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风之子 于 2013-5-13 09:54 编辑
本体美的极境和丑与美的互变
——解析周瑟瑟“元诗”新理念
文/风之子
二十世纪初所确立的新诗表现现实主义的创作观念,一直以来被视为汉诗“精神现代性”①的表征线性关系的递延,在时代思潮的泛世界性影响之下,艺术家个体意识自发地展开探索之帆,面对复杂的全球化与文化多样性的世界图画,艺术家们以丰富的想象力,各自构建自己心目中的金字塔。对艺术本体与生命本体的重新认知和界定成为艺术家们为之探究的最为重要课题之一。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研究成果颇具冲击力的并非一个艺术领域的艺术家,而是一个纯粹与艺术相距较远的美国经济学家泰勒•考恩,他从经济与艺术的关系中,作出了精彩绝伦的分析:“艺术家如果学习了太多的外来方法,反而会失去在特定艺术方向上的创造能力。”②在论述脆弱和气质问题时,泰勒•考恩认为,“文化知识在时间和空间上的集群现象反映了气质的稀缺性、独特性和脆弱性”。在这样的世界大背景下,集诗人、畅销小说家、文艺评论家、影视导演于一身的周瑟瑟,提出“卡丘主义——元诗歌”新概念,他是这样阐释元诗理念的:“诗人本来是独立的个体,我反对集体式的好诗写作,白话现代诗写作的问题在于大家都在一条现代性道路上失去了自我,我的写作是回到原点,与个人历史靠拢,与生活中的原初状态保持一致,生活与历史是什么样,我的诗就是什么样的”。不难看出,周瑟瑟在向沉汉诗匮乏的创造力,决绝地举起“反对集体式的好诗写作”的大旗,与泰勒•考恩的理论遥相呼应。
对“元诗”这一新概念的阐释,我将在现实性、思想性、艺术性三个主要方面予以分别说明,并结合周瑟瑟元诗文本,剖析元诗的语言特点,揭示与反观的元诗思维脉络、物我同构现象与艺术的“内驱法则”等,最后以“元诗——到底能走多远”一节文字来展望元诗理论发展的前景,结束“元诗”新概念的分析和确认。
一、现实性
现实性是一切诗歌写作的生活基础,其基本构建坚实与否,关乎到社会关注与被社会受众所认可的途径是否清晰。写作实践与深入细致的地域性历史文化分析、归纳、糅合,表现出一种新的与众不同的汉诗写作话语形式,以地方化色彩浓郁的语调表现自我,以期抵达具有个人艺术气质的诗文本。这样,诗意整体上呈现出的艺术特征,便形成了反映出周瑟瑟个性特征“元诗”的雏形,盖有卡丘式的精致印章题跋,具有显著地个人化特质的社会思想倾向,与迥异的思想内质和艺术特色,以至于当周瑟瑟的“元诗”摆在我们面前时,读者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诙谐而机敏的地方性语言,现场感与形象的真实性呈现于桌面,无论你是北方人,亦或南方人,都可同周瑟瑟元诗中读到一种真实、真切的生活体验与符号化的个性诗写新语言表达,对地方化古老的俚语糅合于现代诗写作,需要具有传统诗艺的理解与现代新诗技艺的把控能力,其生动而另类的语序和小说刻画人物性格的细腻笔触,使元诗逐渐作为一种中国新诗写作的新形式展示在人们的眼前。
首先我们不妨来仔细分析下周瑟瑟对“元诗”是如何界定的,他说:“我认为,客观与直接是诗歌最重要的方式,而我们却抛弃了它们。我从卡丘主义的有趣、消解、趋向真相的原则,到元诗的客观、直接、记录的原则,并且把个人与历史和解,通过个人的母语即方言写作,以及生活的真相即大俗生活,全部还原到写作中,也就是要尽最大可能去恢复汉语言诗歌的元气,人类本来是什么样的,那诗歌就是什么样的,这就是“元诗”。客观与直接,这一组肯定和判断哲思性观念词语,可作为“元诗”定义性的陈述性表达,现代诗流行的写作风气,表现在新诗写作中的一个主要特点就是对传统文化的片断性解构,现代解构白话、后现代解构现代,印象派解构写实派、表现主义解构印象派、波普派艺术解构表现主义艺术,一切艺术的称谓转瞬之间,即被一种新的艺术思潮所淹没,走到今天,不止是绘画让观者面对一幅幅扭曲、撕裂、血腥、死亡与杂乱的廉价颜料喷洒而成画作,面面相觑而不知画家想要表达些什么,近期艺术界关于写实与传统的对话争论得不可开交,相对与绘画,诗坛也是群雄纷争,这倒应了现代抽象主义大师康定斯基在《艺术中的精神》一书中关于“背后的精神”所表达的观念:“唤醒心灵,体验物质及抽象现象背后的精神实质”③。我们当代正面临着和康定斯基时代类似的窘境,“内在生命”的脆弱,“内驱动力”的贫乏,而精神内涵在社会物质高度发展的现代,又如此不堪一击,精神内涵的不断缺失,致使新诗写作内容的精神启迪式社会性功能丧失,读者已经在电视、影像等超视觉体验中流连忘返,当他们在具有强烈节奏的DJ声中安静下来之时,作为最高精神抚慰的诗与音乐,借助其与视觉艺术的联姻,正在走向更大的舞台,而诗与其相反,在晦涩与朦胧中渐渐失去大量的读诗人,然而曾风靡一时的梨花体、口水诗虽昙花一现,却在读者心中造成一种中国新诗也这么先锋、这么平淡无奇的低级摹状概念。正对此情此景,周瑟瑟“元诗”的介入,无疑是一枚天上掉下来的重磅炸弹,那么,除了客观与直接,还有什么其他的元诗写作原则呢?我们不妨首先来研读周瑟瑟对“元诗”特别强调的13条写作原则:
1,客观;2,直接;3,真实;
4,记录;5,细节;6,个人史;
7,把抒情降到最低点;
8,消灭普通话(白话)诗歌;
9,以地方语言写诗;
10,回到生活底部;
11,抛弃传统的好诗标准;
12,这不是诗,是原始的表达;
13,元诗即卡丘之一种。
从真实性到现实性,元诗所描绘的生活图卷是鲜活而生动,客观、直接、真实、记录、细节,这五点可认为是“元诗”写作的精髓,客观与直接、真实与记录,贯穿其中的唯有这情景再现的“细节”,生动与可信,正是广大的读者群需要接受,而且也是乐于接受的精神食粮与高级精神享受。为了说明元诗的现实性客观与直接,真实与记录的原则,选取元诗《水库大坝》深入解析,诗中故事情节的曲折与真实感,生动的细节描绘,将我们带回到那个令人心颤的年代:
兴修水利,备战备荒
斗大的标语是白石灰写的,狂风送来大暴雨
标语洗得面目全非
大坝上的农民赤裸上身展示饥饿、性感的中国
高高的大坝万里无云,碧空如洗
石墩子抬起来砸在松软的黄泥上
年轻的父亲们喊出的号子在空中飞扬
一群奶孩子的肮脏的母亲奶水滴在泥地
等到水库里蓄满清水的那一天
会淹死我们其中的哪一个小孩子?
