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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岸文论:孙文涛专辑(随笔九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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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21 15:2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孙文涛专辑(随笔九篇)

“只在此通州”
                       
   “一枝塔影认通州”(清/王维珍诗句)。
    移寓通州,一避房贵,二避车喧。通州何地?北京东郊数十里,今日“新北京人宿舍”,形同宝安、惠州之于深圳。
    “洋场米贵,狭巷人多,以我这一个穷汉,夹杂在三百六十万上海市民的中间,非但汽车,洋房,跳舞、美酒等文明的洪福享受不到,就连吸一口新鲜空气,也得走十几里路”(1933年,郁达夫《移家琐记》)。
“只在此通州,
此地足胜游。
清津迷钓叟,
曲水系荷舟。
面细非燕麦,
茶香是虎丘。
今宵有风雨,
我意欲淹留。”
    这是明代思想家,文学家李贽晚年1601年寓居通州所作。李贽,1527——1602。但诗中所描绘运河畔美景“曲水系荷舟”早已昔貌无存。
一日游李贽墓(今位于运河畔的西海子公园)李贽为泉州人,举人,后弃官,在湖北麻城办学授徙,晚年迁寓逐州,一为避祸,二为通州“千户”马经纶欲千里引凤通州,开本地学子风气。不幸李贽超前思考,“反潮流”言行、书写终为朝廷某些当道所忌恨难容,终于75岁高龄被下狱,持气节于牢中自尽。
偶经一小巷,见一寻常四合院,为辛亥年间参加武昌首义的王之祥将领故居,其院尚幽静完好。王之祥曾在清末任广西按抚史,有功于辛亥革命。晚岁曾回乡救贫、兴办慈善事业。
曹雪芹的墓近年发现在通州的张家湾。此为明清两代京杭大运河“运输大动脉”的北端。曹雪芹著书在北京西郊的黄叶村,49岁死后葬于北京东郊的张家湾曹家老坟。张家湾镇上当年曾有曹家入京衰落后的店铺。1968年农民曾掘出雪芹遗骸一具,简陋石刻一块,上书“曹公沾之墓”。雪芹骨植随后被无知乡民抛入滚滚北运河。
“四十年华付杳冥,
哀旌一片阿谁铭?
孤儿渺漠魂应逐,
新妇飘零目岂瞑?
牛鬼遗文悲李贺,
鹿车插锸葬刘伶。
故人惟有青衫泪,
絮酒生刍上旧垌”。
(曹雪芹生前好友敦诚《挽曹雪芹》三首之一)
雪芹穷途潦倒,死时仅有几友、妻子随一小车归葬“第二故乡”,凄凉之至。
通州,古称潞河,潞阳,自西汉立建路县,历二千余年,辽金建都北京时,此为京畿,元明清三朝,无数文人雅土由此登船往来江南,类如今之“北京站”。古有“古塔凌云”“长桥映月”“二水分流”等八景。元代汤显祖、明代归有光、袁宏道、文征明、徐阶、李贽、王世贞,清代王维珍等无数骚客均留有诗墨。
录两首:
“京尘冉冉岁华新,
重向都门去问津。
西日衔山沙水晚,
通州城下雨沾巾”。
(元代诗人贡师泰《发通州》)。
(“西日衔山”——从晴明日可远眺北京西山。“通州城下”——通州古城今已毁)
“百尺飞桥潞水隈,
尚书桥畔草堂开。
横空仿佛晴虹见,
落日遥分野色来。
一笑休议题柱事,
百年自是济世才。
主人漫有幽居念,
身系苍生未许回。”
(元代著名画家、诗人文征明《杨潞桥大冢宰写潞桥图题赠》)。
    一晃居通州4年,多数时心境败坏,谋生找米,一身臭汗满襟杂尘。“朝叩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杜甫当年寓居长安京城远郊的今长安县时所写)。大概以居京感受论,明代,清代,昨,今,明生存本质并无大差别。每日挤地铁、公车来去疲惫不堪,倒头便睡,从无爽眠。更少雅兴。从前的雅兴已“再三留不住”了!……
某年,某日公休月圆之夜忽失眠,辗转中写有十几首忆诗,随想随记,一为忆多年前曾游香港,有同繁华浮梦,反衬人生虚幻。一为忆8年前曾偕一友伴漫游湘西,张家界,天子山,犹记雪后“奇景朦胧”,土家族村民导游,竞仅日收3元工费。令人匪夷。也犹南柯一梦。一为到延安的南泥湾,偿多年一愿。唉,哪代人没有梦想呢?一为游镇江郊北固山,想宋代扼镇长江一线,北顾中原烽火,“醉里挑灯看剑”的忧郁辛弃族……。另首是〈泛舟长江〉则写三峡,当年游时故国景色才不足10年已真真“万古不返”矣!而无怪乎古人活得四五十年就感“天荒地老心已折”。(李商隐〈曲江〉)还有二三首为那几日“冗奋”所速写,潦草。华年伤瑟,春光别难。
录诗名为:《维多利亚港》《张家界》《南泥湾》《泛舟长江》《赠旧友小叶》《北固山北望》《致旧友大侠》(略)。
    今旅游通州还可寻运河、张家湾古码头、永通桥(建于明代1446年)、李卓吾墓、明代王公墓出土石像群、博物馆、燃灯塔(建于北周)、潞河中学(原潞阳书院,庚子赔款所建)、回民一条街、等几处老文物。

