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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诗人周刊】金川诗歌20首 [打印本页]

作者: 枣林放牛    时间: 2015-2-22 17:27
标题: 【诗人周刊】金川诗歌20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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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枣林放牛    时间: 2015-2-22 1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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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载次数: 15) 金川简介

金川,网名金川诗歌,原名张金川,独立诗人、独立作家、独立文学家、独立经济学家与独立思想家,党员,会计师,1963年生,曾是一家国企分厂经营厂长兼工会主席,多家私企经济顾问、财务主管、总监、助理。
四十岁开始纯写作生活。为保证清晰,独立,纯粹,离开一切组织制度,坚持五“不”一“唯一”原则:(1)不要任何头衔与职位;(2)不参加任何文学团体、流派与组织:(3)不在新闻媒体露脸、张扬:(4)不参加任何活动会议;(5)不发表关系、后门与交易作品。唯一用作品面世。
现主持金川思想艺术中心;多家网站诗社论坛特邀诗人、特邀评委、驻站作家(均为公益性)。
文学领域著作《金川诗歌全集》40集,万首;金川长篇小说六部;金川长篇思想生活情感随笔四部;金川短篇小说集一部;金川散文集两部;金川诗学论著一部;金川诗学随笔一部。金川诗学专著《诗艺的图谱》。
金川经济学专著《人性与信息经济学》;地方文史著作《贾子祥传》(与黄顺荣合作)。
《阳泉文史资料》发表《贾子祥传》(与黄顺荣合作);《中国诗选刊》(节选)发表《诗艺的图谱》;在各种报刊杂志发表诗歌散文;诗作收入多种诗集。长篇小说《走过心灵那一端》《亡命天山》《隐匿的城市》《小人物一生三个梦》在天涯文学签约数字版发行;金川思想艺术中心(试)翻译编发《金川诗歌短诗选》英法德俄日意葡波兰瑞典希腊朝鲜阿拉伯西班牙十三种外文电子版、编发《金川诗歌全集》一百集、编发《金川全集》一百零四集,编发各种诗歌、诗论、随笔、图文集、图片文学集、有声文学专辑等单行本电子版几十部(种);该两套全集,以及各种类型版本单行本电子版,还在陆续编发中。

作者: 枣林放牛    时间: 2015-2-22 17:30
午睡醒来的审视

我俯身采撷这些卑微的事物
存储这些亲近。从不怀疑
这就是我现在已经洞悉到的恢弘

如果我依然还有虚荣心
依然需要向世界炫耀一点什么
那么,这就是我能拿出来的

我与这些卑微的事物一起
活在别人的忽略中
却与世界万物的存在凝结为一体

我经常惊讶我看到的恒定,本原
真谛。竟然拥有如此轻松的模式
一如大自然,那部分最细腻的外在

即使,偶尔会闪现的一点失落感
他也会化作转瞬即逝的
仿佛从别人那里偷窃来的,暗自一乐

在骚动的人群中,我收集到安静
在别人的失去中,我攫取属于我的获得
我站在反对世界的一面,牢牢拥抱着世界

二〇一五年二月七日

作者: 枣林放牛    时间: 2015-2-22 17:30
曼陀罗花

曼陀罗花,一个我不敢触摸的世界
一个我只能远远望着的绚丽
我记得,那是少年时节,在老家的灰渣坡
每当我倾倒罢灰渣,就是炉火烧剩的残渣
灰渣坡,就是现在倾倒垃圾形成的垃圾坡
我会远远望着坡上的大白花

那时,我与小伙伴们,都叫那花蓖麻花
因为它结出如蓖麻子一样的果实,有刺
现在,才知道,那就是曼陀罗花
远远望着她。一个只能用眼睛触摸的绚丽
因为,从懂事起,我们就知道,那花有毒,牛误食会死
人一旦误食,就会昏迷,甚至到另一个世界去

在我的老家,曼陀罗花只能生长在垃圾坡
一旦生长在田间地头,会被村民随手芟除
这就是曼陀罗花的命运:她身负花朵的艳丽与高贵
却只能停留在肮脏的,不被看好的空间
后来,每当思考这种存在:坏女人,妓女
我就会回想起老家的灰渣破,与坡上曼陀罗花