水库浇灌樟树乡、天井乡更小的水库
水库每年为蛇坡里奉献新的化生子
周瑟瑟的元诗写作有这么一个较为显著的特点,一般每首元诗分为5~8节,每二句为一节,独自成章,就是单列出来也具有较为完整的喻义,《水库大坝》这首诗也不例外,全诗分为六节,很少见,一般都是5节、7节、8节,初读这首诗时,即刻就被元诗营造的这种巨大的情景式诗力场所震撼,“兴修水利/备战备荒”这幅标语式的口号,客观而真实,记忆中小时候在上学途中的白墙上有所看见,“斗大的标语是白石灰写的/狂风送来大暴雨”——“标语是白石灰写的”这样的细节描绘,真实地记录着那个已经逝去的年代,好在那样的征候偶遇狂风,送来的大暴雨将白墙上的痕迹冲刷干净。第2节由于建设大坝的农民的介入,整首诗顿觉鲜活了起来,“大坝上的农民赤裸上身展示饥饿/性感的中国”调侃式的口吻,深入了那个年代切肤之痛的忧伤记忆;第3~4节以小说写作的插叙与倒叙的手法,惟妙惟肖地刻画出一幅生动而有趣的筑坝生活场面,热闹非凡;第5~6节,诗人的笔触一转,翻出的念想是那样地不可思议,却有着可能发生的预感式表达,在这里,按13条写作原则之12条来说:“这不是诗/是原始的表达”,元诗写作的原始表达原来就是这样的表现方式,真有点匪夷所思。“水库浇灌樟树乡/天井乡更小的水库/水库每年为蛇坡里奉献新的化生子”,化生子意指年轻而夭折的人,在湘中以北地区的风俗中,无嗣而夭折的年轻人都要偷偷埋葬,认为是大不吉利。诗的最后2节诗意的提升,将整首诗的调侃格调,瞬间降至冰点,这首诗呈现出个人见证的历史瞬间,在力图“把抒情降到最低点”的探索中,让读者在“石墩子抬起来砸在松软的黄泥上”而发出的焖响声中,把心都收紧。回到地方性的诗写语言写作,投身于生活底部寻找元诗写作的源泉,这首诗,我以为就是周瑟瑟“元诗”13条的完美展示,抵近并多次阅读得出这样的判断,《水库大坝》这首诗的诗写传达方式,可作为元诗13条原则释义的范本诗篇。
二、思想性
周瑟瑟从写诗、到写小说,再到写诗,看似简单,实则有着轮回的皈依现象,表现出无论是作为诗人的周瑟瑟,还是作为小说家的周瑟瑟,这种双从身份的出处类拔萃者,对诗歌写作传统的继承与发扬,以及艺术家的眼光与嗅觉,洞察这个并非平凡的世界,对新诗写作表现新形式的探索付出了艰辛的劳动。由卡丘到元诗,三级跳里将并非凸显而呈潜藏性的对传统诗歌写作形式的更新、变革,对诗意感知力和解析力的归纳、分析与抽象提纯,使复杂的人文地理巧妙嵌入一种新的写作方式,将多面体点化为平面,真实生活可见的、可感知的层面,也许正是周瑟瑟成就“元诗”这一新诗写作新概念的内在思想根据和源泉。
艺术感知能力,来自人的天性,来自对地方化典型语言的迷恋;而解析力,更多地来自艺术多门类广泛涉猎,小说写作、影视编导等艺术创作,需要思想性与形象性在艺术制作中的触类旁通,因此说,周瑟瑟就是周瑟瑟他自己,不可复制。
“元诗是个体之诗,不求踏平不平世道,只愿归还诗歌人心,元,起始也,元,元气冲天,我接着这股气”。和周瑟瑟交流中,他说的以上这段话,体现出一颗真实与坦诚之心,不求踏平……只愿归还…..,元,起始也,“我越来越反对顺滑的好诗写作,我想与当下成熟的诗歌拉开距离”周瑟瑟这句话说明什么呢?说明周瑟瑟与生俱来的一种求变、创新的艺术追寻的探索精神。
1、求变:是一个诗人进入诗写成熟期的标志,这一过程可能持续时间很短,也可能很长,有的诗人可能穷其一生也未必求变成功,倒在求变的途中,周瑟瑟无疑是求变成功诗人中的佼佼者,在《松树下——周瑟瑟十年诗选》出版之时,求变即以取得阶段性成效,而“元诗”这一概念的创立,更在于求变中走出新路,创新之路。
2、创新:由求变到创新,是一个生产企业发展壮大的必经之路,也是作为一个文化人成为大诗人、大作家的坎坷征途,创新一词,近年来备受大众热捧的一个关注度极高的热词,一个家族企业提出创新,是为了开发出新的产品,以应对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站在冠军的领奖台上接受鲜花;一个国家不断强调创新意识的确立,创新理念的不断深化,大力推进的目的是为了强国,在现有的物质基础上,利用民族人民整体智慧,开发、寻找一条可持续发展之路,将促进生产力的大幅提高来改善人民的生活品质,在提升国家国力的同时,培养民族精神显像于世界之上的独立品格,完成自汉唐以来的盛世之梦。文学艺术的创新思想内涵与民族工业的创新,在思想根基上的方式是一致的,它要求在传统继承基础上,借鉴与融通世界各民族独具风格的艺术特质,在艺术创作中开发出一种新颖的、具有现实性、思想性的艺术表现形式,这就是一种创新的行为艺术展示,而周瑟瑟“元诗”这一新概念的提出与创作实践,对新诗写作创新理念的深化,具有深刻的美学基础和广泛的应用前景。
在一首诗中,完整地将人性摧残而凸显人格魅力的诗艺表现,以点带面控诉社会行为方式给人们生活带来人性的扭曲,《结扎》这首诗无疑将控制人口增长而采取的强制措施,以诙谐而平实的言辞,讽喻那个特殊阶段年轻的中国,人民经历的那个疯狂年代:
我村的育龄妇女第一年被集中到猪场
我还以为是剦猪佬要对她们下手
乡卫生院医生在镇卫生院的指派下来到我村
“早点结扎也好,我快要生死了。”
鸡坨的娘生了十三个,我多次亲临她生产现场
如不结扎男人们还会让女人生出更多的孩子
只图鸡巴快活,不顾女人受罪是中国的传统
我那时还不大明白男女之事,但暗暗发誓――
我长大了不能把女人搞得猪狗不如,呼天叫娘
只有亲临过野蛮的生产现场,方知生崽会要了女人的命
而结扎仿如一场游戏,猪场里的那次只闻饿猪们欢叫
听不见妇女半句哼吟,上台下台健步如飞者大有其人
第二年在学校的小礼堂里,本人遗憾没有亲临现场
据说岳鳖漂亮的妈妈羞涩地脱了数层花短裤,此情景传为美谈
结扎给我们带来的直接好处是获得一大批免费的避孕套
本人平生第一次见识那神奇工具又不知其妙处
我们的嘴巴吹得避孕套满天飞舞。切记一生要忘记生育与结扎之事