北京打工歌曲

比较起1986年左右最早流行的、由漂泊大学生创作的广东打工歌,90年代流行的“打工歌曲”,已经基本倾向“农民工”特点,基本完全由他们自创、自演,这些歌已经没有22年前的那股学生腔,“浪漫”理想味,而是回归现实,一切都是真实的,坚硬的,非理想的,并具体到残酷的生存——
    “北京好大好大/北京好冷好冷/北京也好热好热/北京没有我的家……坎坎又坷坷/心中的辛酸不知向谁说/ 一年一年过去啦/我的工作换了一个又一个/钱倒是没有挣多少/委屈却受了一大把”《北京,北京》(作者:打工青年艺术团)
    “ 在这灰色的城市,/我们努力在寻找方向,/背起依旧空空的行囊奔向希望。/梦不再遥远,/路也不再迷茫,/坚定自己的方向,/勇敢去闯。”《不再迷茫》(词曲及演唱:姜国良)
反映劳动光荣、劳动权利、劳动尊严的——
   “嘿呦嘿呦嘿呦!嘿呦嘿呦嘿呦!/嘿呦嘿呦嘿呦!嘿呦嘿呦嘿呦!/凭着良心来打工,堂堂正正地做人,/谁也别想欺负咱,/咱们有咱们的尊严;“”《打工号子》(词曲及演唱:许多)
     而那首具有代表性的《天下打工是一家》,已开始具有城市产业工人的团结意识(工人的基本觉悟之开始)——
“你来自四川,我来自河南,/你来自东北,他来自安徽/……只为了求生存走到一起来!/打工的兄弟们手牵着手/打工的旅途中不再有烦忧/雨打风吹都不怕”(词曲及演唱:孙恒)
90年代,农民工逐渐经历了工业的洗礼,与都市文化的熏陶,已经不在是原有那个意义的农民,而是汇入现代工业的一支洪流,他们的身份已经是“新产业工人”阶层,有的连孩子都在城市出生上学,再叫农民工已经不太符实,可他们还要为争取“正名”而长期奋争。
打工的歌曲很多,内容表达思乡的、城乡变迁的、亲情的、维权的、理想与愿望的、劳动与友谊的等都有,如:《打工十年》、《希望》、《永不放弃》、《打工时代》、《一个村里来的小伙》、《红丝带家园之歌》、《生命之歌》、《开往家乡的列车》、《这矮矮的村庄是我们在这城市的家》、《煤》、《走南闯北》……。
描述在城市的生活日常场景的、生活条件的,具有一定民工记实性——
“村子里那一排排一间间十来平米的小屋中/大伙用不同的方言会说些相同的话题/大伙早晨挤上公交车,挤进这城市的文明/然后就去勇敢面对生活的艰辛”
这种“城中村”已经具有普遍性,所以民工听来亲切,熟悉,不虚假。
文化农民创作的歌曲,直截,不拐弯,真实,像沉甸甸的生活。
20世纪60年代后期至今,产生过2次极为重要的人民“自发的”歌曲,第一次是知青歌曲,第二次是打工歌曲,它们有异曲同工的地方:既都真实地表述了现代漂泊沧桑。如果说到区别,是时代背景与语境的不同,今看知青歌曲太理想化,崇高化,浪漫化,一定程度影响过早期的打工歌曲。
“喝醉了酒以后,你说你很想家,/可是只能拼命地干/才能维持老小一家安稳的生活。/
每天起早贪黑/你说你感到特别的累/……一天天一年年,就这样过去/你拥有的只是一双空空的手”《彪哥》 (词曲及演唱:孙恒)
尚无反映“中国城市工”(既从其他城市漂泊而来的打工者)内容的,这些人也在整个中国打工者中占有一定比例,但长期被人们的视线忽视。
今天的打工歌曲,与知青当年迫于环境“口头传播”不同,也与20年前最早的深广打工歌曲不同,已经借助现代传播手段,如灌制唱片、网络音乐等,甚至登上电视,由于发展太快,所以容易良莠不齐。
物质与生存的艰苦,面临现代奢华与自己生存的无奈、尴尬、甚至荒谬,民工在精神上同当年的知青亦有类似的某种荒芜感、甚至无望感,底层性人民性是打工歌的突出特点,其背景具有广泛大面积的现代社会迁衍变幻写照。在社会反抗上它们采取一定意义节制与理智,比较注重现实利益。
今天的打工歌曲其实也有“小众化”特点,当年知青歌曲人人会唱,知青中广为传播,无届弗远,而今打工歌曲可能并不是流行歌,就是在农民工中也不是人人在唱,与其说他们都在听唱打工歌曲不如说在听唱社会上流行歌曲,而且过几天或不久就消失了或者得换另外一批,打工歌曲的生命力碰上了消费文化的致命局限。
我曾在70年代末搜集过知青歌曲,近年接触的打工歌曲很有限,很少研究,说到缺点我个人以为今天的打工歌曲“文化涵量”亟宜提升,因为70、80年代出生的打工者,比较当年知青文化层次并不低,高中专的很多,其实1986年左右的首批打工者是开发广东的大学生,其后才是农民大批进城,农民工具有基本同一的体力生活场景,所以有基本同一的思想感情与呼吁,90年代至新千年产生的主服务于农民工的打工歌曲就回答这种吁求。
有的还比较迁就“低文化”的打工者,另外,思想性也相对贫弱,各首歌曲间内容相近,艺术的开拓也显然不够,停留于叙述一般浅表生活困苦层面的多(可能不少属于为表演而创作的,还缺乏根基)。因此要特别注意搜集整理真正由民工自发性产生的歌,并加以整理、升华、提炼,它们才是一切民歌的源头;如考虑到打工人群的浩大性、复杂性和多层次,亦可考虑保留中、高、低三个档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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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21 15:26 | 只看该作者
民工歌《春天里》何以引人共鸣?

