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十九首）
中文名称：梦游
英文名称：somnambulism
定 义：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起床行走，或从事某些活动，而后再回床继续睡眠的怪异现象。 有些患者会作出一些危险的举动。
名 言：梦是梦，而你，敢不敢醒。
——以上相关材料引自《百度百科•梦游》
梦游：埃菲尔铁塔
那天中午
他从床上爬起来
穿衣、下床
系鞋带
门外明晃晃的
路上的行人
也明晃晃的
其中有人
和他打招呼
你好啊黑桃A先生
他不答话
只顾走路
他在长途客车站
却没有坐长途客车
一辆的士
把他送到徐州白云机场
飞机把他送上白云
白云上他晃晃悠悠
漂洋过海
当他从白云上下来
他看见埃菲尔铁塔
不，应该说
他在白云上就看见了埃菲尔铁塔
的城市
埃菲尔铁塔的城市
是闪烁的
埃菲尔铁塔
是闪烁的
也是透明的
他从下面穿过
看到很多人
他们也都是闪烁的
透明的
他们都长着同一副面孔
他和他们说话
嗨，你好你们好
我是诗人黑桃A
他们看看他
没人听得懂
那蹩脚的普通话
这让他下定了决心——
学说当地话
速成班很快就让他
和当地人
处得融洽
他在一个人的怂恿下
用当地话写诗
“使用当地话如同母语”
使他获得名气
掌声和鲜花的簇拥里
一个诗歌中的女人
让他不知所措
让他睡不着觉
没办法——他只有上前
和她搭讪
和她恋爱
和她结婚
和她生孩子
孩子是女孩
他给取名安琪儿
安琪儿把他当马骑
嘚嘚，驾驾
马背上的胸脯
一天天地鼓凸
让他颇有成就感
同时也让他恐慌起来——
这是否太过真实
是否在梦中
如果在梦中，是否
到了该醒来的时候
但他舍不得
舍不得他的安琪儿
一枚硬币
抛到空中
又被接住
正面就回去
背面就继续呆在梦中
结果是正面
他没有打点行装
也没有向诗歌中的那个女人道别
安琪儿，再见
安琪儿再见
嘿嘿，怎么来的
就怎么回去
他自我解嘲起来
当他回到他的城市
阳光还是明晃晃的
那么多人
没有人和他说话
不过还好，那房子还在
只是老了点
那床还在
依旧一尘不染
他爬到床上躺下
一遍遍对自己说
醒来醒来
当他真的醒来
一个白发妇人
从外面进来
开始他以为是母亲
后来才发现
原来是那个
为他生下一对儿女的妻子
唉，以后的日子
会很残酷
这使他无来由的
又想起了埃菲尔铁塔
来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
向它道一声别
艾菲铁塔
闪烁
透明
有点斜*
哈，还真他妈的
有点斜
2012-01-18
*埃菲尔铁塔不是斜的。庞德最著名的诗章叫比萨诗章，最著名的斜塔叫比萨斜塔。埃菲尔铁塔在黑桃A眼中之所以斜，可能是以下一些原因造成的：一、选择的参照物造成的；二、光照原因；三；选择的角度造成的；四、恍惚。当然也可能有其他一些原因，但手头没有相关资料。
梦游：局长大人
局长老远就笑呵呵的跟他打招呼
黑桃A，今天这么早啊
他不说话
他不仅不说话，还大睁着眼睛
不看局长一下
局长跟在他后面。他在走廊上
左一脚得得锵
右一脚锵得得
得得锵，锵锵得
局长想从他身边绕过去
却怎么也绕不过去
局长说
你怎么不回自己的办公室
他夹了夹
腋下的旧杂志。总算看了局长一眼
但那眼神
似乎满是不屑
2012-1-19
梦游：落雪
他跪在一个早已倒闭的酒店门前
就像一块大石头
挺立着
如果不是一个深夜出行的老太太
发现他
他肯定会成为一块真正的石头
老太太
摇他，晃他
他只是大睁着眼睛
不说话
老太太没办法
就抱来一床破棉絮
盖在他身上
在此之前
有人看见他
赤裸着身子
在积雪上奔跑——
头上冒着热气
身子上冒着热气
雪花不能
在热气上停留一秒钟
冒着热气的阴茎
在奔跑中勃起着
上下撬动
又据说
有人看见他
跪在雪地上
啊啊啊地叫着
第二天
他的家人
发现他——
破棉絮上落满雪
他们没有喊他
也没有摇他，晃他
他们知道，他只有
躺在自己的床上才能醒来
他们全被一夜的大雪弄红了眼睛
他们把他
连同破棉絮
搬到板车上
他们本来打算
把棉絮上的积雪
也一同搬到板车上
