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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诗评龚学敏的《九寨蓝》 [打印本页]

作者: 狄芦    时间: 2014-9-1 12:54
标题: 诗评龚学敏的《九寨蓝》
本帖最后由 狄芦 于 2014-9-7 21:59 编辑



蓝色之域下的无限神秘

                 ——龚学敏诗集《九寨蓝》阅读印象

                          狄芦

       在《九寨蓝》序言中,梁平先生有这样的论述即“他之所以如此醉心,坚持不懈地抒写山水,可以肯定不是为了寻找什么寄托,而是因为他心无旁骛,发现了山水的美德,发现了生命之于山水的极端重要。”这使我产生了一个挥之不去的念头那就是想揭开这层神秘的蓝色面纱,看看诗人给我们到底再现了一幅怎样的山水画面,以及在这样蓝色的画意中有没有掩藏着一种寄托,它到底运用哪些现代意义上的表现手法,到底与我国古典山水诗又有着怎样的区别和联系。
       《九寨蓝》所道出的山水自然是最干净的,最无瑕的,最透明的,最自然的。同时又是最灵动的,最真切的,最具翘意的。在他的笔下一切景物似乎都显得是那么的轻盈,剔透。每一棵树,每一朵花,每一个脚步,每一个苍鹰,每一件藏袍,每一把藏刀,每一个藏弓,每一缕炊烟,每一瓣雪花,每一轮经筒,都自带着雪域高原那种独特的气息。而这种气息在诗人笔下自然的流淌时又略经诗人才情式的顺势点染,即可使得它们本来就纯洁无暇的静态之貌在瞬间就大放奇异之光,且活然于纸上,所以看先生的《九寨蓝》,会觉得这里的蓝,蓝透了;这里的白,白透了;这里的纯粹,也纯粹透了……试看,“所有至纯的水,都朝着纯洁的方向,草一样地/发芽了。蓝色中的蓝,如同冬天童话中恋爱着的鱼/轻轻地从一首藏歌孤独的身旁滑过。”(《九寨蓝》)“是谁飘在今年最后一滴雨的身后,那枚青春着的雪花/被风一染,就纯洁成白了/……走在前面的是名叫九寨蓝的海子,走在后面的/是一位叫做藏族的/女子,我知道,一滴是雨/一枚叫做雪/花。”(《女人们的海子》)“滑过卓玛用雪花淋浴过的声音。随风而去/的是与我同情同兄弟的骏马和/它缥缈的长鬃……来自树枝上唱歌的哈达/和用哈达的白色织成的/卓玛”(《卓玛》)“我看见放牧一只羊的牧羊人,用唯一孤独的‘咩’/在一茎草。一滴水,一缕风,一片阳光中/与孤独的羊交流。”(《咩》)“一支缀满了藏语的情歌上山来了。于是/松鼠精致的/巢周围炊烟四起。杜鹃们,一夜之间/成林了。杜鹃们,一曲散巴,成花了/”(《松鼠》)“在风妩媚的肢上,用银子经典的铃声名叫的是雪花/和我一样,在地上生活,并且渴望着飞翔的,其实/是爱。或者鸣叫累了的雪花。”(《一羽如此洁净的鸣叫》)“九十九枚生长在水面的雪,是天空中藏马鸡的羽毛。”(《九十九只藏马鸡飞翔过的天空》)等等。这样的语言,玲珑剔透而自带翘意之趣,自带静柔之色,自带空旷之韵。不到九寨蓝,单从诗人的诗语来体会,你会陶醉于诗人笔下的一言一语,甚至你会有如此的审美体验——无意识的发现自己就沉醉于诗境之中了,游走于画意之中了,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位读者,是位审美者。这样的诗语给人一种区别于一般诗歌的审美体验,因为现时的诗歌,读者一般是审视即以一种审美者的身份参与阅读,基本不融进文本(确切的说是无法融入),也就是说一般的诗不能引人入胜,只有超凡的诗歌才能把一个阅读的审视者变为一个纯粹的审美体验着。这说明好诗不应该是作者(诗人)在言语,而应该是语言在言语。好诗的文本能够脱去诗人(作者)抑或叙述者而独立存在。