民工歌《春天里》的副歌——
“也许有一天, 我老无所依
请把我留在 ,在那时光里
如果有一天 ,我悄然离去
请把我埋在, 在这春天里, 春天里”
(拍摄的北京民工刘刚、王旭的民工屋现场双人吉他弹唱,“新浪”网视频播出)
民工的全称应为:中国人民民工。
(以强调其人民性,大众性,尊严性,“民工”,本身是一个外来代称,并不适合的“被称呼”。)
与“中国人民民工”对应的词是“中国城市工”。
(既80年代末期后,特别是90年代10年里,大批的以东北产业工人“下岗”为标志的——各省均有,深层内地多 ,沿海较少——漂流国内一二线大城市打工的技术工人,包括熟练和高级技术工人、技术与管理干部、附属的文化人员等,他们数量最多时我个人估计大约有三四千万人或六千万左右,可是却被大量的“农民工”所遮蔽,或故忽略不计,并未引起广泛注意。但不可回避重大史实。)
听民工歌曲《春天里》,聆听了两遍流了两次泪,据报道南方的的湖南省委书记也是听了几遍淌了几次泪,看来只要找到切合点,党心民心都是一样的。所有的心灵都可以走到一起——只是必须找到“真理”。
听民工歌曲《春天里》,我首先一个感觉就是:“知青歌曲复活了”,(知青后来被涂抹了大量污泥浊水,一笔抹掉历史里还属于正确的那部分东西,知青的本质就是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某意义可说,因为新农村没建设好才被迫将农村问题引进城市的,使城市背上拉丁美洲城市式的重袱,自相矛盾……这个问题可以写几部书研究)。
知青歌曲是什么呢?70后写诗的青年观念说:“60年代后期、70年代初一代青春并没有诗歌”(他们认为别人说那个历史有问题,里面必然也没有文化生长,他们被训练成历史虚无主义、从前一切都是错误的主义、一切从我开始主义、以及除了我一切都是错了的主义,从不进行第一手艰苦历史勘察,这个问题牵涉原苏联、东欧等浩大人类史,是“一棍子打死”还是“一分为二”,找到遗址上的珍珠,写100部专门研究著作都不嫌多,因关系到过去与未来重大抉择),我说,否,知青歌曲就是那个年代里大地上生活里的真正历史潮,“历史民谣”式的活的诗歌,比如,你说什么是“抗战诗歌”?是抗战歌曲啊,《毕业歌》《义勇军进行曲》  《东北抗日联军第一路军军歌》《松花江上》等,不就是就是名副其实的“抗战诗歌”代用品么?
诗歌诗歌,诗与歌不分家,既可以以诗代歌,也可以以歌代诗,看情况,春秋前的诗歌不都是唱的吗?而且唱的人是百姓。最早记录下来的《击壤歌》不就是唱的吗?
诗歌是给谁工作的?!给百姓啊。
(这个概念又已被弄得再也混淆不清啦,也可写几部书来论)。
二次大战中,引导上千万苏联男儿奔赴卫国沙场的“诗歌”,完全都是歌曲!当歌曲(人民心声)复活的时候,说明了文绉绉(麻烦还得用文字承载)的诗歌,软弱无力,不够大众口味的急需,不够历史洪流冲击呐喊,于是,大口径的(诗)|歌的喉咙复活了,历史诗(词)煽动着它的巨型翅膀——优美而激越的曲谱,飞翔起来了!多数人需要的就是这些。
1976年的“天安门诗歌“复活了一次。
2008年“地震诗歌”试图复活了一次。(这一次艺术上粗糙,因近20年经济有进步文化精神有倒退,但很多人忽略了人民希望“整合共同精神”的深层欲望)
有人说,唐诗、宋词发展的好,我说,你不知道那曾是一个改革的大时代啊。改革什么?彻底变革文化和精神。
艺术之路原来很简单,很根本。
找不到路径的人把它弄乱了。玩弄技巧者把它弄复杂了。
听民工歌曲《春天里》,那么多人为何流泪?因为路过你的路,因为苦过你的苦,所以悲伤着你的悲伤 ,幸福着你的幸福,——什么是真正理解啊?!共同命运,岂有它哉!
(所以我们必须再次寻找人类之共同点——现代人福祉的前提。而“路漫漫其修远兮“)
“借用法“。
20世纪艺术新创造已比较难,(历史里堆积物太多),所以经常可改用“借用“,二战苏联借用不少之前爱情歌曲、家乡民歌、国内革命战争时期歌曲。知青借用不少乡村民歌、古曲、爱情歌曲、二战歌曲、民主革命和抗战歌曲、甚至流行电影的音乐。知青后来很久有个流行的歌曲《小芳》,其实根本不是知青歌曲,但很优美,它偷用一部分知青歌曲情境,又借用了摇滚音乐。后来80年代后期的广东、海南”打工歌曲“最早也借鉴了知青歌曲,吸收了流行音乐、摇滚音乐等成分。
这首《春天里》,我觉得也是借用法:它的叙事可以说并不一定是典型的民工生活,而更像是漂流远方的异乡青年——文化青年或是音乐青年——的种种城市漂泊感怀。但今天的民工已经是70后、80后、甚至文化技术新型的90后一代,所以他们更能接受这种新的”借用“和移植,而不感到超乎自身精神体验与真实的生活(电视和网络的视觉技术,已经使生活变成了真实、虚空的结合)。歌词艺术上借用了现代短诗的叙事性、空间性,音乐则吸收了摇滚等现代元素,唱法更多地采用了流行音乐。
新一代的民工生活将更紧密地与文化精神生活结为一体——特别是今后。
这首歌曲也很类似知青歌曲《南京之歌》,(大地的动人歌曲都有共同点),《南京之歌》是3段,叙事,反复吟唱副歌:“啊,未来的道路,多么艰难”“生活的辛酸,你抛弃了我的理想”,而这首《春天里》反复吟唱、轰鸣“如果有一天,我老无所依,请把我留在,在那时光里”。(我们为什么要让同胞老无所依?!)海子说,在上帝的眼里,大地是一片苦树叶,艾青说,为什么我的眼睛里常含着泪水?……
人类就是为了更新、改变不合理才降生斯世。(青春的意义和文学的意义昭然若揭。)
已经厌倦了肥皂电视剧、虚假电影、累人流行歌、所谓明星、当红歌手,之类——她们、他们把艺术推离开大地和人群,距离真实生活越来越远,荒诞其甚。所以有时我宁可听听“群众演员”、“业余歌手”,或听地铁过道里的民间土音乐家演奏,公园里老人们的集体怀旧老歌,老乡走在路上随口哼唱,幼儿的呀呀学语,老婆婆哼的的掉牙摇篮曲,还多少简朴、逼真、良心、还原一点,叫人知道艺术的“根子”原来在人心里——不在哪个玄妙处。
思考:
当代为什么丧失了公共的诗人?
(诗人为什么怎样努力也不能取得真正意义的成功?既获大众认同??)
答案:因为时代丧失了共同文化精神。

