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诗
宝岱爷爷
文∕杭西
从我记事儿起,宝岱爷爷就一直这么个样子。大圆脸盘子上总是醒不来的迷糊,就像锯开的老鸹眼儿树,挤着一圈儿套一圈儿皱纹。
宝岱爷爷在我的印象里,从来就没有年轻过,也没有老过,如一幅成型的版画。只有宝岱爷爷的故事,在蒙古包昏暗的羊油灯下,听民间艺人在好来宝里一遍又一遍传唱。总是还没等老艺人的二胡把月亮拉上蒙古包陶脑顶上,我就睡着了。
宝岱爷爷最牛的手艺,就是搓棕绳,那棕绳搓的即结实又漂亮,像哈日乌拉山下那个大姑娘的辫子,油黑锃亮。宝岱爷爷的双手如两把钢锉,把粗糙的日子锉细腻了。
最早的时候,宝岱爷爷腰间常年啷当着一只红铜酒壶。最少能盛五斤奶子酒,从来没有空过。不知道宝岱爷爷是在喝酒还是在漱口,反正总是一碗接一碗,大口小口的灌进宝岱爷爷的胃里,灌进属于宝岱爷爷的天下。再后来,宝岱爷爷的大铜壶换成了白皮小锡壶,里面装的是黑标签65度草原白酒。人们从来没见宝岱爷爷喝醉过,说宝岱爷爷就是腾格尔敖包,根本不会醉倒。蒙古包周围死去的一茬一茬小草,都是被宝岱爷爷的酒气熏死的。又被宝岱爷爷一根根梳理,如宝岱爷爷的头发、胡须一样,带进他深藏的岁月
宝岱爷爷在一个秋天里去世,没有人说起他享年多少。那天草原上的晚霞暗红,迟迟挂在西天,如一块巨大的幕布,被一根棕绳拽着,不肯落下。大人们说,那是宝岱爷爷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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