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施世游,笔名传灯,70后平民早期的诗人和荣誉诗人。《诗歌报》主笔。诗评括号内说明为作者衣影补充。
下雨了
雨水打在车玻璃上
一双眼睛在暗夜里像一轮倒月
死死勾着
安静如墨水
路面湿透
醉酒的女人躺着
抽搐的眉间是一片洼地
翕动的唇齿被潮红的胭脂吞没
那扭曲、颤微的线条
将雨水圈禁在无声的气息里
远方的森林
传来古井的“滴答”声
搅动着暗夜、车窗和女人
用橡木塞拧紧的玻璃瓶瞬间倒塌
世界、故事泼洒了一地
在等一个人来收拾
(《无声的雨街》作者:衣影)
首先,我要说的是形式:566式。第一段是5行;第二段是6行;第三段也是6行。我先声明,我用的是形式主义兼自己的创作经验,而不是“中心思想说”。我先说说,为什么要先说566式。一般,2行一段的诗歌写禅悟是最适合。3行一段的最适合表达那种“不安”。4行一段的适合一种四平八稳的语调。写作是“伞状的”(现在,临时发明,为的是形象性说明)。大家可以看到,“下雨了”是一个场景。场景内就一个“车”和“眼睛”。第2个场景则是“路面、女人”,但女人是铺展开来的。第3个场景“暗夜、车窗、女人”,在第3行, 对前2个场景进行了收拢。于是,第一段是一把小伞,第二段是一把小伞,伞柄都是第一句。到了第三段,是一把略大的伞,将前面2把小伞合拢、收入。最后三行这个“眼睛”这次没有出现,而是出现了一个东西。把没喝完的红酒用橡木塞拧紧的一瞬间,瓶子倒了,这是整体的一个结构。
其次,我们来看文字的使用。先不从语言,而从文字第一段出现的“眼睛”开始。这双眼睛 是以第三人称出现的。最后三行,也是第三人称的“手”,(在传灯合理分析的基础上,我补充两点:首先第一段车内的那个“人”,我没有指明身份男或女;其次,第二段的女人和第一段车内的那个人,或者说第一段和第二段之间的那种关系,我也没有直接表明,都呈现在描述中。)但“手”没有出现在行文中。我们先来看,不管男女不管性别,我们先只管器官,就会发现作者用心的地方,大家留意第一段的“眼睛”、最后一段的“手”和在第2段中出现的脸和身体,也就是从器官上来进行文字的使用,“眼睛”、“脸”、“身体”“手”是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人的。也就是说,作者在写作的时候,不管醉酒的女人是不是自己,从精神层面上在做解析,是做了缝合和嫁接的。第三人称的“眼睛”,第三人称的“脸”、“身体”,第三人称的“手”,但在文本上处理,却是分离的。“眼睛”是站立或者坐立的眼睛。也就是你可以说她是在车窗外,旁观者的角色,也可以是在车窗内,当事人的角色。由于人称确实多,所以有了含义的多重解读。如果是车窗外的,那么文本就会呈现出一种解读:“眼睛”是目击者;如果是车内,那么就是肇事者。如果是目击者,那么第二段的女人就会成为车主,如果是肇事者,那么第二段的女人就可以是受害者。这就是人称确实多带来的多义性。所以,我常说,是否可以尝试在写作中练习,通篇不出现“我”字的作品。(也就尼采所谓的“视角论”。然而,第一段的人和第二段的女人也可以是平行关系,第一段的人是车的主人,是路人,目击者,但也可以不是肇事者。第三段还有一个人,但可以是两个人,手是一个人,收拾的是一个人,当然他们也可以是同一个人。根据读者的理解,都可以。)
我们再从镜像角度来看下第一段,给的是个实景,第二段也是实景,第三段开头2行是虚的。“远方”一词,有时就是一种虚拟的笔法,但到了最后三行,也就是最后三行才是真实的。 前面都是这只“手”的主人脑子中臆想的日常的实景,在这只手的主人脑子成为了一个折射场景主人的脑子,充当了一回镜子的功能,那么有折射就会发生隐喻,也就是作者通过这次折射,想说什么。于是,我们就要去捕捉文字的符号的意义,最简单的捕捉就是还原词语的本义,也就是抽取“死、安静、醉、抽搐、圈禁、拧紧”这些词语,我们用2种词性归类一类是动词,一类是形容词。(补充一点:最后一段跟前两段实景描写相比,从实景向虚景过渡了,或说是升华了,或按传灯的说法,是收拢。但这个“臆想”也好、另一个目击的存在者也好,虚拟的上帝也好,都该排除作者。整体上,这是第三人称的视角,是为了贯穿文本的客观性,或客观现实的意义。不过,传灯的分析在文本意义的视角范围中。)那要说什么呢,用名词归类“世界、故事、一个人”,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一个人的故事,安静中“圈禁、抽搐、孤单、压抑”,或许也有词义的反面,放开、平和、幸福和关怀。这同样是折射,词义的折射,所以我经常会对形容词保持警惕。有时一首诗歌,只要轻轻折射就会轻易暴露意图。(最后一段却有折射、隐喻、开放的目的。从一个人引向世界,从小我折射社会。)