附  民工歌词《春天里》(汪峰  作)

还记得许多年前的春天
那时的我还没剪去长发
没有信用卡没有她
没有24小时热水的家
可当初的我是那么快乐
虽然只有一把破木吉他
在街上,在桥下 ,在田野中
唱着那无人问津的歌谣
(如果有一天 ,我老无所依
请把我留在 ,在那时光里
如果有一天 ,我悄然离去
请把我埋在, 这春天里 )

还记得那些寂寞的春天
那时的我还没冒起胡须
没有情人节 ,没有礼物
没有我那可爱的小公主
可我觉得一切没那么糟
虽然我只有对爱的幻想
在清晨 ,在夜晚 ,在风中
唱着那无人问津的歌谣
(也许有一天, 我老无所依
请把我留在, 在那时光里
如果有一天, 我悄然离去
请把我埋在 ,在这春天里 ,春天里 )

你是这此刻烂漫的春天
依然像那时温暖的模样
我剪去长发留起了胡须
曾经的苦痛都随风而去
可我感觉却是那么悲伤
岁月留给我更深的迷惘
在这阳光明媚的春天里
我的眼泪忍不住的流淌
(也许有一天 我老无所依
请把我留在 ,在那时光里
如果有一天 ,我悄然离去
请把我埋在, 在这春天里 (反复一次)
(网上似乎有不同版本,但大体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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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21 15:27 | 只看该作者
昔诗追影

翻开旧诗篇,数了一下,发现它们绝大多数是我在80年代初年的长春写作的,尽管我——今日之漂泊的我,岁月中“尘满面”的我,——而非昨之我,不知为何,现在有时对这座远在北方之北的灰色城市是如此的伤怀、失望、厌倦、甚至可怕……(也许只说明我老了?!)世纪末时我回去,它似乎又“恢复”了二十世纪60、及70年代初特有的严寒、灰暗、缓慢和黯淡,不同的是增加了种急切的躁动、混乱,失意、甚至疯狂、徨惑……
……老旧楼道里遍丢脏纸杂碎,再也无人有心清理,而卫生费却照缴,紧闭的门房贴着一张张欠费单:电费、水费、采暖费、房租……,什么都欠,仿佛这里是住着群“逃债”人!出门路街上散布闲人、失业者、下岗者,和急驶过诸多豪华车、气派轩昂的霓虹酒楼桑拿宫,进出的小群“新贵”,形成判然“两个世界”鲜明对比。这是哪?!今何日?这是十八世纪的巴黎的外省?远东从前和今日的城市伊尔库茨克?……这一切极不相称,仿佛绝不相信,我昨天竟安然在此座城市写过诗,挖掘过世界精神中最昂贵的宝藏——一个青年。
想起了“地域就是你的命运”说。想起了“我迷恋于生活的各种诱惑,不愿在黑暗中化为腐泥,埋入催人入睡的、死寂的土地”……(俄国诗人古米寥夫诗句,写于20世纪初年)不,我不想复读可怕的俄罗斯生活,极北的、边地的辽阔、今昨素描,不,我甚至不想知道!……那些肮脏、严冷、贫困、争掠、混乱,标签和世代循环(太熟悉了,旧俄小说中描绘)
约为1981年我曾在长春看过颇为“浪漫”的景致:已是五月底六月初了,黄蔷薇(这种花开在迎春枝后,它一绽就是晚春,而红蔷薇盛开时则临入北方深夏)黄乳泡沫一样荡漾在街路弯巷,夜里突降了场绵雪,枝苞含雪,那种美煞!80年代此奇景我竟连逢两次。城里人已见奇不奇。(见拙作《四月之忆》)
写诗,就是走向至情、至善、至完美的人生(尽管根本不可能实现),它是青年时代的“幻梦”,煽着最后的翅膀载我们遨游。青春结束前的一段“小憩”甜蜜时光,1950年代已渺不可追,1960年代初的饥饿、奇寒印象太深了,还有刺激神经的“文革”,知青的1970年前后的严峻和充满热望,憧憬,理想又流水落花般溅碎现实坚硬岩石!70年代回城后为寻一份工作的艰辛,城市,唉,到处是权势、冷漠、肮脏的走后门拉关系……,终于喘一口气了,80年代布满希冀、充满许诺地来了,城市似乎在舒动关节,渍雪融化、到处泥泞,而青春,青春却就要结束了!……