这首诗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其思想性也非常值得挖掘,自发地摧残人性,在西方人看来,这是非人道的杀戮行为,诗歌以情景再现的小说式细节描绘,揭示出上世纪70~80年代末期社会现状的一件大事,批驳的思想立场突出,客观—直接—记录着“结扎”每一个环节,“我村的育龄妇女第一年被集中到猪场/我还以为是剦猪佬要对她们下手”,开场有趣,读者的眼睛一定会被“妇女——猪场——剦猪佬”几个词串联而陡生诧异。“未经批判的生命是无价值的”,苏格拉底所说生命的无价值,针对的是未经批判的事件而言,周瑟瑟元诗歌写作理念,在诗意表现中如何体现出生命的有价值存在,我以为正是“元诗”在思想理论体系根基上所遵循的“这不是诗,是原始的表达”的立论原则,只揭示,并不直接在元诗写作中赋予更多的思想内容,而仅仅只是呈现事物的本来面目,而事件背后的真相,则交给读者自己去以自身的价值标准去衡量和发现。元诗的主旨意在展示物象的原初状态之中,展示其艺术性、思想性、现实性和形象性于一体,并由读者在元诗阅读中,自己根据自身对生命存在的感悟、体验,去体会,去感知“元诗”的丰富与多样。
三、艺术性
周瑟瑟“元诗”写作常常给人一种突兀或新奇感,中国新诗写作与传统诗歌及西方现代诗写作,在诗歌整体建构上有所不同,放弃华丽而晦涩的辞藻,直接利用部分未经修辞的地方俚语、歇语入诗,拒绝抒情,以第三者的身份介入到诗歌写作之中,直接呈现物质世界的一切原初状态,就如“元诗”创建者周瑟瑟所说:“元诗是个体之诗,不求削平不平世道,只愿归还是个人心,元,起始也,元,元气冲天”。
深入生活的各个层面,深入生活的细微之处,有时还要匍匐,以较低的姿态,发现世人难以察觉或被忽视的、不曾关注的生活细节,与其说元诗是个体之诗,不如说元诗是独特之舞,艺术的况味,正是体现在以平素之心,以“元文化”为世间之轴,贯通于艺术史的线性关系,地域性与本土化、通俗性与社会化,深入读者内心的现实性、思想性,在归于艺术性的物我同构之中,体验周瑟瑟“元诗”的诗歌语言、审美意蕴、艺术风格、谐趣人生的丰富多彩。
周瑟瑟的艺术表现风格是多样化的,在现代社会经济高度发展的市场经济环境下,写出表现IT精英们生活现状的小说《中关村的乌鸦》;在视觉艺术领域完成的影视剧制作《中国兄弟连》;以亲身经历的生活环境与对社会各种现象的体察和洞见,演绎出描画当下国人暧昧的精神与情感状态边缘的畅销小说《暧昧大街》,文学评论家程光炜教授对《暧昧大街》曾高度评价:“这本书的价值在某种程度上不在于他具体写了些什么东西,而在于他写出了这样一个状态”。作为小说家的周瑟瑟“写出了一种状态”,那么作为一个诗人的周瑟瑟又写出了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呢?元诗《练阳气》可窥一斑:
上昼是一个人的阳气最旺盛的时候,男人挖土,女人洗菜
到了下昼人的阴气就上来了,人就没劲了,肚子饿得快
我游荡在旧屋园与栗山塘之间,热风像野狗在天地间穿行
水牛赖在团鱼丘的浸水里,尾巴拍打起的泥水溅了我一脸
海伢挑着一担稻谷,腰肢像水蛇左右闪动
他在现摆嬲腮,“我是一个红花伢,阳气在胯裆里存着。”
到了下昼海伢在竹山里脱下短裤,现摆嬲腮开始了
先紧小的,一只秤砣吊在屌毛上,晃晃荡荡练阳气
竹林好风光,天地间阳气顿起,我们的心悬在海伢的屌毛上
再挂重的,一只更大的秤砣,直接挂到海伢的屌颈上
海伢嗨嗨嗨发出吼叫,双手在空中乱舞,好像他要爆了
果然顺着他淡淡的屌毛滴下了鲜红的血,屌像根红萝卜
“练阳气不能在下昼练,”仙人周云桃说:“要在上昼太阳冒头时练。”
长大后才明白海伢的屌练坏了,竖不起来了,他做了一辈子的屌丝
这首元诗《练阳气》写出了这样一种状态,一个年轻人现摆逞能的生动而有趣的形象,有点西方嬉皮士风格色彩人物描摹方式,贯穿其间的是“黑色幽默”话的土得掉渣的地方白话语言,致使故事情节包袱频现,妙趣横生。第1~2节交代事件发生的原因,说明上昼与下昼由于时辰的不同阴阳互变的规律,沿途人气旺盛,动物也悠闲,物象描绘非常生动。第3~6节,刻画出海伢练阳气的过程与炼气后的结果,描写的故事情节活泛而有趣,第4节为全诗高潮:“到了下昼海伢在竹山里脱下短裤/现摆嬲腮开始了/先紧小的/一只秤砣吊在屌毛上/晃晃荡荡练阳气”,细节与真实在这里表现出“元诗”写作原则既客观,又直接的诗写原则,追求叙述的直观性,在一种“现摆嬲腮”的精神气息的调控之下,直接呈现“连阳气”的全过程。海伢屌毛滴下了鲜红的血的结果是可预见的,这种可信的生活状态,发生在团鱼丘这个地方,其湖南幽深的地域特性,造就的这种人物性格,注定与此山、此水、此地有着不可分割的历史绵延性。可信,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脱下短裤来练屌,匪夷所思的玄思奇想,其生动的细节描绘,勾勒出的人物性格独具特色,也许这就是“元诗”写作的语言特点,语言格调低而不俗,语调诙谐、自然,毫无刻意的痕迹,读者也不仅在阅读中,慢慢走进周瑟瑟所营造的故事情节里去了,“长大后才明白海伢的屌练坏了/竖不起来了/他做了一辈子的屌丝”,从屌—屌丝,现代性的元素,其符号效果正是成为元诗写作的一种标志,出新与出奇,正是诗人有别于当代新诗写作的仿古而拟西文的法宝之一,用词大胆与地方语言符号的异化和演绎表现出元诗丰富多样的艺术特性。由此,可窥“元诗”写作的艺术性表现非同寻常。
周瑟瑟艺术作品的价值,小说已经得到众多专家学者认可,同时得到广大的读者群所喜爱,然而周瑟瑟新诗写作从卡丘主义——元诗,业已受到人们的广泛关注。周瑟瑟个性化艺术探求,常常在所描写的艺术人物身上充分呈现,元诗《一场大雨淋湿了我》,其艺术构思体显出了一种状态,既可认为是“元诗”起始的那个状态:
我骑自行车从县城回家
湘阴县的天黑得慢,公路两边的人家都在烧火煮饭
我是个瘦高的少年,两腿把自行车蹬得飞快
我要赶在下雨前回到家,不然我就会被鬼拦住
我像一只野兽趴在自行车上,我的屁股一抬一翘
我使出了那个年纪所有的精气,我要干死那辆自行车
就是死在自行车上,也比被鬼干死强
比被一场大雨干死强,我是这么想的
湘阴县多雨与洞庭湖发情有关
湘阴县多雷与我的发育有关,我是这么想的
雷公婆婆追着我,我像只小兽趴在自行车上
我在公路上猛地向前冲,再猛些吧我的屁股都要丢在身后了
我的鸟鸟都被自行车的硬座戳痛了,戳出了精虫都有可能
我背上火辣辣的,是不是雷公婆婆打着了我枯瘦如柴的脊梁骨?
