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诗歌流派网

标题: 一些林中墓边是可以坐下小歇的(近作一组) [打印本页]

作者: 成都李威    时间: 2021-4-1 14:31
标题: 一些林中墓边是可以坐下小歇的(近作一组)
寸步不移
文/李威

有远距离、超远距离狙击
子弹飞行的过程中
被击杀者兴许还会想起一句话
甚至一首诗
有没有更长久的射杀
让人在被射杀的过程中写出一首又一首诗
“不会。冗长的时间内
人会移动,会偏离。”
但真正的写诗人是不会移动的
哪怕知道子弹已飞来
他(她)仍在他(她)的诗中
寸步不移


一些林中墓边是可以坐下小歇的
文/李威

林中的墓,也是有的端肃
有的宽厚,而亲切
亲切得像我的墓

遗憾啊,不会有
我坐在我的墓边小歇的情形
坐在我的墓边的
只能是另一个人
或许一个素昧平生的旅人

但林间有的墓真的亲切得
像我的墓
我小歇在它旁边
我亲切得像一个与我素昧平生的旅人


现在就举杯
文/李威

我写过一对友人在离别前
相聚一冬,在小屋内喝了一冬的酒
那是温暖的酒啊
因为小屋小,因为即将的分别
将拉开两人不同的命运
将要留下的,将要顶着风雪走的
不会感到幸,或不幸
他们知道各人有各人的时候
时候一到,都要起身走
我所指不是命令,而是呼召
可是那酒,真那么重要?
重要。我记得电影《辛德勒的名单》
“最后处理”开始了
辛德勒安慰犹太会计史顿:
会过去的,到时候我们喝一杯
史顿眼中闪着喜乐的泪光:
还不如,我们现在就举杯


不过愚人节
文/李威

今天一早没读到
关于愚人节的文字
(至少我是如此)
与往年大不同啊
想想,明白了,愚人节是洋节
怎么能过洋节呢
我们今天来特意不过愚人节吧
但我们会陷入两难:
为不过愚人节
我们就该说真话
但说惯了假话的我们
一说真话
就像在过愚人节一样


母亲又住院了
文/李威

这才忆起前年母亲住过院
一家私营医院,开业不久,不出名
不冷漠,不凶狠,不霸凌
术后的母亲面带微笑
躺在窗户投进的夕照中
又像多年前一样,对我聊起更多年以前
那些像早晨一样的人生啊
让我每天下班后,陪着母亲
仿佛又一次身在早晨

那是2020开始以前的最后一年
新世纪以来与母亲一起最好的记忆
竟是在病房里
妈妈,原谅我这么说
其实医院以外的我们谁又不在病房里?
在哪,都会有暖人心的筵席
是前年那次母亲住院
让我将“不是所有从事高尚职业的人都是好人”
这句话换个说法:
不是所有从事高尚职业的人都是坏人


人喝下去的那好东西怎么叫百草枯呢
文/李威

说明了什么呢
说明人心里也会长草吗
说明人心里是不能长草的吗
人哪,草一样的人哪
你长在哪、怎么长都行
可见,可控,可管
唯独你心里不能长草
草的心里长了草
就像人的心里有了人
心里有了
那些灭身体不能灭灵魂的力量
灭不掉的人


找衣服
文/李威

今晨,他苦于找不到一件合适的衣服
这样的事从来没发生过
一生中的早上,随手选一件就穿上
今晨,第一次陷入了困境
衣橱内的一件件衣服
种种样式、颜色、商标、图案……
啊,种种象征、暗示、影射……
他无法选出一件没问题的衣服
他垂头丧气——他一垂下来
才发现,自己是一件衣服
他需要找的是一个没问题的衣架
他在一夜之内就能做完的
作为人的一生的梦
只需一个没问题的衣架就能为他长久撑下去