《开江的日子》、《我们曾在多么遥远的地方生活》、《春天的马车》写的就是这种时候,内心所哀,所惆怅,所怀念,所追怀无尽。
忧郁、岁月、城市的无奈和感慨,《快乐的日子》是写如上心绪的;《一天》是愤怒于文学殿堂圣路上仍充满人间不公,想起那些瞎眼的编辑部,势利的什么作家协会……
友情、爱情,复杂心理,变错的时光,《亲密的回忆》一首是记叙、剪辑、嫁接我送一位女友回家,秋夜寒凉,我们一路兴致勃勃(竟然仅仅只谈了那么多文学!)直到有一个黑黝的门洞吞噬了她……
当知青丧失了进大学机会,读图书馆是那十来年生活主要目标,《瞬间》一帧小景写于市图书馆三楼阅览室,时近午有阳光从摆有兰草的古旧木制大窗棂斜进,真静啊,犹记常读书累倦时,在古木苍苍寂然院落独步情形(此院落建于20世纪早年,为仅有100多年历史的年轻城市长春的著名“老建筑”,极坚固且富有建筑特色,三进院落,雕檐飞角,惜在80年代后期胡乱拆除)……
5岁失母,直至1981年的29岁才写下一生中惟一一首专献给颂赞母亲的诗《生命的墙,妈妈》,回忆起我家乡松辽平原上的村庄、河流、母亲盛给我的金黄小米饭……写完就流下泪。我已忘记了母亲的模样。
29岁妻子因病亡故,怀抱3岁稚女,常与我幼时情景交叠,《秋天的怀念》、《太平间》、《最后的话语》写的此番经历,还有《鲜花》一首。妻在世时最喜欢吃夏天新结的西红柿,故临终昏迷中尚呓语将两只医院病床边所剩柿子带给孩子吃,“在呓语中说出,两个金色柿子的神话”。母亲辞世时我尚小,许多事并不确晓,在妻子身上我看到伟大的母爱穿越生死。这首诗我不能复读。
……闭塞的边疆小城当年常容易“成长”这样的作者,(省城亦有,稍少)小有才气,而野心勃勃,他们一心盯着京城、省城几份刊物,并牢牢记住任何一个有用的权威、名人,甚至熟知其掌故络脉,以为有朝一日“攀附高途”。他们的全数才华果然此后按此一径走去,步入文界,混个位置,中年后挺胸腆肚,成为他们曾从前“仰慕之流”。可能是由于自幼小就生存于灰茫人海省城,见历识多,也可能是读了世界文学,(在巴尔扎克那里熟详此种情形)改变了近视,年轻时我们一群小市民“底层”业余诗者早已勘破此道,常加嘲笑。为此,当年我们便极少投稿,写完了在圈子里“互读”,甚尔放在笔记本里完事。(今回看,我觉得作者与编辑部保持某种“对抗、矛盾”,作品少发表,或仅发表一部分,是对写作十分有利的,——只是青年时常为此迷惑……)
凭一首诗凌越人生,进尔睨视这个混沌人世,这是怎样一种爽气!有人以为写诗百无一用,是因为他们从未有幸真正进入一次神的恩赐区,尝过一只蜜蜂怎样亲自酿出劳动蜜之快活滋味……
习诗二三十年,写有数百首诗,回看自己真正觉得满意的,也许只有十几首写得自然、信手拈来的短诗。……
小杂诗《到三河》是即景即写,几乎创于现场,冷眼看不太像诗,但每见重读会唤起亲切回忆:黑龙江,边境,友朋,中俄沿江的建筑景物,这诗不是写给他人读的。《等待》短诗记于春晚时的鸭绿江边,小城集安,四面环山,那个炎夏初末!山梨花雪白漫天飞舞季节。忽然渴望:爱……(我的体会写爱要极端小心,含蓄节制,象总统之于权力)。
——当人能叙述一种生活时,这种生活其实已永逝!短诗的功能有点象傻瓜相机,抓拍了一瞬的真实。很少写长诗,觉得自己特点不在这里,不具备这种才能。
童年进城,17周岁时到山区下乡,又复回城,它们增加了我对长春这座城的远近比较和观感。长春地处近寒带,适合夏天的花种不多,美人蕉叶阔耐低温,故我的《给我一点时间》中有“看那美人蕉的叶子舒展,万年红和不知名的花向蓝空喷叶血液”句,低矮的万年红一片一片,花一开,北方深秋就到了,每年国庆节时小广场、街路旁常栽此花,很有北国味。重读,又想起这些花(多年已快忘记它们),这些植物,同长春特有的加拿大阔叶杨,它们似乎与我的命运有某种微妙连结。……

