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拥诗歌的中年镜像与审智取向
文/野人
人到中年，总有一种被谁收割后的感觉。无论功成名就后的落寞还是一事无成的苍凉，抑或洞穿世事后的恍然大悟，都会在这个生命的秋天患上“中年之痒”。这是诗人涂拥蛰伏二十多年后回归诗歌的理由，也是近年来众多六0后、七0后诗人“还乡团”现象的因果。涂拥在其诗歌《痒》中指涉到这一诗歌事实，“临近秋日，中年的水份干枯，雾霾渐多/一个小疱抓开之后，竟然能擦伤几层岁月”，按捺不住的诗意在胸中形成躁动的诗写症候，如同“缺水之鱼难免挣扎/而骨节又渐渐僵硬，我挠不了身后/只好撞墙，背击烂泥/和人们用来比喻的南墙/厚实的墙，内心也咚咚直响”，困惑，焦躁和无所适从般的慵常生活构成涂拥诗歌厚积薄发的诗写体验。
涂拥诗歌一直与现实生活保持着多视角多维度的联系。他的诗歌不是简单对现实的呈现和感怀，而是倚重于个体的诗歌审美偏好，经验，理性以及价值判断对我们熟视无睹的日常生活镜像化的处置和安排，融入主体个性心智和感悟，试图打开一个愉悦自己也愉悦读者的熟知而陌生的视界。如诗歌《烂路》看到的人心、《认狗启示》写到的人世炎凉、《敬酒三杯》的悲悯情怀、《曼谷：火烧云》的自审感悟等，以日常生活超验的独特视角，重构诗歌与现实生活的复杂与紧张关系。涂拥诗歌的镜像话语，惯于通过现代艺术手法对日常生活片断或碎片进行深度的透视，离奇的折射或者蕴意深长的投影，得到雅俗共赏而又妙趣横生的诗语场景。在《敬酒三杯》中，“我在等待着圆月睁大眼睛/看远走的草原，格桑花人间散落/而穿林海跨雪原的虎兄豹弟，冲出厚重古籍/何时窄路相逢”，诗人远离了诗歌镜花水月式的虚幻和轻慢，多了一份阅历人间沧桑的焦虑和厚重。《原来我一直在镜子背面》中，“寻觅了半生，原来我一直在镜子背面/镜子与帝王将相相逢，没有喜出望外/与流浪汉擦肩而过，也不会厌恶应付了事”，透析出时间砥砺的痕迹。在涂拥的诗歌中，还蓄意和无意间保留了日常生活的原味或腥臊，增强了诗歌的阅读性和寓意感，如《爱情天梯》中，“相信他们开山凿道，也只是为了做爱”，《泡酒》中“为壮阳，男子泡蛇酒三年/饮时蛇未亡，反被蛇毒吻/蛇替代那人阳具，逶迤人间而去”。这也是中年写作敢于的冒险和悖逆。
诗歌审美走向审智，摒弃滥情或虚情假意的诗写，以理性的推演获得诗意的智性，从而构成诗歌的机智趣味，这是涂拥近期诗歌的追逐和亮点。在《曼谷：火烧云》中，“特别是火烧云慢慢压下来/除了兴奋，还有手脚无措/我一直在岸，哪有回头”,《双虹》中“此时雨已停住，城市的脸正在绚丽/一道彩虹后又升起一道彩虹”,“大家都停留在最绚烂的那一段了/我也不例外，暗暗地还祈祷彩虹现身”(《掐头去尾》)，智性的诗写对于涂拥来说，意味着驾轻就熟的开悟和修行，但天然、灵性毕竟是神意，对于一个归来的中年写作者，则具有顺从诗意的随性和可能，因为他们对于诗歌的期待或许更为纯粹，更容易接受到诗歌的神意和眷顾，正如涂拥在《一堆空酒瓶》中坦言的“曾经的春风，满面人间过去/只留酒的尸体，空洞地死皮赖脸/我转身欲离开，却看到有的名酒瓶/仍盛下了几滴，雨水还是眼泪/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作为泸州酒城诗歌的先行者，我们确信涂拥对于诗歌皈依和反哺的真诚和心甘情愿。诗歌也是他一生的痛痒之处，他深知“也许我停止抓耳挠腮，人间会安静许多/但痛痒往往夜里发作，原谅我/必须点亮一盏灯”(《痒》)。这盏灯，无疑就是唤醒灵魂深处的诗歌。