是不是一场大雨已经淋湿了我?
是不是湘阴县的大雨早已转身投奔洞庭湖了?
这首诗的艺术性是显而易见的,反映出的“一种精神状态”即是生动的,又是灵动的;思与诗,在诗歌的整体构建中得以呈现一种现象,当被一场可预知要来的大雨而引发的思维倒转的精神衍生情形,我,与自行车的一番战斗,以此表露一种心迹。第3节作为这首诗的中心点,以元诗特有的真实与细节,直接记录的是诗人的个人生活史,诗中喻义循环,精确阐释出“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与天斗、与地斗、与鬼神斗的一种精神状态”,当然,“我像一只野兽趴在自行车上/我的屁股一抬一翘/我使出了那个年纪所有的精气/我要干死那辆自行车”,这样的语境,在“屁股一抬一翘”的动感的,具有巴洛克艺术风格的欲动而风不止的运动趋势,其写意元素的白描式表达,与中国绘画动感的水墨线条如出一辙,象张大千画的水牛背上的牛脊,也象法国雕塑家罗丹青铜雕塑整体轮廓,在柔软中透出坚硬,冷峻而飘逸的象征主义最为原初的艺术表现手法,就如周瑟瑟元诗第12条所言:“这不是诗,是原始的表达”。
在一首诗中,插入小说的叙述成分,个性化的叙述,是周瑟瑟式的,难以复制的地域典型特征与个人风格的诗话语境,将故事情景情节化,已然升格为意象主体,第1~4节的中心意象“自行车”与“我”,形成双主体叙述主体——主体的平行语境,这种诗歌语境的“图说”效果,非常形象化地展示出一幅幅动感而富有挑衅意味的“元诗”写作途径,“就是死在自行车上/也比被鬼干死强/比被一场大雨干死强/我是这么想的”,这就是周瑟瑟所想,而真实地记录出,由一种念想从生发,到无处找寻最终所要达到极点,这种从元初出发,而于中途打转,以诗性的语言,传递给读者一个由害怕被雨淋湿,而产生一系列躲避被雨淋湿的心迹描白,就如某影视剧的一个长镜头:一个骑自行车的年轻人,在身后乌云翻过的追赶之下,“屁股一抬一翘”骑着铁驴子在山道上狂奔的景象。每一个骑过自行车的人,都可体会到诗人所营造的故事情景中去,所呈现出的一种真实存在的真实性,“我的屁股一抬一翘,我要干死那辆自行车”,大有“我思故我在”的神性气势。
四、元诗的语言特点
中国新诗写作已达百年,与古诗长达几千年的历史显得很年轻,新诗的诗写语言一直被人们所涂炭,饱受诟病,郑敏先生在一篇文章里说道:新诗有自己的文学语言吗?目前的汉语口语能承受新诗的全部需要吗?”, 郑敏先生发出的这一世纪之问,又有谁来做出正面回答,值得注意的是,当周瑟瑟的“元诗”一亮相,似乎正在给予郑敏先生这一世纪之问做出正面的回应。新诗有自己的文学语言吗?当然有,从大诗人屈原的离骚始,至唐诗宋词,古典传统的一根主线,维系着古诗词嵌入文学语言的诗性表达,留下流传久远的许多隽永诗篇;而现代新诗,由白话文转向自由表达的自由体书诗,在难以将古典文言语境完全转化为新诗语境之时,有几百年自由体诗发展史的西方现代诗成为中国新诗借鉴的标本,玄思与晦涩、表现与表象、象征与印象、现代与后现代的欧式诗歌语言模式,成为新诗写作诗人们见识诗性真味的一道亮翅,新诗发展的百年,也是诗人们不懈追求诗的真谛为何物的一个世纪探寻的百年,百年不算长,在古典传统文化的继承与西方现代文化高度融合方面,艰辛异常。
几年前新诗坛谈论最多是“诗歌已经死亡”的话题,近年来由于网络诗歌论坛盛行,许多成名诗人也在网络论坛发表最新力作,诗歌死亡论调渐渐低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诗坛貌似盛唐时期人人都会写诗吟诗的境况,上万首新诗充斥报刊、杂志及网络,但精品极少,从每年多个版本推出的年度选本,以及各类诗坛大奖获奖诗作来看,还没有享誉世界的能代表中国新诗写作水平的代表诗人和诗作,就如诗人杨克在一篇文章里所说:“老外们只读中国古代诗歌,不读中国现代新诗”。显而易见,有成就、有见地的外国诗人来华只为推销他们自己的诗歌,而少有关心中国新诗,因为他们觉得新诗还处在模仿西方现代诗的阶段。在这种新诗所处的尴尬情形下,一少部分个性鲜明的具有担当的独立特行的诗人,正在努力以新时代发展的眼光,在继承传统文化思想内涵,糅合西方现代诗写作的先进方法,将感性与理性、哲理与存在、担当与批判、幻象与真实逐一进行深刻地反思,周瑟瑟就是这些极少数坚持不懈的优秀诗人之一。