一种巨大的悲伤就会涌过来
这悲伤沿着两个方向:毒素的恐惧,色彩的艳丽
一种巨大的惊秫就会急速沉淀
沿着两个熟悉的渠道:外表的华丽与内在的歹毒
每当这个时候,我的眼前
我面前的世界,就出现一道巨大斜坡

现在,我的老家的灰渣坡已经消失
但是,曼陀罗花偶尔还能看到
甚至在昔日的农田里还有零星分布
昔日的农田,现在沦落为荒芜之地
一个无法抗拒的沦丧正把我与家乡隔开
我经常这样战战兢兢的想:故乡,家乡,老家
这些绚丽的字眼,会不会是遥远的曼陀罗花

  二〇一五年一月二十八日

作者: 枣林放牛    时间: 2015-2-22 17:30


外面已经下雪
楼房、街道、树木,小狗的叫声
整座城市盖上了薄薄的洁白

我想叫醒午睡的妻子
一起看雪。但是,我又打住了
我在看我体内落定的那场雪

那场淫秽的雪,那场荡妇般的雪
她下在我灵魂的旷野上
让肮脏都惊秫,让禽兽都哭三天三夜

我妻子不会写诗,甚至厌恶写诗
我曾想重找个懂诗写诗爱诗的女人
老此一生。现在,我为此懊悔不已

我不想叫醒妻子再看什么
什么也别再看。她的睡眠就像第三种雪
那种安静叫人心疼,叫人心醉,也叫人心悦

    二〇一五年一月二十四日

作者: 枣林放牛    时间: 2015-2-22 17:31
读高罗佩的《大唐狄公全传》

我并非有意把自己藏起来
藏在书本的世界里。跟着高罗佩
跟着这个荷兰人,走进名为狄公的时代

我羡慕自己,能找到许多世界
许多世界,可以放心地安置自己,用隐匿的模式
就像用死亡把自己隐匿,再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在我找到的世界里,我永远是享有者
受惠者。这夜色,是狄公那个时代的夜色
有腥风血雨,有刀光剑影。但没有没有生死