35岁前后旅行大兴安岭数次,时有中年的冷淡、宁静升起。汹涌的额木尔河,塔河、额尔古纳河、呼玛河、宽阔界河黑龙江等均给我印象之深,怀想人类的早年,“我喜欢沿荒凉的河流旅行,河流里深埋藏着我的过去”(《河岸》)。在山中,开始思考哲学。不知为什么,一开始深入接触思考自然,我那些昔日“浓得化不开”的诗郁结都渐消散了。开始写散文诗和随笔……
……唉,怎么说呢,诗是种个人的“隐密财宝”,最早知道它的人越少越好,比如,长白山里从前时光生长着棒棰草(今名人参),乌拉草、鹿茸、紫貂……当人们耳熟能详议谈它们时,宝山已空。谈诗纯属然枉。
写诗、发表、别人拿来读,三者哪个时段最快乐而幸福呢?写诗。一种静谧、宁和的纯澈清流涌溢于心,象幽泉之于谷壑,象茶针之于沸水。发表了,别人读过了,或赞赏,或漠然,或鄙视弃置,或批评非议,对于作者不过如同母鸡下过蛋忍不住咯咯叫几声心理,与蛋已没有多少真正关系了……鸡已经“辛劳”过了。
引几首当年拙作,以回忆:

《宁静的共青团花园》
来晚了,来晚了四分之一世纪
时针指向上午——九点钟
为着执著的念头
我寻觅满园更执著的热烈燃烧
——却找不到他们,那些可爱的筑园人
修园时我还小
还不懂人们为什么称五颜六色为神
把缤纷的希望洒满天空

这需要多少精力呵
在一堆瓦砾中……
支撑起一个个稚嫩的生命!
花朵鼓起多么欢欣
在渐渐远去的脚步声里
凋谢了……一个又一个年头
——拥抱我吧,一个共青团的朋友——
请相信,我也是制止攀折草木行列中的一个
请相信我为了寻找这些盛开的花圃
内心留下的伤痕

多悦人的秋天
真想在这里深呼吸……
消逝的
——莫非都是电闪雷鸣
但我什么都想说:不啊
我经历过了……
也许我还年轻
热的血在汨汨流动
1982年8月长春

《亡妻葬礼》
我把永不腐朽的土地覆盖到你身上
永别了,我一生中最可珍贵的时光
黄色的泥土粘住了我的手,我的铲
我的喉咙和目光……

我将从这里宁静地走去
跟着你,登上前面的一道山岗
你用沙哑的声音对我说:
“什么都是最后一次了
你喜欢傻看的蓝天
阳光里沐浴着透明的雨点”