周瑟瑟在卡丘主义诗歌创建中,演变出“元诗”这一新的诗歌语言表现形式,虽说目前还不能说可代表新诗写作的全部,但可以预见的是“元诗”这一新的写作表达方式,可代表新诗发展的一个方向。由2012年一经推出,便受到各界广泛关注,近一年时间,周瑟瑟坚持元诗写作,推出一大批被读者广为讨论的一种元诗阅读高潮,新奇的地方化语言,精彩的故事情节,嬲腮而有趣的地方俚语,使元诗具有“可读性与现实性”的双重诗性效果,元诗所叙述描写的都是真实的故事,它是我们生活的真实存在,只不过周瑟瑟以发现者的眼睛,翔实地记录着诗人看到、听到、想到的过去、现在,或是将来可能发生的事件,从诗意的呈现中,体会诗人构建的元诗构成的思维“格式塔”,现在,已经成为新诗写作发展进程中一段浓墨重彩的一笔,也许将来会在新诗这张“世界画布”上,落下更多七彩的墨色。《一箢箕现话》这首元诗,可说是周瑟瑟元诗中的异类,在诗歌语言上凸显出的是一种“土”得掉渣,类似刘姥姥进大观园那样的情形:
一箢箕牛粪,被吃死了的青草躺在这里热气腾腾
青草本鲜活,叶片上沾满了露水时好漂亮
一箢箕的现话,因为生活贫困,妇人坐在灶窝里说现话
炊烟冒出屋顶,池塘里的水在夏日嗷嗷干叫,上昼晒热,下昼渐凉
女儿水色好,的确凉花衫衣穿得严严实实,扣子扣到洁白的脖颈下
当教师的父亲放心了,他在煤油灯下看《古文观止》快一个月
古文毫无用处,一箢箕现话
这首诗读着有趣,诗歌的意境呈现出的故事情节,并非“一箢箕牛粪”本身,而是牛粪这一意象,在元诗独特语言表达的出奇而制胜,“一箢箕牛粪/被吃死了的青草躺在这里热气腾腾”,别样的语言符号,典型地具有周瑟瑟标签的“黑色幽默”式表达,物什(一箢箕)与物象(牛粪),采用定语后置的语序,热气腾腾——被吃死的——青草,语言诙谐而凝动,绕口令式的语言节奏,表现出地方俚语“妇人坐在灶窝里说现话/炊烟冒出屋顶/池塘里的水在夏日嗷嗷干叫/上昼晒热/下昼渐凉”,这节元诗情节描画相当出彩,屋内老妇人——说现话、屋外烟囱——冒着烟、远处池塘水在烈日下——升腾蒸汽,地方化特色性表达,读者有着刘姥姥进大观园目不暇接的感觉,既生动又谐趣横生,这些看起来土得掉渣的诗句,看似和当代先锋艺术相去甚远,实则前卫,艺术的超味并非行为艺术的拿来主义,而在于挖掘出艺术作品的原初状态,其艺术表现手法是行为艺术难以表达的,然而诗及音乐这类抽象的艺术表达则具有再现真实存在,具有得天独厚的记录诗人临屏遐思,构建理想之帆的消解乌云变蓝天的神奇之力。“女儿水色好/的确凉花衫衣穿得严严实实/扣子扣到洁白的脖颈下”,严严实实——扣子扣到洁白的脖颈下,这一细节描绘,记录着那个年代人们真实的生活,蓝衣灰裤,一样的颜色。“古文毫无用处/一箢箕现话”个性化的直接,体现出诗人从“一箢箕现话”中,体察到生活各个方面散落一地的一箢箕现话,就是没有用处,也要“在煤油灯下看《古文观止》”肯读一个月,虽然读它毫无用处。
五、揭示与反观:羊圈内羊群被栅栏外狼群围绕走动
周瑟瑟的元诗写作,成熟而稳重,表现出一个诗人进入主流创作阶段,追求明朗、清晰、独特的个性化写作方式,追求语言的异质和本真,追求一种有节制的内部燃烧的内驱法则来调控诗意空间的抒情基调,消解抒情于无形,而在元诗阅读中,读者却处处感受到地方性人情味奇浓无比。周瑟瑟元诗之所以越来越受到更多地关注,是他毫无修辞的元诗,在新诗发展空档期,恰好显现于中国新诗由朦胧诗~后现代诗之后,群发性重复写作而失去大量的读者,出现新诗断裂的空白期,由一个模式制造,到多元的多个模式产出,在这样地一个时间节点,出现一个偶然的现场不足为奇,湖南大山深处所发生的故事一幕幕再现;周瑟瑟摈弃新诗写作的“范式”化抒写,打出“元诗十三条”原则,给波澜不惊的诗歌论坛这湾湖水丢进一块石头,荡起的水花溅湿了人们的眼睛,虽然元诗的历史地位还得经受时间的考验,但元诗的突破时代的思维定式,及其由此思维范式影响舆论的“软实力”模式,有着“标的”的作用,元诗写作是否代表着新诗未来发展方向,在回归民族的、地方性的优秀传统文化,深度挖掘古典诗意在新诗创作中的应用,元诗实施着硬着陆的功能,长痛不如短痛,从根上把握新诗命脉,在部分人眼里,元诗的构建杂呈,文本本身却异常简洁、明晰,表现的内容时而显得显得不伦不类,美的、丑的皆可入诗,也许时间才是一剂醒世良药,面对新诗范式写作成为一种时尚,在大型官刊、大奖赛上捧得金杯成为一种风气之时,返回诗性的原(元)点,接洽适宜人生存的地气,周瑟瑟力推元诗写作,以期使新诗写作立足现实生活本源,奔赴生命原初之门,抛弃虚无的空中楼阁式诗歌创作,以思想上的浪漫,构建元诗写作中的沉静与大气。回到生活底部,收缩至生命的元初,以中国式经验,勾起人们一种现代版的“湘江记忆”。
小时候我跟在伯父的屁股后
跳进湘江,一夕湖南的残阳淹没伯父的祼体
闷热,长沙的妇女散发湘江的泥沙味
她们叫我小侄子-小侄子,像不正经的女人
韶山路,橡胶厂的林荫道上抱头啃嘴的青年男女
口水掉在长沙的街道上,疯狂的中国压抑了情欲
湘江恶浪滔天,那是一个青年在手淫
湘江的情欲抵不过洞庭湖的情欲,那是老翁雨中捉鳖
杜甫船头吟诗,哦我伯父清瘦的面容在台灯下低泣
革命的队伍里混进了反革命,“我本是一地质队员!”
太感人了,被牛肉撑死了的杜甫
太感人了,一个造反派用梭镖捅破了另一个造反派的卵泡
湘江风雷急,抱住地质队员的腿-救我一命啊!
