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诗四章
齐凤池
一、傍晚荷香
这是天赐的缘分。
这是夏日的一个傍晚。
是七月,也许是八月。
刚有一场雷阵雨打这儿走过。傍晚的余辉,从云缝里钻出来,洒在雨的荷塘上。微风过后,那晶莹的水珠,吻在碧绿的荷叶上,宛如滚动着的珍珠。满塘的荷花开得正旺,白的雪白,红的娇艳。
岸柳悬挂一串串清脆的蝉鸣。池塘里的蛙鼓,渐次展开傍晚的宁静,不善言谈的荷早已在浮萍里布置好暗香,一只蜻蜓落在花苞上照着自己的倩影。我伫立在池塘边,独享这傍晚荷塘美景。不知什么时候,她悄然站在了我的身边。她指着绿树掩映隐隐约约的一片建筑很自豪地告诉我,那是她任教的乡村子弟学校。她边走边给我讲述校园里的动人故事。她说她很幸福,她不仅拥有满塘荷花,而且还有一群如荷花一样的孩子。
当走到校园门前,她转身向我微微一笑,走进了校园。这微笑一下掠去了我的心。这微笑,从此成了我一生的追求和荣耀。
许多年过去了,那微笑早已镌刻在我记忆的深处。但我时常想起那傍晚的荷塘,和那满塘袭人的荷香。
二、七月的阿英
我已写不出更美的诗句,为七月的消失,为你消逝于七月。
也许,七月是你的微笑,也许,你的微笑是七月永恒的花影。阿英。
在我的眼里,七月就是一种绝望。整个七月的姹紫嫣红的期待,被雷电劈割得迷茫无助,整个夏季被黑白之手装饰。天底下到处是不可收拾的泥泞的阳光。一切的一切都在七月的泥泞之中回归空虚,回归沮丧。无论是痛苦抑或幸福。我不知剩下的残余时光该怎样延伸又该怎样打扮自己。阿英。
而七月之外,开满蒲公英洁白的夙愿。有一束为你而开,为你噙泪。你还犹豫什么,徘徊什么?有一束思念举着你的灵魂,记载着你十八岁亮丽的青春。你不安的灵魂,又仓促什么,惶恐什么?阿英。人们不会忘记你的故事。你拔节扬花的舒展,倜傥的韶华,是七月最精彩的部分,足以满足我孤独的一生。阿英。
谁会料到,在七月窒息的凌晨,玉树凋谢,青春夭折,泪水打湿七月充血的眼睛。
三、我的小山村
我曾在河北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插队五年。起五更爬半夜土里刨食的日子,是我今生今世最难忘的一段苦恋。
小村在山里藏得很神秘。要不是山羊们撒下一路黑枣泄了密,小村也许是当时最穷的“桃花源”。
小村人每天乘坐晶莹的露珠耕耘大山,却没能走出油灯照亮的贫寒.老村长牵着那头老态龙钟的黄牛,弹拔欲断的山间小路,老牛跟在身后,默默地咀嚼小村。
小村是先人苫盖的九十九座蛙嘴状低矮的茅舍,裸露脊梁支撑了几生几世的寒酸。小村人蜷在巴掌大冰冷的土炕上,嚼着无精打彩的日子,年轻人爬上山顶偷偷向山外张望。
荆棘上悬挂晶莹的早晨,凋谢后的昨天是一串串凄冷的啜泣声。年轻人的胆子比小鸟的翅膀还嫩,没飞到小路尽头,又返回小村。反反复复试飞,伤害了稚嫩的翅膀和信心。“忽如一夜春风来”,诞生三月的春风很朗润,迅速飞进小村,小村人像灌了浆的麦苗,一夜间长出一片喜人眉眼的绿色风景。老村长甩掉那件束缚筋骨的羊皮袄,带领一茬年轻人重新试飞,终于找到一种最适合小村人飞翔的姿势。
纤细的山路舒展成宽阔的坦途,嶙峋的山坡开满早春的娇嫩。
山沟里栽下一棵棵滚烫的誓言,等不来年就挂满淡绿的娇嗔。
先人的遗产推倒后装册成历史,小村的天空里小鸟啁啾乳燕喃的唐诗宋韵。
当我和南去燕子重回别离的小村,我已找不到房东大娘的家门。我的眼前是一片二层楼拔节的骨气和小村人挺直的精神。
四、想起那头小牛
我在农村插队时才十五岁。
老队长嫌我个子小,叫我赶牛车,往田里送粪。
我只赶牛,装车卸车有人干。只是苦了牛,一天要往田里跑十几趟,牛一点怨言也没有。
其实,牛已经很老了。生了四胎,前三胎都有了自己的后代,按说它已是曾祖辈该享清福了,可队里大牲畜少,不得不使它。它好像也清楚这一现实。啥时套车,啥时卸套,全听主人的安排。
牛,比不上驴,累了在地上打俩滚儿就解乏了。牛的休息,只能卧在地反刍。反刍岁月,反刍自己的命运。
一日,我赶牛往地里送粪,第四胎小牛也尾随车后。当车行至机耕路上,小牛撒着欢儿,跑到了老牛面前,挡住了去路。我下车哄它,它不动。当我举起柳条鞭要抽它,鞭没落下,它撒着欢儿跑了。边跑边回头看我,还不住地唱凯歌似的哞哞直叫。
老牛又拉起大车,继续走自己的路。
看着小牛那天真无邪,无忧无虑,撒欢儿奔跑的背影,我想,不懂事的小牛,别看你今天这样天真顽皮,将来老牛这套大车就是你的。你的路,要比老牛还长还艰辛。
第二年,老牛终于老死了。它那干瘪的躯体,成了乡亲们饭桌上最美的牙祭。
小牛终于顶替了老牛的职业,拉起那辆大车,早出晚归,开始了它漫长而艰辛的生存之路。它显得成熟了,过去那天真顽皮的影子,丢在了岁月的路上。它开始默默地拉车,默默的反刍。
后来,我返城参加了工作。
如今,小牛早已成了老牛,它是否还活在世上,我不清楚。我是想到自己命运时,偶尔又想起了那头小牛。
2018---9--27
齐凤池,男,河北作协会员,中国煤矿作协理事,专栏作家。河北沧州河间人。现生活在唐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