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金川诗歌全集》

而诗不能

小鸟飞过空旷的田野
雪花覆盖了沟壑
小河把村庄栓在脚趾旁边
你红红的手烫疼了河水
而心不能

树木安于体内的温暖
群山安于岿然不动的风度
篱笆墙安于拥抱在怀中的青砖瓦屋
弹孔桥安于聆听
而我不能

炊烟远离了小院
道路远离了栅栏边的哭声
时间对世人的痛苦置之不理
你劝我把纸和笔搁置一边
而诗不能

　　二○○九年十二月五日

诗坛一瞥

风不屑于那些树叶
树叶情不自禁地摇头摆尾
树叶大声喧哗
树叶飘零，追随风

风不屑于此城此地
前往他乡，又开辟一种人生
树叶们遗弃在途中
拥挤在一起，在互相埋怨中，霉烂，低泣

他不是风，也不是树叶
也不做风一样的诗人，树叶一样的诗人
他只是一首诗，也并非自斟自饮
他收容落叶，停泊风，供诗人栖息

　　　二○○九年十二月五日

历史书

她死了。她的村庄还活着，碾子还在转动
她的街道还活着，吮吸着她的脚印
脚印一样的井水里，笑声活着。她的子嗣们水花般飘着
与她相关的一切都活着
在她身边，一座高高的坟丘之侧匍匐着

碑刻无语。泥土一样缄默。她的子嗣像河水一样远去
像雨水一样飘散。她不知道事物在呈现
她不敢想象的事物，在想象之中呈现
她的子嗣们死了。河水活着，湖泊活着，大海已久荡漾

一万刺争执是同一次。厮杀结束了
在一本教科书里，子嗣的子嗣的子嗣们捏着这一切
多么亲切，又难以置信地见过。在哪里见过
哦，说教啊！闭嘴。她没有死。她活着
这难以置信地真实。她会说服任何人，这是真的

　　二○○九年十二月四日

想写诗的时候

幸福的时候，想写诗
似乎想把幸福留住
但，幸福真的留不住
转眼就会被冲淡，迅即消失
诗歌却有一种神奇
想写诗的时候
就是让幸福沉入生命之根
为下一次幸福的到来
做一个厚实的根基

诗歌不是一种炫示
凡是甘于炫示的意图
终将自取其辱
诗歌有时看似一种虚荣
却必须很快越过虚荣
沉湎于虚荣的诗歌
很快就会招来污浊的侵蚀
甚至会使你丧事原本的积蓄

痛苦的时候，想写诗
是的，写诗无法消除痛苦
痛苦的内容太丰富
每种痛苦都有各自的路途
诗歌是寻找路径的指引
想写诗的时候
放痛苦进来
再为痛苦找到远去的车次

想写诗的时候
痛苦的感觉紧紧撕扯着思绪
需要出口，需要突破
一种巨大的力量在摇撼
情感仿佛需要一个平台
想写诗的时候
生命为情感找到这个平台
文字像模特儿走来走去
但那不是取悦什么读者
是生命在取悦自己

　　　　二○○九年十二月三日

幸福的追求

有人问我
写诗追求什么风格
我摇摇头
风格是什么呢
有人没有风格非要标榜一种风格
我害怕被风格束缚

有人问，我的追求是什么
追求？有吗
我追求过田园生活
却被一种荒芜的寂寞差点窒息
那里充满艰辛，困惑
时时受到各种威胁

我追求过权利
却整日穿戴着不得已的盔甲
每天结束战斗
才发现在与虚伪的自己搏杀
拯救人民的雄心越来越接近乌有
急需拯救的是自己

我追求过伟大作家
自认为写出拯救世人的名著
出版社却答复说
你的作品不适合我们
仿佛我是生活在另一个星球
于是，我放弃写小说
现在开始诗歌写作

我对诗歌毫无追求
因为我一直写得很幸福
有人问我，幸福是什么
我摇摇头，不知道
我只感觉到幸福
非要用一句话概括幸福
那是一句话，与幸福无关

可有人非要问我
感觉到幸福是什么感觉
我说，我有疑问从不追问别人
我总在追问自己
直到自己用行动作出回答
并令我自己满意
这就是幸福的感觉

　　二○○九年十二月三日

障碍

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
越走越宽敞
越走越顺溜，就像不走也是走一样
宽到到处都是路
悬崖是路，峭壁是路
刀山火海也是路
再没有任何阻挡的时候
这是路吗？走路的人站下
开始质疑自己的选择

仿佛无路可走了
其实，路还能走下去
或者，还可以走其他路
像别人一样，与别人一起走
可是走路的人犹豫不定
懊悔自己的选择吗
不是。可是继续走下去
又觉得没有把握。路，敞开着

现在不是有没有路可走
是走不走
甚至不是走不走
是缺乏走下去的理由
给我一个理由吧
走路者祈求，呼喊，哀号
可是，没有人听到
或者，人们听到了却置之不理
因为走下去理由
就由走路者自己捏着

    二○○九年十二月三日

我并非淡薄名利

作为诗人
我并非淡薄名利
我不仅仅是喜欢财富
我也在发现并推广一种财富

纸币，仅仅是纸币
今天可以是财富
明天就是一张废纸
只有愚蠢的人才说纸币是财富

我喜欢名利
但从不与人争执什么是名利
争执名利，就会耽误对名利的品味
我在沿着我的名利奋起直追

那些名人政要大款
因为有一些比别人多的纸币
就觉得自己身在天堂
却整日胆战心惊，仿佛丧家之犬

真正的财富很少有人能真正分享
人，只要找到一种适合自己的方式
便会发觉，无需那样奔波，无需你争我抢
你就会到达富足有余的境地

你会这样问我，你到达了吗
是我，我到达了。可你不信
因为仅仅是我到达了，只是我在分享
一旦你也到达了，你就会说，此言不差，果然如此

　　二○○九年十二月三日

诗意人生

更多的时候
你只是看着自己，看着
这就够了。植物不会看着自己
动物也不会。狗不会，牛也不会
人会。尤其是诗人

诗人看别人，看世界，看万物
其实，那仍然是看自己
看着，直至无所思，无所想
只感觉到自己透明透亮

只感觉到生命如一面镜子
生命是一种自然敞开
能照见世界，能照见万物
但，诗人知道，这是一种自然呈现

呈现的自然里，世界很好
善，独其善；恶，独其恶
抑或互相转换；抑或自己否定自己
花开，花凋零。诗人偶尔闭上眼睛
你像一粒种子被带往他乡

　　　二○○九年十二月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