11/4/2016 8:49:44 AM
涂拥的诗
《烂路》
策马至此，一切悬念迎缝而开
有路难行，车辆喇叭声咽
陷入比人心还复杂的颠簸，我得加倍小心
道在古代，路烂眼前
总有一段提心，却又大胆的泥泞
打湿过往，有人悄然红线收窄
让路在大雾中艰难呈现，道却完全茫然
让我与谁在荒草丛林中恶梦缠身
有着一道利剑，有着一路向西
2016.9.16
《认狗启示》
扑了小孩，还要吼老人，貌似藏獒一只
貌似不可一世，最终还是没有硬过子弹头
这种凶恶、据说忠诚的动物，配偶无数
主人应该拥有庭院一亩，大名鼎鼎
可惜直到狗尸冰凉，寒夜明亮
仍无人认领，甚至一只母狗也没现身
我只好替它写认尸启示：
今有藏獒（也有可能是串子或猪獒）一只
如狼似虎，脖颈拴有鳄鱼皮带
生前看人低，死后嘴巴硬
请大家观察周围，知情者
请与天堂犯罪中心联系
2016.9.5
《口出口入》
无法做到口是心非
非常选择厨房，与油盐酱醋斗争
最好的战绩是一只蟑螂死于我脚下
让它再也不能辨别
农药残留物，绿色了哪片菜叶
最让我沮丧的是曾撵跑了一只老鼠
逃跑的路线，但愿与地沟油没有联系
都说病从口入，所以当我走出厨房
总怀疑大家提前进入了更年期
而人们狼吞虎咽，大快朵颐
又让我忍不住要摸摸自己肠胃
老人另有一种说法：祸从口出
当水管中流出的不是童年记忆
我选择了沉默，生米开始煮成熟饭
2016.9.27
《日记：八月十五》
昨日的天空还在借人间泪水
哗啦啦濯洗着大气、土壤、水体
让所有盼月的目光，虚拟
唐宋的诗篇，抵达遥远星际
八月十五上午，仍绵绵细雨
彻底隔断人世与月球联系
绝望的人们开始引经据典
反思肉身哪儿锈臭，屡遭嫦娥掩鼻
忍不住挽起大地，接受上苍焚香净身
倾泻百年污秽
果然下午放晴，被大雨冲散的亲情
就要赶在月圆之前团聚，等待浴后月光
还回清白，还人间一个说辞
2016.9.15
《敬酒三杯》
举杯邀月，但不给吴刚喝
在倒下的桂花中，一定藏着我调皮的表妹
第二杯，也不敬仙女嫦娥
我在等待圆月睁大眼睛
看远走的草原，格桑花人间散落
而穿林海跨雪原的虎兄豹弟，冲出厚重古籍
何时窄路相逢
你们都是我远方的亲戚和朋友，中秋敬酒
不能归来，我在泸州替你们喝下这杯罚酒
最后一杯，一只流浪猫正眼巴巴望着
身边二根草，三朵花，四两清风全都仰起了头
2016.9.9
《漂木或乌木》
围坐在高原或深山，也算一条好汉
与狮虎一起餐风饮雪
后来的倒下，不是向锋利低头
而是伏下身来向众神默哀
后来被江水推来搡去，貌似随波逐流
但咬住青山和拉住江石的，都做了大江骨头
与时间之水抗争、呐喊、博弈
随斧头一起沉入江底变成乌木
铮铮铁骨，可以撞响时钟
让沧桑增加硬度，老到江水枯竭
再后来，漂木筑建寺庙乌木变成神祇
2016.9.4
《曼谷：火烧云》
大王宫玉佛寺卧佛寺金佛寺郑王庙
香火到黄昏，全部到天空
其中我点燃的三柱香
溯源而上青藏高原，与一朵格桑花汇合
此时曼谷车水马龙，遍地霓虹
湄南河闪烁起来，上天或入地
都有火的思红的想追随
