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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张伟近作选︱在最大的湖中再也泛不起一只舟 [打印本页]

作者: 堵河浪子 时间: 2018-2-15 12:22
标题: 张伟近作选︱在最大的湖中再也泛不起一只舟
新生活

在临街餐馆吃完饭，他走在郊县公路上
外地牌照的货车急速驶进盲区，并携带着噪声
路面震颤，尘埃再一次掀起婚纱般的浪潮
他轻易弹压了内心的叛乱，规范自己的行为
把之当作美丽的降临，并且笼罩其中，送给流水般的祝福
回来后，他继续匿身于制冷机的余绪下，冷风吹来
他感到自己似乎浮于东边的某个岛屿
他像一盘无色无味的蚊香，走近穿衣镜
看见黯淡的镜像，这久违的省亲，使他重返航海时代
最热的时刻已经过去。现在逼仄房间的每个夜晚
都在偿还黑暗的债务。这是八楼，他清洗过阳台栏杆
俯视着丘陵、静止的河流、汽车修理工厂及郊县楼群
在这么一个白日终于消退的下午，他觉得他多么像一个
遥远的、业已灭亡的古代君主对着满目疮痍的边境
筹备一次对外战争。但是这准时的鸡鸣总是提醒他
为前主人的花草浇水，在夏天喝寒冷的稀粥
忍受油腻腻的食品冰箱并嗅到一丝腐肉的味道

