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用活着打败世界

一个人无事可做
只有活着
一个人用活着打败世界

一个人感到活着就是胜利
就是不断歌唱
听众只有积雪，小鸟，冬天

一个人因孤独开始沉默
站在喧嚣的世界对面
沉默成为一个人活着的方式

沉默像一只黑拳，挥出去
打在世界喧嚣的脸上。世界更加喧嚣
这个人发现：这世界真不要脸

   二〇一一年十二月二十二日

交流

我曾经以自己为出发点
向理想、目标、成功、幸福，一系列标志走去
不知道何时
我在一道绝壁之下站住，审视
我两手空空
什么也没有。我伤心欲绝
才发现，那道绝壁就是那一系列标志
而我已不知不觉走回自己

我知道许多人像我一样
现在还在走。因为绝壁没有出现
有人会一直走下去
那绝壁在执迷之中早已塌陷
我现在经常看着有的人不得不跳下去
我爱莫能助。有人幡然悔悟
但为时已晚。那绝壁已被磨成一把刀
事实说：这刀是你亲手磨制

而一切并非过眼云烟
一切还在。理想，目标，成功，幸福
与我同在。但已不在身外
我现在以自己为出发点
还在继续走。向另一个自己走去
因为孤独，寂寞，恐惧
我经常成为我的朋友，也是对手
一切将成为我的看客

可世界经常对我熟视无睹
我悲痛欲绝；但不为自己
为世界再次将一次醒悟错过
每次悲伤之后我会发呆
我越来越沉默，以此表达一种平和
我越来越心明眼亮
更多的时候却闭着眼睛
我用心贴着世界，与你交谈

    二〇一一年十二月二十二日

冬至夜散步

我总是走得很慢
似乎这不叫散步
这第一步叫做满足
第二步就叫做感恩
望着对面的楼层
灯火通明仿佛是赞同
拥有这双重幸福
冬至之夜，寒冷加剧
我一点都不冷

寒风吹动树木
树枝摇动，好像在走
树木也走得很慢
似乎在与我切磋耐心
寒冷尽管锐利
但却恰好不至于刺骨
我不会走得太快
时间的节奏已了然于心
那是无数次急躁
已使我不得不变得老成

我甚至会站下
也许这是故作姿态
我仰望星星，月亮不在
我不由地想到遥远
那埋葬我牛群的地方＊
也埋葬着我的亲人
也是这样的冬夜
也是这样的时刻
我与弟弟睡在牛圈隔壁
听着寒风把小牛犊杀死

我不得不继续走
仿佛第一步是痛楚
第二步就叫做感恩
对面楼层的灯光可以作证
我活着，依然活得好好的
痛苦一次次填平虚妄
使我变成真实而健康
多少次撕心裂肺
多少次天塌地陷的摇撼
都在催促我爬出深渊

远处有积雪在闪烁
像亲人的灵魂走动
可他再也不会走过来
我走过去，他也会躲避
我听到积雪下的呼声
那是死者对生者的问询
这个冬至夜可以作证
即使想起痛苦的往事
可我没有失声恸哭
这点微不足道的热泪
就算一点小小不言的祭祀

＊埋葬我牛群的地方：指作者2002年经办的枣林沟牧场。作者曾经想再那里过田园生活，因此就是下面说的“虚妄”。作者的弟弟在牧场关闭以后，死于一次车祸，埋葬在与枣林沟接近的出生地，作者在这里将这两个地方当做同一个地方回想。

