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尘世并排站着,却没有靠着(散文诗)
————写给阿梅
作者:田间布衣
室外气温三十九度,蜗居室内不敢出门,却又无所事事,遂整理旧物。偶然从一本旧书中翻出一张你年轻时的照片,于是我想起——阿梅,自从你远嫁他乡之后,二十多年了杳无音讯,但我相信你肯定还活在这尘世上。于是,我选择这片故土作为诗歌的生根之地,然后寻找一袭清流,濯洗我在喧嚣尘世中茕茕孑立的灵魂,依次撒向昨天的时空。
——写作手记
1
阿梅,自从你离开这片土地之后——
或许已无人在意,葛天氏手里那缕从径山中采回的葛麻,藏温暖与其中,为世人阻挡着千年凛冽的雪花。
或许已无人知道,吴岗其实就是一座山,两千多年前的郑庄公,在冬日浑浊的天空下沿溱洧河走来,去掘地见母。而今,大遂山消失,洧水河断流,只有“郑风”偶尔从《诗经》里吹来一丝远去的记忆,让我想起这里,曾经涌动过溱洧的情怀。
或许已无人记得,那个名叫陈寔的先生,让梁上君子念念不忘,使三月的洧水,复活了卑鄙的灵魂。
或许已无人探究,钟繇笔下的那滴墨香,是落入了素娟,还是渗入了地下,亦或沉入了水中?
阿梅,你知道吗,自从那个被誉为“天下粮仓”的黄杰死后,大明朝的饭碗,就越来越浅。被挤压了近千年的悲伤,在今天被黄氏的嫡亲搬运,从那条沟中捞出了一座丰碑,耸立在灵魂的断裂处,供世人瞻仰。
只是,径山之上那团洁白的云,正在被随意忘记。过渡,只是一种错误的演绎,可以怒放,也可以零落。
只是,洧水河上的那片白帆,已经沉入黑暗。也许,它们像我一样,需要一团炉火,才能度过冬天最漫长的夜晚。
2
阿梅,自从你离开这片土地之后——
多少人,开始对酒当歌,已经把一条洧河里的水,喝干。钓翁的长发,须髯,已经无力挽留一泓清澈消失的源。
一条铁路,把径山的胸膛刺穿。大小车辆,载着它的骨头,就像举着镜子赶路的屌丝男,去了塞北或者江南。
我把手伸进野草和泥土相连的地方,却触摸不到虫子的柔软。山坡上,刮着一阵一阵倒寒的风,再也看不到吃草的牛羊。
我知道,此处不会再生出我们想要的花红。
也许,我会在荒山的深处,留下。
也许,我会随着一部分人路径,遁入世俗。
但我们始终是它一道莫名的伤口,被它默默容忍。
这些反逻辑的意象,就像信使,一次比一次及时准确。
虽然,小城的春天,每年来临的还是那样恰如其分,但风沙的漩涡,没完没了在大街小巷迂回,奔突。
它们,要赶在太阳落山之前,让市井的喧嚣,把夜空细腻涂抹。
繁华之下,欲望和利益伸出的巨手,折断了洧水河岸的杨柳。我一抹浅薄的乡愁,只好在星光稀疏的深巷里,呻吟。
3
阿梅,自从你离开这片土地之后——
这个小县城,就开始疯狂地向四周生长。
那些张牙舞爪的家伙,举着冰冷的钝器,野蛮地驱赶落荒而逃的小贩。一路撒落的水果和蔬菜,暴露出生活的艰辛以及世俗的虚伪。
在一个面具流行的时代,所有的路口都布满机关。机关,无论打开,抑或关闭,固执专注的眼睛,都与衣食有关。
从一个路口,到另一个路口,无处不在的小广告,就像牛皮癣长满时代的脸。
撕下它,我以为就能触摸到——时代颤动的喉结,粗壮的胳膊,光滑的胸膛——但我什么也摸不到!
于是,我也学会了,用谎言取悦自己。
阿梅,如果你手中有包治百病的秘方,一定要藏好。你要小心,提前发育的少女,窃取之后二次怀春。
没有什么能比青春年少更加美妙绝伦。卷翘的假睫毛,玫红的唇彩,摇曳着光芒的耳环背后,玫瑰举过头顶,让爱在眼泪中坍塌又重建。
4
阿梅,你知道吗?
两千年的那一场暴雨,冲断了我回家的路,我只好涉水而行。摸黑回家,大门上悬挂的那串钥匙,在夜风中晃动的节奏,让我生出莫名的伤感。
思维漾动屈辱的经幡,把我心中的故事,一个一个吹得清瘦。我的记忆,开始在七月里患上哮喘,一阵比一阵厉害,以至于我的灵魂,再也无力攀爬一根道德的标杆。
于是,我宁肯相信,那些风雨不蚀的碑文,只是前人遗留的一种谎言,也不愿否定婴儿唇边,那一抹无邪的微笑,就是这世上最纯最美的花瓣。
也许,我离开春天的怀抱,已经太久太久,就像你离开家乡的怀抱,太久太久,以至于梦里一声两声的鸟鸣,一朵两朵的花开,一只两只的蝶舞,就永恒成了内心割舍不断的骨肉亲情。
5
阿梅,你看到了吗?
小城马踏飞燕的标志,前蹄,已经踩空。
三国的貂蝉,趴在史书里哭泣。人性的篝火,被权欲的洪水浇灭。
我只能在一张一穷二白的薄纸上,努力写下泪水的另一面,欢颜的另一面,让它们清洗我满身的污垢。
也许,是我对至善至美的奢望太过迂腐,以至于悲苦的灵魂在俗世里才不被超度。
其实,我知道我的奢望真的拯救不了什么,也阻止不了什么。
但是,阿梅,我还是愿意让童话里的芝麻,打开记忆的城门,让我一颗善良的心,进入一座正义的城堡,安家。
房前,栽下一棵菩提。屋后,种下一朵青莲。它们联手,也许会为我抵挡想象或真实的灾难。
2016/7/26于布衣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