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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诗歌:为何风光不再?
诗歌为什么会走到今天的地步?过去人们常常从写作者——诗人身上寻找原因,似乎是诗人自己不争气,造成了读者对诗歌的疏远和诗歌市场的萎缩。其实这是不公平的,诗人们对此也是难以接受的。我以为,导致诗歌退出中心、走向边缘,是一种强大的难以抗拒的社会力量。
时下,在一些场合,常常听到有人慨叹:“过去,一首诗可以使一个诗人一举成名,名满天下;而如今,这样的情形只能成为美好的回忆,而不会在现实中再发生了。”
是啊,我们不妨把目光暂且投向过去。古代的诗歌就不说了。从1919年郭沫若《女神》的诞生,到1989年《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作者海子的扑向死亡,整整70年的时光,从辉煌的诞生,到悲壮的衰落,崎岖的诗歌路径中难道隐含着一个宿命?前辈们仓促中命名的“新诗”(这一名称的无奈早已引起学界的注意),一路跌宕坎坷,一路慷慨放歌。几十年峥嵘岁月,产生了不少名篇佳作,涌现了许多诗人大家。关于一首诗与一个人,我们可以不费力地开列一份长长的名单:郭沫若的《凤凰涅槃》,冰心的《繁星》,闻一多的《死水》,朱湘的《采莲曲》,卞之琳的《断章》,艾青的《大堰河,我的褓姆》,戴望舒的《雨巷》,光未然的《五月的鲜花》,何其芳的《预言》,林徽因的《你是人间的四月天》,田汉的《义勇军进行曲》,徐志摩的《再别康桥》,郑敏的《金黄的稻束》,穆旦的《赞美》,田间的《给战斗者》,李季的《王贵与李香香》,胡风的《时间开始了》,臧克家的《有的人》,冯至的《韩波砍柴》,阮章竞的《漳河水》,郭小川的《向困难进军》,贺敬之的《回延安》,胡昭的《军帽底下的眼睛》,未央的《祖国,我回来了》,公刘的《西盟的早晨》,邵燕祥的《到远方去》,张永枚的《骑马挂枪走天下》,蔡其矫的《船家姑娘》,雁翼的《在云彩上面》,闻捷的《吐鲁番情歌》,杜运燮的《解冻》,李瑛的《一月的哀思》,林希的《无名河》,白桦的《阳光,谁也不能垄断》,林子的《给他》,曾卓的《悬岩边的树》,牛汉的《汗血马》,食指的《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舒婷的《致橡树》,顾城的《一代人》,江河的《星星变奏曲》,雷抒雁的《小草在歌唱》,叶延滨的《干妈》,周涛的《神山》,梁小斌的《中国,我的钥匙丢了》,李小雨的《红纱巾》,于坚的《罗家生》,伊蕾的《独身女人的卧室》,海子的《麦地与诗人》,等等。
读者翻阅一下资料即可知道,以上只是一份非常简约的、遗漏了很多名家名篇的名单。我开列以上这样一个名单,也并不是一种简单的罗列,而是意在说明,在新诗发展演进的近百年时间长河中,有过多少闪闪发光的珍珠,曾经给了我们多少前进的力量、激动的泪水和审美的愉悦!对此,我想我们不该也不会忘却的。
再回到本文开头那句今非昔比的感慨。这论调虽不免伤感与悲观,却也击中了当下的诗歌之痛。今日诗歌,无论诗人们怎样努力,也难以再现昔日的辉煌;即使一首诗手法高妙令人叹赏,也很难再产生超出诗歌圈或文学界之外的影响。从上世纪80年代末开始,诗的作者和受众骤减,诗歌的传播范围变得狭窄,诗的写作和阅读越来越成为寂寞的少数人的行为。这种局面迄今未发生大的改变。
诗歌为什么会走到今天的地步?过去人们常常从写作者——诗人身上寻找原因,似乎是诗人自己不争气,造成了读者对诗歌的疏远和诗歌市场的萎缩。其实这是不公平的,诗人们对此也是难以接受的。我以为,导致诗歌退出中心、走向边缘,是一种强大的难以抗拒的社会力量。
具体说来,应是如下几个方面的因素使得今日诗歌风光不再:
(一)诗歌是一种与农耕文明相联系的文学艺术形式,它的发展繁荣和一定的历史阶段联系在一起。