我们不会晓得
文/李威

我们不会知道一只旧笔
曾被用于写过好的,还是坏的字
也不晓得它还会被用于
写好的,还是坏的字

曼德尔斯塔姆入狱时签下名字的笔
也许是办案者罗织他罪状的笔
但也可能是上一个蒙冤者
入狱时签过名字的笔

这只笔,也可能被下一个蒙冤者
继续用于签名
也可能被办案者顺手揣入口袋
随后在嘉许名册上
白纸黑字,落下姓名
俄国人的姓名,有姓,有名,中间有父名


声色犬马之外
文/李威

汉武帝时期,丞相武安侯田罗织罪名
欲诛杀不趋炎附势的大将军灌夫
以曾经平定“吴楚七国叛乱”
和正直忠义闻名朝野的窦婴
在朝廷为灌夫辩解
并揭发田作为国戚为非作歹的罪行
田说:我所好不过声色犬马
哪像窦婴、灌夫之流招聚豪杰壮士议论国事
对皇上腹诽而心谤,不知居心何在
于是灌夫被诛九族,窦婴被斩首于市

不难想见武安侯田的得意
他不啻也向后来长长的封建专制岁月中
跻身朝堂内的人们宣告:
最安全莫过于只管声色犬马
最危险莫过于议论国事,并保持清醒
因为清醒,即便什么也不说
也可能被定罪为腹诽
我都能看见他倨傲而放肆的笑容
他对于后来的封建时代中
也确有声色犬马者被定罪的案例
胸有成竹:不,这不足以否定我的论断
那些家伙即便真的声色犬马
也一定没做到仅仅声色犬马
他们罪名虽然是声色犬马
但他们倒霉一定是因为别的什么
声色犬马之外的原因


故事
文/李威

一个离乡远行的人,走了多年,越走越远
他每晚给家人的信
的邮程也越来越长
在那靠马车邮递的年代
他收到家人的信上
讲到他们的事
以及回复他上封信谈及的事
隔得越来越久远
他仿佛读着另一些人的久远故事
他不明白自己
为什么要每天读写
同一本别人的故事
在茫茫大地上,他感到自己
是一本讲别人的故事书中
掉落出来的一个人
他早已忘了离家远行的目的
只知道必须永远走下去
只有行走时他感到是自己
一旦停下,或返程
他就将成为
一本伴了自己很多年的故事书中的人


在我们中间
文/李威

他读他手中的书,一动不动
对我们不小的动静充耳不闻
对我们问他什么也充耳不闻
他是一个雕像
因为他知道我们有时说出一句话,一个词
是如此艰难
因此他把自己读成雕像
读一句话,一个词
读我们用一生写出了一句话,一个词

他一只手的指间夹着的烟
烟灰突然垂落
我们被一个雕像手中
石雕的烟灰突然断裂、垂落
的无声
打断了一下

旋即,在复归常态的我们中间
雕像的烟头又从内部,红了


一个世纪
文/李威

雪停了
风停了
远处走来的人
也停了一下
在对突然亮起来的寂静
的惊喜中
停了一下
她又走向我的小屋了
但我停在
她停的那一瞬中
她走上台阶
在门廊下
跺掉靴子上雪泥的声音
是另一个我在听
我停在停中
听见另一个我在静静地听
她在门廊下跺掉靴子上雪泥的声音
我和另一个我
仿佛隔着
一个世纪


多数的形状
文/李威

十二年前,开始吃素那一天
我就成了少数
一张席桌上盛菜肴的碗盘
我的筷子能拈的
也成了少数
有时一顿酒
只需面前一个盛花生米的小碗就行
碗很小,像喂鸡狗的碗
这就好,与我相应
我吃素的原因
仅仅因为
不愿参与到对动物的杀戮中
随着我们舌尖上的进步
小碗之外
多数的碗盘
也与它们所盛的食物相应:
盛鱼的,鱼形
盛鸭的,鸭形
盛牛肉的,一只牦牛的形状
随着视线往外推移
我看见大快朵颐的食客们
舒适地陷入其中的靠背椅:人形


几乎不可能
文/李威

我们这儿宿舍区内
听见小孩挨父母打
是不能去制止的
因为不能干涉别家内务
一次在老吴家小聚
听见隔壁小孩挨打的哭喊
大家都陷入
令人近乎窒息的哑默
老吴说:我最心痛的
不是那挨打的孩子
而是那孩子长大后将要有的孩子
那未来的孩子
不挨父母打
几乎不可能