或者,在我找到的书本世界里
只有死,但却如我的生一样,那死还活着
现在接纳我。我的生与他们的死合并在一起

我并非有意把自己藏起来
这只是时光巧妙的安排。时光
这条把生者与死者链接起来的道路

我只是走在时光这条路上
我只是被一种永恒不变的光庇佑
在书本世界,与书本以外的世界切换

这些文字遮蔽了我的眼睛。这种切换
使我轻松地离开眼睛遮蔽的世界
现在,我把我的眼睛遮蔽的世界忘记了

我现在的眼睛,如同熟睡中的眼睛
我,如同进入睡梦世界的我
我在一本书的世界里,醒着,体验熟睡

这是狄公那个年代的时光
有妓女,有乞丐,有偷情者,有杀人凶手
有贪官污吏。但是,这个世界已经不再需要粉饰

这个世界沉淀在时光的深处
我不是在阅读一本书。我在下沉
我不是在有意隐匿自己。时光沉淀的纯洁

吸附我。我看到时光的光,隐匿在根部的光
我看到我生命的光,隐匿在我深处的光
在无我的境界之中,两种光悄然融合

当我猝然发现我的存在
我的实体。我猛然从书本的世界走出来
我的眼睛睁着,但什么也看不到

或者,我看到我眼睛熟悉的一切
那正是被我的眼睛遮蔽过的世界
现在,失去我眼睛的遮蔽,呈现出纯洁

呈现出被时光沉淀过的纯洁
这就是我的心性吗?我问自己
但,这难道这不是被心性遮蔽的世界吗

也许是。我听到时光最深处的反馈
或者那不是一声惊雷般的反馈
那是路,那是一条纯粹之路,继续向我敞开

    二〇一四年十二月二十一日

作者: 枣林放牛    时间: 2015-2-22 17:31
我是我曾经点亮的那盏灯

有人希望有一盏灯,抵抗黑暗
有人希望有一盏灯,看到被无知遮蔽的面容

我是我曾经点亮的那盏灯
在白天,我与太阳说话。太阳,你我都在放光

然而,你我的光芒方向不同
太阳之光向外闪烁。我的光奔向我的内心

在黑夜,我与夜色说话。夜,你我都在放光
夜的光遮蔽别人的视线。我的光使我的灵魂获得和润

哦,亲爱的旅人。我也是你曾经点亮的那盏灯
在那片遥远的小树林,那点闪光,是我的一声遥远的呐喊

你我并非生而孤独的人
我们通过孤独,寻找贴近彼此的心声

    二〇一五年二月二十二日

作者: 枣林放牛    时间: 2015-2-22 17:31
在未来隐居

我以死的动力
驱动着我现在的活着

你所见之我
要么是假象,要么是对我的怀念

要么是隔着现实的玻璃
你看到我走在我的未来之中

那是我的未来
你可以对我指指点点,却无法将我追赶

    二〇一四年十月七日

作者: 枣林放牛    时间: 2015-2-22 17:31
梨树地

那是十三年前的一个秋天
我赶着牛群,泥土绽放的星星
从一个叫天恩的村庄下来
一条黄土小径
像一条细腻的丝绸,婀娜
充满了一种女性气质的温馨
沿着她的画心,走下来
我看到了那片梨树地

十三年过去,今天
那片梨树地突然开口说话
她问我,你是谁
为何会把一片陌生烙入记忆
而我不能回答。无法回答
我被一种奇异的玻璃困厄着

仿佛是带有血情气味的声音
透明,但深深刺痛我
被这种痛抓住无疑是幸福的
愉悦的,我的骨髓有感觉
这个声音仿佛与我的童年有关
仿佛是我童年的一次相见
她悄悄沉入我的成长之中
被我的成长遗忘了

那是一次仿佛神谕般的相见
我把牛群居然赶进梨树地
牛群寻找地下的烂梨,咀嚼
我的目光在梨树上扫射
不,什么也没有
但是仿佛什么都有,在树上
在田间地头,仿佛被落叶覆盖着
仿佛就在那些落叶之上

现在,她不是无缘无故地被唤醒
在那片陌生的土地上
一种亲切,熟识,那天一定摇撼了我
所以才出现今天的重新摇撼
但,这仿佛是一种纠结,一种割裂
我不知道,这唤醒来自我的生命
还是来自那里,那片陌生的梨树地

或者,这的确是衣蛾遥远的遗失
在那次赶牛的路上被我找到
从那天起又回到我的生命之中
但已经不能是全部
这是一种缺憾,还是一种虚假的置换
我不敢肯定
我敢肯定的是我的生命也被唤醒

这的确是一种割裂
现在把我肢解,把我分配
一部分交给记忆
一部分交给那片真实存在的土地
一部分交给村子的名字,天恩
甚至一部分交给牛群,交给湿润的小径
剩下一部分我,并不损害我的完整

这是一次神谕般的肢解
我依然站在这一切之外
并与这一切面对面,互相诉说
如果,事物的孤独确实是可怕的
那么,我们,人与物
人化的物,物化的人
现在,丝毫恐惧,丝毫惧怕都没有
我们,在彼此的空阔与荡然之中
彼此的孤独,都获得共聚一堂的,欢悦