哦，新生活旋开了吊臂，并给予机械的晃动
好像这亲密的翻腾能够打捞起海底的古宅
重建一座历史博物馆

8月31日，阴，山中帖

有时穿过大街，走上通向牌坊的路
小旅馆始终紧闭大门。谁也没有心情

了解里面嘈杂的讨论声，故事就从没有发生过
干净得就像淫雨之夜，叩宿寺庙时的阶前水滴

温和地潜入土下，完成一次短暂的亲昵行为
所幸的是，被我们称为十五六岁小火焰的事物

在白色的迷雾灼曜。弥散在松针的星辰中
也包围着我，这短暂的光明历史，让人忘记了

黯然销魂的时刻。处于山谷的背风处
总想喝一些水，走慢一点，那么就可以
沉醉于古代的稻田……

词语

1
钨丝最后一闪，他察觉到了。在庞大的宇宙中
这是一个尘埃事件，他也是尘埃，人类也是

2
蒸汽火车在平原上继续它的流亡。这一典型的
19世纪工业文明景观，突然在某夜，他进入
日常阅读的时候，复活了，以一种梵高式的潦倒

3
公寓式的悲伤是徒劳的，美色的诱惑也是徒劳的
他重启大幕，看到一根极简主义电杆

4
雨夜。他踱近电话，接通。光明的磁音告知他
故乡的多处废墟前，已经开出了紫色的花焰

5
南方大雪之夜，陈旧的、媚俗的桌子从客厅
移至室内，这是一种隐喻：海难自有它的幸存者

6
11月2日，大雾黄色预警

7
从噩梦醒来，他开始回顾噩梦始末，带着地震般的
震颤。击中他的，还有凌晨的白炽灯光

8
根据平均律，你始终会在日落前命中一件中国瓷器

9
在布拉格。一家工人工伤保险公司的小职员绝望地写作
每个夜晚都会调暗自己的灯光，以便让二十世纪的夜莺飞过

10
旋开门吧，去接受寒意，接受人类的残忍，并强颜欢笑
做一个集体性的瞎子，穿越雍塞的街道，抵达另一条街道

11
在故乡，又一个冬天来了。雪开始落在十九世纪的黄州会馆内
落在前朝的道路上，落在幼年时期踩碎的一片盆盂碎片上，人的
口腔逸出热气，多像一座休眠火山

12
小舢板停在八楼。可以径直从窗口出去，在海水上对谈，驶向辉煌之城
这星空般的恍惚，在古老的大海中散发诸多财宝

13
走在平原上，走在仅有的三棵树之间，会忽然地产生崇高感

14
1999年，幕布电影院还在，没有人买票，集体性翻越围墙
像翻越边境线那样

东湖南路

1

2013年，在东湖南路。他扶着栏杆
对着东湖喟叹。他的身后是放鹰台
李白举着苍鹰

在东湖南路上，他往返过很多次
有耐心的时候，他会坐402路公交车
去医学院宿舍、博物馆或者电视台
汉街只去过一次

他第一次进地下室的时候觉得凉快
眼镜好像黯淡了许多
空调机下沁了好多水
他用兴奋掩盖了内心的沼泽

2

他遗失过一张饭卡
但也捡起过一百元钱
黄昏坐在老苏联建筑的石坎上
他的汗渍不停地滴落在影子里

晚十点的时候，他得准时巡视
草坪、洗手间、阶梯教室
没有人。他忐忑地拉下电闸
轰鸣停止。飞蛾停止，他故意
放快了脚步

一整个夏天，他翻过一本红楼梦
和一本忘了名字的书，跟诗有关的
作者在秋天逝世

3

面对着东湖的微澜。有人选择垂钓
有人选择高谈，他选择写诗
一首抄袭明显的诗

受神的影响，他很快听起了
城市广播。他很奇怪，喜欢听
城市实时路况、医药广告和
求助热线。这些与他没有关系
却组成了他的生活

早晨的八点，当他走在覆满梧桐的
大道上，鱼类的繁殖气味混合着
早餐的味道，他想起一句武汉的感叹词
却始终说的不地道

4

这庞大的都市。他只是一株羞怯的
植物。凭着母亲每天送来的食物过活
他终于对食物不再有任何一丝的胃口

他从七楼下来。从那个病人的冬眠所
出来，假装和这汽车、橱窗以及天上
的小型客机有一定的关系

他和老年人攀谈。当然，更多的时候
老年人只是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但是却不是。他尴尬着盯着电视屏幕

