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死者
1
枉死者躺在地底,他听见了地火在烧。他在想:“地火啊!你为什么不把我烧成灰烬,把这无常的世界在地火中毁灭。”
毁灭吧!
毁灭吧!
毁灭一切于无形。
枉死者不敢看黎明,因为他怕强烈的光明把他吞没。他只好俯身于地底,任那颗污秽的头颅在土地里埋伏。
枉死者还是执着的静听地火的唱鸣。在一片迷茫中,他从天堂的门榄向着地狱的边缘靠拢。无常,他想着无常的世界,无常的人生。他的人生已经一去不回了。短短的几十年,他做了些什么?他不去想,也无从去想。
地火还在燃烧着永远的生和永远的死,然而在永远的生和永远的死的后面。还有一个希望在慢慢伸展,把枉死者从地底的死寂里拉扯回生的希望中。
枉死者还是那样的静听地火在燃烧,他仿佛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对他歌唱。那歌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震得他很难入睡。
2
枉死者黯淡了他的坟茔。在晚来的风中,他摘取了落于他周身的叶子。不安的等待着下一次地火的燃烧。
雪还不曾下,这时他想雪。他想雪,是因为他是死于冬天里的一个乞丐。所以他想雪的晶莹、洁白,这使他高兴。因为他的灵魂是纯洁的,在此之前他也有过一段纯洁无暇的爱情。他自信的认为,在普天之下只有他懂雪的温柔。他想起雪的温柔,就无法控制自己对纯洁的热爱,那纯洁是天堂的颜色,是爱的颜色。可他无法进入天堂了,因为他是乞丐,一个被世界抛弃的人,怎么能进入天堂呢?怎么会有人爱呢?
枉死者黯然的看了一眼他的坟萤。他的坟茔和周围的坟茔相比,是那样的不协调。——小而孤独。
3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枉死者抬头看了看天空,天空很蓝。枉死者想着他过去的辉煌,他的辉煌现在已经没有了。他现在有的只是黑暗,无尽的黑暗。黑暗深处是什么?枉死者不知道。
枉死者喜欢黑暗,所以,他只能在黑夜里行走。在黑暗里他可以伸开双臂抱紧那颗无知的头颅,不让那些罪恶的思想玷污这颗头颅的清白。枉死者不敢看月亮,他怕月亮悄悄溜走,可月亮还是直愣的挂在那里,用它温柔的光抚摸大地。
4
一天,两天就这样下去。枉死者走着。他不想让白昼笼罩自己,他害怕光明。然而他并不逃离光明。
过去,未来。枉死者没有未来,他有的只是过去。过去,哈哈,过去的他都忘了。他没有忧伤,没有快乐。有的只是一座荒野里的孤坟,他还是原先的样子。不经意的感伤就能使他难以名状的痛苦。枉死者看了看掌心,他的掌心隐约有两个黑点。仿佛,两只眼睛在盯着他看,直看到他的心里。他的心里什么也没有,但那双眼里有他说不清的光在闪动。他不耐烦的合上手掌,快步的朝前走去。
这时天下雨了。雨打在枉死者脸上••••••很冷,他不怕冷,在冷雨里他是勇敢的强者。
枉死者没有感觉到冬天已经降临。他还在想那两个黑点,两个黑点里分明有火在燃烧,在他心里跳窜升腾。
黑暗,枉死者看到了黑暗。黑暗里地火在燃烧。
5
能埋在这里真好。枉死者想:“这里风水好,——背靠大山面朝大海”。他喜欢这里,这里很少有人来,虽然野兽常在这里出没,但那也是它们的自由。枉死者没有恨谁,他只是感到遗憾。时间为何走得这样慢。他想快些将自己融为泥土的一部分,好让岁月没过他的头顶。
6
枉死者想快乐起来,但他无法快乐。在这样阴霾的天气里。他的快乐好像被乌云笼罩住了。任他怎样的翻腾都无法翻出这样的忧伤的包围。枉死者姑且就这样等着乌云的消散,然而他等了许久,乌云好像定住了似的和他作对。他看了看天空,悲哀的天空使他难以自制的哭泣。泪水顺着枉死者的脸往下淌,而那不是眼泪而是雨水。因为枉死者再没有眼泪可以流了。
大地颤抖着在枉死者脚下呻呤。他无法逃避这样的痛苦,所以他就勇敢的面对。向他直冲过去,把所有应该或不该有的怯弱抛向脑后。用自信的脚步,走在时间的前面。
7
就这样枉死者一天天的腐朽下去。他站在原地不动,看着那轮月亮,他更沉醉了。
今夜风很凉,风很凉时,他喝了一杯酒。一杯酒下肚他什么都忘了,只是浑身的燥热。此时,他想做些什么,却什么也做不了。一种无可赖何的表情写在他的脸上,但随即就消失了。就这样他把阴郁的表情深深的隐藏起来。用僵硬的手指戳穿这虚幻的纯洁的包围。然后,他轻轻的将这纯洁撕成时光的碎片。散发在空气里,让他在时空的交替中久久的停留。
现在枉死者无所为也无所可为了。他只有静静的等,等地下的火再次燃烧。等所有的枉死者都在烈焰中清醒
枉死者闭上眼,让烦乱的思绪尽量的平静下来。他看着天空中的那轮惨白的月,那月好像黯淡了,黯淡得让他都不敢相信,那月的另一边就是他的故乡。
8
群兽在一堆堆的坟茔前徘徊,它们要撕裂这些坟茔,吃那些腐烂的肉和骨。枉死者也在其中的一个坟茔里,他在想:“这可是正午啊!你们这些走兽怎么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啃食我们的骨头和皮肉,这还有天理吗?”枉死者在地下攥紧了拳头,他的怒火似乎就要爆炸出来了。但现在是正午啊!太阳的光像一把把锋利的巨剑撕割着大地。那爬满蚊蝇和蛆虫的坟场,在杂乱和腐臭中引诱着走兽的恶行。
然而,枉死者是这样的无能为力,他的渺小和脆弱是上天给他的惩罚。他的皮肉里爬着蛆虫,那奇痒的感觉使他的痛苦增加了百倍,一个连蛆虫都无法赶走的躯体,怎么还能去想,更多的去战胜恶兽的奇想呢?可枉死者还是在想象,想象着他拿着一柄锋利的钢刀砍杀那些肮脏的无耻的走兽的头颅。他这样幻想着,却无力爬出坟茔••••••
而走兽的利爪正在靠近他的坟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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