注解:天恩,是一个村子的名字,位于山西省寿阳县松塔镇西,是作者在松塔镇买牛,赶牛回家路过的一个村子,在村子旁边,经过这片梨树地,曾做过短暂休息。

二〇一四年十月二十三日

作者: 枣林放牛    时间: 2015-2-22 17:32
不要唤醒沉睡中的老人

给他接尿,给他喂食,让他睡
不要用我们的方式
再去折磨他。他已经不需要我们的清醒

让他在自我的模式之中
在自我的自由落体运动之中
到达自己的目的地

过度的清醒已将他废弃
他现在使用废弃的模式
对我们的清醒充满疑惑抵制,甚至加以蔑视,

   二〇一四年九月二十二日

作者: 枣林放牛    时间: 2015-2-22 17:32
我终于忘记那些诗句

我终于忘记那些诗句
那些用想象的编造,意淫
就像无根之木上的果实
好看但不真实。那些假象中的假象

所有的灵魂只能望着
抵消肉体,不能滋润肉体
那些无根之木上的果实
比灵魂的饥渴更饥渴,更危机重重

擦窗台,拖地板,倒尿盆,为老人扣大便
喂饭,喂水,喂药,换尿片,换尿袋
这是诗,真实的,来自生命
也来自生命的最末端,临近死亡

但它们通过我的手
在生命与死亡之间架起一座桥梁
我是左右他们生与死的人
一个老年公寓的护工,有人所不知的神圣

屎尿如此纯净,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这是一种宣告
死亡尚且无法来到。生命之灯尚未燃尽
我们就是守护神。我们是诗人

是世上最真实的诗人
真实到,仿佛要取代他们
这些老年公寓的垂死的老人们
仿佛我们身上散发着的一些残火

但被我们挽留着,一些热
一些光,在这个世上闪烁
并照亮着一部分人
这些人可能爱他们,也可能恨他们

我终于获得一种能力,抛弃述说
我终于获得一种自在,不再依附文字
在无恐惧中,在无担忧中
不在意有什么结果诞生,但我在根深蒂固

   二〇一四年八月六日

作者: 枣林放牛    时间: 2015-2-22 17:32
比天边更远的家

风无法摇撼我的安静
燥热也不能
人为的浮躁
在我安静的中心越来越渺小
安静,成为一种优雅的鄙视

唯有死亡
比安静更深沉的存在
逼迫我下潜
我的安静开始生生不息的卷曲
如硬壳做成我栖息的房

   二〇一四年七月三十一日

作者: 枣林放牛    时间: 2015-2-22 17:32
我是怎样开始写诗的

那年,我遇见一个小孩
那年我四十岁。孩子把我抱起
其实每个小孩的喊声里
都有无数双小手,足够抱起一个成人

那年,我突然看到花开
那年我四十岁。四十岁以前,我看到了花开
但,仅仅是看到鲜艳的花瓣
那年,我看到花瓣后面睡着的肉体

那年,我看到了自我
真正的我,躲在一片花瓣之后
于是,这就意味着,我将结束这种隐匿
开始另一种,在人类背后隐匿

现在,我过得很好
像个孩子,用自己的手托起自己
我为每个遇见的孩子祈福
以阻止他们向成人的荒漠滑行

我望着人类这朵花,过度盛开
当人类纵情欢乐,我暗自落泪
我需要泼灭火,并治愈过火后的荒漠
我写诗,用以缓解与人类背离的压力

   二〇一四年六月五日

作者: 枣林放牛    时间: 2015-2-22 17:32
一支歌

我曾经在山中歌唱
那歌声与山一样沉重

那歌声会突然间自行中断
仿佛被不堪重负,自行压折

但那支歌并未彻底中断
直到现在,还唱着。还是那支歌

还是那个唱歌的人,还是那山
但我已将那山,那人,那歌,成功地剥离

把山的沉重交给山
那山的轻松就自行呈现

把人的沉重从山中剥离
那支歌,便呈现出固有的轻盈

那人的轻盈,通过歌声的形状
还在山中传扬,并与山的轻盈形成共鸣

在我与山之间,是一支歌
山的沉重才不至于压垮我

在我与歌之间,是一座山
歌的轻盈,才折射出我轻盈的渴望

在山与歌之间,是我的存在
山才成为一支歌,一支歌中的山得以固定

     二〇一四年六月十三日

作者: 枣林放牛    时间: 2015-2-22 17:33
与永恒的对话

你们已经失去说话的工具
但,又在用什么继续与我交谈
这些黑色的字块
以不可抗拒的沉默滚过洁白的纸张
就像我凌晨的清醒
在睡梦,一张混沌画布上呈现其清澈

我看到天空悬挂着步点的闪光
旷野回响着足迹的嚎叫
每一种野兽的肚腹
与每一片云的内脏都有清晰的脚踩过
在人迹罕至之处
你们为何留下永不带走的来过

这就是一次跨步
一只脚踩踏过去,另一只踩踏未来
这是世人不敢回望
也不敢毅然跃入的两道深邃
你们为何会用当下种种嘈杂
来诠释常人无法享用的安静

你们为何让我独自拥有这个赐福
安静。真理与本质的存在
成为我与世人不可逾越的距离
你们为何用早已不存在的肉体
一张曾经叫做真实存在的网
洒下任何一颗星星都无法发出的光

