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奔

文/高其健

 

我要飞奔                                    

双眸被十月的桂花香露灌注

我与你睡在秋叶张铺的白云之上

听蝉鸣蛙声

奔向山尖的田野

奔向白雪茫茫的冬日

你是我握紧在手中的冥想

你是深藏枕芯的梦魇

你是陈列书海的悸动

你是在字句中急走的孤独

你是风

你是梦

你是这旭日

也是昨夜烧了一夜的明月

拥着你飞奔的日子

生活就像盛开的樱花

 

 

中元回魂

文/高其健

 

我死于轮胎之下
——高楼之上
或二十四岁更早之前
那时的人们总记得
忌日 清明
中元节
焦虑的煎熬到这一夜
我轻轻地踩着香雾而来
闻一闻桌上的饭菜
吸一口酒香
清晨破晓的歌唱来临之前
回到阳光洒不到的某角落

那里杂草丛生鸟语花香
和你们一起渴望辉煌
——
血一样鲜红的日子

 

 

永不瞑目
文/高其健

本以为聆听禅的梵唱
靠近木鱼声声的地方
会有清溪悄然流过
可慢慢褪去墙角锁不住的无奈

本以为到了八月
万里云层播下的心事
会像日月一样清明
本以为闭上双眸
世间就会一副祥和
本以为捂住耳朵
所有呐喊就会消亡
本以为关上心窗
一切就都与我无关
但是
为何灵魂疼痛得如此清晰

这些凌乱风干的墨迹
从来就只是一张白纸
剩下干枯的砚台
覆盖着弥漫的体香
两只笔削尖撑在眼皮上
把怨恨和忧伤烂在肚子里
池塘荷开 为心换一把铜锁
最后
偌大的房子里
我住进了一个较小的盒子

 

 

小勤快

文/高其健

 

小勤快就叫小勤快

没有大名

麦穗的光芒跟着风错行

我想

他出生的那天也许苍穹挂满辐条

黄昏打着灯笼

拒绝上帝前去的脚步

 

他喜欢在拐枣树下唱歌

从来没有人能听懂的词调

犀利的眼光洞穿这座大山

隔着空城向梵高堆笑

一深一浅的步履摇晃着脑袋

踩疼仰望者的心

 

头枕鹅卵石

与瞌睡是一对生死兄弟

他的名字，和本人相反

除了偶尔有人办酒揣稀煤添火

我没有见过泡过一个女人

岁月蚀了碓窝

不会阻止一株山茶与他相恋

 

三十几年，他没有靠近过一间学堂

衣冠破旧的抹布

一弯彩霞坠入怀抱

接住——

于是

绿成了他的妻子

他便成了一个缝补落日的僧人

 

深夜，痴人与梦

文/高其健

 

深夜
痴人说梦
梦隐于高楼峭壁唱洞萧谷雨
月带着竹梯撞击铜质的门槛
爬上邻家诗人的窗户
一探究竟

 

深夜
痴人灌梦
梦藏匿在三尺高的讲台说迷
月夹着课本溜进土堆的教室
企图找出埋葬于此的骸骨
再次解剖

 

深夜
痴人见梦
梦环绕着枕头如蚂蚁般躁动
慢慢拔光痴人所有乌黑秀发
击碎一个个幻影
喝光这些脑浆
于是……
木鱼声渐渐靠近
这个毒蛇弥漫的夜里
覆盖所有塤声
——
痴人梦灭

 

 

石像

文/高其健

 

夕阳西下

晚霞渐渐杀红了天边

紫竹慢慢消失在眼前

孤独的老人守着一口枯井

像等待他从未有过的孩儿降生

万籁俱寂

流水滴答滴答

 

月朦朦  人朦朦

点一支旱烟 

斟一盏二曲酒

源自南天门下琵琶语

此时 音色格外袅袅

渐渐融化于天地之间

使这个等水的老人

异常美丽

 

抚摸窟薮清瘦的心

追逐一生虚无

本无意酩酊

弄曲随梦入骨髓

惊扰平静的心海

在曾经路过的岁月里

寂寞和幽思在诉说

思绪瞬间爆裂

 

放飞满身的茧子

气数已尽终成蛹

于恍惚之中落下最后一滴眼泪

寄托无人知晓的伤悲

醉倒在无人等待的人间

演绎着万代凄凉

 

谁能想到，这尊石像

这个孤寡老人......

