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吧,我的心上人”。我从来没有对她说出过这几个字,甚至写下它们,这也是头一回。写出这几个字,我突然手颤心跳,面红耳赤。我突然感到对不起我的母亲,对不起我初恋的女孩,对不起我的妻子,对不起我的女儿。她们会原谅我吗?会的,就连我自己也会原谅自己。因为,在我孤独的世界尽头,我也不知道,我的心上人,她,究竟在哪里?

        是的,我应该像珍爱心上人那样,敬重我的母亲。她对我那样好,我多么希望她永远年轻。我应该像喜欢心上人那样,喜欢我初恋的女孩。到现在,我依然忘不了她脉脉含情的眼神。我应该像珍惜心上人那样,珍惜我的妻子。这一辈子,她是唯一与我相依为命的女人。我应该像保护心上人那样,保护我的女儿,尽管从满月起,一看见我满脸胡须,她就恨不得立即逃走。可是,一直以来,隐隐约约中,我总感到,有一位陌生而神秘的女子在远处向我招手,向我呼唤。她美丽得让我不敢靠近,她真实得让我无法触及,但她的歌声让我无法不陶醉,她的眼神让我无法不找寻。呵,难道在人性的欲望里,果真少不了我贪婪的一面。在情感飘忽不定的天书中,注定少不了我虚伪的那一页。我一再欺骗自己,我一再逃避自己,我一再责备自己,我一再否定自己。可是,越是这样,我就越想知道,她到底是谁?

        而在她缥缈的梦境里,我又害怕看见她,因为那世俗的眼睛。我甚至不敢靠近她,因为我那灵魂的矜持。我在她的歌声里茫然失措,那种几乎无法用语言来描绘的失落,我怕惊动她恬静,优雅而洁净的现实。我甚至不愿意在这里轻易就向她透露我内心的秘密,我担心她知道我真实的内心世界,原来也是那样虚假,复杂,脆弱,索然寡味甚至还猥琐不堪。这样真实的内心世界,没有多少人愿意拿出来展示。但是在她的面前,我又怎忍心去掩饰自己!我不用拿我强壮的肌肉,去掩盖情感深处的太多细节。我不用拿我坚强的表情,假装忽略那些温柔的成分。在她面前,有时候,我甚至忘记了我自己是谁。在她面前,我同样也具有写《忏悔录》那位先生的勇气。哪怕丝毫的遮掩,也是对灵魂彻底的诋毁。是的,在灵魂善意的眼神里,诚实的我们别无选择,别无所求。来吧,我的心上人!看看,看看这个多愁善感的男人,他的爱,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看见了吗,我的生命本身,不是为活着而来,注定是为爱而生。我只希望在星星闪烁的夜空里飞翔时,向她轻轻喊一声,来吧,我的心上人。我只希望在人静夜深的孤独里,向她悄悄说一句,来吧,我的心上人。我只希望在人头攒动的陌生世界里,向莞尔一笑的她偷偷说一句,来吧,我的心上人。我只希望在朝霞满天的早晨,向远处正张开双臂呼吸新鲜空气的她静静地说一句,来吧,我的心上人!但是,隔着万千山水,隔着茫茫人海,隔着纷乱复杂的现实,我只有伤心叹息。我仅仅能够为她写一首小诗,希望她在我无边静谧的心底,能够听见我那如月光明亮的落寞。我仅仅能够用那些我夜不成眠的泪水,在春天到来的日子里穿过她的田野,留下浅浅的如香草的脚印。我仅仅能够用我灼热的眼神,在她寒冷的河边,点燃一堆堆温暖的篝火。我仅仅能够在她情感辽阔的天空,为她孤单的翱翔而轻吹短笛。。。

        真的,我更加担心母亲,初恋的女孩,妻子还有我的女儿,看见我彷徨的内心,看见我与生俱来的忧郁。我害怕她们看见我虚假的浪漫,看见我远离现实的幻影。我害怕她们看见我脆弱的内心,看见我敏感的灵魂。在爱的所有款式与诠释里,我们必须共同拥有着这一切,分享着这一切。我不能打扰她们,就像她们害怕惊动我一样。当然,我怎么可能在乎旁人怎么看我,他们毕竟是路人,对于我来说,他们永远只是一个生活的旁观者。他们可以谴责我,可以挖苦我。而我仅仅在乎的是,我的心上人,她的容颜会不会像母亲一样衰老,她的神情会不会像我初恋的女孩一样无可奈何,她的身体会不会像妻子一样迷惑,她的歌声会不会也像我的女儿一样,在成长的烦恼里渐行渐远。我是一个多么幸福的男人,但是,当我看着她们的时候,我的心,空无一物。好像上天与我的情感开了天大的一个玩笑,而我终将失去她们。这虚无缥缈的世界,我到底真的爱她们吗?现实是否真的如此残酷!我的爱,像春天满天的柳絮!

        我的爱,她究竟隐身何处?我明明看见她像夜一样干净,像夜一样纯洁,像夜一样实在,像夜一样美丽。在这样宁静的夜里,我只想看着她,搂着她,我害怕她消失,我害怕她飞走。我害怕着她的害怕,寂寞着她的寂寞。我害怕她看见我欲哭无泪的眼睛,我害怕她听见我内心这些虔诚的独白。我更加害怕我的爱,真的,我害怕她在恐惧之中瞪着双眼,在荒无人烟的坟冢之上了却余生!!!这满目纷纷扬扬的桃花瓣,就当是我对生命献上的最美好的颂歌吧!来吧,心上人,我的爱,你无须看见,你不必听懂。。。

 
(2014.3.19夜杭州《爱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