这光在我体内摇荡
就像黎明正摇动一座座城镇
对一切虚妄的再度出现
我不感到一点紧张与惧怕
我们之间到底交换过什么
仿佛你们是我的曾经
我是你们的现在。在时间之外之河

我们在此岸与彼岸自由往返
表达与言说,不再是一种负累
像每一次轻松的呼吸,没有拘泥
没有阻挡。当我问我,我是谁
就是对你们过去的一次打捞
当我问你们,你们现在在哪里
就是我对过去与未来的一次测试

而每当这短促的交谈结束
那个依然叫做固执的我还会固执地问
你们现在是否拥有真身存在
那无人企及的安静之野
野花朵朵如默默无闻的惊秫
那颗固执的头颅与寂静的夜空
被一只嗜血的蝙蝠
抓出一只深度与广度相近的回音

   二〇一四年六月二十七日

作者: 枣林放牛    时间: 2015-2-22 17:33
开支

五十元一张,二十四张,这是1200元
我捏在手里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被卖身为下夜工

我更不知道,是什么被出卖了
更不知道
是否用原值,能把那出卖的赎回来

谁在跟我开玩笑,用几张很脏的纸
我为何要接受这个玩笑
捏着这个人人都在开的玩笑,却笑不出来

谁在玩我,用这几张纸
我为何要接受这个玩法
并把这几张肮脏的纸,慎重地放进衣兜里

   二〇一四年五月十六日

作者: 枣林放牛    时间: 2015-2-22 17:33
为母亲净身*

死亡,是最纯净的液体
母亲躺在这种液体里
我与她,一切对抗,一切纠纷
在这种液体里,统统消弭

从父亲去世前后,大概是吧
我再没有面对面叫过她妈妈
不是叫不出口,而是觉得她不配
一种盲目的恨阻隔着我们

现在,一切消失了
我的母亲去世了。我坐在轿车里
感觉不到颠簸,听不到发动机的噪音
世界如此安静,仿佛在以这种方式欢送母亲

仿佛,母亲的离开
带走了世上一切喧嚣的存在
我仿佛不是在回家途中
而是陪同母亲走一条全新的路程

我曾发誓,母亲如果去世,我不哭
但是,此刻眼泪流出来了
这是一种真实的东西,像死一样纯粹
此刻母亲就躺在这种液体里

现在,该给母亲净身了
这本该是姐姐的责任,可是姐姐病了
弟媳说:二哥,你来给妈净身吧,你也可以
我接过酒精,卫生纸,掀开盖着母亲的被子

我第一次看到母亲的身体
这就是我来到世界的载体的全貌
这是我来到世上的第一站
我的神情突然变得轻松,平静

这是一种庄重与神圣到达巅峰
我擦拭母亲的五官,乳房,最后是下体
与其说是擦拭,不如说是亲吻
用我的整个生命。母亲,此时是如此纯净

她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也没有一点喜悦。但她也不是出于无知
她的表情,仿佛与我的表情一致
没有欣悦,也没有烦恼。达到境界了

死亡,就是如此神奇
沿着两个方向,死把我与母亲拉近
近到,我与母亲没有距离
仿佛就是一个整体。没有对抗,没有质疑

我第一次看到我来到世界的门
那道门,我在四十四年前走过
在四十四年后,走进去
母亲没有拒绝,也仿佛没有表示接纳

而唯有我知道,这不是一具尸体
这是我四十四年来寻找的故居
唯有我知道,母亲现在是另一个生命
她有新名字,叫做平静,或者叫永恒

此时,平静与永恒,不是词汇
是真实。我给母亲净身完毕
接着又去忙碌别的事情。忙碌
仿佛,忙碌的是另一个人,另一个我

而还有一个我,真正的我
仿佛与母亲呆在一起
我们一起在故乡走着,说着,笑着
就像母亲在重新孕育我

但,我不再是那个被羊水裹着的婴儿
我是被母亲整个生命庇佑的孩子
整个世界,就是母亲的母体
我发现,从此开始,我看到一种新异

无论我置身何地,或者前往哪里
我不再感到孤单,也不再有莫名的恐慌
我知道,我也获得了新的命名
我全新的名字,被母亲写在平静与永恒之中

*        注解:净身,是作者当地的一种习俗,为死者清洗身体,清洗容易脏污的部位,五官,下身等。如果死者是男子,则还要刮胡子、理发。一般由死者的子女来完成;如果死者是母亲,则由女儿来完成;如果死者是父亲,则由儿子来完成。

