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如镜】
在一条河上,它像一个异质的存在。
河流这么认为,岸这么认为,直到它最后也这么认为。
这似乎是一种流放。
对于还原那些面貌,美丑与冷暖,还原所有需要还原的,这个仅次于光的物质,
此时却被困于边缘。
这很像一个人,在纸张上的呼喊与战胜,却仍是某种场合的失败者。
它,一次又一次地在成像里恍惚。
它一次又一次地对着倒影,说不。
甚至,曾艰难地扭转过背面,迷惑所有的对手。
漂于河流,肢形已经扭曲,即使在愈渐炙热的外界,在冷若冰霜的言语或规则内,
扭曲——已不再需要多高的温度。
包括最后一道折射。虽然那一道,来自于春天。
也虽然,它在沉没之前,仍然感觉自己,还能撕碎一条河流。
【坟头株草】
每多一个土堆,就会少一只人影。
人影从坚固到摇晃,而这种工程,却一直持续着。
站立、倒下,睁眼、闭眼,是一套自己的戏法。直至变成灰撮。
也有人说,这并不是最后。这是宗教和哲学的问题。
走过它们,仿佛经过一列低沉的雕塑。而你要保持肃穆,要以更低的姿态走过。
“纸马,香火,豪楼,美人”,它们的焚烧,也是完成谁灵魂的一次上供。虽未见幕后的签收者,
但却很想听到一句“收到”。
那些上路的“英雄”,那些诀别,那些含恨与欣足,俨如风格各异的战歌,仿佛再使一点力,
即可与时光同归于尽、与山河并失。抑或,拼命握紧什么,便能抓住什么。
而此刻,只有一阵尖锐肃鸣的风。所幸,它没有采取拍下的姿势,只是象征地掠过。这是它的留白。
譬如面对一个浮沉中的你,为你保留了一株野草。
一直摇动着,却永无法放平的,痛。
【幽人独往】
左边是水,右边是路。你却惯于在岸上行走。
左边是生,右边是死,你像一个草人,走满血肉,再把自己走成另外一个草人。
有一扇窗户,打开着,而你和谁的牵绊,使你错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契机?
在白日迷醉,在夜晚独醒,恰似一条河的开合。而更多的河流,却被搁置,在
一个背面,在安静的角落,将自己划出伤痕。
你看着明月,明月只如一面寒镜,刮去你一再喷薄欲出的触角。
你希望,在那场风雪里穿行,踩着片片松软的雪。只允许有虫鸣,和风梭过枝丫的悉响,
而不希望有花蕾或其它的惊艳。
这是一个人的归途。
可你的重,却已无法转身。你或许,此时更不适宜化作青烟一缕的消散。
而如果这一种远,无法为你说清,你能否在我身后,无笔无砚,只默送一曲琴音?
【弹指黄花】
你隐蔽的密林,有两只悬挂的白鸟,有歪斜却仍坚挺的树。
有秋千,有轻晃过秋千的温暖的光线。
此时,那些缥缈与流动,似乎与你无关。你擅于接近阴影,和阴影内部的私语。
这些昏黄,仿佛要构筑另一间模糊的屋子,要拉进红红的砖路,要拉进一只油灯和灯旁的脸。最后,你要坐在里面。
扑簌掉落的,是那些花瓣,每掉落一片,你的发丝,就白了一根。
对于,唯一的一条江水,你本该遗忘,就像隔岸的对视者,谁在嫣然一笑后,最终选择隐去?
就像一叶轻舟,在诸多的壁碰之后,对于远的归茫,是否还要前行漂流。
密林,只是心灵的栖息地。游离于烟火的缝隙。呈现于所有的喘息之后,夜晚之前。
对于时光,你无法完好地接洽,所以你才会把一幕帘子,欣悦地揭开,又沉重地拉上。
【禅院钟声】
静坐,吐纳,缓息。一阵空旷声纳的回音,如流星划过,遗落长长的轨迹。
你在别院的深室,在夜的腹内,也在世界的尽处。
你看那所有墙壁的阻隔,正如心的阻隔。你看那所有的坠落与不幸,并不是要归至它们的本原。
在一把火的面前,从犹豫到愉悦。正如那把火,曾这样站在一切可燃物的面前。
春花、秋水如梦,像一条鱼在水里,像它的翻转自足,却离那岸,越来越远。
你倒着一杯水,是要水中取钻,抑或,钻也是一场虚无。理虽如此,但仍要采取倒水的姿势。
千年滚滚,万劫不复,这是一种恐惧。
你深怕陷于一镜水面的沉浮,再露头,却已面目全非。
“一声钟鸣一声心,再归已如净琉璃”。在诸般事相里静默,犹如护持内心,暗香盈袖。
待那杯盏烫着手背,你举头之时---明月已旧,虚空尽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