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华来访

一场大雨撕碎干燥
大地焕然一新
植物都像蜜月中的新人
你的来访打破平静

你从大老远来
以质疑你的幸福为开场白
在以质疑我的痛苦为结局
事实说，事实才是定论

向不理解自己的人
说出对自己的不理解吧
就像一场雨来到大地
两种事物置换了彼此的独立

久违的话题
是被我遗忘的世界，一只包裹
你带给我的无法拒绝之内
有一多半是人性的亲切

    二〇一三年五月二十三日

人在旅途

与世上最后一片绿叶
一起消失
与最后一次夕阳一起西下
再不升起
这就是我的贪婪

日复一日
聆听太阳西沉东升的意义
年复一年
审视草木枯荣的结论
我变得虔诚恭敬

于是，我走出人为
离开这个狭隘
我在万物的宽阔中洗涤
当人们说我是个旅游者
我知道，活着是向永恒朝拜

     二〇一三年五月二十一日

建筑工地一瞥

石头，砖块；钢筋，水泥，沙
汗水，屁臭气；叫骂，号子
这就是他们的诗
诗意直观，有型
眼前的高楼，街道，小区
蜿蜒起伏的
进入肉体的采暖管道
进入嘴里的自来水
这一切，是他们的全部诗作

花枝招展的女人
你是他们最美诗意的一部分
别回头，我告诉你
你的肉姿，扭曲，芳香
在他们僵直的眼睛里
起伏飘荡
别回头，我告诉你
你的妩媚，你的目光
已化作他们胸口的战栗、闪电

他们没有死
虽然肉体像一部机器，起早摸黑
披星戴月，挖沟，砌砖
把弯曲的盘条拉直。他们
也会把美女互相咀嚼
粗鲁地咽下去。细腻地消化
这就是他们的活着
珍惜每一粒大米
不管这大米是否优质，是否超标

他们活着就像死去那样
注定默默无闻
注定被压抑在底层的底层
不能再低了
岁月因他们而生硬，粗狂
风沙因他们而细腻，柔美
当他们忍无可忍时
才吼一声：我日你妈，老天不公,
转瞬，他们悄悄紧闭嘴
四顾无人，再胆怯地抬头看天
看是否有五雷，对他予以严惩

     二〇一三年五月二十一日

周末

树木在风中摇
像孩子：男孩子，女孩子
曾经的郁闷变成绿色
曾经的孤独变成了愉悦
这就是现在的心情

肉体像两枚去皮的果仁
赤裸裸地在一起
羞耻像果皮被倒掉
爱恨像垃圾在远处发酵
这就是现在的夫妻

这就是我所渴望的世界
这就是我所渴望的爱人
好得不能再好
是他们因为我的改变
而有别于从前

没有第二条路可选择
属于我的，只有这一条
这就是我的现在
越走越轻松
终于回到独立的童真

阳光像母性在摇篮边
这个出租屋像我们的襁褓
没有任何人为的打扰
唯有夏风在狂吹
像一曲撕天裂天的摇篮曲

    二〇一三年五月十九日

泉

每个睡眠都像一次新生
疲惫与我
到底谁是被再度孕育的孩子

每次醒来都像一次分娩
而子宫在哪里
是世界，还是这个发呆的壳子

现在坐在世界上
阳光，夏天，夏风吹过树林
这就是伟大的母性

夜晚她神秘莫测，难辨明暗
现在她兴兴向荣，容光焕发
听我诉说

亲爱的母性
每个夜晚您孕育的孩子，无数
却唯独如此眷顾与我

为身外之物累死累活的人
自顾不暇
谁会腾出空闲对您表示感激

每天都有失而复得的满足
我并非为诗而诗
而是迫于难于遏制的真挚

   二〇一三年五月九日

分享一下忧伤

悄悄为生命的纯粹
哭一回。由于屈从
她曾经羡慕过那些甜蜜
却又害怕践踏
羞辱，扭曲。害怕淫心顿起

不得不承受双重摧残
不得不握着两条惊雷
不得不，像金子沉甸甸
最终左手还是打不过右手
烧穿的，是心

所有的尝试
都为了这道不变的伤痕
都为了这条路
曲折，疼痛，又无法割舍
她正慢慢化作彩虹

悄悄为生命的闪光
哭一回。在无人知晓之地
所有的作为，坟墓，纪念碑
不是过眼云烟
是举头，瞬间，再度起飞

   二〇一三年五月八日

旅行日记：城

捏着一张车票
带着一叠纸币
从这里向那里：跋涉，穿越
翻山越岭，跋山涉水
我们吃掉一座城市
只留下一个城市的名字，在嘴里
咀嚼，回味

一座无头的城市留在身后
我们的脖子上
戴在座座城市的头颅
白昼熄灭掉条条街道的喧闹
夜晚融化掉那些陌生面孔
黎明的血液开始沸腾
把自己的头抛出去
又向下一座城市走去

名胜，古迹，景点
曾经拥抱的事物
会被再次平静地抛弃
像站在大地的婊子
她收起一张张钱币
一脚踢开无知的躯体
旅行者渐渐成为树，草，花
终于具有了独立的眼睛

    二〇一三年五月八日

旅行日记：山

每一座山都是一个遥远的梦
在白昼，她幻做一座城镇
在夜晚回归为一座入睡的坟茔
在黑白不分的日子
一座山安静如初，是一座四肢酥软的空巢

我是那个梦游者。我来了
山花来了。雪花，空花，繁华都来了

每一座山就是眼前的明澈
在白昼唤做醒悟
在夜晚唤作低语与倾诉
在黑白不分的时刻
一座山悄然沸腾，是我们的爱情

    二〇一三年五月六日

刺槐花

从骨头里开出的花
像骨头一样白
在骨头里酿造的味道
像骨髓一样绵长

那不是远远望去的
五月梦。保持初次的虔敬
请用颤抖的手采摘
她像真理：娇嫩，鲜润，脆生生

那是童年时代的喊声
此刻，凝结在树上
她见证我走出故乡。无数飘泊
成为永不凋零的，固态梦

    二〇一三年五月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