但在搬动的过程中
积雪
哗哗地落下
2012-1-19
梦游：佐罗
她在洗澡时
突然感到一只眼睛
在锁孔里
忽闪忽闪看着她
她说，谁
大眼睛就不见了
她忽的拉开门
一个人拔地而起
落在屋顶上
屋顶上他弓腰快跑
她看着他——
如果给他
披上一件黑披风
多么像大侠佐罗
2012-1-20
梦游：奔逃
奔逃是从他睡下时开始的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
会逃进派出所
中间的过程
让他浑身酸疼
满脸是血
但他醒来后
除了气喘吁吁心惊肉跳
实在想不起来梦中
发生过什么
2012-01-18
梦游：满身伤痕
——兼致某某
他每次醒来都是满身伤痕
他对伤痕漠不关心，他关心的是伤害过什么
其实他对伤害也不是特别关心
他特别关心的是
他对伤害永远无法做出适当的抚慰
所以，他每次困意袭来
他都苦撑着：眼皮打架，哈欠连天
总不能就这样不睡觉吧。他撂给妻子一大捆
麻绳，麻绳是被水煮过的、橄榄油浸过的
柔韧，结实，不带毛刺
妻子躺在床上，光裸着身子，睡意朦胧中
被他吓了一大跳
AV片、性虐：捆绑、滴蜡、口塞、鞭子
直到他说，把我捆起来，捆紧点，打死结
她才真正明白他的意思
但再结实的麻绳也捆不住梦游者
每一次都被他轻松地解脱
这让他很苦恼，也让他想到
上次在动物园，一头狮子被困在笼子里
不断地兜着圈子。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呢
他又一次想到了铁笼子
他对铁匠师傅说，我要定制一只铁笼子
对，就是养狗的那种，狗性凶猛，属獒类，要用黑铁
要特别结实
这着实让他兴奋了很长时间
在狗笼子里做爱
在狗笼子里兜圈
在狗笼子里看着外面的世界
也是一种很好的情致
但他不知道，狗笼子也是困不住梦游者的
每一次他都能轻而易举地从铁笼子里出来
然后进去
那把巨大的铁锁形同虚设
2012-1-21
梦游：天使
天使是没有翅膀的
不然她怎么会顺着绳子滑下来呢
他想上前打招呼
不，他已经上前打招呼了
她刚想说话
就吱啦一声不见了
其他的天使继续从绳子上下来
他不敢说话
甚至不敢弄出一丁点儿动静
她们有的从他身边经过
有的不从他身边经过
她们悄无声息地，像普通人一样
散向了四面八方
2012-1-22
梦游：除夕
他从床上爬起来
妻子和女儿还在看电视
他走到外面
妻子和女儿以为他是去解手
没有谁会想到
他会把一个大雷子
插进肛门
大雷子炸响的时候——
恰是午夜十二点
2012-1-22
梦游：拜年
他见谁都笑，见谁都说新年好
2012-1-22
梦游：狗叫
一只狗叫，汪汪，汪汪。他在中心路
鞋跟拖拉着路面。更多的
狗叫，汪汪，汪汪。有人在睡梦中
翻了个身，轻声指责他：又是黑桃A
作怪吧。狗叫此起彼伏。他跺跺脚
想制止，结果导致更多的狗
加入。孩子哭，一个，两个
七八个。母亲把乳头塞进哭声，乳汁
却进入到他的嘴巴里。——淤积在
喉结上，既咽不下去
也涌不上来。他猛然张开嘴：
呜呜汪。呜呜汪。巨大的声波
有如核爆炸。把那么多的狗叫声逼迫得
哽哽唧唧嘤嘤嗡嗡无处躲藏
2012-01-23
梦游：面具
他准备了很多绳索
他想从梦中
牵回几个美女
他准备了一把刀子
他想在梦中
扎进尖叫和反抗
你准备了几张面具
他想在作案时
扣在脸上
他很奇怪，所有这些
没有一次用上
只有那面具，黑黑的
被一次次
扣在宠物狗的脸上
2012-1-20
梦游：推土机
——兼致东东
没有人想到
他会爬上一台推土机
坐在驾驶室里
掏出一包烟
抽出一根
点上
然后撕下烟盒上的锡纸
（烟撒的到处都是
他满不在乎）
他把锡纸
折叠成钥匙模样
钥匙
插进锁孔
只一个旋转
推土机就突突的发动了起来
没有人想到
他会把推土机
开进一座城市——
踩油门
加速
再加速
推翻超市
推翻树木
推翻沐浴中心
推翻ＫＴＶ
推翻车站
推翻天桥
推翻学校
推翻政府大楼
推翻所有能推翻的
穿城而过的铁轨
被他推的弯弯曲曲
断成数截
推土机
突突的叫着
他的嘴角也随着推土机的嘶叫
一阵阵上翘
敢于反抗的人
被轧成肉饼
敢于阻拦的人
被轧成肉饼
敢于在他面前显摆的人
被轧成肉饼
敢于求饶的人
