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周遭》短诗十二首

文/江南琴魔

《煤堆和雪》

雪试图盖住煤的黑
煤又试图撞破雪的白
双方对阵
唇枪舌剑，拳来脚往的
互不相让
煤摁住胸中的怒火
雪咽了咽心中的水
......
太阳出来了，拉开了雪
一个老者，带走了煤

《万物本寂寞》

桌子
通过榫卯，螺丝相连
腿与面整体而独立的
人
看似整体的部分
各有各的功能与疼
相连而不能相通不能相疼

草木与大地，只是寄生
人类与地球也是
地球与宇宙
相互依存，又互相寂寞孤独
两眼茫茫

《噪音》

屋后是飞机场
每天从额头降落
从耳朵里起飞
轰隆隆引擎的嗓门
像个超级大喇叭
我隔空喊话
每每伸手想拽下它
飞机一脚踢开我
——吵死了

《落笔出错》

提笔忘字
落笔出错
别叫我“文化人”
叫我“文盲”吧
心里踏实
为了生存，为了糊口
久疏笔墨
习惯于敲击键盘
习惯于搜索
习惯于网络
是不是一种罪过

《屋檐的冰棱》

水，被上天抓了壮丁
又从半空扔下来
装扮成，妩媚的雪
太阳是救世主吗
雪，慢慢的归还水
以屋檐为出口，下落，回归
落地的那一刻，花开得很美
这算是很好的归宿了，不幸之幸
可寒冷截住了它的归
把它淬炼成，坚硬的冰
太阳是救世主吗
水在阳光下一滴一滴地逃离
断断续续的伤悲
令大地心也碎

《如果》

如果把我一生的脚印
都装箱运回来
能铺贴多少套房的地砖

如果把我走过的路连接起来
会不会到了地球的
另一端，还挠几圈
地球成了毛线球
能织多少件御寒的衣服

如果把我丢掉的脸面
都捡回来
能够粉刷多大面积的墙壁

如果把我受过的伤
都归拢了
那就是窟窿套窟窿
一间破败不堪的老房子
一件四处漏风的袍子

如果把我吃过的
酸。咸。辣。苦。涩
揉成一颗药丸
蘸一点珍贵的甜做糖衣
会不会成了孔雀胆，鹤顶红
但愿它是起死回生的丹药

《马路》

人和路，一前一后
马和马路，一上一下
路，生来就注定了
喜忧参半的命
向往远方，还要驮着沉重的脚步
被轧和踩，被赶着，稍有迟疑
被挖开，肢解，再缝合
把疼痛埋葬给自己
如同峡谷，被雨水山洪蹂躏，撕裂
如同低处的人，被阳光踩得最深
成了一棵棵木纳的树
任风雨摇晃，摆弄
划分出，春夏秋冬不可逾越的格局
就像不同的路

《对面墙上的画》

窗户对面的墙上
一幅国画牡丹，正鲜艳
即使寒冷的冬天
站在冰雪的面前

我也是一幅画
用了时代的油彩
画在了生活这面墙上
风浸。雨蚀。霜打。雪染
还要遭遇阳光的白眼
日益斑驳，凋蔽
一幅残荷图

《小巷里的走狗》

前面一条大狗
在阳光下行走，漫步
令人生冷

我们本同类
各自取了不同的名字而已
文本上划分区别
实际都是无产阶级

人怕狗，狗也怕人
人与狗常常在互怕的状态中僵持
我操起一块石头
它便遁走
我扔下石头
它又回头，朝我汪汪
愤怒灌满了眼睛和牙齿
我边看边走
我又不是你的肉

《马练营的街道》

也只有到夜晚
街道的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
像一锅滚开的水慢慢冷却
躁动与复杂并存
悲伤与欢乐同在
也只有到夜晚
街道才有了季节与性别
一个人行走在街道上
仿佛变得充足起来
脚与雪与冰对话
你像一把忧郁的小提琴被风拉着
什么也买不到了
仅剩下，一个守城人

《弹簧》

必须被拉长，拉得足够长
才有弹的力
如同人，必须使出吃奶的劲
才能挪动一块大石头或也不能
必须使出拉撒的劲，才能活着或也不能
弹簧老了，弃旧换新
人老了或未老......
命就像弹簧一样。断了
换来的，是一座没有弹性的坟
春天的花草在上面重生，与蚂蚁共处
那是人的另一种存在吗

《红尘僧人》

钟声从窗户上敲响
屋子便开始在风中摇晃
今天的功课是昨天的
昨天的功课是多年前的
或是，未来许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