读感随笔是什么样的味道,或曰是什么样的特色风格。我在写以上的新秀诗作赏析前,我回忆起了我刚刚开始学写诗歌时,赏析式的诗歌文本,深深地吸引过我,对我写诗和读诗的帮助和提高很大。我总觉得我对诗歌赏析评论的爱好也发端于此。因此,我在写新秀诗作评论时,没有采取读感随笔的形式,而是采用赏析评论的方式。这样的好处在于,具体的把文本和评论结合起来,对读者能够产生阅读和欣赏的趣味。对诗作者本人,能产生自悟、自醒和自知。从这里我又想起了,从《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里面,选一些优秀的诗人诗作,专门出版一本《赏析评论集》,也许更具阅读趣味和欣赏价值。

此次,我在这里只选了偶然遇到和平时比较熟悉的几个代表性的新秀诗作作了评论。《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里面,不知道还有多少新秀的优秀诗作,只是诗人诗作太多,一时很难一一阅读,一时很难一一地发现。此次的这些赏析式的评论,我想,一方面考虑到篇幅过长,容易产生阅读疲劳。另一方面通过这几个代表性的新秀诗作的赏析评论,想听听有什么反应。过后再写会更好。

作者: 唐九藏    时间: 2014-5-9 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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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友你好,敬请阅读我的新贴,请积极跟帖参与讨论!此事比较重要,你的意见将有可能改变事情的走向和结果!感谢你的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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