被轧成肉饼
直到他在这座城市
再也没有什么可推的
再也没有什么可轧的
他才从驾驶室里
爬出来
把钥匙还原成
锡纸
掏出火机
点燃
从头顶
扔进废墟
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就像没发生任何事一样
推土机
站在火光中
满身都是朝阳的色彩
2012-1-23
梦游：磨刀
他把刀放在缸沿上，嚓嚓，嚓嚓
他磨刀不是为了磨刀
也不是为了杀某个或某几个该杀的人
他磨刀是因为他手里有刀
如果他握住的不是刀
而是羽毛球拍，他就会一个人
打羽毛球
羽毛球飞到虚空里
他就在那里等
等待着再一次挥动羽毛球拍
如果他握住的不是羽毛球拍，而是
爆米花
他会把爆米花一粒一粒扔进嘴里
如果此时你递给他的是一麻袋爆米花
那肯定会把他撑死
好在他握住的恰巧不是爆米花
也不是其他的什么
他握住的只是刀。他也不管是什么刀
嚓嚓，嚓嚓。他的刀
在缸沿上
摩擦出火花。缸里的水
微微摇晃，鱼在莲花下
犯慌。就这样，他把刀从有磨到无
从无磨到有
他还在磨
妻子起来解手，大声地喊他
他低着头，只顾磨刀
好像没听见
2012-1-24
梦游：似睡非醒
他在镜子里的烛火里，一会儿向左歪
一会儿向右歪
一会儿又不住地前后左右地颤动
很少能像正常人一样
收腹挺胸有如
小松树
这是我吗是我吗
怎么可能
一会儿佝偻着身子像狗熊
一会儿原地打转像陀螺
一会儿满脸胡茬像莽汉
一会儿面白无须像太监
一会儿扇动翅膀像飞禽
那么多的自己无法合而为一
这是令他苦恼的事
甚至有那么一会儿
他看见自己
指甲彤红
丝袜紧绷
黑色小皮裙
遮不住上翘的臀部
那本该圆圆鼓鼓的乳房
贴在玻璃上
被挤压得变了形
2012-1-24
梦游：杀戮
向前一步必死无疑
向后一步必死无疑
向左一步必死无疑
向右一步必死无疑
而向上无梯
向下无门
如果就这样
不前
不后
不左
不右
不上
不下
原地打转
必死无疑
他们把他困在
半山坡
他们都拿着武器
他们用喇叭筒子喊话：
放下武器
举手投降
或可免你一死
但他知道
他们不可能免他一死
如果要活下去
他们就必须
死
2012-1-26
梦游：两只小狗
他从那个人溺水的地方经过时
蹑手蹑脚
却大声说话：
我在前面走
你在后面走
小狗踩着我的脚印走
他不敢回头
也不用回头
他知道
那个人就跟在他后面
赤着脚丫子
吸溜着鼻涕
像他一样大声说话：
你在前面走
我在后面走
我踩小狗脚印走
那个人他不认识
却陪着他梦游
2012-01-26
梦游：黑桃A
我叫黑桃A
黑桃A的黑
黑桃A的桃
黑桃A的A
我是诗人黑桃A
除了写点分行的文字
什么也做不来
做别人的儿子，却不是好儿子
做别人的老公，却不是好老公
做别人的爸爸，却不是好爸爸
做别人的朋友，却不是好朋友
做别人的同事，却不是好同事
做别人的情人，却不是好情人
做别人的邻居，却不是好邻居
做别人的领导，却不是好领导
做别人的下司，却不是好下司
……
如果仅是这样
倒也没有什么
关键是
不是好儿子，却想成为好儿子
不是好老公，却想成为好老公
不是好爸爸，却想成为好爸爸
不是好朋友，却想成为好朋友
不是好同事，却想成为好同事
不是好情人，却想成为好情人
不是好邻居，却想成为好邻居
不是好领导，却想成为好领导
不是好下司，却想成为好下司
……
为此付出的努力
让我看不起自己
我不止一次告诫自己
人生不是一盘棋局
万不可有博弈的精神
为此我断定我的前生是个破落的贵族
家徒四壁
却能够安于现状
结婚那天
我对裙子里的新娘说
等孩子大了
我就出家
说这话的时候，我对光光的脑袋
没有一点好感
说这话的时候，我还不知道
孩子是永远长不大的
哈，我叫黑桃A
黑桃A的黑
黑桃A的桃
黑桃A的A
我是诗人黑桃A
除了写点分行的文字
什么也做不来
2012-1-26
梦游：英雄主义者
青蛙是
个人英雄主义者，他是青蛙
从水中跳到田埂上，又从田埂上
跳向另一个田埂。后腿有力，跳跃有如
飞翔。飞翔的，还有分叉的舌尖，捕食猎物
有如呼吸空气
“向青蛙同志学习”
青蛙蹲到田埂上
眼睛睁得大大的
这让他想起青蛙与蛇的对峙
“青蛙是益虫”
“青蛙是人类的朋友”
青蛙面对恶势力时必死的决心
不亚于任何人
