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月亮就是月亮,并融不下什么;乡村的眼睛很多,它无暇顾及,城市的裙子也很多,只抹下淡淡的影子,它只是一根神经,把圆圆的乡愁,从黄昏拾起,拾起海蓝海蓝的音乐,让大片大片的白色乳晶遮掩灰色的忘忧草,它没有女人的大脑无须叮嘱每个瞬间,丝丝络络空白的路,寻觅的眼睛无旗旌也无源,童心如浪花唱着它每次出海的白帆,起了黄斑的故事在熟悉的大丽花丛甜蜜地舞蹈。我们把长长的眼神聚成桃子,秋天一同摘桃子——那些甜蜜的收获。
还记得桃树下细细的风吗?吹起阳光的轻纱,衔三月的气息给我——那毛茸茸的三月。当积雨的云朵悲伤的时候,桃树展在空中,让相思静静地晾晒成星星,让我在等待中白头,我会在桃树下数着,把星星数成流水,数成过去的日子。
它已不年轻,岁月还在前行,还在花或叶上流连,试着取下来,秋天很快就来了。孩子背诵着李白和苏轼,他们还没有感觉出伤心的滋味,母亲或父亲泛着满眼的泪花,忙碌中忘记了那碗浊酒渐渐冷去,已无暇邀明月共饮。
相爱的人还用它遥寄相思,在它上面写着书法,写着流利的方言;梦中的女孩在桃树下唱着——最大的月亮、甜甜的月亮属于谁。或者,他们想起民歌一样的家乡,或用它倒影出昔日的影象,或用它拾回路途上的艰辛,或用它把风摇醒,去放牧逝去的牛羊;有时,它也像甲虫一样钉在窗上,照着无法入眠的人们,是欢笑还是哭泣只有伤心的人或快乐的人才能说清。
月是故乡明、明月几时有、明月千里寄相思——永远的月啊!我与它的缘分只是在孤独寂寞的夜晚,坐在堤坝上,或城市的边缘,支起腮,看它的模样,看着看着就像读起书来,也不知它年轻时的样子,现在总觉得它有三十几岁了;读它的时候,如果细心会越来越深入,有时不自然就到了童年,看到它和我赛跑的情态,它喘着粗气的样子很让我伤心;有时会看到母亲就站在它身边,唤着我的乳名,生气地喊着——滚回家去,有时母亲和星星一起劳作,汗水里的那些牵挂恍如昨日。云是它挥手的样子,说着再见就不见了,大片的云舞过来,它就和我多别一会,乌云漫天时,我也躲在小屋里,躲着从它的方向来的雨天。
月,这只慧眼眯起人生的路,展现辽阔,展现明亮和透彻;每块石子的歌声还在不停地徘徊,风吹走火辣辣的日子,它仍荡在比它大的玩具盒里,听汹涌的海啸;而我在它的温存里长大了,一同长大的却不只是思念。
在城市的阳台上,却不觉得与它怎样的近,时间在公路上滚过,烦躁地轰轰闷响,这里的月是甜的还是苦的?还是一杯浓烈的酒?总觉得它似悬在烟雾里,有一种迷离惶惑的味道;在城市里它是忙碌的,大街的灯影里飞扬着夜的碎片,李白和苏轼也许坐在计程车上,他们的诗响着笛声。
此时的月,还没有爬上高高的楼梯,家乡的月也许正蹲在树梢上,坐在石凳上的老人嬉戏的儿童满眼的月莹莹地荡,我等候着,许是爬上临近那幢大楼的二楼,清淡的光撒满街上的树,月是不停地爬的,我也会不停地走,月有家,我也有家,这地方住多了,就有人问你,家乡在那?几时回家?而今,月是计算日子的好手——等月最圆的时候——却那样遥远。
桃树的果实渐渐成熟,不经意地落下了秋天,树上的叶子被风衔走;我们仍在桃树下,摘下不愿回头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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