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诗联展】鲁鱼

赵原

鲁鱼，有时叫鲁鱼的鱼，河南鲁山人，现居湖北武汉。

卢慧

1•
在开往郊区的公共汽车上
我遇见了卢慧

2•
关于卢慧
我希望她来自南半球的巴西
或者北半球的冰岛
这些都是
我能想起来的
地球上离我最远的地方

3•
有一天
我喊了一声卢慧
有三个人回头
她们都叫卢慧
但只有一个
跟我一起回家

4•
从郊区回来
芦荟问我知不知道
一种叫龙舌兰的酒
我说我更喜欢古巴
的朗姆酒
卢慧很高兴
说那我们就喝朗姆酒

5•
百度百科
芦荟
学名：Aloe
通称芦荟
原产于地中海，非洲
独尾草科
多年生草本植物

6•
鲁山是一个小城
鲁蕙是我在小城的同学
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
打电话的人说喂
我是鲁蕙

7•
关于鲁蕙
我能想起来的并不多
她可能是我的同学
而那是在90年代
她是那么年轻
有时候
我甚至怀疑在这个世界上
是不是真的有一个女人
叫鲁蕙

8•
去河边的路上
鲁蕙指着一只鸟
说是不是春天的鸟
都比冬天的
要大
那是春天
1990年

9•
我给我的芦荟起了三个名字
一个叫卢慧
一个叫鲁蕙
还有另外一个
叫陆卉
卢慧已经老了
而鲁蕙还很年轻

10•
你千万不要以为
芦荟只是一种植物
卢慧也不是一个女人
卢慧有时是一头小鹿
有时候只是一只路过的鸟
从天上投下它的阴影

11•
入夏
解放公园路
早市上小贩一天比一天多
卖新鲜大蒜的
吸引了大部分人气
有一种鱼
样子很难看
我一直不知道
那是一种什么鱼
芦荟呢？
总有那么一段时间
芦荟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消失不见

12•
夏天到了
没有人知道我现在
在怀念一条狗
黄昏时分
外面下着雨
我的芦荟在雨里
既不茁壮，也算不上瘦弱
而我在想念我的狗
有时候又觉得
那更像是一种思念

13•
也许
你见过春天
我想起一部电影
一辆汽车
行驶在春天的路上
路是春天的路
树是春天的树
花是春天的
呼吸到肺里的空气
也是春天的
鲁蕙说
你确定这是一部电影？

14•
卢慧说她
经常想杀一个人
并且有一次
差一点就成功了
那一天

15
卢慧百无聊赖
独自一人在麦田闲逛
逮到一个同样是百无聊赖
在麦田闲逛的姑娘

16•
卢慧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
这样白送到手上的姑娘
不杀白不杀
同时卢慧还觉得
即使自己不杀这个姑娘
别人也一样会杀的
这个就像人都是会死的
一样简单的道理

17•
但是现在是秋天
鲁慧说在秋天除了伤心
我什么也没有

18•
记录：去年
我种的一棵芦荟
长出了十棵小芦荟

19•
给卢慧写一封信
我已经十天没有去解放公园了
十天没有写诗
这十天里
大部分都是晴天
大部分时间
我都望着门外的墙壁发呆
但今天是个阴天
阴天的下午格外安静
我梦到了女儿
（我原本没有女儿）
她还只有十岁
我抱着她在怀里
她的名字也叫卢慧

20•
有很多年
卢慧总会在
某一段时间忽然消失
又会在某个时间
忽然出现
有时候消失的
是卢慧
出现的却是鲁蕙
或是陆卉
但无论出现还是消失
总是令人忧伤

21•
关于杀人
卢慧是这么认为的
人生下来就是被杀的
所以杀人是一件很自然的事
讲究的是手艺
杀人也是有道德的
杀人者与被杀的人
都要心甘情愿

22•
在早晨醒来的时候做爱
我与鲁蕙做爱的时候
卢慧就坐在对面的镜子里
陌生的看着我们
有时候我看着她自慰
欢乐而忧伤

23•
喜欢一个人
就亲手杀死他
有什么能比杀死一个人更加快乐
有什么能比杀死一个人更加忧伤
杀死一个人微不足道
关键是杀得优雅
卢慧说

24•
这是一个梦
我刚从梦里醒来
我做了一个梦
我有一个女儿
（其实我没有女儿）
我叫我的女儿卢慧
这是曾住在我家
楼上那家人家的女儿
我已经很多年没见到他们一家了
小女孩已经长大
我叫我的女儿卢慧
我叫她我的女儿
我的女儿有一张我陌生的脸
但抱着她的感觉我很熟悉
我的女儿依偎在我怀里
她的母亲趴在旁边的床上
在哪里打电话
那是一个满脸雀斑
而又过分热情的女人

