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依为命

（谨以此篇献给与六股神松相依为命的一对老人，让我们记住这一对默默无闻饱经沧桑的老人，曹振祥和玄氏，他们永远也无法理解，我在他们身上找到了已经逝去的外祖父外祖母的影子，在他们的古老的院子我找到了曾经烂漫的童年。）

我曾经两次与景区的同事在村西头拜望过六股神松，每一次临去之前都有想抚摸千年古松的树皮感受她的肌肤的冰凉的欲望，抚摸针状的叶子闻闻她穿越千年的松香冲动，可是一到她的面前我只有眼含热泪的满怀敬仰之情静静的凝望她！“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六股神松下有一座古朴的三间石瓦房子，房子的墙壁是河卵石垒砌的，由于年代久长石头已顺着纹络泛起青青的苔藓，房顶的瓦已经青得发黑，一层层像鱼鳞一样整齐的排列着，低洼的沟壑里还长着毛毛草在风中瑟瑟的飘摇。在山叶口整齐的红顶白墙的新式二节小别墅里“她”毅然彰显着穿越时空的沧桑，我油然而生的那种欲念，仿佛是童年外祖母住的老房子，要不是祖母的老屋。于是我常常思念六股神松下的老房子，我常常缠磨着曹老师带我去那里看看！今天终于我们的学生和我自己的孩子全部参加完期末考试，我总算舒了一口气让曹老师带我去拜望房子里的一对老人。

因为老人的长子曹继学没有空闲的时间，他就委托他的儿子（也就是老人的孙子）带我们一起前往。曹老师引我走进小院唤着老人：“老哥，老嫂子，来客人了！”曹振祥老人蹒跚的走出房门，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一身朴素的黑色衣装对于74岁的老人那是最精神的最合适的选择，他的背有些驼了，我望着他的背影想象他年轻时是多麽英俊，多么魁梧！玄老太太正在炖牛肉，我还没走进屋子就闻到了香气，她没有想到我们的到来，曹老师笑着介绍：“这是何老师，特意来看望您们了！”我不好意思的笑着说：“伯母好”说着玄老太太拍着身上柴禾的灰尘，拉起我的手笑不拢嘴的端详我：“好闺女，你整天忙得像陀螺，还惦记我们老俩口！”我连忙说：“我总想过来看看您们，这回我教的孩子们和我自己的孩子都考完试了，我可以陪您们多待会了！”老人好高兴，忙着给我找吃的，恨不得把箱子柜子底里所有自己都舍不得吃的食物都给我吃，不一会儿，我坐的炕上摆满了无核蜜桔，炒熟的栗子花生核桃，还有大红枣！给我忙得不知道先吃哪一种才好！因为我也是农村长大的孩子，到了农村，家里的老人最愿意看到的是你狼吞虎咽的吃他们自己地里生长出来的天然果实，那是对他们至高无上的肯定和赞赏！

我一边吃着零食，一边和老人聊天：“伯父伯母，您们在这六股神松下住的时间最长了，给我讲讲六股神松下发生的故事呗！”啊，这样一下子打开了老人的话匣子！只听玄伯母娓娓道来：“闺女，我就是本村里的人，二十七岁与你伯父结婚的，比他大三岁，在1973年之前我们住的房子是土坯子搭的房子，就怕夏天下暴雨，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房子那个漏呀！三个孩子大大小小的不停地叫呀！后来你爷爷看着心酸就领着我们到山上到沟里去捡石头，你看看这石头房子是我们一家用手捡的石头垒起来的！经历了76年的唐山大地震也没有倒，多结实！”我看着她浑浊的眼里溢满了泪，递给她一块儿纸巾。她继续说：“这六股神松，我打小就到这儿玩，听老年人说，这树打他们小的是时候就是这个怪摸样，主杆一米多高出分生为六股树杈子，在六根树杈上又分出十四叉，到现在又长出了二十八枝。在建国之前，村里有人想砍它盖房子做椽子，我们两怎样劝阻都不听我们话呀！谁知他一斧子下去自己的腰扭伤了，没过多久就得了暴病死掉了。后来村里人才想起管它叫六股神松，打那以后没人再敢动它的一枝一叶了。”老太太讲到这里眼里溢着温和而得意的笑意。

 老伯在一旁津津有味的听着，又给我讲起他们老俩口从青年时代至今五十年如一日的像伺候自己的亲人一样侍弄着这个奇特的古松，春天干旱时节他们从山下挑水一担一担的浇灌着古松；夏天暴雨来临山上的泥石流冲下来掩埋古松的主杆，他们在雨后赤脚淌河把淤泥清走；古松树冠如擎天巨伞，上面积压一层层厚厚的松针，他们就像给老人梳理头发一样用耙子积压的松针搂下来，这样让树冠和树根更充分的吸收雨水；尤其到冬天，下大雪的时候，树冠上葱茸的松叶密不透缝，压在树冠上的积雪不能三两天的融化，他们就要踏着光滑的积雪用木棍敲打树干把积雪清理下来，以防大雪压断了古松的枝桠。曹振祥老人如数家珍的跟我道来时，眼里蓄满了泪：“我打小就长在这树下，对它有感情了，就拿它家里的一员呢！我们疼它，它好像也有感情的护着我们。我三年前得了脑血栓，都瘫倒炕上着，可愁坏了孩子们，我也是心里急呀，我这身体不行了，有谁能像我这样护着古松呢，你伯母也一年年的老了！村里的人都觉得七十多岁的人了，得了这样的病也就没法了，谁知道在老伴和孩子们的精心照料下我竟然一天天的恢复健康，现在哪都能动了，生活上也能自理了，孩子们知道我的心愿，在闲下来的时候，看看我们，我就让他们帮助我照顾照顾古松！你说这是不是我们护着松，松也护着我们呢？”

我也感到很神奇！我不止一次的跟我的孩子们说过：大地上的一切生命都是与我们平等的，他们和我们一样享受着土地，阳光，空气和水！我们要彼此尊重才能让我们的地球生机勃勃，鸟语花香！我对生命浅薄的看法居然到山叶口被这两位老人朴素的用一生守候着！

伯母又对我说：“孩子，你听我说，还有稀奇的事情呢！2008年过年的时候，我二儿子放鞭炮，一炮蹦到六股神松的东北角的树脑袋上，我一看，可不得了了，我让他赶紧救树呀！那树太高了，爬上去六个股，哪个股儿能撑得起我这么胖的儿子呢！我那个急呀，就在这个时候飞来一群喜鹊和一群鸽子一起把火扑灭了！你说这不是吉祥的树吗？连鸟都知道护着，咱们人还不如鸟吗？！”

多么质朴的语言，多么富有哲理的生活理念使他们能够风雨同舟，同甘共苦的走过五十多年的漫长的旅途与六股神松相依为命！他们就这样彼此理解，彼此关爱，彼此尊敬的相濡以沫，没有太多的语言做徒劳的表白，他们沧桑的容颜和曾经挺拔而又变得驼了的身体就是对他们相爱相知相守相依为命最真实而美丽的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