所以,我们现在进入最后一步就是解构,词性的解构、篇幅的解构。大家会发现,前面的分析全部是建立在这个文本无可挑剔,认为是个经典的作品的角度来分析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进行。(传灯分析的很客观,也很贴近文本的真实理念。)现在,反过来,就会发现,在这整个过程中,写作需要保持2个字:客观。我说的客观不是说唯物的客观,我更多说的是 合理性的客观,也就是真的问题,真不等于真实,真实也不等于真。先不绕了。进入文本第三句和第4句,用了一个倒比,也就是把活性物比为静物,显然是比把月亮比作眼睛要高明一些,但是,这首作品既然是第三人称,就有个写作的技术要求,那就是客观。我们容易发现,“一双眼睛在暗夜里像一轮倒月,死死勾着”这2行,作者站了出来,就好像旁边念白的人突然跑到了幕前。(比的弊端就在这儿,处理不好,作者本人就出来了)“下雨了,死死勾着,安静如墨水”、“下雨了,雨水打在车玻璃上,安静如墨水”如果像这样只有三行,“安静如墨水”是作者在有限的介入,而不是直接站立在台中央出,现在我们面前。(的确,一个比喻将作者充分暴露了,所以这个文本里的视角就又多了一个作者“我”。)来看第2段,同样,但是不是第一种问题,而是不同词性的同义重复,“抽搐”等于“一片洼地”。(抽搐是指向眉的,洼地是指向眉间的。这里有动静的对比,可以这样理解。)那就是“的”字句,“的”字句是最容易让作者站到文本前面的句子。“某某的某某”就是作者在做正面的评述。“将雨水圈禁在无声的气息里”,一个“将”字句又是直接下了定论。(确实,所以,某个“作者”,这时,也可以理解是文本的作者在三段中是一直出现的。)
“远方的森林传来古井的“滴答”声,搅动着暗夜、车窗和女人,用橡木塞拧紧的玻璃瓶瞬间倒塌,世界、故事泼洒了一地,在等一个人来收拾”,我们再来看这一段,如果说我前面说的一段二段是实景,到最后一段才转成折射的印象,那么这一段开头其实就没必要处理的太虚,完全可以顺承前面,一直实。那么“远方”就不如“远处”。远方是虚的,远处是实的,一字之差。(传灯提的很好,这个要改。因为三段本意是从实过虚,不仅仅是从前两段直接过渡到第三段。第三段内也在过渡。但文本也可以这样理解:是让那个“手”的主人一直出现。因为“用橡木塞拧紧的玻璃瓶瞬间倒塌“同样暴露了“作者”。可否这样理解)那么,在虚和实之间本身就是一个折射的故事,因为镜像既是个人的,也是社会的,个人的群体即社会。个人是社会的管中窥豹,文本是思想意识的管中窥豹,那么“世界、故事泼洒了一地”这句 看起来很好,但却是虚笔。从想象力角度来讲很美,从放出空间角度来讲,则去掉也可以。所以这个就要看作者的意图取舍了。(关键分析的争论出现在这只“手”,它代表的视角是作者本人,还是文本中的存在者。文本基本被传灯完全打开了。我在处理时,也发现要不要将暴露的作者隐藏起来,但后来想后,在每一段都有一句话来暴露,最后一段指出一只手,就会又多了一个视角。另外补充:车内的人和醉倒的女人是第一个圈,未出现的“手”指称第二个圈,收拾的“那个人”是第三个圈。这三个圈的关系是不断升级的,好像三层圈之间有某种旁观甚至操控的关系。从文本创作的主体来开,作者是第四个圈,但又是融入文本的。这是这首诗内在未显的结构。圈内的人有关系, 圈和圈有关系,圈内和圈外有关系,视角和视角有关系,个人和社会有关系,社会和世界有关系。因此,这个文本是敞开的、是有内在的逻辑性的。至于,它们是什么“关系”,让读者自己去解读。因为文本的目的在这种敞开与合拢的张力之间已经呈现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