诗人这一行当,与田园牧歌相联系,与山水边塞相适应,与徒步舟马相协调。中国之所以是一个诗的国度,原因之一就在于中国农耕文明的历史悠久而又漫长。诗的最高境界便在于表现出人与自然、人与宇宙之间的亲和而神秘的关系。中国古代大量的优秀诗篇已经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西方诸多杰出诗人如歌德、普希金、惠特曼、泰戈尔、聂鲁达等人的作品也证明了这一点。工业文明的发展,一旦走到取代农耕文明的地步,势必对诗人和诗歌造成极大的冲击。诗人也往往能够很敏锐地觉察到这一点。如波德莱尔、马拉美等西方诗人脆弱的神经都对此作出了反应。而中国的社会转型发展到世纪末的时候,也曾使不少诗人感到茫然与失落。诗人以固执的姿态,表达着自己的留恋与抗拒:“我祈祷,新世纪里的我不要丧失步行的能力和激情/兄弟,大地如此辽阔/足以供我们像一条河流那样把梦境完整地/从黄昏持续到天亮,自夏至搬运入春分/带着指南针、雨衣、火柴、水壶、口琴以及诗集出发吧,姐妹/我们的双腿是两条最长的旱路和水路——/旱路马嘶,水路桨响”(汗漫《初春之书:祈祷》)。
(二)诗歌的衰落是娱乐方式多元化冲击的结果。
伴随着科技的发展、物质的丰富,如今的文化娱乐形式也是越来越缤纷多样,如电视剧、流行音乐、时尚画册、网络等,它们在给人快乐、满足人的欲望方面,更加快捷方便,也有着更大的刺激性和吸引力,比诗歌有着强得多的优势。人天生是寻求快乐的动物,既然有更好的文娱方式,可以使人迅即消除烦恼,得到快感和精神享受,那么何必还要阅读诗歌?只有一些俗世高人,或那些在精神上有更高追求的人,他们在空暇之日或夜阑人静之时,或许会悄悄打开诗集,去聆听诗人梦幻般的自言自语,分享诗人心灵的孤独。
(三)诗歌在过去某些阶段的风光和辉煌,是与当时的政治背景和意识形态因素有密切关系的。
就是说,诗歌某些时候的轰动,实际上是借了政治的力量,沾了意识形态的光。而今日的情况大不相同了。随着国家工作重心的转移和市场经济的发展,诗的“载道”功能和教化作用日益削弱。诗的意识形态功能淡化后,诗人的主体性充分释放,在写作上空前自由,可以更多地考虑文本价值和艺术价值;与此同时,诗歌与社会拉开了距离,和大众的关系也越来越疏远了。
(四)社会的转变带来人们价值评判观念的变化,实用主义和物质至上观念弥漫,遮蔽了诗歌的精神光芒。
在今日消费时代,诗歌因缺乏市场效应而显得一无用处。与此形成对照的是,与物质利益相关的社会成功人士受到广泛关注和青睐,各类明星受到追捧。诗歌相形见绌。许多诗人逃离写作现场。诗歌阅读在普通人那里成为可有可无的事情。诗歌已不再是社会的热点,不再为大众所瞩目。
由于上述原因,尽管今天依然有许多诗人孜孜以求,在创作上显示了才华和创造性,写出了优异的诗歌作品,却很难再产生广泛的社会影响,多在业内受到关注而已。对此,诗人们也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社会氛围,对诗人其实也是一种考验。有志于诗歌艺术的人,自然可以静下心来写作。在温饱问题解决后,阅读和写作诗歌没有什么不好。超越名利,本是一种很高的诗的境界。更何况,名与不名也是相对的。在人的价值追求中,还存在着眼前效应与长远效应的关系问题。
在各种各样的文学体裁中,诗常被誉为最精粹的艺术形式,诗人也常常被称为民族的代言人。每当一个民族迫切需要发出心声时,诗就出现了。因此,一个国家,可以少一些官员,但不能没有代表民族形象的诗人;可以没有华丽的宫殿,但不能没有铸造民族魂灵的诗篇。作为一种长期伴随人类生活的古老的歌吟形式,在今后的岁月里,诗歌依然会陪伴我们继续走下去,慰藉我们的心灵,激励我们创造更加美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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