一江的裸体翻滚,一江的湖南人踩在杜甫的身上
读周瑟瑟的诗,精神不受到折磨那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元诗《湘江记忆》就是这样一首让人不知所措的大胆之诗。比喻新奇、随性,“口水掉在长沙的街道上/疯狂的中国压抑了情欲/湘江恶浪滔天/那是一个青年在手淫”,当控诉成为人们一种发泄不满的情绪时,那么一定是时代出了问题,与其说“疯狂的中国压抑了情欲”,不如说是人的生命之火,被政治理念所浇灭。揭示与反观,正是元诗“内驱力”表现的伦理依据,时间起因、故事发生地点,穿越的片段式插叙与电影蒙太奇视觉冲击,愤懑之情,催生激情于瞬间激发,“湘江恶浪滔天/那是一个青年在手淫”,这样的形象性比喻,是周瑟瑟独有的。“太感人了/被牛肉撑死了的杜甫/太感人了/一个造反派用梭镖捅破了另一个造反派的卵泡”,无需多言,诗句自白地告诉了读者些什么,美丽的湘江,在这首元诗构建整体背景下,呈现出一种血色黎明,“一江的裸体翻滚/一江的湖南人踩在杜甫的身上”,我们不难觉察,他诗中所表达,并投射出的热力,读者可感受到这种由内驱的热力而产生出控诉的剑气,不时寒光尽显,虽然还未到七月夏日流火的季节。
长江文艺出版社社长顾问刘硕良正对小说《暧昧大街》曾说道,“周瑟瑟给了中国文学界一个标本,周瑟瑟原来写诗,现在做电视节目,同时写小说,这很难得。文学应当丰富多彩,作者队伍的组成也应该复杂多样,文学才能够越繁荣。周瑟瑟这部作品给中国读者的窗口开大了一点,给中国文学界多了一个借鉴的标本”。以此可见,周瑟瑟不仅仅只是在诗歌一枝花上独舞,他有更大的舞台,但一切又最后归于诗,这样的轮回应该不只是一时的兴趣,正是这样,多样的文学艺术的涉猎,才有可能成就那一颗”充满氙气“的车灯射出耀眼的光,人们只能看见灯柱的光亮,一切并无他物的存在,这种大气而蓬勃的人文气息,常常引领诗人们念故怀今,自古文人多情事,这倒应了作家二月河在《康熙王朝》里,伍次友和苏麻剌姑告别时说的一句话 :“天地无数有情事,世间满眼无奈人”。
六、物我同构现象与艺术的“内驱法则”
对于周瑟瑟的元诗,不少诗人、作家都在尝试阐释“元诗”的真义,人们理解的卡丘主义——元诗歌,大都是呈现出一种正面的肯定与赞许,不少诗人对卡丘主义极度重视,但都有一点,他们都承认“元诗”的提法,是关于新诗写作表现回归到事物本真的原初性诗性表达。主客同构,物我相通,艺术共鸣新说涵盖物我同一与物我同构,艺术共鸣是在审美主体审美心理结构与审美客体美感魅力整体性条件下,主客体双向同构的一种审美关系,是一种信息交流过程。周瑟瑟一再强调“有我”,经过逐首元诗的仔细阅读,发现本质上应是“此在”、“在场”的现场参与者,以第三者的身份,于远处凝望,在高空俯视过去发生的、现在正在进行的、将来可能发生的事件的生活片段,其背后都有一双眼睛在审视着,并非要挤在叙述与表现之间才是介入,而是将当事人、及物,在构建的生活场景中,表现真实生活与记录现实存在,其美学根基就在于,将有限的现实素材,纳入元诗表现空间,只推出事物本身的原初状态,不刻意作出理性的判断和下结论;进而以文本的内驱张力,促使有自然力构建而成的故事冲突自行展现,能否将场景之中所形成的物象集成,演变为抽象物,那是读者自己的事情,如果读者想要真正钻入元诗内部,需要了解湖南地域原始风貌、阅读诗人小说人物性格刻画细节及影视作品的艺术表现手法、对卡丘—元诗基本概念的理解,方有介入的可能,这种物我同构现象,不时出现在元诗文本之中,《肩杠粪勺》这首诗就是例证。
肩杠粪勺精神爽,大粪香气扑鼻痒
长沙城来的知青腰板挺且直,看得村姑脸蛋红
那是一幅少有的和谐美好的乡村劳动场面
我带着本地小孩的好奇打量外来户的幸福
我发现知青的发型全都是汉奸头
而飞跃村的农民头发乱得像茅草
辣椒地里有人潜伏,一块三角形自留地是妈妈的地
知青想偷吃辣椒就让他们吃吧,他们也是饿坏了
“长沙伢子!别把辣椒树扯死了哦。”
妈妈也杠着粪勺子,她去给辣椒浇水
“我亲爱的瓦尔瓦拉.阿列克谢耶芙娜:
我求您了,我的亲人……不要跟我分开……”
长沙知青四毛拿着一本苏联小说蹲在粪池旁
他长沙话的朗读吸引一群小孩围观他拉早屎
还有十几个知青睡在旧屋园桃坨家堂屋里的地上
稻草铺地当床多么宽广,让他们睡吧天又要下雨了
有特点的艺术作品都有一种看不见的属性,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却可从诗歌整体构建中感受到,优秀艺术作品的这种“异质性”与“同质性”④,《肩杠粪勺》这首元诗给予了多方面的解答。肩杠粪勺的劳动场面这一乡间常见现象,让诗人兴高采烈的一描述,读者顿觉肩杠粪勺这类同质性的东西,格调发生改变,有了异质性的美丑互变的变异成分,人们在元诗文本中体验丑的事物变成美的事物的这一全过程。有一类描述中,呈现出一种异质的、特殊而独特的语调,其构建出的一幅流动的劳动生活画面,知青、村姑的形象描绘生动而诙谐,肩杠粪勺精神爽,“大粪香气扑鼻痒/长沙城来的知青腰板挺且直/看得村姑脸蛋红”,这样的民俗化白话语言,将别人难以入诗的丑的形态,在周瑟瑟的笔下,消解着并向传统的好诗标准提出挑战。北京大学比较文学教授刘东在《西方的丑学》一书中,利用解读西方的感性学归类于“丑学”来综合研究,将西方人感性心里的演变过程层层揭开。这本书的一个重要论据就是:“艺术家们越来越自觉地破除着古希腊那条“不准表现丑”的清规戒律,从而推倒了挡在美丑之间的壁垒。艺术倾向不再是一元的、单向度的、唯美的,而是美丑并举、善恶相对、哀乐共生的”⑤。法国作家雨果在《克伦威尔.序言》里这样认为:“艺术家在创作中,把阴影掺入光明,把粗俗结合崇高而又不使他们相混,换句话说,就是把肉体赋予灵魂,把兽性赋予灵智”。雨果种把“粗俗结合崇高而又不使他们相混”的论断,我以为诗人周瑟瑟的“元诗”写作切中了“美丑”互变的要义。
将丑变为美的艺术化处理是难的,对一个成名的艺术家来说更是危险的,处理不好会严重削弱艺术家积累起来的声望。周瑟瑟 勇气与担当并存,成竹在胸,这首诗中,隐隐地透出一种 “把肉体赋予灵魂,把兽性赋予灵智”感性化智灵性元诗抒写,语言到此后劲却源源不断推涌过来,在不经意中,将美与丑的辩证关系在一首有趣的诗中表现出来,破除了“不准表现丑”的清规戒律,暗合着雨果“把肉体赋予灵魂”的灵智性诗意表达。“长沙知青四毛拿着一本苏联小说蹲在粪池旁/他长沙话的朗读吸引一群小孩围观他拉早屎”展现出的故事情节横生趣味,艺术手法另类别样,知青—朗读—拉早屎,元诗的这种特有的自由表达,刹那间促使人物性格生动起来,凸显出异常鲜明的气质和个性,在艺术表现风格上独树一帜。知青们坦然面对命运的安排,虽然“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然而肩杠粪勺神情亦然的精神状态,已然将肉体赋予了灵魂,除此之外,一切都不重要。