    二〇一四年五月二十二日

作者: 枣林放牛    时间: 2015-2-22 17:34
蔬菜
------在超市做下夜工兼接菜工兼包菜工兼上菜工的诗歌速写之四十八

在一个陌生的环境
你是这里的一块伤疤,新鲜的
随时触摸都疼。所以你变得很敏感,怕触及

在一个渐渐熟悉的环境里
你是这里的一部分,肌肉,或者血液
你随时都会忘记自己是谁,而成为她们的一部分

我坐在蔬菜组蔬菜加工室
听她们互相争吵,责骂,粗话此起彼伏
一切粗糙被女声,那种造物主赐予的温馨包裹着

我一点都不怕被伤害
就像这些手中的蔬菜,即使被折断茎秆
她们流出的不是苦涩,是心甘情愿,是赞誉

我会突然感到世界安静下来
在超市的音乐声中
在顾客们掀起的喧哗声中

一切喧哗通过这些理货员的身体
被过滤,被遮蔽。每一个理货员
就像耸立在我眼前的一道屏风

我感到我安静的要死
这时,我看到货架上的那些蔬菜,互相抱着
无法分开,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直做爱

在这种熟悉又陌生的环境
你会觉得你是两个人:一个面对陌生
一个对抗熟悉,自己与自己拥抱,既不融为一体,也不分开

   二〇一四年五月二十一日

作者: 枣林放牛    时间: 2015-2-22 17:34
坐摇摇车的孩子
------在超市做下夜工兼接菜工兼包菜工兼上菜工的诗歌速写之四十七

超市已经关门,但尚未上锁
这是入夏以来
最热的一天,人们似乎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人们在大街游荡,以此拒绝这个事实