不然,你可以去体验一下谈唐诗的过程,我们会发现它(文本)没有叙述者或作者(叙述者被诗人隐藏着,一般观察不到),而我们的现代诗歌一个最大的弊端就是读每一首诗时,读者的眼前无形的自始至终站着一个叙述者。但是龚学敏的山水诗不存在这一点。这是因为诗人全身心的投入于其中,全凭感受经验和生命体验来阐释九寨沟的山水,正若王国维所言的诗歌的“无我之境”即“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也就是说诗人变成了诗歌中的一部分或一个意象,一个符号,也即就是说诗人自然而然的渗入了诗歌意境,成为了读者审美的一部分。这才是一定意义上的好诗。所以我觉得龚学敏的山水诗和古典山水诗在诗歌的内质上一脉相承。在当下的确——“继孔孚之后,当代诗人山水诗的另一个标杆。”
         然而,梁平先生说龚学敏先生的诗歌“可以肯定不是为了寻找什么寄托,而是因为他心无旁骛,发现了山水的美德,发现了生命之于山水的极端重要”,这一点我不大认可,他说龚学敏先生“龚学敏寄情山水,却与他们(物质生活贫乏和生活经历艰难的山水诗者)有着完全不同的境遇,职场一路顺风顺水,生活过得安逸闲适,从这一点看,作为诗人的龚学敏,他对自然对山水的钟情不是被动,不是无奈,而是与生俱来的。”这种从诗人的处境来判断诗人诗歌有无寄托的方法是不全面的,如唐代王维身为朝廷大员,按先生之言应当无所欲吧,而事实恰恰相反,他的诗歌不仅山水中有寄托,而且还自带禅意的归宿。所以单单从诗人的处境来论证诗人有无寄托,这种方法并不可取。能否真正的对一个诗人的作品做出公正的真实的甚至是最为全面的评价和定位,我觉得还必须从诗人的作品即文本入手,做细致入微的探讨。我在仔细看完《九寨蓝》之后,我发现其实龚学敏写山水诗并不是一开始就有既定的表现意识,其实不然,从他的诗歌中可以清晰的发现诗人是一步步进入山水诗的诗境的,而对山水诗歌所承载的诗性,他也是逐步加深审美的体验以及在诗歌题材所呈现的广度上来说诗人也是逐渐拓展的。这完全可以从文本中发现,因为全集诗歌一半是在表现纯洁的无暇的异域之境,可以说他的笔调是一种唯美的静观(一种纯粹的即诗性的参照),可以说是海尔格尔所谓的“诗性的栖居”的体现,其中没有涉及寄托,追求,抑或生命的体验或人生的体悟。但是随着诗人对山水不断地体验,不断审视,他渐渐向诗歌的单纯之境加入了很多的元素,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生命体验,历史经验的涉入,这是东方诗人身上所特有的,而且是无形的甚至可以说是挥之不去的东西。而有了生命体验,诗歌的诗境自然从明晰渐渐的转向含混,这是不言而喻的。所以说一个东方诗人(更多指向中国诗人)的诗境是彻底透明无物没有任何寄托,这是违背民族文化心理的举动。而西方的山水诗一般不含有含混之状,其实说白了西方的诗歌不大表达人生本真的体验,因为西方人实际上就像东方人不懂西方诗歌一样不懂得东方诗歌的内在之美。这一点几乎是区别东方山水诗歌和西方山水诗歌的根据因素,因为东方之美道出的是人世,所以更多山水诗不过借山水之物来静观人生抑或生命的本真,所以中国(东方)山水诗的归宿其实不是指向外象山水而是内象人世,那么龚学敏的山水诗其实质依然是注重情思,注重寄托,注重个人生命的本真体验,不过是他的才情掩盖了他深邃的体悟,使得他的诗语更多的体现出了古典诗歌应有的蕴藉空灵之美,所以诗歌更多指向了言外之意。这大概也是诗人命名为《九寨蓝》的特殊用意吧!例如,《唯一的马》“我知道,正真好马是没有驭手的马/是用静止的长鬃与玉石的眼睛。感动/所有旅途的/唯一的马。”这毋庸分析,略有几分东方审美情趣的人也能看见诗人的那颗带有几份忧郁,几份寄托的悲悯之心。这种“没有驭手的马”,这种“唯一的马”,在叙述之外无意中自带一种对比,即现实中的马自然是被束缚,自然是不自由的,那么诗人有无寄托自然不言而喻了。