我没有敲钟也不会诵经
但有些罪恶仍贯穿一生
否则面对巍峨佛塔，红顶寺院
特别是火烧云慢慢压下来
除了兴奋，还有手脚无措
我一直在岸，哪有回头
2016.8.10
《双虹》
突然的彩虹，延长了下班路途
一群鸽子在绚烂中奋力张开翅膀
人们视线随之牵动
我把张执浩的彩虹诗放入微信群
几个美女说读不懂，并再次仰望天空
街边一个傻子也跟着仰起脏兮兮的头
黢黑面孔笑得灿烂
马力解读，张诗表达万物皆有均等神性
还说去年他家月季开花
小狗呆在花前足有几分钟，估计也是感动
正如张诗中牲畜与人一起仰头
美女捂嘴笑你家狗也诗人呀
马力回复自己不如狗，因为多年未感动
此时雨已停住，城市的脸正在绚丽
一道彩虹后又升起一道彩虹
2016.7.28
《候机》
窗外的飞机，紧张地张着口
等待我们将自己喂进去
然后升天，飞了很久不喊累
也不饿，在另一个地方
又将我们完整吐出
这么漂亮的一个大家伙
中规中矩，喝了许多油
消化能力却不如一只小麻雀
2016.8.18
《痒》
我的痒先是抓醒了妻子，接着是夜
后来就让许多人睡不着了，似乎大祸来临
临近秋日，中年的水份干枯，雾霾渐多
一个小疱抓开之后，竟然能擦伤几层岁月
缺水之鱼难免挣扎
而骨节又渐渐僵硬，我挠不了身后
只好撞墙，背击烂泥
和人们用来比喻的南墙
厚实的墙，内心也咚咚直响
也许我停止抓耳挠腮，人间会安静许多
但痛痒往往夜里发作，原谅我
必须点亮一盏灯
2016.9.10
《也是醉了》
动弹的醉，是喝热了的身体，让酒苏醒过来
模仿一头犟牛，往外奔
奔得昏天黑地，年轻的激情与酒都无法制止
静止的醉，是深沉后的岁月，用酒再作勾兑
仿佛地平线呕吐出落日
向内靠近，最后用夜色的床来承载中年心事
而我现在滴酒不沾，若再醉一次
也许是两种醉态的叠韵，读成内外平衡
向空气出手，满嘴吐出文字火车
反正不是酒驾，天马行空也行
2016.9．21
《原来我一直在镜子背面》
寻觅了半生，原来我一直在镜子背面
镜子与帝王将相相逢，没有喜出望外
与流浪汉擦肩而过，也不会厌恶应付了事
而我读烂《四书五经》，身怀绝技
也不如一块玻璃透明
况且骨头被岁月磨得愈来愈硬
终有一天要突破肉身，碰坏镜子
但雾霾了的天空，却不会因玻璃破碎
变成蓝色。也不会因我的消失
便不复重圆破镜
2016.9.13
《这人有病》
与精神病院为邻已久，怀疑自己也是病人
每当听到里面将国歌吼成长江
另一会儿又响成黄河，我便老泪纵横
并在流淌中麻利地啃完鸡骨，穿起
不知谁扔来的小鞋，保持高度警惕
生怕一声惊雷，炸飞了那些歌声的波澜壮阔
同时暂且放下生计，枕着一脑子官司入睡
每当外出，我都安排我的替身完成
四处的壁头太多了，碰翻全部安眠药
仍无法安定，我已不习惯点头哈腰
不习惯看见鹿，随大家一起指为马
更怕有一天我会穿墙而入
像极了君子，却吓跑里面病人
反过来窃窃私语：这人有病
2016.9.14
《麻雀》
南普陀寺前的麻雀幸福
与被人宠爱的鸽子为伍
后有佛光普照，前有游客抛来精致食物
与鸽子一起飞飞落落
与旁边睡莲眉来眼去
观看放生池中鱼儿和乌龟赛跑
一点也不恐慌，不像家乡泸州的麻雀
为了啄得一粒稻谷，要翻山越岭
还要警惕一根竹竿，是否稻草人举起
我真后悔出来时太匆忙
没带一群麻雀出来，也认识下厦门
2016.8.21
《爱情天梯》
爬行天梯，需要将命吊在云端
