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小弟弟的最后一次见面 消失与存在 从时间偶尔裂开的衣饰上 掉下两枚金色的扣子。在院子里转呀转 我们埋入黄土的母亲 早在我们动手之前,她已自我掩埋 你也是。我看着你的眼泪 躲藏了三十八年的两个大海,淹没你 我隐约意识到诀别的血腥 可我看到你在黄昏的花朵里挣扎 他们用带毒的蕊盖住你 尘土必然回归尘土 纯净必然被纯净收回 可那毒液深深刺入我的眼 他们用黄金编制的谎言遮蔽我 用善意,阻止我看到你破碎的肢体 来!再喝一杯。我们自己的血 我们自己的热情就擎在手 我们什么也看不见。眼睛如此盲目 所有的闪光,都是塞满瞳孔的污浊 嘭!是归还你清澈 二○一○年六月三日 |
怀念亲人 痛苦没有本质的区别 都是一颗心上捅一把刀子 刀口一样大。伟人的刀子是金子的 普通人的刀子是钢铁的 肉体没有本质的区别 都是一只空空的器皿 普通人装满汗水,泪水,劳作 伟人装满脑汁,胆汁,计谋策略 唯有诗人,真正的诗人装满诗意 而伟人死后有人纪念 那是因为他们还有被继续利用的价值 我为他们死后都不得安宁而哀伤 而我的弟弟,我的母亲、父亲 我在不为你们活着的痛苦哀伤了 我怀念你们,是因为依恋 我想堵住,因失去亲人而撕裂的黑洞 二○一○年十二月二十日 |
想念弟弟 一次次努力接近,再接近 这条道路安静,幽密 一直通达你的幸福居所 在那里一定是幸福的 所以你再不会离开,前来看我 在夜晚,尤其是下雪的时候 我瑟瑟发抖,你也是 牛群也是。在银装素裹的原野 灰暗的天空那么低 就像一所城堡的穹顶,举手可及 我们相依为命度过那冬天 在晴朗的日子里,你消失了 牛群也消失了。只留下我 就像一株行将吹折的草 整个世界都是我一个人的孤独 每一次就要接近你 一块绝望的玻璃把我阻挡 整个世界就是阻挡我的绝望 在这条道路上我默默走着 痛苦缓慢凝结成秘密的栖息 二○一○年十二月十五日 |
每个亡灵都是我带血的祈祷 从前,每想到还没扬名天下 就默默无闻而死 就像无数无名无姓的人来世上一次 我不甘心,又无奈 因无奈,又心生恐惧 现在,终于看到闻名天下的人 一个个一旦死去便被忘记 他们的名字被当作争名逐利的牌子 在名利之徒们龌龊的手中传来传去 我再为默默无闻而庆幸了 而死亡与灾难防不胜防 这个世界本身就成了恐惧的代名词 有人口口声声反恐 可他们为什么自己不首先身体力行 首先不要乘坐污染大气的轿车 首先放弃仇恨;首先放弃战争 首先做一个默默无闻的人 首先摆脱他们自己的恐惧 可他们把死亡当作武器 把亡灵当作他们幸福的资本 默默分享无人争抢的幸福吧 每当望着灿烂阳光 每当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 我的小弟弟死了,死时三十八岁 我的同事老郭书记死了,死时五十一 许多人,邻居,亲人,友人 再也看不到阳光,蓝天 最简单的幸福他们都没有了 死亡对于我不再是说教 每个亡灵都是我带血的祈祷 二○一○年十月五日 |
一个人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一个人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永远,多么巨大的凄凉与孤独 一堵多么隐秘的墙 另一个人被堵在这一侧 另一侧是依然喧哗的世界 那喧哗不因一个人远离而减少一点点 一个人永远离开,在另一个人身上 裂开一道伤痕,永远不再愈合 疼痛是死寂的光与鲜活的光无数次的交汇 默默接受的时间,在凝固 一座堡垒悄悄耸立,这就是离开的永远 满世界的喧哗多么不值得一顾 二○一○年七月四日 |
亲情的永恒 我们并非缘无故地思念。亲情 会不知不觉挖掘一个陷阱 当我们失去一个亲人 我们就陷进去。这个陷阱躲不开 我经常羡慕无情的人 世上没有什么可牵缠挂肚 即使撕心裂肺的痛苦 都可以很快忘记,仿佛是撕扯别人 我不害怕难以驱除的痛 任何一种存在,必有存在的秘密 当我们爬出思念亲人的陷阱 不,那更像一道深渊,一种指引 我们因此受到恩惠 我们分享过亲人生前给予的滋润 亲人消失的痛苦便成为另一种庇佑 让我看到从未看到过得的疆界 有时我们凝神了望 不是以自欺欺人的幻觉,期待奇迹 死去的人再不会回来。是我们看到 走在前方的亲人,为我们移动生死的界石 二○一○年六月二十三日 |
弟弟的遗像 黄昏就要来了 犬吠承载着心动 一种前往的渴望 一条绳索紧紧捆绑 心在深远 身在瞬间就能挣脱 我发现我在走 花朵清洗过黄昏来临前的澄澈 路在脚掌内诉说清纯 年轻的尘世 你却是花瓣早早离去 一道思绪之门裸露开阔 悲伤之云已拧干 天空如你幽深的眼 你吸引我凝望 沉思犹如深井把生命垂降 存在犹如发掘 而何处才是温馨的终止 黄昏就要来了 沿着飞鸟细爪的台阶 顺应心灵的羽翼飞跃 死亡的音符犹如一次站下 欲言又止的心情 被置入永不打开的嘴巴 二○○九年十二月二十八日 |
为了快乐 灯台山*上的积雪还没融化 哥,套兔子去吧!快乐一回吧 我们在积雪之上飘荡 你唱着《快乐老家》。我不会 我的脖子就要被风勒断 拼命地喘,可我还是跟不上你 登台山已经完全破碎 兔子们还活着,但已经不多 不到三十年,故乡就已奄奄一息 该死的煤矿,吃人也吃山 破碎的山像开花馒头,我们像回到童年 置身地狱的凄凉也不怕 快乐的老家,我们已失去 但还必须活下去。为了快乐 只有快乐才不被别人抢劫 真正的老家在心里。他们抢不去 灯台山上的积雪洁白闪亮 站在山顶远眺,村庄依旧天堂 快乐依旧在我心上。而今 我还记得《快乐老家》的歌词 还记得第一次听你唱着 我的心被深深震撼,那滋味 可是歌声尚在,你已离我远去 亲爱的老弟,你才是可悲的兔子 可我不想再诅咒什么了 别人用套子套着你 你浑然不觉。你天天给人家捡煤 被煤追逐,最终死于煤 你死的时候漆黑如煤 被运煤车活活压死,压碎 为了活下去,必须快乐 为了快乐,我将用蔑视填平伤悲 雪用沉默歌唱。我听着歌唱想你的沉默 那是你三十八年挣得的快乐 而快乐就像登台山的雪在闪烁 我追不上你。为了快乐,你走的太快 *灯台山,作者家乡山西阳泉市郊区红土岩村的山名,属于太行山脉,位于村庄以西两千米,作者童年时期经常带着弟弟去玩耍。2000年作者辞职回到家乡,弟弟曾带着作者上山套兔子,那时山体全部破碎。时隔八年之后,作者的弟弟在给煤老板干完活回家的路上,被运煤车压死。 二○○九年十二月六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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