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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夏汉：评海南诗人乐冰的诗 [打印本页]

作者: 乐冰 时间: 2016-5-29 12:00
标题: 夏汉：评海南诗人乐冰的诗
本帖最后由乐冰于 2016-5-29 17:18 编辑

在凡俗的生活里挖掘诗意
——评海南诗人乐冰的诗

文/夏汉

乐冰是我到海口后不久就认识的一位诗人，他和“中国诗坛四公子”之一的雁西是诗歌的挚友，那一次就是雁西介绍认识的。身为海南省诗歌学会的副主席，乐冰一定会以上乘的文本在诗坛传诵，比如长诗《祖宗海》和很多组诗，故而才有不少的批评家予以研究。
   在对于乐冰的文本阅读中，我看到他在诗的展开上有自己擅长的技法，他开始时有一种不经意的姿态，就是说，他并不刻意于在开篇给人以惊喜和意外，自然而然的述说，慢慢的积蓄语言能量，直到最后形成诗意的爆发。比如《命薄如纸》：
和匆匆的人生相比
送葬的队伍是如此缓慢

无数的弱小者，在低低地哭
我必须忍住另一个悲伤的自己

当生命像一张纸被风吹走
天终于黑了下来

   前两节仅仅只是展现送葬者日常情景，颇为平淡，而最后一节，为生命设喻为一张纸被风吹走，其意含生动形象，标示着生命的渺小无力，而后一句虽然属于自然景象，却是刻意为之的，为死亡作了有效烘托。《走着走着就进了尘土里》异曲同工，在结尾处亦给我们带来意蕴上的震撼：

他们有的走着走着就倒在了路旁
再也没有爬起来
活着的人为他们掘土，挖坑
总是泪流满面啊
仿佛埋下的是自己

   在这里，生与死的转换既是生活的俗常呈现和自然而然的结局，也体现出一种生命的本然，但在诗里还是让生存体现出一种非凡的意义。同样，在《生命像一趟呼啸而过的列车》里，又揭示了生命的另外一种样态：

生命像一趟呼啸而过的列车
许多人还没有到站
中途就下了车，那些被命运扔下的人
有许多是我的亲人
他们过早的离开了人世

   这种中途的早逝是让人悲痛的，但也是无法扭转的，而在诗艺上，我惊异于诗人的感受转换，他接着写到：“一想到他们／我就忍不住流泪／我流泪，因为我感恩生活／我是替他们活在这个世上”，这里更体现了一种心智的完成与完美，就是说，从生命的幸福视野中去体悟死亡的结束，如此，死亡也就成为一个不可逾越的必然与宿命的秘传，因而就不再显得那么可怕，这个背景的翻转其实也抵达哲学的层面，故而，诗便承担了更多的意涵。同样，我们在《观留守老人剥棉花》里，看到了生命的苍老表征，但更让我们看到令人安慰与欣喜的意趣：

它的外表苍老丑陋
就像这些留守老人
安静地在屋檐下剥棉花
剥棉花，就是剥自己
剥着剥着，露出了雪白柔软的心
他们把心袒露在太阳下晒
和万物一道呼吸

   苍老丑陋与雪白柔软的心形成显明的比照，而心在太阳下的袒露了一种生命的本然，这一切都在诗人的妙悟里化为诗的妙语，这就不能不让我们对乐冰刮目相看，或者说，他在近乎于口语诗里依然实现了他的诗学抱负。
   一般而言，一个诗人中年之后，会渐远抒情而进入个人的历史化，就是说，他会让生活的体验更多的进入诗——诗里拥有了一种丰厚驳杂的生命信息，这些信息在还原历史的同时也让历史走得更远。我们看乐冰在《在永庆寺为诗人祈福》：

“菩萨啊，请保佑诗人
保佑这些天底下最善良正直的人……”
端午节，一位诗人跨进永庆寺的门槛
跪在地藏菩萨面前泪水夺眶而出

   这个细节意味着诗人的卑微，而竞是诗人对自己的祈祷，实在就是时代的悲哀了。在这里，尽管“他的祈祷／就像一只绵羊面对辽阔的天空”，但它让诗成为一个见证，成为一种有意义的举动——正是在历史的视域里，诗显现出其高贵与对时代的讽喻。
我很在意《我要把细小的事物举过头顶》这个题旨，是的，大自然是由具体的细小事物组成的；人的生命历程也都是由一切细小的事物构成的。细小要素构成意义。正如诗人在这首诗的最后所写到的：