“多么透明而美丽呵”
我也最后一回赞叹
忘掉了
我是来参加埋葬什么的……
1983年2月15

《四月之忆》
写诗的年代像那些小巷
渐渐远去
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留下
那时候城市渐渐发青
人和岁月变成一种风景


我是飞过这座城市的!
春天的梦醒来都是灰烬
但我说过那些话我说过
(我希望我的诗集
开花的树木落满小鸟)

有一天离开最初的日子更近
有一天我将眼花耳聋
小朵的蔷薇花在四月的寒风中无声畅谈
但离开了诗我将永无表达
1986年10月

《给我一点时间》
给我一点时间
哪怕让我在深秋凉爽中轻轻漫步
看美人蕉的叶子舒展
万年红和不知名的花向蓝空喷吐血液
然后就走掉

我为什么要描绘
那些你不能知道的黄昏和夜晚
只有它们带着安慰的赠品
掠走我心中灼热的部分

我体会着安宁,并充满了思考
在公园浪费时间的长凳上打盹
闪电似的看见了一些我珍爱的事
1982年9月4日

《一天》
反正有一天
我要像大树一样轰然倒下……
我的朋友们
将接替我的目光
而取代了我位置的人
此刻正在灯光辉煌的大厅里加冕

我想告诉人们,这是怎样的一片沼泽地……
谁也无法把它形容
如果作为树木
我要把深深的根须拔出来给人看
但是作为一个人
我只能默默无言
1984年5月

《瞬间》
为了这片阳光,窗口变得明亮
我从这儿向外看去
深深怜惜着生活
为了这片阳光

你坐在我对面读书,多安静!
只有阳春的小鸟在檐头啁啾
光亮在发卡上熠闪
你什么也没发觉
发味,和空气里淡痕似的微芳
198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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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21 15:27 | 只看该作者
消逝的“东北城市禀赋”

青年期我思想激烈,很看不惯所生活的长春市有一条主街叫斯大林大街,原因是当时80年代刚开门,我们觉得原来的苏联(当时还未分解,)及斯大林都犯过错误呀。当年写诗歌,喜欢诗人,我曾经与一朋友说,可以改为“普希金大街”呀,为纪念苏联红军曾于1945年秋天解放这座城市,还有苏联50年代援建过这座城市,特别是汽车工业、重工业,当然,还有东北距离苏联近,历史和地缘文化历来也有许多接近的,20世纪里会俄语的比别处都多,藉此纪念中苏人民的文化与友谊。
80年代“气压”不稳,一会左一会右的,街名改来改去,后来不知何时起改为“人民大街”,名字肯定没“问题”了,但毫无想象力、历史根据,试问那一条街路不是都可以叫“人民大街”吗?不确切。
再后来苏联“自毁”了自己的20世纪历史名城列宁格勒、斯大林格勒,复辟叫沙皇时期的”彼得堡”什么的,再后连国旗、国名都改过了,苏联和东欧打翻了自己几十年的社会主义建设历程里“光荣与梦想”的奋斗历史,割断了昨天与今天间的宝贵联系,……人类史真是一件“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
关于斯大林大街,上了年纪的老长春人都对它有很深的感情,1959年国庆十周年狂欢之夜,我曾在这里亲眼看到美不胜收的焰火、和欢欣鼓舞的工农和市民;60、70年代我无数次与工人、学生、市民参加大游行,鲜花、歌声,人间互爱,高度一致,此生不再回返光阴——后边的人们亦永远不能全部理解(我也不想向他们解释了)。今天我再看到“游行”,可能会联想到“闹事”、“闹剧”、“禁止”……
斯大林大街两旁,十里长街,原来有逶迤而去的两排巨大的历史树木北国白杨,后来统统砍伐了,载上了一些纤纤小树苗,当时我看了很失望,觉得直到我的老年、白发苍苍的时候,这些小树也长不大,炎热的盛夏,再也别想再像从前靠坐在哪棵覆荫下休息一会儿……(“那时候长春树真多啊,”——我在北京遇到一位60年代曾在长春空军航校服役的老军人的赞叹。他说出往日长春的一个特征)。80年代后,街路的两旁有不少黄蔷薇,红蔷薇的树丛,黄蔷薇一开春天就深了,而红蔷薇后开,它一开花北方已经进入深夏。黄蔷薇开时非常像“乳黄的泡沫”在街路两旁荡漾。所以,我又觉得这条街从前改名可以叫’北国白杨大街”,而其后可以叫”黄蔷薇大街”。——当然都是身临其境才能有的随意遐想,文人之见,这里顺便说说。
长春有几条街路名字,我喜欢,如工农大路、解放大路、自由大路,(记录了20世纪上半叶革命历史,人民理想)、还有牡丹街、新民大街、东西民主大街,静安街……但太多街路采取移用、串用其他城市名字,如贵阳街、北京路、上海路、九台路……,除了幼小孩子长点地名知识,对成年人并无多少意义。大概当年“极左”,为保起地名“稳妥“安全起见(国内其他城市也是这个现象),坏处是不记录本地的历史、文化、民俗、人物、特点、城镇禀赋等。
长春90年代后修建一市民公园,很好,取名为“长春公园”,名字省脑省力,试问,如果上海修一公园,就叫“上海公园”?成都修一公园,就叫“成都公园”?——(90年代后的文化流失,乏文化,除了经济欲望以外丧失基本的人类文化、日常生活的丰沛想象能力)。
关于“文化广场”。
长春历史上有一个著名而且有特点的巨大广场,名字叫地质宫广场,有几十年历史,追溯起来建于20世纪早期30年代之初,后来80年代学国内其他城市,纷纷建设“文化广场”(什么叫文化广场呢),而效仿改名为“文化广场”,——文化什么?砍去了那里的四围历史树木巨大的白杨树群,半环绕的富有北国特色的丁香花树丛,适合东北冬天气候的松柏树带等,连草都拔光了,浇灌上一大片水泥,再铺上晴朗天气晃的人睁不开眼的瓷砖,树立了一个不伦不类的雕塑(多次经过问许多人也没弄清,究竟是火炬、还是一颗君子兰造型?象征什么)——可能我们对自己的城市、历史、与本地文化都没有信心,也不了解、不懂得去尊重自己原本已有的、独特的、可贵的北国城市建筑与历史里深藏的风貌……
但总体说,叫’文化广场”还不算太差,起码口头提倡了”文化”。(我不是反对把一个广场建的漂亮些,现代些,而是觉得丢失了一个具有本土深远含义的广场名字,可惜了,因为长春的历史本来十分短暂,加起来才一两百年,所以要特别保护好原本的历史建筑、街道格局、城市树木,街路名称等,以深化与培植她的历史纵深感。——想起银川市就是保留老城、另建新城的)(说到建筑,可能我们往昔残留的那一点日、俄建筑都拆了,寥寥无几,要好好当“文物”保护)。
近年的另一“中国特色”,就是乏文化的房地产商乱起地名、甚至篡改城镇名、街路名,北京通州文物局的著名地方文史专家周良先生,曾很气愤房地产商乱起地名,如通州有个地方叫“北苑”小区,周良先生撰文一再申明,“苑”是清代皇宫贵族饲养野兽的地方,不适合命名人居的小区名字,可是今天北京到处在叫什么苑,最大的是位于京北的“天通苑”,住了几十万人(没文化的人给有文化的人起地名,传播无文化、混淆文化……)。
规范祖国基本的城市、街路、广场、住宅名称,把“乏文化”的房地产商乱起的地名,虚假地名,瞎起哄地名,甚至有害地名,例如什么(扩大阶层差别的)“富豪花园”、“帝豪大厦”(中国哪来什么帝豪),什么一滴水也没有的“水上乐园”(误导),就连一棵“十年树木”也没有的“欧洲森林别墅”(此建筑与欧洲有什么关系?!),什么文题不通的“通典“(楼是什么通典),什么假“精英别墅”(经谁评定的, 谁是精英,别人是什么);乱学香港人思维混淆的毛病,管楼房大厦叫什么“广场”(混淆街路、楼房之间区别惯例);以及某某公司花了钱买来的任意化企业公司化公交站、地铁停靠站名;并随意篡改、遮蔽原悠久街路、城镇历史名称;县里滥圈占了一块小块农民地皮就叫“开发区”;铺天盖地,……重新审慎甄别,将假地名恢复、改写、取缔,——天!这些地名简直像当代的心灵废墟,像城市污染,生态濒危,像我们生活里的万千不合理事物,何其罗列——是未来的少年们“考了多少年试”后,跌进真实社会后的一项沉重“城市社会生态学”“的绿色环保”任务,够他们干大半辈子的呵呵……