爷爷,爷爷,爷爷。一个童音
隔着玻璃门传进来。这是一种怎样的亲切呢
仿佛用整个夜色磨制的那一种
纯净到任何事物都无法抗拒的那一种

一个小孩,大概会走路不久
学会说话也没有多少日子
小孩与玻璃几乎贴在一起,似乎
想把小脑袋,小身体,顺着喊声挤进超市

孩子手里拿着一张五元钱纸币
边摇晃,边喊。一种孩子的固执?还是孩子的乞怜
不,不是固执,也不是乞怜
是一种复杂又难言的震撼。我被征服了

我破例给孩子开开超市门
摇摇车已经断电,不能摇。但孩子很满足
坐在车上,就像与车成为一体
孩子的妈妈催促好几次,孩子都不愿意离开

妈妈说,那我走了,你跟爷爷在一起吧
孩子哭了。是选择跟妈妈在一起
还是选择继续坐车?这道选题太艰难了
孩子只能用哭来表达这种复杂

我说,孩子,别哭,明天早一点来
妈妈说,别哭了,跟爷爷说再见
孩子边哭,边挥手拜拜。妈妈说,给爷爷飞吻
孩子流着泪,飞吻了一个。太精彩了

大门上锁之后,久久不能入睡
我在想,孩子怎么会知道
呼唤一个长者的称谓,称谓就可以打动长者
孩子怎么会知道,一张纸币能获得坐摇摇车的权利

孩子怎么能做到,一边哭泣、流泪
一边准确地摆出再见的手势,还能飞吻
这一切,似乎都由成年人传授
但却没有一点成年人的印痕。这是为什么

当一个孩子,在与成年人打交道
并使用成年人的经验与知识
而孩子固有的,与生俱来的那部分质地
依然那么完好地,像一张纯净的包装纸

不,我丝毫不感到有任何沉重
但却感到陷入一种轻盈的下沉
下沉而悬浮之中。我仿佛看到刚刚会走路我
我贴着玻璃的样子,身体与玻璃一样透明

我发现,我在流泪,是孩子的泪
不,是我的泪。我的泪与孩子的泪一致
只有此刻是一致。此刻,转瞬会消失
我意识到这一点,但并不感到可怕

但这与忧伤无关,也与喜悦无关
这是生命自身的一种洋溢
就像皮肤有一个切口,就会有鲜艳的液体涌出
会融入黑暗,也会照亮疼痛的敞开

这是入夏以来最热的一天
大街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车来人往
一幅城市的背景里,一个男孩,我存在过的一部分
却一直是我的未知,现在清晰地呈现出来

   二〇一四年五月二十七日

作者: 枣林放牛    时间: 2015-2-22 17:34
女诗人马雁在上海旅馆的最后一刻

姑娘,在此之前
你已第一次错误地把自己
置于人类的边缘:诗人

姑娘,在此之前
你已第二次错误地把自己置于
女人的边缘:独身

姑娘,这是第三次错误
你把自己置于家的边缘:漂泊、流浪
以及这个被凄凉粉刷过的旅舍

当你像一枚落叶被错误推向飘落
不,在这个必须依靠正确才能活下去的世上
已没有更多的错误可供你选择

   二〇一四年三月二十七日

作者: 枣林放牛    时间: 2015-2-22 17:34
压缩机
-----我在超市做下夜工兼接菜工兼包菜工兼上菜工的诗歌速写之十八

安放在天空腿部的压缩机
用带着螺纹的脚
在天花板上行走,奔跑,乃至飞
像一头凌晨饥饿的兽
轰鸣,聚拢着安静的光
轰鸣,好像光的边沿

这是兽性的原貌
刚刚诞生,正进入生长
她的和谐尚未成为威胁
一种纠结主导着凌晨
兽,在每一种事物的深处潜伏

这就是我的状貌
深处的游荡,传说中的幽灵
像逸出所有熟睡者躯壳的
灵魂,无知的释然
所有有形之物都是边沿
都是外在,衣服,帽子,鞋

一切有形之物
都是熟睡者发出的轰鸣
凝结的轰鸣
成为边沿的轰鸣
成为我此刻存在的承载之壳

人的躯体与光
各占据我的一半,构成我的全部
光,承载着我的躯壳
我的躯壳承载着光
构成我移动的两种实像
并合二为一

这就是我此刻状貌
我,不仅仅是躯壳中
也不仅仅是光中
我是凌晨,是一切熟睡者
正走向一切之外

这是一种延伸
而不会产生内在的拉伤
扩容,被深处的自觉正唤醒

   二〇一四年三月十八日

作者: 枣林放牛    时间: 2015-2-22 17:34
第三条路

我不能把一个坏人变成好人
只能在好人与坏人之间
欣赏做好人的轻盈
提防做坏人的沉重
最终,我将选择做一个平静的人
最终,我评价一个人
不使用好人坏人的标准

我能看到坏人身上曾经的美好
也能洞察好人身上隐匿的卑鄙

我不能把无知的人变成知性的人
只能在两者之间
承受无知给予我的擦伤
接纳智者给予我的滋润
最终,我在智者面前保持和谧
在无知者面前,沉默不语

我知道,这是一条路的两部分
而这两部分经常更替,道路才延伸

我不能把平凡的人变成伟大的人
只能在两者之间,静观其变
这是分享。看着伟人
如何离开平凡,变成一只孤雁
看着一个平凡的人
由于坚韧,最终让世界动容
而这两者都不适合我
我选择做诗人,既是与众不同
也将与种种伟大不苟同

哦,后来人,假如我活着默默无闻
我死后,不要再用赞誉打扰我

假如你在我的言行中有所受益
就让他流进你的身体
成为你的另一个身体
如果你抑制不住内心的欢悦
不妨效仿我,写一点诗歌
诗歌的确是一种神秘的通达
他可以用有限的活着诠释无限的死
也可以用无限的死,丰富有限的活着

我只是第三种存在,在是非对错之外
第三条路恰好选择我,做准确的出口

   二〇一四年一月二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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