这个曾参加抗日战争的老人

这个曾经历逃兵追击的老人

这个曾命悬赤水与川藏的老人

这个满是伤痕一口金牙的老人

这个白发苍苍不修边幅的老人

衾影独对

已经死去三天               

 

 

荷花街（其一）       
文\高其健

你举手投降
但我已无法原谅
我坐在荷花街的墓碑前
不烧纸 不上香
亦不诉衷肠
只写诗，不
我写的是自己的碑文

倘若荷花街的漫步走不到尽头
你是否愿意为我虔唱
作为奠礼的乐章
抚平
荒凉

 

 

棺材盖

诗/高其健

 

我把棺材绑在电瓶车上
走街串巷
不知是谁家的王八羔子
劫走了棺材盖
我要把它找回来
在烈日下暴晒
狂风骤雨中穿行
躯体便开始发臭
生蛆腐烂
化为乌有
当我在攀枝树上找到

一片头大小的叶子枕头
我想
可以瞑目了
没有盖子有什么关系呢
一副一无所有的棺材
不怕大白天下

 

 

医院感怀（兼致小桥）
文／高其健

中秋的晚上
我在医院的病房
煮一壶月光
准备送给教师节的小桥
以表达我的敬意
清晨白露为万物装潢
于是
我和病床上的螳螂便有了着落

用这些诗稿为粮
我想给主治的赵医师换一粒丹药
就着街泥化为炉中炭
越烤越热
还请即将南飞的燕子
替我尝尝这饱含药味的墨香

月纱飞华
快乐如曙光开始蔓延
除了小桥
也许没有人能读懂这夜的寓意
但是依旧祝福他们快乐
教师节快乐
天天快乐

 

 

梧桐树崖
文/高其健

等待最后的光芒
消逝在地平线
让我们再次相遇吧？
像一朵梧桐花与深春回眸
凄凉的风
无休止的吹，花落一地
爱人的心，怎
忍心割据

太阳下山了
夜幕开始降临
我的爱不期而至 
比心跳更快的是思念
仿佛 是缘分，一次次
舍弃 

模模糊糊听见一颗陨落的星星
闻闻残阳的香气
凝视泛黄的照片
泪水枯竭
知道这是一个无法圆满的梦 
任凭花落，要记得
把悲哀搁浅

 

 

静水深流，牧歌浅唱

文\高其健

 

我想有一座房子
平房，瓦房
或者茅草房
屋后背靠着你滚烫的胸膛
可以聆听你夜半醉酒的鼾声
伴随一曲离歌的呐喊
门前有一条河流
我们叫它长江，黄河
或者赤水源
河边满是桃李
河面飘洒着装满你哀伤诗句的落叶

我养两匹马

等待跟你去远行
我住在我的对岸
我们从不交谈
只偶尔凝视

你住在你的心里
怀里抱着住着我的房子
高兴时你放声歌唱拥我入怀亲我脸颊
悲伤时泪水淋着房顶漫过河流
偶尔你把我房顶的稻草当做花瓣一样的扯下
用来计算一朵花开的日子
很多年来，我一直没有勇气爬上屋后这座山
到山顶看看你的脸
是否像梦里一样沧桑
再摸摸你的眼
温和得可以令我醉下山崖

 

 

现状
文\高其健

挖地种菜，除杂草
挑水下厨，养鸭子
见人笑而不语，装本地人
偶尔写字吟诗，装文化人
每天随睡随醒
不分落日东升

想起诗人王单单
笔下卖毛豆的女人时
对着云南的方向敬一杯酒
想念父母时
拨一串号码
响铃前挂断

思绪与梦想斗殴时
及时把心关进北之流监狱
靠门的位子
和英格兰王后住上下铺
想再游一次铜钹山时，再
跟着弗兰巴德一起越狱

夜幕降临时
再去一次坪上
问候那些年经历的沧桑
切断这些年的遐想与彷徨

 

 

