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收到来自老家的微信》

文/玄荒

1，

迟迟没有签收

老家来的信，通常有二种味道

一是，苦

二是，说不出

大哥说，父母老了，没人敢租房给他住

大哥说，镇上小李生病要卖房，八九万

大哥说，三兄弟，平摊

大哥说，河洪要拆了，补偿买不了几块砖

大哥说，万塘拆了，拆出菜刀和泪眼

大哥——镇上，三层临街小楼

二哥——无锡，三室二厅

我——无锡，二室一厅，以租养贷，远不够

现在，以风为家

父母搭了一辈子的家，将倒在“拆”字下

2，

父母，七十多了

侍奉了一辈子土地，无地可住

大哥三层临街小楼，一楼商铺

楼上楼下的——怎么行

二哥二口子打工，没早没晚的——怎么行

我的房子腾出来，我不在家——怎么行

父母说，离开老家——怎么行

镇上买

二哥说，出二三万

大哥问，你出多少

买不了几块砖的迁拆款，也是款

我这么多年，钱没攒下，攒下一身伤

我要让老父母，无家可归喽

3，

城市的“拆”，是黄金打的耳环

农村的“拆”，是泥巴捏的洋炮

——拆房的铲车

都是钢铁铸造的牲口

《说拆》

1，

“拆”字找“家”字

滴血认亲，奈何

2，

“拆”是“家”的，错别字

错别字，也是字

不拆旧家，何来新居

没钱——不是有补偿

才几块砖——撸起袖子加油干啊

3，

多像皇帝的御笔朱批

不待秋后，不待午时三刻

只待一道圣旨

——开刀问“拆”

4，

“拆”字要强暴“家”

“家”无力抵抗——

弱弱地摸出菜刀

弱弱地摸出眼泪

弱弱地摸不出房讫

衙役当场拿下，摁倒

当场定罪——滋事

《说苦》

吃草的人，就是苦的象形

苦，有区域之分，味道各异

想吃拉面，不必去兰州

想吃过桥米线，不必去云南

想吃沙县小吃，不必去福建

但你要想品尝一碗正宗的苦

必须去寻找荒芜之地

那里高铁不喜，火车不爱，没有官道

远离商业的现代

没有山景可观，没有寺庙可拜

有既爱又恨的水，年年进村洗劫

留下一张空白，自己填写

——莫非王土

请到淮河边来

请到河洪村来吧

这里有祖传三代的苦，要人命

它的浓度和味道

整条淮河，也别想冲淡

小时候的苦菜，成了现代美食

那时吃苦菜的人，成了苦种

他们的后代，都怀揣着苦根

远走他乡

《河洪村》

村庄的人，越来越少

小时候的炊烟，在记忆里袅袅

“打工”这个词，是一把扫帚

只留下老弱病残，没能带走

村庄的坟，越来越多

西南角，又建起一座新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