啊，这么多细小的、看似微不足道的事物
组成在一起
竟然撑起了一片天空

   在《我喜欢清淡寡水的生活》里，诗人坦承，星期天要去教堂，其余的时间大多在海边，甚至这是他多年的生活习惯。人们会以为他的生活很单调。他说这是单纯，是对一种平凡生活的向往——犹如信仰。因了这人生的态度，乐冰才会在这凡俗的生活里挖掘诗意，从而体验更多生命的敞开。
（写于2016.4.26.百合轩，作者夏汉系河南诗人、诗歌评论家）

乐冰代表作20首

编者按：
●——一种内敛，收紧，到极致，直到每个字都是疼痛。
●你可以无视这些文字，但里面逼出的，是生命的寒气。
●想起一句诗：你没历经生死，怎能读懂我的孤独——乐冰的背面。

1、《命薄如纸》

和匆匆的人生相比
送葬的队伍是如此缓慢

无数的弱小者，在低低地哭
我必须忍住另一个悲伤的自己

当生命像一张纸被风吹走
天终于黑了下来

2、《走着走着就进了尘土里》

那么多的人，很早就爬起来了
他们在风雨中赶路
在大地上喘息、奔走和忙碌
生怕赶不上季节
他们踏出了一条又一条路
弯曲的路，崎岖的路
他们有的走着走着就倒在了路旁
再也没有爬起来
活着的人为他们掘土，挖坑
总是泪流满面啊
仿佛埋下的是自己

3、《生命像一趟呼啸而过的列车》

生命像一趟呼啸而过的列车
许多人还没有到站
中途就下了车
那些被命运扔下的人
有许多是我的亲人
他们过早的离开了人世
一想到他们
我就忍不住流泪
我流泪，因为我感恩生活
我是替他们活在这个世上

4、《观留守老人剥棉花》

它的外表苍老丑陋
就像这些留守老人
安静地在屋檐下剥棉花

剥棉花，就是剥自己
剥着剥着，露出了雪白柔软的心
他们把心袒露在太阳下晒
和万物一道呼吸

5、《在永庆寺为诗人祈福》

“菩萨啊，请保佑诗人，
保佑这些天底下最善良正直的人……”
端午节，一位诗人跨进永庆寺的门槛
跪在地藏菩萨面前
泪水夺眶而出

他生长在一个有教养的国度
却是一位卑微的诗人
他的祈祷
就像一只绵羊面对辽阔的天空

6、《我要把细小的事物举过头顶》

苍茫的人世啊
只有细小的事物才是我的宝贝
我要把它们举过头顶
我要把芝麻举过头顶
我要把小草举过头顶
我要把蚂蚁举过头顶
我要把小小的火苗举过头顶
我要把轻柔的梦举过头顶

我还要踮起脚尖
把它们举得高一点，再高一点
啊，这么多细小的、看似微不足道的事物
组成在一起
竟然撑起了一片天空

7、《我喜欢清淡寡水的生活》

星期天我要去教堂
其余的时间
你们可以到海边找我
这是我多年的生活习惯
别人也许不明白
以为我的生活很单调
其实，这样的生活
不是单调，而是单纯
我喜欢清淡寡水的生活
与大海在一起
就像与教堂在一起
它占据了我心灵的天空
成为信仰
让我对平凡的生活
无限感激

8、《拜年》

我说，祝你中奖
他一次也没中奖
我说，祝你健康
体检时她被查出子宫瘤
我说，恭喜发财
他哪里发什么财
至今还债台高筑
我说，祝你们夫妻美满幸福
想不到，没过几个月
他们离了
每年春节我都要给
我的这帮穷亲戚穷朋友拜年
我感到我在对这些善良的人说谎
我的祝福一文不值
基本上没有兑现
我就像一个欠债不还的人
面对他们，我感到羞愧

9、《不一样的人》

对于一个快乐的人
你把他送入地狱
他同样会快乐

对于一个痛苦的人
你把他送入天堂
他同样会抱怨

对于一个善良的人
你给他一块泥巴
他同样懂得感恩

对于一个贪婪的人
你给他一座金山银山
也是多余的

10、《戒酒》

我发誓，从今往后不再饮酒
除非我挚爱的父亲
从冰冷的墓地里爬起来
赐予我勇气

我已经饮酒二十余年
我在酒中逃离肉身
让灵魂飞到很远的地方

酒酣之余，我会喃喃自语
闭上眼睛
父亲就会伸出手来抚摸我的头顶

如果饮酒还有什么神秘之处
那便是父子穿越阴阳的会晤

11、《所有的怨气在春天里一笔勾销》

我是春天悬崖边
攀爬的一株植物
我的心里藏着一匹野马
我渴望打开体内的闪电
攥紧春天的手
我要为你诵读诗篇
就像在高高的教堂颂读经文
万物生生死死
只有这个季节风华正茂