七、在显微镜下向美发出挑战:表现现实主义的一朵奇葩
在新诗百年的每个十年中,都显示出一种反映特定历史的文明图式,毫无疑问,这样的文明图式附带着符号式的文化基因,上世纪30~50年代之间两个十年,可归为返回年代,一大批由西方学成归来的艺术家们,带来了西方现代派思潮与诗歌写作的多样化元素,在模仿中借鉴西方玄学派、表现主义、意象与象征主义诗歌写作技艺,50~70年代真正能代表新诗写作水平的应在台湾地区,而80~90年代的这十年,由于改革开放的大门打开,在工业与产业技术引进的同时,西方的文化与诗学理论也快速被许多艺术精英们所接受,朦胧诗的兴起,社会文化处于内外重构的间隙,新诗写作才算真正揭开了序幕,从人的内在精神那里获得了力量,获得了抵御反制个性自由的润滑剂,逐渐减除了感性突破理性枷锁的禁锢,进而囊括应对世界思潮浪潮席卷的抽象思维的几乎所有的外来舶来品。当新世纪钟声响起的2000~2010年的这个十年,仿佛得到众神恩赐,新诗再次重新步入人们追求精神生活的视野,这样的情形一定有其内在的运动,有它们自身的规定性而表现出来的形式因。
匈牙利美学家、批评家卢卡契在《青年黑格尔》一书中有这样一句话:“就整个人类的经验,就人类意识的发展,创造出一些概括的却又含有深刻而真实的规定的综合形象来”⑥。这句话是卢卡契评述歌德诗歌里以丑来解构美时所表现出来对美的消解力量,卢卡契美学的主要特色,是将人道主义作为现实主义理论的核心。他认为,“人道”是艺术的本质,写“人”是艺术的首要任务。现实主义艺术应当从人的本质上,从整体上描写人,表现人的本质力量,捍卫人的完整性。而真实性、客观性、典型性的美学范畴的划定,在卢卡契看来,艺术作品必须具有典型性,表现时代和社会的本质;同时又指出,艺术作品不能抽象地描写被作家掌握的本质,只能作为赋有艺术生动性的生活现象来描写。《抢狗屎》这首元诗,在描述那个特定年代人们真实生活细节时,采用反诘的手法,刻画出一个红小兵与一个知识分子抢一堆狗屎的一个长镜头,情节有趣却又发人深思:
那个人脸上有一道伤口,像是一个挨了批斗的
知识分子,他弯腰捡狗屎时,我与他同抢一堆狗屎
我只是一个红小兵
但我受过的教育足够对付与我争抢狗屎的知识分子
湖南的冬天冷得卵泡郎里个响如铁坨
在知识分子的胯下激荡滚滚寒流,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嗨不许动,你是反革命,你是可恶的人
不许动我的狗屎,不许动社会主义的狗屎
我的童声回荡在蛇坡上空,蛇坡生产队的社员们
嘻嘻哈哈上工了,一个长沙城里的知识分子
你只配与红小兵抢狗屎,你只配低眉哈腰
叫我――小周老师你先请捡这坨营养丰富的狗屎吧
我当然不客气了,我高高兴兴捡了一坨狗屎
我在一坨狗屎的早晨获得了少年的快乐与自尊
这首诗客观、真实、直接地记录了文革年代发生在乡村再教育基地的一段故事,“我只是一个红小兵/但我受过的教育足够对付与我争抢狗屎的知识分子”,深入地细节描绘,生动地刻画出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因为对方是一个接受在教育的知识分子,他不敢与我抢这摊狗屎,在那个年代,一个细娃的满足感与战胜感,不在学习上争当三好生,而是和一个臭老九抢夺一堆狗屎,来获得“少年的快乐与自尊”,这样的个人史再现出时代背景的残酷和无奈,揭示与讽喻的笔触是那样地触目惊心。“嗨不许动/你是反革命/你是可恶的人/不许动我的狗屎/不许动社会主义的狗屎”,将深刻揭露和批判隐含于故事情节之中,利用电影旁白的形式,批驳文革时代对人性的异化与人的精神生活的倒置关系,反观与警示作用是显而易见的。将丑学变美学,也是正是这首似调侃之诗,得以其乐无穷尽。真乃讽喻之手,接洽韵味散尽。我以为这首可代表卡丘,是卡丘本义的延伸——元诗,其表现现实主义的诗写理念造就了这般,让人读后既哭笑不得,又意味深长的元诗。 也许这就是周瑟瑟所说:“卡丘的消解,元诗的落地”。
八、“元诗”——到底能走多远?
诗人周瑟瑟说:“我认为,客观与直接是诗歌最重要的方式,而我们却抛弃了它们。我从卡丘主义的有趣、消解、趋向真相的原则,到元诗的客观、直接、记录的原则,并且把个人与历史和解,通过个人的母语即方言写作,以及生活的真相即大俗生活,全部还原到写作中,也就是要尽最大可能去恢复汉语言诗歌的元气,人类本来是什么样的,那诗歌就是什么样的,这就是元诗”。
康定斯基提出艺术的“内驱法则”认为:“艺术形式由不可抗拒的内在力量所决定,这是唯一不变的艺术法则,绘画作品,是心智的有机体,和其他有机体一样,体内各种成分息息相通”⑦。艺术的外在要素,是情感的化身,周瑟瑟元诗写作中呈现出的诸多鲜活的物象与人物形象,皆具雕塑一样的艺术效果,“形象化”是元诗有趣的第一要素属性:其内在显存的情感,借助所要表达的艺术思维,选取具有地域特征“化身”的某种符号,将非美的艺术构思,利用元诗十三条原则,将丑转化为美,将大俗的美转化为真正的美,作为一种民族性、地域性特征浓厚的特殊语言符号,将区域人们朴实生活场景刻画得栩栩如生,就如一幅长卷民俗风情图轴一一展开。这样的“图说”效果,正应了周瑟瑟所说:“生活与历史是什么样,我的诗就是什么样的”。生活如诗,生命入诗。什么样的生活就有什么样的诗,《这身打扮》是周瑟瑟近期完成的一首元诗,其轻快的语言,不经意间透出一种轻佻口吻的自画像,“崇高则占了他人生的上风/他咬掉一根手指/这才好受些/时间不早了/他要向通往死亡的路上走”,这首元诗,诗人写出了一种状态,在回忆并审视走过的路而发出这样的感叹,在孤独中独自探寻,死亡之路寂寞又坎坷,怎么样才能走向跋涉之路的坦途,必须经由桥下通过方可到达精神的彼岸。