鲸鱼水柱
文/李威

童年时画鲸鱼
一定要在它头顶
画上一根喷射的水柱
仿佛水柱是鲸鱼身体的一部分
头顶有水柱的才是鲸鱼
否则只是大鱼
成年后不画鲸鱼了
成年后什么也不画了
也忘了鲸鱼头顶有水柱
即使亲见鲸鱼的水柱
也会以为是人工喷泉
我们确实建设了太多人工喷泉
让我们认不出鲸鱼水柱
让我们把脚下的鲸鱼
误认为大岛——陆地
与儿时读过的书上的人们一样
事实上我们越长大
越成为我们儿时读过的书上的人们


事实如此显明,为什么今天我才明白   
文/李威

曼德尔斯塔姆罹难后
娜杰日达为他守寡42年
她不单单为纪念丈夫而活
(固然她竟凭着口诵心记
为我们传下曼德尔斯塔姆的诗)

她是为了代替丈夫
继续见证他所生活的时代
一些人来到我们的世界
乃是为了做出见证
一些被众人送上被告席的人
乃是审判庭内的证人

一些人见被告刚被押走、消失
平静、从容地自动走上被告席
走上去不是为了纪念
而是为了被告席不至空缺
黑暗的被告席上
永远不能缺了光明的证人


创造力 
文/李威

穿心莲
不要以为它是植物或药剂
是用拳头
真击对方胸骨
贝母鸡
不要以为它是动物或菜品
是跳起来,用手肘
重击躬下腰的对方的背心
乐山大佛
不要以为这是佛像或景观
是用断衣架弯成弓
将人的额头弹打出一群包块
够了,到此为止,仅举几例
这都是狱中的花样
但发明它们的
不是警察,而是囚犯
只有自身就处于挨打地位的人
打起比自己更弱的人时
才会释放出
如此巨大、如此源源不绝的
创造力


你们看见的我
文/李威

我经常在夜里一边写诗
一边想:啊他活了
啊她活了
啊它活了……
这些被我写活回来的生命
安然坐在我书房
我也安然了
靠在藤椅上
困了,睡了
梦见自己醒回你们的世界中了
你们看见的我
或许就是我如此
梦见的我吧


读余伟《火车在呐喊》
文/李威

我记起有过这样的经历
在重庆郊外,在以为废弃的铁道旁
我和她,听见火车来了
脚下感觉到火车来了
沉默中散步的我们,开始说话
火车近了,火车飞驰而过
我们在它巨大的声音
和令人窒息的风中
拼命大声说话——仿佛两个哑巴
拼命说着哑语
我们近乎于嘶喊
我看见她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也差不多吧
我们仅凭口型判断我们所说
我们大可以等火车过去再说
但仿佛都心知肚明
如果不在巨大的喧嚣
把我们变成哑巴时
拼命喊出无声的话语
等片刻之后,宁静到来
我们将漠然相对,无话可说


想听海上钢琴师弹琴
文/李威

想听他急风暴雨的琴声
想听他让人们忘了自己忘了算计忘了作恶
也忘了迎合作恶者对自己作恶
的急风暴雨
一个贵妇的假发
被侍者的餐盘削掉了
秃着脑袋张着嘴听傻了
这些情景我偶尔见到
我晓得海上钢琴师来了
在翻滚着浮沫的大海上空
乘着奔涌的雨云中的弗吉尼亚号来了


山中小火车站
文/李威

常常想象山中小火车站内的告别
常常犹豫于我该是
站在空空站台上的一个
还是倚在车窗前的一个

我轮流当他们两个
甚至想象过我是经过他们的扳道工
经过时想象,他们是怎样的人
虽然我曾经
反复是他们
但我还是愿意想象他们

正如没有想象就没有山中的火车
四外是苍茫的群山
彼此终生不离别,不相拥
它们的想象生出乘客稀少的火车
和小火车站内告别的人

在忽然到来的说话的停顿,在沉静中
他们把目光转向群山


山梦
文/李威

山梦见自己下山了
在山腰,遇见一只翩翩上山的白蝴蝶
这寒冷季节里的一只白蝴蝶
像山梦见的醒
它翩翩上山,渐渐
消融在山下山后
留下的雪峰之中


不要去拥有使用寿命很长的东西
文/李威

尤其这些年经历这么多以后
每当我使用一年前、两年前、五年前……
所拥有之物,不禁想:
啊,那时,谁谁还在
啊那时,谁谁还在我们中间
为避免伤感,只拥有短暂之物多好
如孑然一身的流浪者
他触及的较长寿命之物
只有自己的身体
身体的寿命几十年
人类之初亚当、挪亚的时代
身体的寿命则长达几百年
似乎上帝也是经历了许多之后
不让所造的人身活那么长了
祂不愿每当看见这个、那个人身
引发自己的伤感:
啊这个身体出生时,他的灵魂还在
啊那个身体年少时,她最后一丝良知还在


