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的诗》投稿《新城市诗刊》

若水的诗

《小说中的女子》

小说读到第五节
雨的潮气越来越浓
她拿着皮箱、围巾、口红
跑向火车站

人潮汹涌，而铁轨冰冷，孤单

她在哭泣，蹲下来，缩小成一个悲伤的单词
轻声，单元音
火车颤动，李子树落花

那男子只来得及在第一节出生、长大
在第二节走到她耳旁，说 爱，用了十张纸
第三节就开赴战场，死去，只用了一个自然段

雨其实到最后一节
才沿着电话线，落到伦敦的一个老年公寓
“你好，玛丽，我还活着，五十年了，我只想听听你的声音。”


《乳房》

最初是饥饿
然后是依恋，直到三岁那年
我才离开你的乳房

你在乳头上涂上辣椒
看着我哭，陪着我哭

三十八岁那年
我眼看着人们，把你装进棺材里
一锨黄土，接着一锨黄土
埋葬了你，埋葬了你的乳房

我不哭
不祈求
但整天整夜
感到空，感到饥饿

直到我的妻子
在夜晚，把我的头埋在她的乳房前，说：
“如果你实在痛得受不了，就喊我一声妈妈。”

妈妈！


《这些麻雀》
　　
广场暗下来
我的脚步多么轻、多么轻
这些贫寒的动词在我脚下蹦来蹦去
　　
这多么像我,也像你
在空旷的寒风里忙碌
都有一双忧伤安静的眼睛


《尘世》

我不介意和你一起生活在这个年代
我不介意你朝我身上扔泥巴

我不介意你的职业，政客、屠夫或骗子
我不介意和你在去公墓的途中狭路相逢
如果正赶上一场雨
我不介意和你在唯一的凉亭里一起躲避
相互敬一支烟，谈谈体育赛事、女人和童年
并随便谈谈我们去世不久的父母，一起回忆一下他们的美德

如果雨一直下个不停
我不介意和你一起走进雨中
让雨水冲去你我身上的泥巴

你如果和我一样，眼圈潮红
我不介意和你抱在一起，痛哭一场之后，就结为兄弟


《请享用 》  

在一部外国影片里
她如此自然地展开甜蜜身体
像在餐桌上展开一张芳香蛋卷
对他说：请享用

我也想有这么一天
去一个陌生城市
展开我的身体、伤疤、体温、气味、诗歌
模仿她的语气
对一个爱我的人说
请享用

当死神在某一天来临
我想，这句台词我已经背得很熟练了
我将尽量平静地展开我的身体
对他说
请享用


《长安乱》

北郊的酒肆愈加破败
夜未央，风一阵紧似一阵扣着木门
残酒尚温，写给你的绝句尚待最后一个妥贴的韵脚
而长安已乱

蜡烛只燃了一半，我就让它熄灭
兵士的火把也熄了，马静静地嚼着草料
战事喘息的这一瞬间，长安的月色依然是温柔的
只有一片海棠的叶子落在未央宫的深井里
轻轻地喊了声
疼


《耍蛇艺人》

毫无道理，一个耍蛇艺人也会迷恋丝袜
丝袜，这个词里埋伏着一个狙击手，如你的蛇
面庞白净，对你释放致幻剂
想爱也爱不成，想死也死不成
你和她太熟了，你把她吞入口中，缠在脖子上
放在枕边，她也不会咬你
只在你的梦里，扭蛇腰，翻跟头，跳狐步舞

凉啊，凉啊，你的蛇每蜕一层皮
巫术便深一层，你的悲凉更深了

毫无道理，你在街头，心忽然被揪紧
抱着膝盖，低头啜泣，你的蛇也会跟着流泪
街上的宝贝，穿丝袜的宝贝，并不看你


《松鼠》

我一度失忆，患上亲爱的失忆症
任由爱我的女人哭泣，挽留
爱上松鼠

和她一起过冬，在不太大的树林
嗑松子，她总是咬开最饱满那一棵
喂到我嘴里，用它不刷牙也很芳香的嘴
在雪夜，她不停讲故事
用蓬松的长尾巴，盖着我的身子

我一度爱上松鼠
用九个夜晚给她写诗
让爱我的女人哭泣，整夜点着灯
等待巫师


《苏三》

我有时叫她苏三，有时叫她玉堂春，有时叫她爱人
她蒙过冤，受过酷刑，半夜里被惊醒
铙钹响起，她还未记起那句撕心裂肺的台词
“命……啊…….”
我打马再打马，过黄河，渡汾河
把她从悲剧里一把拉上马来

而现在，看着她熟睡的样子
眼角犹含着点点的泪水
我轻声絮叨，用耳语安慰她


《糖房子》

而你还在唱歌
雨水伸出小舌头，舔着你的糖房子
你的房子就要化了，流走了

而你不为所动
就这么看着我，一直一直唱着歌
在矮墙的蒿草间

你的糖房子
水晶、真丝连衣裙和甘草居住的糖房子
在越来越暗的雨水中
就要化了

而你不为所动
一直一直看着我，唱着歌，迷惑，炽热
我含着泪，不敢打断你
我们的糖房子
就要化了，流走了

林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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