春天无比辽阔
大地铺满鲜花
我承认，春天里我情迷意乱
世界多么美好。我舍不下她们
舍不下我爱过的人
尘世的哀伤
不能将我心中的灯火熄灭
我在春天里赶路
每一个路口都有我的亲人
黑暗里，她为我打开一扇扇亮灯的窗户
让我一生愿意为她做牛做马
人间的悲喜
让我的心变得柔软
所有的怨气
都在春天里一笔勾销

12、《你当然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
这里曾是一片良田
还有大片的坟墓
现在，田毁了，祖坟挖了
才有了这幢摩天大楼

你当然不知道
昨天夜里摩天大楼门口
还躺着一具尸体
他是讨要征地款时
被打死的村民
其他六个还躺在危重病房

你当然不知道
摩天大楼门口那两株古树有多大年龄
据说有九百岁了
被挖出的那一天
村里的老人都哭了
你当然不知道
这座摩天大楼背后
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

13、《当浪漫主义走进房地产业》

一块空地
不叫空地
叫国际广场
一口水塘
不叫水塘
叫圣水湖畔
一栋大楼
不叫大楼
叫帝国大厦
一座山坡
不叫山坡
叫天上人间
靠近郊区
叫国际富人小区
靠近草地
叫名人高尔夫小区
靠近大海
叫临海贵族小区
栽几棵树
就是都市森林
种几块草
就是绿色家园
造几个假山
就是避暑山庄
当房地产广告
让浪漫主义打包之后
除了房价
听上去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14、《黑夜里的雨》

黑夜里
雨落下来
落在窗沿的铁皮上
很响，像炒豆子的声音
接下来，落在窗前榕树的叶子上
声音小了许多
再接下来，落在泥土里
悄无声息
仿佛融化在漆黑的夜里
这多像我们的一生
小如水滴
小如微尘

15、《两片叶子》

一片衰老的叶子落在地上
另一片紧跟着落在它身旁
仿佛一对不离不弃的老夫妻
在它们的眼里
一切都是多余的
除了彼此靠得近些，再近一些
相互抚摸，听着彼此的心跳
爱到只剩下一副躯壳
这大自然的美让人惊异
也让人想到万物的静好

16、《有时候我们甚至连一只蚂蚁都比不上》

我看见一只蚂蚁在灶台上
我以为它像我一样
一个人在世上孤独的觅食
可一会儿的功夫
它搬来一支大部队
看着它们那么小，却有着
令人难以置信的团结
让我忽然对尘世中的人感到心酸
罪过啊
有时候我们甚至连一只蚂蚁都比不上
小小的灵魂像风中的蒲公英
轻轻一吹就散了

17、《人民》

我不信那些血管里流淌的
仅仅是血
它还是火药
会发出滚雷般的炸响

我不信那些眼眶里涌动的
仅仅是泪水
它会变成海啸
排天的巨浪会淹没金字塔顶

我不信那些喉咙里发出的
只是叹息
它一旦怒吼起来
会令大地颤抖

虽然他们谦卑地
把自己当作草民
我却匍匐在他们的脚下
把他们视作父母、恩人和神

18、《和土地交朋友》

谁都可能会骗你
只有土地最诚实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土地的承诺从未改变

谁都可能会离开你
只有土地跟你形影不离
即便是死了
它也会紧紧地抱着你

土地多么诚实厚道啊
交朋友，要交土地这样的人

19、《空酒瓶》

我每天饮酒
我喝下去的是浓烈而透明的液体
就像我对这个世界的爱
那么的浓烈，那么的透明
酒喝完了，瓶子空了
空酒瓶默默地蹲在墙角
多像现在的我
老了，身子被岁月掏空了
连曾经的虚荣、焦虑也被掏空了
啊，除了欢笑和爱
别的你们都可以拿走了

20、《台风过后》

台风过后
大地终于安静下来
一只小鸟在树上忙碌
修整被台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房子
它的一个孩子
像一个不谙世事的乡村少年
在草地上蹦蹦跳跳
先是试了试嗓子
接着，朝着蓝天大喊了起来

（乐冰，在《诗刊》、《北京文学》、《清明》、《江南》、《天涯》、《芒种》等核心期刊发表作品，并有长篇小说发表于《中国作家》，著有中国第一部描写南海的6000行长诗《祖宗海》。已出版小说、散文、诗集6部。多次获《诗刊》社诗歌征文奖；获第五届“海南文学双年奖”等。诗歌《南海，我的祖宗海》广为流传。）

作者: 江文波 时间: 2016-5-29 16:33
首读，诗作精巧、深情、深厚，有格局。问好

作者: 乐冰 时间: 2016-5-29 18:33

江文波发表于 2016-5-29 16:33
首读，诗作精巧、深情、深厚，有格局。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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