尊重
文/李威

曾坐在国外的碎石马路边喝酒
我尊重这样的喝酒:非正式酒桌上的喝酒
那时我长发,长胡须,像个流浪汉
我尊重这样的我:非正式流浪汉的流浪人
坐我身旁的酒伴也写诗
我尊重这样的:非正式诗人身份的诗写者
他是当地干警察的
不当班,几乎穿件睡衣就出来喝酒
我尊重这样的警察:非警察国度的警察


他写诗
文/李威

他写自己在下雨天写诗
写着写着,窗外雨真的下下来了
他并不惊奇
继续写,心想:既然
我是被自己写出来的
何不把自己写得
更像一个在下雨天
沉静的写诗人呢


我常在行走中饮酒
文/李威

在荒草地上,在踱步中,站下
掏出怀中的小酒瓶,一口、一口饮下
小小的火焰

酒瓶已被我揣热
我好像掏出我的心
饮它之中胆汁的火焰

胆汁怎么会来自人的心
胆汁只能够来自人的心

那透明的、为空掉自己
而存在的心
正应了:神拣选那无有的,
为要废掉那有的,
使一切有血气的,
在神面前一个也不能自夸。


你在堵车路上写过诗吗
文/李威

在水泄不通、喘着粗气
泛着金属光泽望不到尽头的铁流中
我写过一首诗
不是一行两行的微诗
不是二十行以内的短诗
而是一首
比我一生中写过的最长的诗还长的长诗
我写啊写啊
估计这首诗的长度会超过堵车队伍的长度
一个个字词还在加入进来
这些用惯了的字词
这些平时想都不去想
它们每一个的意思和内涵
信手拈来就用的
成套成套的字词
我第一次对它们有了感情
觉得它们就是不断加入堵车队伍的汽车
它每一个之中都有人
每个人有自己的感情
希冀、期待、渴望、焦虑、忧愁、悲伤、愤怒……
我第一次为自己
多少年写作中想都不想
信手拈来成套成套字词就用
而忏悔
我让一个个有生命的字词
绝望地停在我制造的
一行行令人绝望的堵车路上


一首诗
文/李威

1959年2月16日
苏联克格勃主席谢列平
在呈交给苏共中央的报告中写到:
国家安全机关查明帕斯捷尔纳克
同以下苏联公民保持联系:
“作家尼.科.楚科夫斯基、
作家弗.维.伊万诺夫、
音乐家海.古.涅高兹、
苏联人民演员鲍.尼.利瓦诺夫、
诗人安.沃兹涅先斯基、
国家文艺出版社编辑H.B.班尼科夫、
女翻译伊温斯卡娅”
“2月8日是帕斯捷尔纳克的生日,
前去探望他的有
作曲家斯克里亚宾的女儿、
作曲家普罗科菲耶夫的遗孀、
钢琴家里希特偕妻子,
以及苏联人民演员利瓦诺夫的妻子”
“对于帕斯捷尔纳克
产生负面影响的还有
作家弗谢沃洛德.伊万诺夫及其妻子,
以及女诗人玛.茨维塔耶娃的女儿埃夫朗”
我将上述句子分行抄录
确实很难说是一首诗
并且有点无聊和冗长
但我知道,这就是一首诗
我将它抄录下来这件事就是一首诗
我抄下来,你读到
想一想,或笑一笑,或忘了它
或忘了后又在将来
某个契机下偶然想起它
这一切,共同组成了一首诗


看照片
文/李威

一群人(其中有我)
对着照片外说着什么
听不见
很多年来,听不见
无论我怎样看
无论我看多久
他们说什么,依然听不见
我看啊看啊
几乎肯定
如果他们的声音发出来
他们就能从里面
活出来