最美好的旅行
文\高其健

你去过亚利桑那州西北部凯巴布高原上的大峡谷
你说那是世界上最难忘的
于是，你漂了很久
最后你还是回来了
你的故乡

你去过普罗旺斯紫色薰衣花海
你说那是世界上最浪漫的
你邂逅了你的女神
于是，你流连忘返
最后你还是回来了
你的故乡

你去过我国首都
在长城上翩翩起舞
你说那是最壮观的
于是，你让每块砖都留下你的脚印
最后你还是回来了
你的故乡

你去过金碧辉煌的拉斯维加斯
在不夜城里数霓虹
你说那是世界上最惬意的
于是，你数落了白发
最后你还是回来了

你去过印度阿姆利则锡克教的圣地
你说那是最神圣的
于是，你坐在金庙出家
你去过……你去过
你去过太多地方
在命门即将关闭的那一刻
祈求上帝送你回家
最后你还是回来了
你的故乡
你说，归乡才是你一生
最美好的旅行

 

呐喊
文\高其健

多年前，孤独如浮萍漂泊
彷徨的蛆爬满五脏六腑
于是，我用我读懂的空虚
向一无所有的他寻找安慰
两颗风干苦楚的心

用烟头捏碎的他的心事与苦难
已长成我身体的一部分
每一次像这样雨声厚重的夜里
那些过往开始犯起哮喘
这是绝症
如果从梦里醒来，我还会不会是
故事角色里幸福的八妹？

被众生扭曲的抑郁
从每一个关节里发炎
所有的伤痛叠起来
所有的快感叠起来
所有的幻想叠起来
所有的梦魇叠起来
天枰的称杆折断
谁会原谅我这个小丑？
 
所有的背叛都只在红尘
离开俗世
做一个骨子里只有梦的人
如果醒不来，又忘不了他与自己
就把所有的声音锁在缝隙

 

 

败笔
文／高其健

十五瓦的节能灯光线越来越暗
有关坪上的一切也渐行渐远
抨击石神崖的二锤
此刻，正在送一群人老去
我注定是个失败者
还祈求一株花蕾盛开
殊不知，春天已经
淡出地平线

同病相怜的左手
无能治愈右手的伤
灵魂已经散去
血液却依旧栩栩如生
有关这苟髅的昨时今事
扬一扬衣袖，乘风尘沉
水沫拥宿，作最后的拜别

 

 

替我向荷花街问好
文\高其健

那些年
风一样的男子总从我窗前经过
影子还没有离开之前
我再以风的速度
飙向窗帘
看风走远

很多年，很多年
鞋垫里的记忆逾厚
烈日一丝不苟地暴晒
使花季的夜，深不见底
今夜，我用何种拙劣的姿势
修补遗失的红尘
轻轻抚摸通往心灵的路
在哪一个十字路口？
拐弯的地方
灯，忽明忽暗
迫使收回妄念

 

 

夜
文\高其健

独自一人徘徊在乡村的小路上
早春的蛙鸣还在继续
田地里到处长出新芽
无声的细雨绵绵
我期待与你相遇
和我一样有着忧伤的姑娘
你的今生或许是我的前世
你的前世或许是我的今生
看，痴儿

夜又来了
油纸伞有些破
就像是你我心上茧子的裂纹
这样美的擦肩
是否能给落寞加上一个圆点

 

 

梦夜露铜钹山
文/高其健

哥哥，今夜
我在铜钹
哥哥，此刻
我想起了诗人海子的德令哈
于是我想用这位诗人的口吻与你说话

哥哥，今夜我在铜钹
九仙山依旧九仙下棋
板栗树不想再爬
矛梗此刻绝迹
此时只有漫天枯萎的苇子

哥哥，路过你时
怎耐正是黑夜
光阴这刽子手
剪掉了我的遐想
头顶疮痍满目
那是哥哥你走时一砖敲下的伤疤

哥哥，今夜
我一无所有
发不出一点声音
空寂从毛孔深入血液
落寞像细菌侵蚀我心
今夜，只有你

我用最拙劣的姿势站在那年四月感受三九
哥哥弄丢了我的耳环
我弄丢了哥哥的温暖
为何你不懂我？
尽管那时的我像一个小丑
哥哥，今夜我不跳梁
跳舞可好？

哥哥，你说你要来看我
可除了梦里
我只想和你在十八岁以前相见
尽管那时你已娶
至少我未嫁

 

 

烧
文/高其健

着火了的喉咙
对着指尖泛黄的照片呼救
直到酒精编制的呼吸
比你眼里的情丝还弱
烟雾搓成的电话线
对着话筒说给谁听？
倾盆大雨的鱼塘沽区
再自溺一次
才能有勇气继续在前世来生里悠荡
在当下苟活
对于枕间的抗争
留给梦里灞桥下洗衣的女子吧
那是我流下泪水转世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