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走笔 三章 文/秦啟芳
(一)
客车沿山路缓缓而行,窗外是奔跑的风景,一望无际的绿,是这个六月的主题。偶尔也有几丛红色山花,像跳跃的火焰,像怕羞的小姑娘,在杂树后面躲躲闪闪, 隐隐约约,一排排山峦向我压来。在我快要窒息的瞬间,它又飞快地向身后奔去!
经过一路颠簸,终是赶在太阳下山之前,回到了久违的家里。母亲的惊喜和埋怨,使我愧疚低语。只是回来办事,住一晚,所以没有提前告诉她。接下来半宿夜话,母亲记住了一件事,我爱吃的糯玉米还在地里!
几只早起的麻雀,在窗外叽叽喳喳,把黑暗和我叫醒。推开窗,一缕薄雾和花香飘了进来。炊烟婷婷袅袅爬上山巅,太阳还在山外,一滴露珠,在黎明里青翠欲滴!
又到了该启程的时候。收起眼里所有的眷恋,把一抹乡愁掩进行囊。喇叭声声 ,扯碎母亲的呜咽,还有我的心疼,不知所措的风,跌倒在风里!
我的眼里蓄满风霜,却不敢回头张望。心底的悲凉溢出雪的暗香。有雨, 隔着车窗滑落。 一颗 , 又一颗 ,像极母亲眼角流下的泪滴!
(二)
季风一季一季的催促,我终于在这个六月抵达,那个心灵深处最疼的地方,油桐花早已凋谢,枝头挂满鼓囊囊的心事,那是我一直未曾兑现的诺言。
时光掩埋了所有通向您的路口,我站在这些青荒的长草里,有无限的凄楚和迷茫,满山的油桐树绿得那么忧郁,阳光白得刺眼,而我的爷爷,您在哪里?
我无力的双手,挥向比我还高的巴矛草,一棵一棵的油桐树去抚摸,哪一棵,才是我当年在您门前种下的?我虔诚的脚步,每行一步,就如同深陷一次死亡。被惊起的蚂蚱,在我身上不停的跳来跳去,我的呼吸急剧加速,念想和疼痛从胸口奔涌而出。
山风轻轻拂过,悠闲的白云挂在树梢,看到了,终于看到了,那棵我亲手种的油桐树,还有那篷四季常青的老山兰,我的手抚向您的墓碑。终于无力倾倒,匍匐在您的门前,悲痛一阵阵袭来。在四顾茫然中化成天空的飞鸟,颤落草尖的泪滴,打湿了您的墓碑。
我咬紧嘴唇,不想让哭声打扰这片安静。只是这样的响午,山谷的风,山间的路,这一切的一切都把我抛出了时光之外,我的爷爷就站在油桐树下,拥我入怀,恍如隔世传说。
(三)
沿着一缕朝霞的线脉,我向那片核桃林出发。没有一点云的遮掩,天空裸露着生命最深邃的蓝。一条溪流从山顶跳跃着向我奔来,顺着陡峭的山体,滑下一段悠远的时光。一个穿红色碎花衣服的小女孩,在溪边和一群蝴蝶玩耍。欢快的笑声,敲碎了隔世的月光。我的耳朵蓄满一池溪水!
近了、近了,走进满山的核桃,有炊烟从更深更远的溪谷飘出,却再也没有一个声音呼唤我的乳名。几只麻雀在核桃树上,叽叽喳喳讨论问题,似乎它们正在确认眼前的我,是不是当年那个,拿着竹竿追赶它们的淘气小精灵?
山风拂过树梢的声响,仿佛是外婆低低的叮咛。而我把时光一段一段拼凑,却怎么也拼不出一句清晰。亲爱的外婆,我到底在哪里走失了您美妙的声音?
站在您们低矮的门前,所有的情感顷刻被掏空,捧起的一捧捧黄土,终是无力地飘散在风里,我的指尖盈满疼痛,瞬间苍老,老到老气横秋!
翠绿的核桃果上滚动的露珠,像极了,我那被时空隔绝的怜爱,如此脆弱不堪,只轻轻一碰,便细碎一地。一滴泪滑落脚背。墓碑前一双蝴蝶蹁跹而去,那背影,凉透了我半生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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