播放的是本埠新闻……

5

据说，这里也有未名湖。他去看了
印象不很深刻。后来又去了磨山
去了植物园，当然是走路
回来的时候，不断有车灯的光线
击中他的后背，对此他保持一种
廉价的口渴

与众不同的是。他每晚都会失眠
学会失眠也是从这个时期开始的
那之前他连深夜的地震都没有察觉过

“风起了，风起一座座山脉”
这是那段时期他写的唯一一首诗
此后多年一念起，他就深陷于
湿毛巾的风湿中

赴晚宴途中

灯罩时代落幕了。他穿着礼服走在有沙的
大街上。有轨电车驶过三次，上面几乎没有人了
罄声让他感到异样，好像谋杀即将开始

日子在战争的瓦隙间还能过得去。只是这城市的
夜生活没入了巡警的口哨中。他来自东南的
海岸线。从前渔火总是浮在大海摇晃

现在他是小银行职员。心事重重赴一场晚宴
古老的屋檐下寄居着蝙蝠，他不知道的是
刚吃掉了一些蝇类

他回忆起在病榻的数日，如临近沸点的水
每当邮差的铃铛声响起时，他会隆起身体
他读诗，看着天花板上的花纹，想象着花园

他加快脚步，转弯，穿过巷子，进入另一条
大街。光辉重新显现在他脸上。他快忘了在
盥洗室反复清洗脸庞的痛苦了

缄默

二月的一天。天气很好
婴儿车也出来

只需要直行就可抵达江边
在骑行中，他感受到了命运的
颠簸

数日前。南方高速公路上
他也曾有过类似的感受
两岸下起旷古的雪，就像
九十年代一样

他停下来，火车从河流上
穿过。在不远的地方，只有
落木缄默如肺……

南方通信

1

没有什么特殊的，又是一晚
在黄色的果实下面抄写诗歌
不能解决什么，但能看见一块
明亮的亚洲稻田

一人在病中。蹬开大海的栅栏
黑夜已被无数次提及、入侵
今夜，盥洗室是宫灯
换气扇的嗡声。夏天的阴影

雨期。黑白两色衣物。多次
经过平原总还惊异于它的坦坻
四十分钟过去了，水滴像流星
横穿过窗面

在花丛坍塌。这露水从附着的
草畔坠落。这婚宴不需要过多的
哀乐。耳垂已有杂沓的火灾
还是关上花园吧

长久以来，驯犬深陷于驯犬的
深明大义中。饮食极为规律
不停磨损着略为尖厉的吠声
这是一条友人的驯犬

再一次的。骑行。半个小时
中途没有停车。在江边，黄昏的
脐带已被剪断，诸神消失了
垂钓之人倒卧在车上，伫满鱼竿

在床榻总有蒸汽的鸣声，这种
异样的振动，是否传自于历史的
磁盘

2

无聊时拨弄打火机。喝纯净水
去年冬天刚搬进公寓。下午才发现
楼前的地上长出很多杂草
很像一九九八年在河流一侧见到过的
那样，在晚风中随意地摇晃

对于一个处女来说，死亡必然是严肃的
她们要穿漂亮的衣服，画美丽的妆容
戴着玲珑的发卡，走在夏天的街道上
然后笑出声来

很多水果也都出来了，比如樱桃和枇杷
这两种水果都是乡愁，它们分别出现在
少年的杯中与私人的果园里
后来少年娶了媳妇，果园成了废墟

半夜三点的时候。一颗流星划过去
这也是好多年好多年的事了，那往后
再没有见过了。那时候一个人带着白手套
走在寒冷的乡道上，幻想自己是英国首相
走在唐宁街上，无视民众与记者的目光

3

五月就到了。就吹气球吧。气球带你上升
飞来飞去，飞到边境线上，布娃娃在
边境线上踢你的脑袋

依然空的很。一株植物（不想命名）
一个空碗。一个空杯子。安静的房间
纸飞机在想象中应该布满房间，凝固着

满目的红色果肉悬挂、堆积。这是一种盛景
但还应该有玫瑰火焰，永不寂灭的火焰
只有旷原上的仙人掌是这样

五月还有那么多的花吗？特别想看着一人
在花丛之间，那多么像绅士穿着绅士服
在大海之间行走

郊县2008

□□，城门下的河流被前移了三米。几个世纪
以来，这个小县城的南门走过了官人、货郎与走卒
而今早晚都很喧哗。属于时间的只是一碗素面
属于死亡的只是一个炊饼。我必须得告诉你的是
每当季节迁徙之际，我都会寻找一种郊区食物
然后搅动过去的味觉，很遗憾，修复不了的不只有纸片

□□，七年倏忽间在几件丝毫不起眼的小事中磨碎了
前天我又被流放到有雾的镇上，你是否还在县城的雕塑下
频频说出错误的话。我已经记不清楚，我和你是否曾同时
搭乘同一辆车赶往六十公里外的城市。同样，我也已经
记不清是否去过你家，委婉地拒绝过你母亲的盛情款待

我记得那是我第一次来。之前只在公交车上瞥过一眼
□□，那时候只有一座桥梁。现在我觉得很小，你在
河边沙滩上的照片，我们家还存有一张。已经很不同于
现在的你。镜中的我也早已苍老地不像样子了，细沙
忍不住地从指间簌簌落下

□□，除了散落的碎屑，还剩下了什么？现在我走在漫长的
集市街上，一切都很腥香。□□，你的旧家说话间就到了
我看着顶楼的你家，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那时你在母亲的
呵斥中收回准备扔下的纸团

□□，忽然就雷声大作，但是没有雨。这很常见。但似乎你和我的
童年都淹没在雨里。黄色的凉鞋在浑浊的水中游动，野生的小土蛙
遍地都是。我那时最喜欢裹在长时间潮湿的被褥里

□□，真是可笑得很
这一切都可笑得很

星期三

星期三。而不是星期二
也不是什么乌龟、鸟兽和感冒冲剂

你们都来了。这无所谓
无所谓是直接吃苹果还是削去果再吃

周杰伦的歌可是比较好听的
“子不语怪力乱神”，电视剧刚好放到
这一段

男青年对着窗外的白杨树
是那种长江中下游平原上
常见的植物界被子植物门双子叶植物纲
杨柳目杨柳科杨属落叶乔木

它们在西北地区也很普通

下颌疼

是这样的
一觉起来忽然觉得下颌疼
是左下颌疼

是隐隐的疼
用手一捏就异常地疼

这不是一晚就能造成的
疼痛

宜出行

日历上说宜出行
是的。天空蓝得像史前

几架飞机刚飞过
没有丝毫空难的征兆

人类走在各自的街道上
也没有一个疯子

宽阔

街道上一个人没有的时候
就显得很宽阔。这样的时候
不多

现在就正是时候。大可以走在
路中间的白色虚线上，没有
犹豫。像某个唐朝的状元那样

2月12日，晴

1

穿过棉被的隧道，如何抵达永恒的春天
人类学着爱自己，牲畜学着沉默
一种大口径的谎言已经成型
在虚无的神之路口突突地冒着热气
啊！这样的日子不多了，死亡猝然
就会降临，表现为一种超时的日落