  二〇一一年十二月二十二日

我曾经看见女人

我曾经在山中放牧
只有我一个人与一支牛群
一点也不浪漫
夜以继日，荒野淹没我
风霜雪雨侵蚀我
我的生命一天比一天暗淡

有时，我感到就要死去
无声无息死在荒野内
没有人发现，没有人埋葬
荒野就像一支无情的棺材
眼看着自己会死于孤独
远比孤独本身更恐怖

于是，我想放声歌唱
歌唱到达喉咙变成梗咽
偶尔有一句歌声冲出来
也会被空旷化作悲声
没有听众，没有回应
孤独将要拿走我全部人性

嗨，上边那个放牛的
我突然听到脆生生的喊叫
她就是我曾经看见的女人
她在山坡下向我呐喊
体内突然产生巨大轰鸣
我开始战栗，开始眩晕

她说，秋耕时借借你家的牛
我说：行啊。我嘴上说行
心想：借我给你拉犁也行
她说：那就说定了，不要反悔
我说：不可能啊。嘴上这样说
心里想：你反悔我也不反悔

可到秋天，我离开牧场
曾经见过的女人再没见面
可我根本没有遗憾
我经常会想到见她的场景
那天的天空变得浪漫
那天的山野像一座新房

那天的山花开始歌唱
那天的荒凉像一道背景
那天的牛群真像一群乐师
世界是欣赏我的唯一观众
她像走进我骨头的情人
她的声音在我的血中生根

我感到快乐存在，世界存在
一切都可以变过来
这仅仅是因为一个人出现
她就像个奇迹碰撞了荒野
荒野便成为更大的奇迹
我成为两个奇迹的受益者

而我不知道她的具体姓名
更没有看到她的长相
她只是我曾经看见的女人
她的出现，荒凉就立刻改变
我记得她走后的情景
我听到了我自己的歌声

那更像我内心深处的舞动
我感到我情不自禁跳起来
我真的在跳，踏着遍地野草
我挥舞着牧鞭，击打灌木
牛群以为我发疯，躲着我
可我喊：傻牛，别怕，这是幸福

这情景过去了许多年
至今今天，幸福还在蔓延
我觉得舞蹈更加精彩了
而她是这舞蹈的唯一编导
她一直缱绻在我的心上
她才是我心中真实的歌唱

我现在居住在繁华闹市
穿行在众多行人之中
人太多，更像肉体的荒漠
花枝招展的躯壳我视而不见
经常低头走路，我旁若无人
人像野草一样缺乏性情的生动

可我会突然被她再次唤醒
抬起头，是个陌生女子迎面走来
她望着我，将微笑压在嘴角
可在我看见她时，她又低下头
这个擦肩而过，像一个惊雷
其实，这雷鸣一直就藏在我心里

我觉得，我还是一个人在放牧
无非从一个荒野来到另一个
我感到孤独越来越严重
而我的心却越来越明净
女人，像种子落在我心中
就成为一种生生不息的照明

二〇一一年十二月二十三日

寒冬诗

寒风吹动树木
心在沉浮摇动

树木发出呜呜声
心渐渐回到安静

尘土在世上到处横行
心上的雪花像洁白牧群

积雪在寒风中瑟瑟战栗
牧人老去，成为纸上的飘逸

寒风像豪华而喧嚣的论坛
一首诗像一缕不经意的造访

严冬像一座硕大无比的豪宅
心情是砰得一声响：有人开门，无人进来

    二〇一一年十二月二十三日

心如死灰的时候

万物安闲
真理堆积的牢狱轰然倒塌
谎言的栅栏自焚
面具被自己亲手撕碎
矛枪投出去
最终洞穿自己的嘴

疼痛似水消逝
太阳如空花灿烂夺目
城堡像胎死腹中的婴儿凄艳
积雪淹没豪宅
黄金浇筑座座墓碑
僵尸清扫门庭

暗夜吞下澄澈
道路正寻找眼睛
无数无头的雄鸡城门报晓
浮云散去
山河这边干干净净
灵魂独自垂钓

   二〇一一年十二月二十三日

读一部《传记》

白昼像一部名著，无人阅读
来不及合上，就被自己烧化

传记，评价，丰碑；碑上的文字
而今又在哪里？我不由扭头观看

身后一片漆黑。黑暗像无边大得殿堂
唯有脚步声的回音，像刀子划动寂静

   二〇一一年十二月二十三日

堵车一瞥

不急，傍晚刚落地
黑色还来不及腐烂成墨汁
积雪还在饥饿中
树木还不能在白纸上书写怒吼

不急，幽灵之车启发
坟墓已被狐狸野兔狗獾抢占
卵中点燃灯
苍老之手正涂抹记忆的清澈

不急，那不是谎言之叶飘散
星星在喘息
一只畸形猫的叫声卡死路口
爬虫们被郁闷与无奈挤迫，当街撒尿

  二〇一一年十二月二十三日

因为人性尚存
――《致党中央胡主席温总理的感谢信》＊发表有感

必须用人性的温暖唱歌
你看天空
如果没有一片片白云
那就是无边的寒冷

只要有一缕白云的抚摸
寂寞无边的心
就会是无边的辽阔
我们无所顾忌地彼此歌唱，因为人性尚存

＊《致党中央胡主席温总理的感谢信》，此信在人民网强国论坛已经发表。

  二〇一一年十二月二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