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安文海 于 2013-5-7 23:29 编辑
西域书http://blog.sina.com.cn/s/blog_4c156a870102ergj.html
梁积林
前言
感觉赐予。
感觉惊醒。
感觉扯断长路的叮咛。
是一种专注，是一种缘由。
是怅然，是怅然之后的希冀。
感觉驼峰，感觉雪塬。感觉雪塬上阳光的射线在岬角、在岭侧一次次变幻着的彩色光圈。
感觉瞬间的缈远。感觉是一把弦在骨头上的粉碎。
我感到此时的我是一个盲者，仰望天空，而后低头沉思，深深的泉眼里流出两行烽燧，在鼻翕下交汇。——是一次情感与情感的握手；是一次思想与思想的抵砺。
是抑扬，是顿挫，是刺心的疼痛的美。
是沉默对失落的反哺。
是生命对生命的敬畏……是爱。
一、赐予
1．
至于西部么，我能说出很多很多，而脱口而出的是喀什，是哈密，是念青唐古拉，是托托河，是墨脱，是祁连，是库库淖尔，是敦煌，……是艾提尕尔，是布达拉宫，是塔尔寺，是拉不楞……
2．
当一列火车行驶在青藏高原，惊慌了一群牦牛，四溅，而后又是诚惶诚恐的调头回转，凝视，那夹杂了小小疑惑的眼神，像一束跳动的火苗，惊险于新鲜的蓝里。是谁突然说了一声“天下白牦牛，只有甘肃有”，哦，那是在天祝，在天祝的乌鞘岭大峡谷里。——在那，我曾看到一对藏族夫妇，斜侧着身子在草滩上，顺着草茎睥睨，那样的专注，我的攀谈是他们坐了起来。哦，原来他们是挖冬虫草的。他们说一阵藏语，说一阵汉话，我大多都听不懂，但，知道了那媳妇是从青海娶过来不久，“搓着黑泥巴，说着青海话”。而满坡的枇杷花白的，可群的白牦牛缓动在其中，远远望过去，分不清哪是牛哪是花。马牙雪山是一座白茫茫的雪峰。
3．
玉树、茫崖、那曲，……有这样一些地名你念一声都是那么的属有磁性，让你心跳，让你神往，让你的血脉颤栗。难道这不是一种神谕吗，你把这些所有的地名串起来，肯定是一挂洗练你被欲壑污浊了的心灵的念珠。哦，“俺嘛呢叭咪哞”，玛尼堆，玛尼堆，经轮橐橐，经幡猎猎。
4．
不是吗？当一列火车穿越星星峡，穿越黎明，……对面坡上有一个炊烟升腾的小村，那就是你梦牵魂绕的达坂城，马群痴迷于清晨饱含露珠的啃食，马莲离离，头顶的一块月牙像是和田白玉。——不是吗？不是吗？它就颤坠在你的胸前，为你祈福……诗意的赐予！
5.
匈奴、月氏、吐火罗、骊靬、古格王国，……雅丹地、交河故城、黑水国遗址、吐峪沟、龟兹……神秘的消失，混血的赐予。
二、叮咛
1．
一匹白马在阳关伫立。摩崖舞蹈，岩羊奔跑，“一只盘桓的苍鹰好像历史的心跳”。夕阳仿若白天交给黑夜的一块金币，买下了这大片的戈壁荒凉和孤独。而我，就是那个牵马轫镫者，又是驾驭者，穿越血管的隧道，嗒嗒声，是一次次对自己心灵哀矜的叩问和虔诚的叮咛。
我可以在讨赖河边洗洗白发三千丈的睫毛，我可以在一个西域女子身边如同展延的灯焰睒动一下疲惫的心跳。当我站到嘉峪关城楼上时，西风烈，马鬃山上下大雪。长嘶一声吧，在这孤惘的时刻如果没有一声醍醐灌顶的长嘶，我只能抽出身体里的一声叹息，让惆怅落满弓刀，而后，咳嗽一声……又把这柄叹息的弓刀重重的插进了身体的鞘里。策马前行，策马前行，扼腕啊，且与自我告别扬鬃。
2．
今夜，我在敦煌。我听到了“敦煌”来历之一说，说是“敦煌”是“吐火罗”一词快速念法的变异，你就多念几遍吧。那些从石棉矿上下来的民工是不是吐火罗后裔。
沙埋着沙，月牙泉好像是一位罹难者无法闭合的眼睛。
我又听到沙梁那边的驼铃声了，当，当，……如上天的檐水，如大地的浸露，一下下滴入沉睡人空寂的梦中。
3．
我还遇见了一位从黄泥堡过来的裕固族诗人。
他说他是一路西行，到土耳其寻根去呢。
他长发披肩。
他发蓝的眼睛。
他喝醉了的时候抱着一把三弦在三桅山上叮咚。
（就像是祖先对他一次次的叮咛。）