2

俯视这些山河吧，至少它们是无罪的
而歌声被禁止，仿佛在敬畏上帝
粗砺的沙子临时搭建它们的住所
甜腻的道路延伸过去，也没有一丝风
这样的蓝天不相当罕见。我已经见过
很多，在水果的啮齿，在兽皮服饰

3

时间奏到此处，大地之脊露出它的残酷
无法挽留的不仅是一张遗照，还有命定的
早餐，幼儿的哭声，有一次械斗，显示出
冷兵器时代的精神。再一次地心跳吧，像
一次余震，没有伤亡，当然也没上午间新闻

海滨

八月的一次风暴过境，让我们的秩序紊乱
卧室的陈设、植物的生长、甚至说话的方式

一切安静之后，我们在海岸上谈论起
虚无，并跳起了南方原住民舞蹈

时隔多年我们对这种舞蹈都很生疏
就像一份旧的压在桌布下的内陆报纸

有人纵身入海，柠檬水里的冰块晃了几下
流动餐车在日光的探照下发出白光

黑色的鹰隼在白光上盘旋。我们对啜
望着棕榈，练习无限的乡愁

日记:暴虐小镇

病症显示它本来的样子：空虚的
钢管支架在临街虚拟出楼房
在冰柱中哭泣。人民发现了鱼
然后丧失了自己的糖果，在混乱
菜市场切你们的肉，切你们的未来日记

是的，西伯利亚季风刚刚吹过
杀人事件仍湿漉漉回旋，但那太阳
过于耽迷游戏骗局，过于吹嘘昏庸的
理发店爱情，但只不过长于一次短途旅行
交换肉与肉，诞生出门，安放动物的门

啊！主，你看看吧。神在这里修建广场
却又抛弃废墟，供白骨们祷告，获得失眠的
权利，发起数个小时的战争，猫吃它们的葡萄
狗追逐它们的蒲公英，人民暴躁，不再对电视机的
雪花有任何期待，不再对巡航的大浪抱有任何的想象
一切都归于水，归于贵族的龛笼

那株柳树奇迹出现在幼年的一次梦中。到现在
仍然出现过，在沸腾的婚姻中，说出猥亵的语言
滴去仅有的痕迹，在白纸之上休憩
假装还有夜晚可以凭吊，接受天空信号

一切旧的都是温暖的

经过废弃的绿色桌椅、白色泡沫
和事故车辆。挡风玻璃死于三月前的
儿童战争，那次的战争不被人类
铭记。如今天气偏冷，人类在
无限小的平原上整理他们的土地
河流汩汩而过，枯木森林中焚烧起
火焰。周身弥散着碳分子的香气
显而易见，一切旧的都是温暖的

走吧，王朝

我目睹王朝的爆破，这大段落的衰退史
已经让人黯然到只剩下零星的白昼
在最大的湖中再也泛不起一只舟

啊！百年只不过珍珠，附庸的婚姻必须
忍过流民，忍过蝗灾，忍过冗长的军备竞赛
从此吃饭只是幻想，饮酒只是隐喻

现在，重新回到广场上，代替众臣朝拜的
只能是空气，隐含磁暴的冲击，这星空，
不是没有想过去庙里，去监狱自己，回到物与物

作者: 流思湍 时间: 2018-2-15 22:30
夜读，问好。

作者: 流思湍 时间: 2018-2-15 22:31
相对不错的一组。

作者: 流思湍 时间: 2018-2-15 22:32
新年快乐。

作者: 墨勤 时间: 2018-2-16 15:54
新年好！

作者: 堵河浪子 时间: 2018-2-17 10:02

墨勤发表于 2018-2-16 15:54
新年好！

新春愉快啊

作者: 堵河浪子 时间: 2018-2-17 10:02

流思湍发表于 2018-2-15 22:32
新年快乐。

祝新春愉快

作者: 堵河浪子 时间: 2018-2-17 10:03

流思湍发表于 2018-2-15 22:31
相对不错的一组。

新春愉快。

作者: 堵河浪子 时间: 2018-2-17 10:03

流思湍发表于 2018-2-15 22:30
夜读，问好。

欢迎来看看

作者: 芬叶 时间: 2018-2-17 11:12
新年快乐

作者: 流思湍 时间: 2018-2-17 12:52

堵河浪子发表于 2018-2-17 10:02
祝新春愉快

作者: 流思湍 时间: 2018-2-17 12:52

堵河浪子发表于 2018-2-17 10:02
祝新春愉快

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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