元诗 《到桥下哭》则反映出诗人与神俱来的文人特有的悲怜情怀,“春天的灵魂到桥下哭/可怜的妇人包着头巾/去年她在集贸市场丢了儿子/从此哭丧着脸”,诗人关注现实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并以元诗特有的表达方式,将干预的内驱力,深藏于描述对象的性格特征之中,“她在路边卖菜/又挨了城管的打/她现在代表春天/头上是团雪/脸上是於血”,只呈现事件的真相而不发出议论,由卡丘主义的消解、趋向真相的原则,到元诗的客观、直接、记录的原则,其批判性的表征意义在真实而客观的记录中呈现在读者的面前。周瑟瑟的元诗,写作过程是沉潜的,虽然有的元诗语言直露而大胆,读起来过度诙谐而有趣,似乎削弱了诗意表现的主题,然而这样的地方性语言表达在感官上,却所起到的特别阅读效果,我以为,这正是元诗的第二要素属性:“地方化俚语直接植入,直接地将直白类方言入诗”。丰富了新诗艺术表现语境的多样性。在当今新诗备受物质主义蛊惑,人们的心灵备受煎熬,几近处于彻底崩溃而面临屈从的边缘之时,值得欣慰的是,元诗不失时机地将自身心灵放在阳光下暴晒,以期投身于炽烈燃烧后的灰烬,再造来生,以便摆脱世俗成见,利用自己特有的地方性诗写语言符号,在挣扎和苦楚中净化自身的灵魂。
元诗的第三种元素属性:我理解它在于“从混沌走向澄明”的探求之路。元诗问世还不到一年时间,是否成为未来新诗写作的发展方向的一个重要分支,以至最后形成大气候,形成一个或多个元诗写作群体,目前还很难有一个较为明确的判断。艺术作品的异质性与同质性,其从属的都有一种看不见的属性,我以为那就是一种特有的地域化民族性特征,在主体对客体的解构或消解中,以及在追寻物质世界差异性中,本质上想借以呈现事物的表征,来让读者隐约感受到表征背后的元初喻义。元诗写作虽然题材较为单一,这是地方化区域特征的限定,时间久了可能造成审美疲劳,需要诗人以较强的理论素养与多种艺术形式的写作经验,丰富表现内容,不断地将元诗写作思维空间,扩展到时间之轴的核心之外,以时间换取表现的诗意空间,使之具有更加多元的写作表达形式,但由于地方区域的狭窄,供给于元诗写作的生活空间也相对有限,虽然元诗十三条原则表现空间异常广阔,思想上的多元化倾向,在现实中面对的却显现出种种一元化的主体与客体间的二元对立,然而要破除这种二元对立,演变为主体与主体的二元共生的平和状态,我以为“元诗”正在努力消除主体与客体之间的对立,而走向主体与主体的全面把控与征服。
元诗的第四种元素属性:“嬉皮士风格”色彩与“黑色幽默”话语模式,元诗文本《一箢箕现话》、《金色屌毛》、《练阳气》等即是很好的例证。主客体之间的调和,控制和强硬可能难以达到想要的解除这种对立的结果,而是需要采用“黑色幽默”的类似嬉皮士风格来化解这种对立,无疑元诗写作在轻松而有趣的调侃式口吻描绘中,挖掘出生活中的艺术形式因,烘托出了一种神秘,这种神秘的意味,在元诗《樟树镇有多神秘》有着畅快的表达,“高音喇叭里传出镇长训斥一个女人的声音/把裤子脱下/把屁股翘起来/抽死你/接着的哭泣杀猪般尖声细气”。樟树镇到底有多神秘呢?并非这个古镇有多神秘,而是在于故事情节本身,有了这个趾高气扬的镇长,以及那个讨饭来到这个神秘之地的妇人,才是产生神秘感的源头,他们自得其乐,旁若无人的精神生活状态是生活在现代大城市里的人难以体会到的。在高音喇叭中传出的训斥声中,显现出的一幅极具地方色彩的生活风情画面。这种双主体构建而成的主体与主体之间,在镇长——广播——妇女之间搭建出的共生关系,便构成地方化区域性和谐对话的存在基础。
批评家马永波于上世纪90年代,在考察汉诗走向线路时曾给予诗这样的界定:“呈本真状态的事物就是诗”,⑧这样的观点,无疑和周瑟瑟元诗的十三条界定有着某种契合,本真与元初,均为事物生成的本源,通过“我”的介入,将主体、他者、万物紧密相连,将异质的物象与共生的新形象赋予某种看不见的精神属性,从而在冲突中和谐对话,展现出生命的本真状态,在继承传统文化精髓与人本价值的传达中体现人类生命的本来面貌。深入历史文化的根部,找寻并唤起人类更为精纯的情感表达方式,唤起那些还未作出命名的,亦或急需重新命名的,呈现出事物诸多原初的生命形态的存在与真实。面对大自然,诗人怀揣一颗虔诚的心,以手触之、以心感之、以思析之,借助自然的元初气息,结合丰富的即兴发挥的自然直觉力与感知力,以寻找到元诗未来发展的某种可能和存在的理由,那就是继续探测元诗的起点;在视觉与视知觉的触碰之下,揭开与促成寰宇强大的极度致密产生收缩的宇宙现象而需的内驱力的激发,推动“元诗”本真的艺术化元层次表现的最终抵达。
2013、5、9 于西安
参考书目及文章:
① 《中国画何以当代性—从媒介语言到图像表意性的价值转换》;中国艺术国际,作者:魏祥奇,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
② 《创造性破坏—全球与文化多样性》;美国经济学家,泰勒.考恩,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1月;
③⑦ 《艺术中的精神》,俄国,康定斯基,现代抽象主义艺术经典文献之一,重庆大学出版社,2011年6月;
④ 《寻常物的嬗变—一种关于艺术的哲学》;美国艺术批评家,阿瑟.丹托,江苏人民出版社,2012年1月;
⑤ 《西方的丑学—感性的多元取向》;刘东,北京大学比较文学研究所教授,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5月;
⑥ 《青年黑格尔》,匈牙利文艺批评家、哲学家,卢卡契,商务印出馆,1963年;
⑧《从自我到自信》,马永波,批评家,文艺学博士后;文章来源,中国诗歌流派网;
周瑟瑟简介:
周瑟瑟,男,1968年生于湖南。诗人,小说家,导演。现居北京。
主要著作有诗集《17年——周瑟瑟诗选》《松树下:周瑟瑟编年诗选》《尘世的礼物》、《披着语言飞翔》《卡丘卡丘》《缪斯的情人》《私有制》《硬骨头》等;作品评论集《批评的盛宴》;长篇小说《暧昧大街》《原汁原味》《野花》《苹果》《中关村的乌鸦》等,以及三十集战争电视连续剧《中国兄弟连》(小说)等。
曾获首届博客汉语诗歌大赛一等奖(2005)、第十八届柔刚诗歌奖(2009)、2009年度中国最有影响力十大诗人、2008年度十大诗人博客、首届《诗参考》归来诗人奖(2011)、第二届《诗参考》经典诗歌奖(2011)、首届孔子诗歌奖(2012)等。
2005年发起卡丘主义,主编有《卡丘主义》民刊。拍摄有百集人文纪录片《馆藏故事》。2012年参与当代艺术策展,提出中国美术的新人文主义。2012年开始卡丘主义-元诗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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