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王磊 于 2013-3-3 18:48 编辑
我的故乡
天空中住着柔软的白云
白云下住着挺拔的青山
青山里住着肥沃的田野
田野旁住着古老的村落
村落内住着简洁的农舍
农舍里住着淳朴善良的农民，欣欣向荣的
花草树木，安逸悠闲的鸡鸭猫犬
还有油盐柴米里的农家故事与炊烟油灯后的
百姓日子
而这些都住在我北方的故乡
我的故乡是神仙居住的地方
陕北的山
风过大山，转了几次弯
水过大山，曲折九连环
我跟着羊群过大山
它们低头吃草，我抬头看天
他们抬头看天，我就低头嗅土香
都说陕北的黄河像妈，黄土高坡像爸
我看了二十几年的沟沟壑壑的大山啊
横看，竖看，都像我的家
乡愁两句半
夜晚
除了月亮
举目无亲
异乡
只有微风
捎来家信
纸上
埋了一个家乡
就长起许多家乡
心中
忘了一个亲人
却想起一群亲人
夜半归乡
明月载我归乡
那个大山圈养的村庄
在黑暗中仅剩几粒豆丁大的灯火
看不见路就顺着风
顺着两排挂满银辉的白杨走
走过山坡，走过田野
走过不关门的小院
狗不要吠我
不要惊醒他们的美梦
我不是新客
只是故人
廉价的记忆
堂叔来电话说
老家大门口的那颗老槐树死了
那颗下面我们祖孙三代人乘过凉的大树
那颗上面它们祖孙三代鸟没挪窝的大树
不知是病死了还是老死了
甚至只被卖了147
我们三代人十几年美好的记忆
连根拔起
羡慕
其实我很羡慕地里的糜子
一茬一茬的被收割
其实我很羡慕路边的野草
一岁一枯荣的老去
其实我很羡慕野草间的山路
一节的复苏
其实我很羡慕山路上的老牛
一天一天的糊涂
其实我最羡慕牵老牛的老人
他们在这片土地出生
也在这片土地一年一年的老去
一条老马路
她的年龄比我要老
她是我人生中见过的第一条马路
不粗的红胶泥马路把村庄割成两半
儿时的我们喜欢在路边数罕见的汽车
不过最让我们开心的是她带来了许多
我们闻所未闻的东西
比如比我们脸还大的棉花糖
比如飘在空中五颜六色的气球
比如穿着奇怪的马戏团
……
在我六七岁的时候迎亲队伍沿着马路
带走了姑姑，我哭成了小花猫
再大些我也被父母接进城里读书
清楚记得奶奶沿路追了好几里
这条老马路留下了我的太多童年的记忆
当然一条马路带给我们的不仅仅是这些
还有外面奇闻和趣事，文化和信息
物质和经济
同时她还将村里的蔬菜和水果输出去
把我们的年轻人和小孩带出去
可以说马路就是村庄的筋脉
关乎整个村子的兴衰和命运
就在两年前村外兴修了宽大的柏油公路
这条老马路就此作废
最后村子也被迫迁移
一条马路养活过一村人
又送出了两代代人
最后又陪着整个村庄被断送
故乡在北方
最远的不是天涯海角
而是许多个夜晚在异乡相眺
眺望北方的高山
高山上的明月
明月下的麦田
麦田旁的村子
村子口的外婆
夜夜唤我，唤我归乡
就像一阵一阵凄凉的秋风
抡我耳光
挂念故乡
其实我挂念的不是那座连绵的青山
而是山坡上的高粱和绿豆
其实我挂念的不是那条清澈的小溪
而是溪水边的玉米和西瓜
其实我挂念的不是那条蜿蜒的山路
而是山路上的牛车和羊群
其实我挂念的不是那院清闲的窑洞
而是大门口的老槐树和屋顶的炊烟
其实我挂念的不是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而是那些把命交给土地的农民
其实我挂念的不是北方遍地相似的村庄
而是坐落在陕北偏北的大地上
一个生我育我且和我同姓叫王家墕的村庄
家乡的夜晚
家乡的夜晚
像一万只乌鸦归山
大地越来越暗
我翻了两座山
依然没有寻见那残留的灯盏
以及那几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后来我在村东的祖坟上
遇见了他们
那几个不消停的老骨头还倔强的
燃起微薄的磷火
想点亮山坡
守住即将没落的村庄
关系
开始我和村庄是
生命和姓氏的关系
而后我和村庄是
母亲和游子的关系
再后来我和村庄只有
半轮明月和一条长路的关系
最后啊
我和村庄仅有的就是
两亩户下的荒地和三分墓地的关系
老村庄其实不幸福
大山的儿子一辈子守着大山
老河的女儿一辈子跟着老河
田地和小田地就隔着一条路
大树和小树中间只有风能过
炊烟的孩子隔着院子陪炊烟唠家常
牵牛花的孩子隔着墙听牵牛花讲故事
腰不好的高粱有人捶背
腿不好的玉米有人搀扶
都说有和睦的邻居的老村庄很幸福
都说有出息的子女的老村庄很幸福
可是谁懂得老无所依的凄苦
可是谁懂夜夜牵绊的孤独
有时候真的挺恨我们这些搬运家乡粮食的
仓鼠，逃离村庄的叛徒
我只能做故乡的心伤
我想做老村庄的老花镜
帮她在夜里穿针引线
我想做老村庄的擀面杖
帮她在案板把面擀薄
我想做老村庄的旱烟锅
陪他坐在村口晒太阳
我想做老村庄的木拐杖
扶他站在院里赏月亮
要不，要不让我做口黑砂锅
为风寒和感冒的他们熬药也好
伤病过后留下的就是药香
可是，可是我只能悲伤的写
为下雨的或流泪的村庄
文字里注满浓烈的忧伤
那年
那年，蔚蓝的天空辽远空旷
瑟瑟秋风穿过杨树的胸膛
漫山遍野从头到脚堆满金黄
那年，大雁的队伍还很长
晒谷场堆成小山丘
比一阵接一阵的蝉鸣还绵长
那年，他们迎着凉风，挽起衣袖
挥舞着镰刀，收割了无垠的秋
皱纹还没有爬上他们的额头
那年，我还数不清麻雀的数量
村子上下溢满谷香
遍地笑声，说着丰收
掏空
掏空了心，就去掏山野
掏山里的羊群，野兔，还有鸟鸣和蛐蛐声
只剩下过滤出泥沙的溪水
掏空了肚子，就去掏庄稼地
掏地里的玉米，高粱，还有南瓜和土豆
只剩下高过膝盖的杂草横生
掏空了自己，就去掏村庄
掏村庄的白云，炊烟，还有鸡鸣和犬吠
只剩下倚在土坯墙上的老窑洞
掏空了这些，最后我把那些地上的或地下的
和我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也一一掏空
只是无论怎么掏都掏不空夜晚
掏不走那些伤我的飞镖和那半弯匕首
也总能听见老村庄在风中咳嗽
而我这个既不能上前搭把手，也不能开口的人
只能在纸上写下一行行乡愁
夜夜躲进里头，掏空一盒烟或者一瓶酒
王磊，生于90年，笔名王桦熜，陕西榆林人。作品散见于《诗歌月刊》、《知识窗》、《西部散文家》、《榆林新青年》、《榆林晚报》、《南方周末》《三秦都市报》等报刊，同时有作品收录于《企及光三周年精选》、《格言·锦年》、《陕西青年散文选》(2011)、《青春卷•阳光里的那些雨》等。著有诗集《鸟日子与诗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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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3 1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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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4 0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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