        还有“我知道/一种禽的高贵品质在于它的孤寂和羽毛/生长的高度。”《九寨沟海子的野鸭》,你不能说这样的洁白是单纯的,相反这样的诗语是有寄托的,这样的诗语是警人的,这样的诗语也是深厚的,再看《仰望鹰的心灵过程》“作为蓝色玉石唯一的黑色瑕斑。作为透明与虚幻之间/唯一的真实。在鹰的内部,/行走着阳光的血液。猎人的月光/只能抵达太阳和眼睛之间那枚黑色的羽毛”难得这里的“玉石唯一的黑色瑕斑”就是简单的外象吗,难道这里的“太阳”就单纯指自然界的太阳吗?这里的“眼睛”,这里的“黑色的羽毛”,就那么单纯吗?自然不是!“鹰,高原上空最原处的一种高度,洞察着/语言们白色象征的外套里面从容的舞步”(《仰望鹰的一种心灵过程》)这种物物静观之下所指的自然是“鹰”的象征之意了,难道这也是唯美之下的单纯吗?”还有像“只有我的念头和柏一样的目光,是向上发展的物质/需要承受正在坐落的白月和红铜…………我是唯一降落在寺院之外的空地上,独自行的/雪。和你们终日售后的铜”(《降落在寺院之外》)等等无不体现着诗人在主客参照,物物观照之下的无限遐想;无不体现着诗歌的内在潜质指向了对人生或生命的本真体悟。不难看出诗人在自己这样眷恋的山水中行走,他的心境难道就如此的平静和从容吗?我觉得不是这样的,通过诗人如此的言语,我触及到的依旧是诗人那颗充满忧郁色的眼神,而这样的眼神在寻找着什么,你懂,我懂,或抑大家都懂。这样观龚学敏的山水诗,可以肯定的说是诗人在看似轻盈剔透,甚至玲珑的外衣之下掩藏着的那份无限的遐想和情思。这恐怕也是“蓝”字的神秘体现。这种看似清澈的蓝域之下所掩藏着的如此丰厚的神秘之物使我一再惊诧,这也体现出了诗人的山水诗是一个渐容的过程,而在这一过程中诗人也把自己的生命体验慢慢溶入到了诗境之中。这说明诗人的山水诗并不像梁平所说的那样——和古典山水诗歌有着本质的区别。  
       其实若真把龚学敏的山水诗和传统山水诗做对比,也不难看出除过玄言和禅意之味,古人借山水所表达的情思和龚学敏的山水诗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所以我看龚学敏的诗和古典山水诗是一脉相承。若要说区别,其实不过是龚学敏的诗更多的融入了现代诗学的元素,即采用了多重视角,并巧妙的将多种表现手法融入到“唯美”这一大框架之中去呈现,这也难免使更多的读者一直在赞美诗人的才气,这也映射出来龚学敏山水诗的丰厚的一面,除此之外,读者还应该思考龚学敏的诗歌特点,我似乎嗅到这样一种气息,那就是龚学敏一直在用虚静或守静的观态审视现代的文明,这从《九寨蓝》到《紫禁城》是一脉相承,他的表现手法也没有改变,只是在《紫禁城》中可以真切感受到诗人更为深邃的洞见以及更为细腻的情思,他无疑是在通过九寨的蓝在对比现代与传统,现实为历史的客观对照,在客观的物物对照之后又渗入主观感情,而他从《九寨蓝》到《紫禁城》始终贯穿于其中的一条主线就是冷眼旁观着抑或深度思考着的当下的社会变迁,以及在这种变迁下的细微思考。然而这恰似是他诗歌最可贵的地方。但是,这一点却没有被更多的读者所认可。
       当然,在当下中国诗歌早已远离甚至可以说是脱离大地的情形下,会出现这样一部直接表现大地的优秀之作。这是极可贵的,那么它的地位和价值是不言而喻的。尤其是在今天物欲横流的时代,实在是难得,这是龚学敏的诗与现时其他山水诗人或其他当下诗人的最根本的区别,当下的诗人都在竞技,竞技的目的是在捞名,捞名的目的是在追求名望之下的那些微薄之利,这也说明当下诗人的心里是浮躁的。这也说明诗歌对当下社会所呈现出的现代文明缺乏一种自我的静观和反思。而先生却能不为世俗所动,依然静坐如山般的守候着这片已大多数人早已忘却的大地山川,依旧细微的洞察着在现代文明冲击之下山河景象所发生的那份无声的变迁。这恐怕就是先生所审视的那片“蓝”色之域吧!这才是先生的山水诗充满无限的遐想的根本原因。