当时他还是个孩子，为了这人类的朋友
蛇脑袋在砖头的作用下
粉碎性骨折
在蛇的扭动中，他突然长大了
长大的他是
蛇肚子里的青蛙——
想蹦却蹦不起来，想叫却叫不出来
镰刀在蛇肚子上——
就像笃笃的敲门声
是黑桃A先生家吗
他急于把糊在嘴上和眼上的粘液扒拉掉
却怎么也扒拉掉
哽哽唧唧地应答，却像默不作声
敲门声还在继续
是黑桃A先生家吗
是黑桃A先生家吗
2012-01-29
梦游：般若波罗蜜多
舍利子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山坡上
一棵树冠如伞的松树下
他盘腿打坐
念念有词
在此之前，他在松树下站了足有三分多钟
在此之前，他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从山脚下爬上来
在此之前，他把加长版红旗轿车开到山脚下
在此之前，他把车倒出车库，穿过他所居住的城市和无数村庄，接下来
又穿过一座城市和无数村庄
在此之前，他从床底下拉出一个破箱子，从里面翻找出一串木质大念珠，吹吹上面的灰尘
然后挂在脖子上
在此之前，他睡在妻子身边，呼吸均匀
在此之前，他和妻子做爱，翻江倒海
而此时，他在树冠如伞的松树下
手持捻住
念念有词
舍利子
是诸法空相
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他站起身来最多是
半小时之后的事
然后下山，然后发动车子，然后拐上三七二一个弯
然后把车倒进车库
然后把木质大念珠扔进破箱子，然后把破箱子推进床底下
然后上床，然后躺在妻子身边
妻子翻了个身
他把身子挪了挪，任由她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脖子上
gā dì gā dì bā lā gā dī bā lā sāng gā dī bō dì sī⌒wa⌒hǎ
2012-1-29
此诗引用经文出自《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经文如下：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弗!色空故无恼坏相，受空故无受相，想空故无知相，行空故无作相，识空故无觉相。何以故？舍利弗！非色异空，非空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如是。舍利弗，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空法，非过去、非未来、非现在。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萨依般若波罗蜜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离一切颠倒梦想苦恼，究竟涅槃。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是大明咒，无上明咒，无等等明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咒，即说咒曰：竭帝，竭帝，波罗竭帝，波罗僧竭帝，菩提僧莎呵。
最后一句咒语应用梵文读音：gā dì gā dì bā lā gā dī bā lā sāng gā dī bō dì sī⌒wa⌒hǎ（连读可近似sang ha） 。 |
发表于 2012-2-4 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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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4 13:43
发表于 2012-2-4 15:3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