……点燃篝火啊，是他一次次打开了流浪的家门。
4．
诗歌是一膏清凉油；诗歌是一济润肺露；诗歌是人类心灵的修复器；诗歌是最后一块失守地。
三、希冀
1．
刚察的早晨。一根根黄草上的白霜，像是挂着一个个小小的灯笼。
我初视了祭海坛。
初视了五世达赖神泉。——库库淖尔是咸水湖，可，湖边上的这眼泉却是甜的。
我坐在了一块焦岩上，看一个又一个的波浪汹涌过来拍打着湖边的岩体，白沫飞溅，像是湖水通过波浪的筛选，析出的颗颗盐粒。
我想到了六世达赖仓央嘉措，想到了他身世的迷离。想到了“在那东山顶上，升起了白白的月亮”， 想到了“那一年/ 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 不为觐见 /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我不由得泪流满面，——爱啊，我突然感应到了我的前身的那个谁——
“我用菩萨大藏经念你的名”。
岩壁上的石英晶粒反射过来的光星，
像是谁为我打开了无数扇明净的窗棂。
2．
哈尔盖火车站。
从深草丛探出尖角的普氏羚羊。
抖动的经幡仿佛是在展开皱褶的心事。这是一座神圣的羊头俄堡，有一块羊头滚落在了草地，我走上前去，拿起，把它放在了玛尼垛，像是给我的内心又添了些虔诚和沉默。
大片的雪朵，从青海湖那边飞过来的天鹅。
3．
走在西宁大街上。
我在怀想昌耀生活的旧幕：
一个骑着单车的人，头戴便帽，脖子里围一条蓝色围巾，吸嘘着，寒气遮住了他的面孔。
寒晨中，观察着一位拾荒者从一个绿色邮筒中捡到一块焦黄的烤饼而兴奋的出神。
他的贝壳似的牛粪墙上的手印。
他的黄铜茶炊。
他的杨尕三。
他的修篁。
……
他的空城堡。
他的处女渠。
他的哈拉库图。
他的怵惕之痛。
《一十一朵玫瑰》啊，临终的爱，我看到了永生。
4.
她是伤心的，她在哭。嘴里念叨着一直念叨的
几个词。——在大门墩边
那些过来过去的车子
那些过来过去的脚步……
四、反哺
1．
甲：听说你曾经两次到新疆游历？
乙：是的。
甲：你去过博格达吗？
乙：去过。通往峰顶的山路上，一块白色岩壁上不是刻着：“为了爱情，请到博格达来” 吗！我还在天池下面的草原上的一个哈萨克牧民的毡房里住了一个晚夕。
甲：你还到过哪里？
乙：轮台、库尔勒、库车、……喀什。噢，还在喀什郊外的一个林场里待了一个下午，对了，林场的那个下午，我还写了一首名曰《石榴》的小诗：
这时的明亮，
如同一块白铁皮，没人敲响
比如一棵石榴，
那些叶子只是一种理想主义的飞翔
比如一颗石榴，
在喀什噶尔郊外的林场，
不似落日，不似灯笼，不似鸟巢
爱啊——
静得，
一颗心，挂在
秋的刃上
甲：你这里的爱有所确指吗？你已经多次提到爱或爱情，就你的这首诗所言，最后的那几句，让人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疼。
乙：有所指也无所指。这里面有个大爱与小爱的关系，对人类、对自然、对社会（尽管这个社会充斥了行行色色的卑琐、龌龊）、对我的西域的爱是不竭的。而个人私秘的小爱也是大爱的一个元素，比如你爱自然，爱自然界的一草一木。我感觉我的心就是一本羊皮书，就是一本西域图。
甲：背负的爱多了是不是一种沉重的包袱？
乙：不，爱是生命的真谛。如果没有了爱，尽是尔虞我诈、欺瞒杀戮，满世界不是就乌烟瘴气的了嘛。爱不是包袱，是生命中的清凉油、润滑济，如同诗歌，诗就是用爱铸就的。当然，爱有时也是疼痛的，比如“爱啊——/静得，/一颗心，挂在/秋的刃上”。
2．
是抑扬，是顿挫，是刺心的疼痛的美。
是沉默对失落的反哺。
是生命对生命的敬畏……是爱。
|
发表于 2013-5-5 21:24
收藏
分享
发表于 2013-5-11 10: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