25•
鲁蕙是谁
卢慧是男人
还是一个女人
卢慧
是不是一棵植物
是老人
还是少女
她是我的
还是别人的女人
我一直想看看清楚
结果却越来
越不清楚

26•
在梦里
与一个女人做爱
这个女人如此陌生
陌生的乳房
陌生的身体
只有气息是熟悉的
就像很久很久
之前我们已经熟悉
我希望她是陆卉

27•
卢慧的忧伤
卢慧说她很忧伤
当卢慧说她忧伤的时候
我仿佛真的看见了
卢慧的忧伤
在那里
忧伤
卢慧的忧伤是如此的忧伤
以至于当卢慧说起她的忧伤的时候
我也开始了
深深的忧伤

28•
卢慧说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变成一只狐狸
身上开满蓝色的花
我梦见我杀了一个人
又被人四处追杀
梦见我死了
我们好像不认识一样

29•
秋天的芦荟
是深绿色的

30•
芦荟说你有没有
跟踪过一个人
或者被别人跟踪
芦荟说有一年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她跟踪一个人
也不知道跟踪了多久
反正后来的结果
你知道的
就像很多事情
你可能觉得很有意思
慢慢就没有意思了

31•
我爱芦荟
爱卢慧
爱鲁蕙
爱陆卉

32•
关于卢慧
你可以认为是一种植物
当然是绿色的
也可能是黄色的
白色的
或者红色
就像是某一种花

33•
古时候
有一个人
他赶了
一天的路
他又累
又饿
抬头
看了看
天色
又低头
继续赶路

34•
也是古时候
一个人
他也赶了
一天的路
又累
又饿
他抬头
看了看
见天色
已晚
而不远处
正有一家小旅馆
这个人
走了进去

35•
同样的事情
也发生
在很多年前
我和卢慧
在一个地方
坐着
我们在那里
已经坐了很久
而且还有可能
继续这么坐下去
那些年里我们
唯一能做事情
就是这么坐着
偶尔抬起头
看一看
天色

36•
上面的故事
我讲给鲁荟听
那时候我们刚刚一觉醒来
她想了想
说那个人
他要去干什么呢
我说不干什么
这只是一个
与天色
有关的故事

37•
但卢慧不这么认为
她说天色是一个性感的词
一听到这个词
她就想哭
就想马上赶回来
和我性交


38•
还是回到古时候
那两个人
也许他们是一个人
只不过
在不同的时候
被不同的人看见
罢了
也许真的
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在等着他们
也许他们
在外边已经很多年了
正急着回家
也许这些都不是
他们只是急着赶路

39•
那是一年夏天。鲁蕙骑一辆自行车
在小街上飞奔。小街是一个小镇上的
鲁蕙骑的其实并不快，只是看上去很快
但鲁蕙骑的已经很快了。

40•
20岁
20岁快点来吧
卢慧说小时候
非常渴望20岁
那时候觉得20岁
就是可以做爱的年龄

41•
一个少女在阳台上
这是一首诗
阳台上有时有阳光
有时只是黑夜
和所有的黑夜一样
阳台上的黑夜
非常的长
阳台有时是自家的
有时是别人的
少女则永远是少女

42•
少女站在有阳光的阳台上
她可想做爱
也可能她刚刚
做完一次爱
也可能
她什么都没有想
她只是站着
在有阳光的阳台上

43•
很多年前的一天
卢慧站在她家的阳台上
看着远处
远处太远了
卢慧什么也没有看见
那时候卢慧
还是一个少女
现在的卢慧
依然是一个少女
现在的少女卢慧
已经很少出现在阳台上了