一步比一步沉重，脚下石阶跟着冒汗
树林喘息，无风前来左召右唤
而我正处于上下为难
上面远在天边，下面也不可能近在眼前
索性将爱情折断
当作拐杖拄我上山
反正现在口干舌苦，就算吻到谁
谁也不欢，我也难快
就算抵达山顶，两个民国时期的农民婚姻
相信他们开山凿道，也只是为了做爱
将一座大山翻来收割覆去播种地爱
除了生儿育女，情何以堪
况且他们早已百年，入土为安
都说爱情是自私的
我没有勇气，为了寻觅所谓天堂真爱
而不要了人间
2016.7.5
《泡酒》
为壮阳，男子泡蛇酒三年
饮时蛇未亡，反被蛇毒吻
蛇替代那人阳具，逶迤人间而去
也只有酒才有可能这样任性
长期压制也可以让生命不灭
认识虎骨，还能分辨得出鹿血
能把时间泡软，将欲望熄灭，泡黑了
也带着燃烧的基因，据配方而定
有时碰响欢笑，喝成太平盛事
有时却带着动物的哭喊
让人们挣扎，痛苦延续
2016.9.17
《掐头去尾》
没有近路，可以直接抄到瀑布面前
伸手就能撩开玉帘，见到
人们喜出和那种望来的笑脸
也许我曾路过了上游，那儿水势平缓
平凡得像田间一个人扛着日出日落
纵然源头也分高原冰雪
或者地底喷泉，但现在流行
英雄不问出处，就此抱拳错过
又或许我溯流而上了
摔跌后的水流似乎有些湍急
但也见惯不惊
仿佛一个民工烈日下的喘息，一片树林
被放倒后的寂静
大家都停留在最绚烂的那一段了
我也不例外，暗暗地还祈祷彩虹现身
2016.9.23
《一堆空酒瓶》
随手扔掉，再被秋风的坝子堆成废品
贴满标签的空酒瓶
等待回家，等待熔炉一体
我细数它们身份，从八大名酒
到没有名字的酒瓶，失去先后顺序
更无上下之分，无论来自茅屋别墅
还是走出欢乐痛苦
聚集在了绵绵秋雨，随万物零落
曾经的春风，满面人间过去
只留酒的尸体，空洞地死皮赖脸
我转身欲离开，却看到有的名酒瓶
仍盛下了几滴，雨水还是眼泪
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2016.9.29
《天空有些摇晃》
天空有些摇晃，大地便开始不平
只有酒后的人感到自己最稳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低下来的白云背后
一些黑色碎片落向人间
地面翘上去的部分，感受到了春风得意
而翘翘板的另一端，比如沉下去的煤矿
比如枪声中坠落的鸟翅
就汇集成了倾盆大雨
这是一个喝酒刚好的人，简单看法
如果没喝酒，他的眼中就是蓝天白云
哪怕隐约感到某个脊椎在突出
但摸不到痛在哪里。如果烂醉了
天地又会消失，众口一词
也骂不起来烂泥，更扶不起一具酒肉之躯
2016.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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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7 0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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