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夏文成 于 2012-1-20 17:31 编辑
没有退休期的乡村老人
王大爷八十挂零了，仍然狠得很
每天赶着两头牛上山放牧。一头老母牛
一头小牛，是他相依为命的伴儿
早上吃点早早饭出门，傍晚披着夜色回家
背上的一大捆干柴如同一座小山
村里，这样的老人比比皆是
他们的腿上，仿佛套着一根无形的锁链
终身锁在那一亩三分地上奔波、挣扎
收获着微薄的希望和温饱
他们没有退休期，更没有退休金
颐养天年。成家立业的儿女，好像羽翼丰满的鸟儿
飞离那个破窝，飞到全国各地
脚手架的枝头，就再也不愿飞回来
飞不走的“老鸟”们，只能领着一群小小鸟们
依靠自己残余的劳动力
在土里刨食，在荒村里栖息
勉力维持着那个形同虚设，摇摇欲坠的窝
直到成为另一把，养活别人的泥土
雪落大地
雪花蹑着脚，飘然而下
生怕惊醒大地的酣睡
她们知道，大地累了，需要一次深长的睡眠
缓解积压了三百六十五个日夜的疲惫
她们知道大地的不易
春种。夏耘。秋收。冬藏
哪一个环节都马虎不得，都得认真对待
一路须得小心躲避越来越频繁的自然灾害
干旱，洪涝，暴雨，泥石流
那一样都穷凶极恶猛于虎
稍一疏忽，乡亲们一年的辛劳
就会落空，孩子们的童年就会营养不良
现在，收割一空的大地
总算暂时放下了悬着的心
尽管还有诸多遗憾，尽管没有让
每个日子都颗粒饱满，但总算没有让希望
过于欠收
坐在门槛上的王老汉
刚刚深吸了一口旱烟，一场罕见的大雪
已将大地捂了个严严实实
小小的手掌，轻轻抹去一地丘壑
眺望故乡那片土地
夕阳的余晖洒满大地。作为一名
土地的逃离者，我站村后的高岗上
眺望老家的那片土地
时值深冬，大地一片苍黄
在昏黄的光影里，故乡的原野就像一帧老照片
看上去模糊，却不乏质感
突起的丘陵和山岗，仿佛被夕阳浇了金水
金灿灿的发亮；凹下去的部分
如同人生极力掩饰的隐私，幽暗而隐晦
但这些都不妨碍它们作为大地的一部分
合情合理的存在着
在这些或粗糙，或细腻；或苍凉，或火热土地上
生长着高大的果树、乔木，也拥挤着
卑微的艾蒿、铁线草和稗草
土层深处，隐居着低调的土蚕，偷偷摸摸的田鼠
高调的蟋蟀、纺织娘也是这里的合法居民
其中有那么一小片，以自留地的名义
属于母亲，属于我们家
母亲年复一年，穷尽一生的光阴
跌跌撞撞地在上面耕耘、播种
风调雨顺的年月，母亲收获一家人的欢笑和歌声
灾害频发的年份，母亲只能收割叹息和忧伤
如今，作为终身农民的母亲
腰身佝偻，如同村口的弯腰树
仍然没有资格退休的母亲，与那头
已经嚼不动干稻草的老牛，相依相伴
在每个晨昏，按时出现在通往
田地和回家的乡间小路上
一粒稻子正步走过田野
一粒稻子，扛着沉甸甸的风雨
正步走过田野
从春到秋，一个过程
也不能省略
一粒稻子，正步走过田野
沿着白霜铺平的乡间小道
走进晚秋
直到被生活压弯脊梁
一粒稻子，用最饱满的热情
轻而易举
击溃一场思想的饥荒
让我对人生的眺望
充满诗意的疼痛和悲悯
新年的阳光
它是与新年的钟声一起
栖息在我心上的
它扇动着彩蝶一样的翅膀
在清晨我刚刚睁眼的刹那，闯进了
我的心扉
在这冰冷的冬日，一缕金子般的阳光
何其珍贵。仿佛你如兰的气息
融化了我心灵沟壑里久积的冰霜
又好比一把柔软的鸡毛掸子，轻轻拂去
堆积了一年的疲惫的尘埃
新年的阳光照彻大地
所有的希望都跃跃欲试。蚯蚓克服了
睡懒觉的毛病，开始计划挖掘一条
通向春天的隧道；花喜鹊
抢占了村头的最高枝，用她脆亮的嗓子
播报着关于春天的每一个新动向
闲不住的乡亲从晨曦里欠起身
在江南，在我的夏家湾
每一条田间小道奔忙的身影如同一个个
最具活力的音符，弹奏着一曲曲春天的乐章
而新年的阳光将每一次变奏
都渲染得高潮迭起
桃花
只要随便喊一声
在我的老家，桃花就会漫山遍野地跑过来
像一群野丫头
跃过弯弯的沟渠
泅过清清的池塘
翻过母亲俯身劳作的脊背
将你团团围住
一朵桃花就是一种生活
一群桃花，足可以将枯燥的村庄
打扮得花枝招展
丰年好大雪
红楼梦里的大雪，突然
下在了夏家湾。阳光措手不及
麻雀措手不及，连院里
无忧无虑觅食的鸡鸭，也措手不及
二毛他爹，更不用说
来不及收起一身的病痛
一场大雪就死死压在了他的梦里
有些喘不过气
丰年好大雪。今年的雪特别大
游子们的乡愁，被堵在了路上
打工仔的归期，被冻成了
十天半月难以融化的焦虑
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村前的小路走失在了荒野中
二毛则把一生的希望
寄托在大雪之后的来年春天里
惊蛰
雷声轻轻咬了一下，又一下
春天伸了伸懒腰，终于慢慢醒来
小草在土层中竖起了耳朵
土狗儿醒来了
地牛醒来了，土蚕子也醒来了
它们都是贪玩的孩子
一张张小嘴，在土地母亲的怀里
拱来拱去，像在找奶吃
雷声滚过村庄的梦境
母亲醒来了
乡亲们醒来了。熹微的晨光中
他们打着呵欠，牵着牛哞，扛着农具
一闪身，踏进贵如油的雨中
此时，有桃花三两瓣
杏花四五朵，鸟鸣七八滴
颤颤巍巍，绽放在夏家湾的怀窝里
白露
是谁，逼迫一滴露水
交出了内心的清白，还要让她
饱受背井离乡的煎熬
就像一只乌鸦喊出了
内心的真实，却得背负骂名
终身无法洗净透身的黑
在夏家湾，村庄的长势远不如时光茁壮
乡亲们踩出的足迹，瞬间
就被秋风卷走
只有那些不畏风霜的小草
甘愿在每个寒夜，举着一滴晶莹之露
深情歌唱
立春
隔壁早起的新媳妇
吱呀的开门声
蓦然惊醒一个节令
她探身出门
抬头看天，天空一脸阳光
俯身看地，几滴鸟语，染绿了江南
她嫣然一笑，荷锄走向
怀孕的土地。一朵桃花扬起手
掩住羞红的面庞
向日葵
同样出自母亲的手，向日葵的长势
却让我望尘莫及
一滴雨水就可以把它喊醒
一缕阳光就可以让它的青春
超越春天的脚步
向日葵，来自乡土的汉子
扛着一颗黄金的头颅
永远向着光明
风暴雷霆，无法改变它的朝向
阴霾愁雾，也不能熄灭它熊熊的灯盏
当母亲的热汗，又一次洒落
当秋风，再一次吹过
向日葵，怀抱满堂儿孙
沉甸甸的头颅，就像母亲感恩的身姿
垂向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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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0 1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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