作者: 风之子    时间: 2014-9-3 07:30
龚学敏的诗自成体系,风格独特,别人无法模仿,因他的诗歌所涉及都是他自身生活的真切体验,那个“蓝”字,只有在他的字典里才有的颜色。坚持写他那心中的蓝,在城市喧闹的气息下写他的幽居生活,实属不易。
作者: 狄芦    时间: 2014-9-3 08:26
风之子 发表于 2014-9-3 07:30
龚学敏的诗自成体系,风格独特,别人无法模仿,因他的诗歌所涉及都是他自身生活的真切体验,那个“蓝”字, ...

谢谢先生真切的点评!他的诗歌所涉及都是他自身生活的真切体验,那个“蓝”字,只有在他的字典里才有的颜色。坚持写他那心中的蓝,在城市喧闹的气息下写他的幽居生活,实属不易。感受至深!!问候!!!
作者: 圣歆    时间: 2014-9-4 20:54
很喜欢狄芦的评论。
的确,这个蓝好像成了龚学敏这位诗人的专属。
只不过我昨夜读到的大卫工作室一首美国加里·斯奈德的《松树的树冠》里面的蓝,极具巧合。
作者: 圣歆    时间: 2014-9-4 20:55
松树的树冠


加里·斯奈德(美国)


蓝色的夜

有霜雾,天空中

明月朗照。

松树的树冠

变成霜一般蓝,淡淡地

没入天空,霜,星光。

靴子的吱嘎声。

兔的足迹,鹿的足迹

我们知道什么。


(赵毅衡 译)


赏析



禅宗不等于禅,禅也不等于禅意。


禅宗是佛教的一支,禅是认识世界的一种方式,而禅意是一种审美,是东方艺术生命力的真正底蕴。


中国禅从宋朝传入日本后,对日本文化影响最为深刻普遍的,当属对禅意的体验和证悟。

美国诗人加里·斯奈德在日本居住多年,而且曾出家习禅,所以,他的诗歌有着明显的禅意证悟的倾向。


《松树的树冠》是诗人最满意的作品,这首诗歌以描写夜色中的松树为内容,来表达天人合一的直觉体验,质朴、纯粹、具有强劲的感性穿透力。


夜,有月,有霜雾。蓝色的天空下,一棵松树站立着。不远处,还有一个人站立着。此时,四周没有一丝声音,大地一派亘古的空旷。这个人对着这棵树,久久地沉思着。沉思中,他觉着这棵树变成了霜,变成了月,又变成了天空的蓝。他觉着这棵树在消失,在隐形,在和大地,和天空,和宇宙万物渐渐融化成一体。


此时,树在消失。人呢?也在消失。此时的世界,一切的“色”、“相”都没有了,一切分别的念头也都没有了。宇宙只是其本相——“空”。


宁静中,隐约有“靴子的吱嘎声”远远传来,这声音是来自大地的深处,还是来自“我”的脚下?诗人弄不明白。就像弄不明白“兔的足迹,鹿的足迹”一样。


加里·斯奈德这首诗中,没有明显的主体出现,任何自然的事物,在宇宙本体的观照下,都一样的存在并感知。这种观照,正是东方禅文化的核心精神。


禅,是抗衡工业社会里人的物化,矫正西方现代文明的支点。禅意,是超越了国界的人类心灵的栖息地,是一种审美化的哲学意趣。


正因为此,加里·斯奈德的诗歌能够在美国诗坛独树一帜。(张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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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狄芦    时间: 2014-9-5 08:37
圣歆 发表于 2014-9-4 20:54
很喜欢狄芦的评论。
的确,这个蓝好像成了龚学敏这位诗人的专属。
只不过我昨夜读到的大卫工作室一首美国 ...

感谢圣姐的雅赏,狄芦祝福!!
作者: 狄芦    时间: 2014-9-5 08:38
圣歆 发表于 2014-9-4 20:55
松树的树冠

好诗,好诗评!

作者: 狄芦    时间: 2014-9-5 08:40
这不仅要赞美原作者,还要赞美译者;他是这首西方诗歌更多地附上了东方特有的审美气息——禅意。
作者: 狄芦    时间: 2014-9-5 08:44
很中国,很透彻。如镜中之花,水中之月。通脱之中自带一种超凡的空灵之感,自然为上乘之作!
作者: 宫白云    时间: 2014-9-7 21:30
喜欢。。转发微博荐读。。问好!
作者: 狄芦    时间: 2014-9-7 21:58
宫白云 发表于 2014-9-7 21:30
喜欢。。转发微博荐读。。问好!

感谢白云老师的支持和厚爱,狄芦祝福!中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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