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随想录（四）

玄荒

五十，

苦痛，再也捂不住了

母亲像一尊到处咎裂的

青花瓷瓶

不断地向外渗漏

午夜的痛苦

滴滴答答

如同艰行的旧钟

发出瑟瑟颤抖的破音

五十一，

旷野的小花

生活的很好

看，那些遍布的草

陪着它到处戏闹

顺从季节的安置

也没什么不好

可我们要改变命运

可我们要美化世界

慢慢地不知所措

慢慢地患得患失

五十二，

河里的鹅卵石

谁又知道它来自哪一坐山

大克鼎，让我们记得历史上

一个叫克的男子

千年之后或更短

谁还能想起我或我们

叫什么名字？或许

我会是那粒迷眼的砂砾

又碱又涩

让你泪流不止

五十三，

我是一条水藻

在夜的海底摇曳

那冒出来的串串水泡

是我向宇宙发出的信息

却又被海浪阻止

那海面上的浮标

是我的求援信号

碰巧被打鱼人捕捞

又扔回了海里

五十四，

在人生的炒锅里

我还能找到自己的原味吗

不是咸了，就是淡了

不是酸了，就是涩了

不是甜了，就是腻了

怎么品

反正是不对了

我被生活侵略了

自己丢了

五十五，

戏剧可以落幕

但人生无法卸妆

必须一直演下去

跟随着生活的锣鼓

亦步亦趋

五十六，

城市如同一个鼠笼

钻进去之后

就再也出不来了

只有乘梦逃离

可梦这趟高速列车

一次次中途故障

无法修复

五十七，

生活就像一锅粥

自从我把自己扔进去

便音信全无了

我与自己失去了联系

只有在梦里

才有断断续续的信息

可怎么也接不起来

五十八，

一个我

已死去多年

一个我

被重重押解

艰难活着

我想给自己立一个碑

随身带着

每天都是清明

我要敬自己一杯

安息吧

我没有眼泪

只有空空的伤悲

如蝉蜕

被风呜呜地

在午夜吹

五十九，

缸里的腌菜

被盐重重锁住

被石头压着

像一座山

可我不是孙行者

也遇不到唐三藏

我无法逃脱

这五行山

哦，生活

我的如来佛祖

给你叩一个或千个吧

六十，

我已经被蜘蛛网

粘住了

动弹不得

哦，生活

千丝万缕的生活

如同盘丝洞

六十一，

一个人的时候

昔日的碎片

会纷纷扰扰聚过来

就像秋天的落叶

我无法把它们一一放回

最初的枝头

不是多了，就是少了

一阵风过

哦，漫天飞扬抛洒的叶片

若雪

像渐生的白发

六十二，

我不明白

儿时为什么要向河中

用力投石块

是想试探人生

还是要摸索生活

那“咚”地一声回音

不知说了什么

惊弓了河的脊背

是沉入河底的石头

揭开了它的秘密

而发出一声惊愕

可我现在才明白

但已身陷囹圄

无法拔出

六十三，

城市就是一片沼泽

那长满草的地方

未必是路

那亮灯的地方

未必是窗户

那是天上的星星和月亮

它们的影子

风吹草曳

那也不是谁正向你招手微笑

说不定下面就是

万劫不复

六十四，

细思人的一生

不曾得到什么

又何来失去

不曾相遇

又何来错过

就算错过

什么是你的

可我们因何悲伤呢

难道悲伤才是生命的主题

回首，满目荒凉

只有雨来回答

只有风来给你安慰

六十五，

心

由热变凉

慢慢冷却

慢慢结冰

落地就会破碎

那个冰上凿洞捕鱼的人

那不是鱼

那是我心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