钉子
文/李威

挂在墙壁钉子上网兜里的土豆
发了很长的芽了
发芽了好,偶尔来个人看见会说
土豆发芽了不能吃
这土豆是她还在时
和他一起买回的

还没说到钉子
哦钉子,是早年间他钉墙上去的
她看着他钉
在一个春天的上午
那盒钉子其余的那些
不知在哪了
他看看钉子,想,就它一个儿
被选中,钉墙上,一生

一生,等来了这发芽的土豆


一说起垃圾
文/李威

有人想到捡垃圾的人
有人想到垃圾一样的人
而我想到垃圾山上长大的羊
它们灰色的毛已洗不白了
也洗不黑了
我多想它们长出獠牙利爪
让觊觎它们血肉的人以血还血
可它们仍然是柔顺的羊
可垃圾仍然喂养出善良


读到“他回不去了”这几个字想起很多人
文/李威

从一个人罹难
到他的母亲收到噩耗之前
是有一个过程的
有时较长,有时很短
我希望这个过程长、再长一点
既然灾难是不可避免
既然灾难已然发生
母亲收到噩耗
是不可避免
那么我们能避免什么
那么我们以一切都不在话下的气概
所能做的
难道仅仅是
避免消息在途中走得久了一点
多出了一个黄昏
在这个多出来的黄昏里
母亲还可以打个盹
在梦中再见到
孩子回来一次
啊,这个黄昏怎么成了孩子离家那个黄昏
妈妈在阳台上喊:儿啊
回不回来吃晚饭
孩子回头笑:妈
不一定,您不等我
如果我回来吃,有啥吃啥


正常事
文/李威

“你的那一套已经腐朽”
这样的话,能达到打击对方的目的吧

他却显出惊讶:这世上
有不朽之物吗?朽,不是我早就知道的
正常事吗
况且,我早就说过,愿我的文字速朽

顿一顿,他不无忧虑地说:
我倒是担心,你们气急败坏咒它朽
恰恰证明它还不到
朽的时候啊

知道他是谁了吧。他是鲁迅


笼房
文/李威

今晨读荒原的诗中有个词:笼房
这是我第一次读到这个词
不写住房。但未必不是住房
不写牢房。但未必不是牢房
谁知道呢,何必去分清呢
我做过一个梦
老陶双手抓住窗栅向远方眺望
我说,老陶,别这样看啊
像个囚犯一样
老陶慢慢转过头
沐着一圈窗外的光,他笑:
我本来就是个囚犯
那个梦中我们所在的房子是什么房
直到梦醒我都没去留意


阔佬之一种型号
文/李威

不能说他肥硕
他肥躯中潜伏着遒劲的块状肉
他后颈肥厚得起了老褶皱
黑里透红,好似老盐蛋翻砂那种黑里透红
让人想到这一身血气
是多少年一以贯之
用多少海鲜、牛肉、羊杂滋养的结果
吃,在人声鼎沸的红店
一桌人相互听不清说什么
他无需听清说什么
对嘴来说,硬道理只有盘中的肉
吃,也在优雅的场所
餐巾纸相对于遒劲的嘴唇显得太过柔弱
同样,他不关心说什么
说什么他都胸有成竹
待会他就要亮出他的手指了
多少年一以贯之的高级漂白生活
也只能体现在手指上了
他不慌不忙——迟早的事
待会他就将伸出他粗短
但白皙如肥蛆的手指
在柔嫩如餐巾纸的女人大腿上滑来滑去