44•
卢慧说我们玩一个
游戏吧
我有一把刀子
你也有一把刀子
我们同时
把刀子
插进对方的身体里
看看谁的高潮
最先到来

45•
鲁蕙的头发
是绿色的
鲁蕙的头发到她老的时候
还是绿色的
那是另外的
一种绿

46•
在很深
很深的夜里
鲁蕙身上的花
就会开放
夜越来越深
花越开越美丽
直到花心
淌满了蜜汁

47•
芦荟
百合科
灌木状肉质植物
原产非洲

48•
卢慧
（少女）
鲁蕙
（民国范儿）
陆卉
（文艺青年）
芦荟
（一种性感
多肉的绿色植物）
她们都叫
lu hui

49•
290路公交车
从春风路
开往春风路
这是一路
老旧的
公交车
在春风路上行驶
灌满了春风
鲁蕙说
她喜欢公交车

50•
绿色的风
绿色的树
绿色的山
绿色的房子
绿色的蔷薇
绿色的老虎
绿色的月光
连她说话的声音
也是绿色的

51•
如果有翅膀
卢慧就是一只鸟
在天上飞
如果在水里
卢慧就是一条鱼
每当月光洒满了床铺
卢慧说她有时
真想做一个荡妇
我相信这是真的

52•
我用蜡
做了两个小人儿
一个叫卢慧
一个叫陆惠
我命令她们交媾
卢慧的生殖器是绿色的
她们碰撞的时候
空气里便充满了
破碎的
绿色汁液的味道

53•
1985
1985年
卢慧是一个少女。
1985年
卢慧是一个少女！
1985年
卢慧是一个少女？

54•
1985年
我在小镇
读一本
叫未解之谜的书

1985年
卢慧还是一个少女

1985年
天上的云
已有白云和乌云

55•
1985年
我从A去B
最后到了C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
真的到过
一个叫B的地方
我到的地方
是C

56•
卢慧在非洲
卢慧在巴西
卢慧在长安
卢慧在东京汴梁
卢慧在洛阳
芦荟在六楼的阳台上
晒着初冬的太阳

57•在宋朝
从东京汴梁到鲁阳城
是一件困难的事
且不说路途遥远
（其实也不远，
那时候交通不方便
显得远了）
单是官道两边
暗无天日的树林
就足够危险
那时候卢慧
作为汴梁城里
官宦人家的家眷
她可能听说过鲁阳
但我猜她一定没有去过那里
她去那里干什么呢
鲁阳那么远
而且危险

58•
住东京城里的卢慧
当然不可能知道
几百年后
有一个叫鲁鱼的人
就出生在鲁阳城里
也更不可能知道
几百年后有很多的卢慧
她们有的还到过鲁阳
这时候的路上
树林已经日渐稀少
已经危险不再
但要想在日落之前
赶到鲁阳城里
还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小城太小了
小到一个赶路的人
即使从那里路过
自己也不一定知道

59•
我小的时候
养过一种
叫龙舌兰的植物
没有人
告诉过我
龙舌兰
也叫芦荟

60•
卢慧说我们
看A片吧
有时候
我们一起看A片
我们只是看
我们不做

61•
芦荟说她喜欢
那种被闯入的感觉
卢慧又强调说
是闯入
不是进入
进入有贪婪的成分
闯入可能是恐惧
也可能是一种惊喜
有一种被摧残的快感

62•
卢慧是不是鲁卉
鲁卉是不是陆蕙
陆蕙是不是卢慧
有时候
我看见一个小姑娘
我想有一天
也许我会与她做爱
我想也许她是卢慧

63•
已经很久没有卢慧的消息了
如果不出意外
这个春天会下很多雨
而且会越来越多

64•
一只鸟
在天上飞
有时候
会突然收紧身子
远远的看上去
多么像一块石头
在空中飞行
卢慧说
有一次
她扔出去的
一块石头
在天上飞行了很久
直到看不见了
也没有落下来

65•
关于王2有没有
见过卢慧
王2说见过
但也可能
没有见过
可以肯定的是
有几年时间
他和卢慧每天
都乘同一路公共汽车

66•
鲁卉说
王2她应该
是见过的
有几年鲁卉每天
坐608去武昌
下车的时候
有一次
王2正好从车上下来

67•
关于草泥马
王2说那就是一匹马
青草的草
泥巴的泥
一匹马匹的马
但有时候也可能是一个人
卢慧不这么认为
卢慧说草泥马
只是一个虚空的家伙

68•
关于卢慧
我想会有很多
其实没有那么多
我以为会很久
其实也没那么久
就像陆惠说过的
要那么多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