它服了
文/李威

它服了!
他用一把锤子
让一枚钉子服了
再也不用让他看见
一枚钉子硬铮铮的样子

但其实钉子只是陷进一堵墙
的黑暗中去了
许多年以后
墙塌了
钉子还在

捡起它的小孩拭去铁锈
把它放在铁轨上
火车过去后
它就是一把
孩子的亮闪闪的战刀


好人们啊
文/李威

常常想那些被多数人的潮流
裹卷进罪恶
那在纳粹投降后
一脸无辜相地咒骂
欺骗了他蛊惑了他的邪恶政党
“啊,今天才知道
你们原来是邪恶的啊”
的平庸的好人们

亲爱的好人啊
我长久以来感兴趣的是
你们真的是
直到邪恶机器破败的那一天
才知道它是邪恶的吗

今晨在川藏立交地铁站外
读到连岳的话:
因果有时候
需要很长时间才能产生报应
但你身处其中
却在一瞬间
就可以知道其本质


不小心
文/李威

在为二战期间饱受屠戮的犹太人
发同情之声的满世界文字中
汉娜•阿伦特率先指出
犹太人的柔顺和不反抗
也应当为犹太人被大量屠杀负一定责任
汉娜•阿伦特,不像一些写作者
迎着,甚至预先调研
人们爱读什么,就去写什么
也不像一些写作者所说
现实就是如此,众怒难犯啊
写作的人要小心
汉娜•阿伦特,本身也是一个犹太人
她写东西,多么不小心

但她所论及的犹太人
是一个从漫长苦难中不小心幸存下来的民族
痛定之后,勇敢地承受了
她所指出应当为民族受难承当的责任
从此,捍卫独立与自由
从不吝惜以血还血
这正符合林肯对两件事的论断
这里,我颠倒一下两者的顺序:
维护自己的自由,和给人自由
两者同样是崇高的事业


谁在看星星
文/李威

谁在看星星,星星就是谁的
谁看得见多少星星,多少星星就是谁的
有多少人在看星星,星星就是他们每一个人的
这笔大得惊人的财富
怎么能既属于一个人,又属于另一个人?
天上的律法,就是如此不同于人间的律法
挥霍吧,谁在奢侈地享用星光
这个人的星光就越多
有多少人在挥霍,多少人的这笔财富就越增长
这些富翁,越是富有
身体越是贫穷,越是卑弱
直到穷弱得不能承受自己的财富
直到富强得不能承受自己的财富


黑夜
文/李威

纯净、纯粹的里夜
就像黑夜被拆掉之后的黑洞

醒着的沉默也如此

还有什么事物存在时
就像它本身被消失了之后的黑洞呢
无所失,无所畏,令我心生敬意



文/李威

酒,能让人忘掉很多

当然只是,忘掉一会儿

此刻,他拿着一瓶酒
觉得一瓶酒,就是忘的形状

原来忘,也有不同标签,红的,蓝的,花的,金的……
他喜欢绿色的忘
忘也有不同品牌
他只能拥有廉价的忘
他想,昂贵的忘
一定能让人忘得更久,忘一生
能让人忘得更多
那些喝天价酒的人
一定把自己来世上最主要的事儿
都忘了

一瓶忘,其中的内容
也有不同颜色
白的,红的,棕色的……
不过,喝光了之后都一样,空空的透明
那就是把忘
也忘了



作者: 余光之瞳    时间: 2021-4-1 16:08
生动惊醒,有好诗!
作者: 沙漠    时间: 2021-4-1 17:27
提上共赏!
作者: 沙漠    时间: 2021-4-1 17:27
欣赏学习兄弟佳作!
作者: 成都李威    时间: 2021-4-2 08:03
余光之瞳 发表于 2021-4-1 16:08
生动惊醒,有好诗!

谢谢诗兄!早安祝福!
作者: 成都李威    时间: 2021-4-2 08:03
沙漠 发表于 2021-4-1 17:27
欣赏学习兄弟佳作!

问好兄!早安祝福!
作者: 成都李威    时间: 2021-4-2 08:03
沙漠 发表于 2021-4-1 17:27
提上共赏!

诗安吉祥!
作者: 余光之瞳    时间: 2021-4-2 15:50
成都李威 发表于 2021-4-2 08:03
谢谢诗兄!早安祝福!

品读佳作,问好周末。
作者: 成都李威    时间: 2021-4-2 16:38
余光之瞳 发表于 2021-4-2 15:50
品读佳作,问好周末。

谢谢!祝福春安!
作者: 熊二    时间: 2021-4-2 18:30
欣赏佳作!学习!问好!
作者: 成都李威    时间: 2021-4-3 08:41
熊二 发表于 2021-4-2 18:30
欣赏佳作!学习!问好!

问好老师!周末愉快!




欢迎光临 中国诗歌流派网 (http://sglpw.cn/) Powered by Discuz! X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