鲁迅文学院漫忆

有一天,一闭上眼睛,就浮现这情形:夜,渐深去,不大的院落里寂静,独自散步在小操场,一阵香味,风吹来什么花香呢?举头望去,黑暗中一排梧桐开花正繁,暮春了,凋谢大花瓣洒落一地!惋惜着拾过一瓣,嗅着,又用嘴吮那花蒂上的蜜,这一瞬,我才体味到“鲁院”学习快一年的真谛和滋味,并记住。
而再过两个月,我们即将结业离去,永久的。离开这座乍看起里,像旧厂房或招待所改建的学院。
世纪末的生活太繁多的自己把握不了,惟有少数确非由自己掌握不可。往昔的生活长期严肃怕人,现在有时又荒诞的像一串笑话。去年炎夏,我跟80年代文学旧友L君前来考察“鲁院”(这些年里人们对于各式挂羊头卖狗肉,半死不活的什么进修机构早已心存戒心,不,人们似乎怀疑一切)。“鲁院”做为院校,太不正规,牌子也不响,已有四五十年历史了,可文学“圈子”外知晓它的没多少;就是“圈”内,它也是若有若无,神秘闪现。
一条黑鼻涕似的恶臭的小河从简陋的小桥下流过。一条拥挤凑闹的市街通往“鲁院”。“鲁院”,其实静静地蹲在一条纷嚣已极的菜市场街深处,所以它的用途令过往的小贩们匪夷所思。但我还是挺喜欢这条小街旁的水果、蔬菜、新蒸放在大笼屉里的馒头,散发人间味(后来下雨天我厌透了这条抹布街的泥水),由此决定,来休息或小憩一年,体味一下《红牡丹》书中多次描写过的北京生活,足矣。至于写作,我从来不相信它可以“学会”,乃至于“集体学会”!(当然凑在一起热闹又好玩另当别论)。在吉林省文学院时(名为作家进修学院),我曾和别人讨论过,认为文学院是以培养四种人才为目的:一、编辑记者:二、一般写作者(或业余作者,撰稿人);三、文化工作(组织)者;四、才是少数凤毛麟角、有才华、有潜力的作家苗子,放在这里含英滋润。(可惜我们的文学院一直没有“分门”“别类”意识,反倒常使学员误区在这里可以“培养大群作家”!)
“鲁院”,全称鲁迅文学院,原来文革前称中央文学讲习所,(还是讲习所名实相符),文革中停办多年,位置在北京十里堡东,准确地址是朝外八里庄南里27号(车站乘地铁,朝阳门下,专乘112路,八里庄下),建于1950年,往上考据,最早苏联高尔基因早年失学,力主为青年文学家办一所大学;我们延安时期(1938年)创立“鲁迅艺术学院”,先是分为戏剧、音乐、美术三个系,而后增设文学系,1946年,迁往东北,以后发展成东北专授艺术的辽宁“鲁迅美术院”。1950年时,据讲丁玲访苏俄,斯大林问及中国有否高尔基文学院式的培养作家的地方呀,丁氏回国作了汇报,我国很重视,于是不久成立之。去冬我院全体师生在五楼大教室,和一位高桥先生所率日本作家团见面,其中一位蓄长发长须、颇直率的日本作家问及:他奇怪平生第一回进入一个专培养世界上作家的学院,“作家怎可以通过大学一样来培养呢?”又想不到一班竟又七十余号人,很惊诧。他设疑“这种学院式对于创作,是否反而有害呢?因为作家离开了原本的生活基地?!”
我来“鲁院”,罕少写东西。也许真中了那位日本作家“咒”语。北京人的不是,原来的故乡东北遥遥飘渺,过集体生活,三人一房间,每日吃饭,睡觉(天天还呼呼午睡),隔日上课,仿佛什么也感觉不真切,不知过去是真空还是现今为沼雾。人问之,答曰“读点书,嗯,休息休息。”
细想,我来“鲁院”原因,有一半“灵台无计逃神矢”(真又应了鲁迅先生妙写人生常临困窘的诗句),另一半圆失去的上大学的梦幻。文学,历来是我人生路上一块遮风蔽雨处所,商海碰壁数年,身心透支,心下荒芜。工作是人在社会的定位,但工作关系又挂了起来,瞻望前途,前途?!……唉,北京话:没法谈。收入?我已搞不清楚正经八摆收入的来源,七八年末识有“工资”的滋味,想来可怕!心中忧焚,中年无计养家,老来无途养老,“文学疗养所”于是应命而生。看,它在招生!收费?收费就好办。年龄不论学历不论,不用走后门送礼啥啥,烦透了(但后来我发现,4800元学费冷眼看起来只一笔,可读下来一年,加生活费不小心花了一万多块,财源枯竭,荷包日瘪,窘况顿生,危困顿擎于肘)
本期学员来自二十余省,好像去除宁夏、海南,还有二三个省没有外,遍布全国,尤以经济落后地方为多,如东北、西北、西南。尚没有台湾、香港,我想以后会有,只要向那里招生。学院归属中国作协,每年拨个30万左右,余资自筹。历史上它有过两次辉煌,一次劫难期,首次辉煌50年代中期,第二次80年代初期,劫难当然文革停办。原苏联的高尔基文学院世界大名鼎鼎,现在若何可猜测,但中国的“鲁院”,现真有点有气无力,缺血缺氧而萎靡。走廊的校铭大字:“文艺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据说前些年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幸好新来了N和G二位院长,决心挺大想要重振校风,但学员们清楚,我们生活中的什么事都专讲个来龙去脉,潮流气候,怕后来还果真要九九归一?
课程表。顺手抄下手边的1997年(下半学期)第二十九、三十周课表:(当然均为每天上午)仅举一例,以飨未来上学的文学爱好者(其他内容可依此类推):
日期        授课人        题目
6月3号        陈建功        小说创作漫谈
6月5 号        解思忠        “素质即是生命”(即是文学命题,也是人生哲理)
6月6号        唐晓敏        文艺心理学漫谈
6月10号        周萌昌        音乐欣赏
6月12号        董乃斌        中国古代文学的人文精神
6月13号        张志忠        张承志论

课表每周印发一次,不像一般大学的中文系,开学公布全学期课程。授课的讲师百分九十九是外请的(奇怪的是学院不配置自己的文学辅导先生,偶有一次本院讲师H女士来授课,她留过德很有见地,也和学员互不认识,真是怪事)。由于课少,余暇时间有的是,很散漫。上课时(我最欣赏)悠悠然各端一杯茶(但不允吸烟)。茶烟袅袅,闲挟两本书,信手涂几笔记,唉,这样的“学生时代”就又返还了!我们真是学福不浅。老师呢,都是请的,北京早晨又塞车厉害,每天9时开讲,先生会迟一刻到说不定,中间休息10分钟,11点半准时停止。课程设置依我看来,没什么连续性系统性啦,即特别不像大学文科的课。有人开玩笑,这种班像“文学理烫发速成培训”,也不确切,哪有一办一年的?但我们在此像住进了招待所,倒像真的。授课者三教九流,北大、师大、社科院、文联,作家、理论家、退休文人、机关机构的不一而足。学员来源五花八门,有出版过四五本书者,有写过四五篇稿者,有的可以互为师生尚有宽绰,有半通不通的“半吊子”洋洋得意者,有占个床位来京经商者,有“文学痴迷症”,半癫狂状患者,有文坛“发稿混子”,有……咳。这些年见怪不怪,定名为涵义广泛含糊的“文学创作班”是北京人的讲实惠精灵处。
招生是个关键。依我看,“鲁院”的招生,和北京美院之类及某些在京大专院校进修生源一样,额满了事,以经济目地为实际(起码今年)。在《文艺报》(它太像个“圈内报刊”,文艺圈外的人鲜知)发个不收费的小招生简讯,权充广告再附上份打印通知给各省作协,传播面窄,知者寥寥,各省作协或塞责了事,或随便把表格给谁谁。我想,比如,在中央电视台、中青报、工人日报发广告效果则百倍,学员质量也百倍提高。因为,毕竟中国只有一个“鲁院”呀,而偏远城乡人才济济呀,真可惜!我们这届班报名者只200人,选了70多,三个比一得选贤比例。但公平说,“鲁院”的贡献不可没,它以前确在50、80年代初二个时期,扶助过培养过不少作家。它给那些没机会进大学文学系的人,敞开了一扇门。80年代之初成功的一批中青年作家,有不少人都曾在此“镀金”过。
西北大学中文系张孝评教授来院里讲座,温文儒雅,很有教授风度。我由是建议过院长,是否有机会请一位这样的辅导先生,达成切磋和交流。虽然我们班均为成人(年龄跨度在20——55岁间),但也是学生呀,师生友谊,身教言教,还是仍然需要的呀。70多个学员分为一个诗歌散文班和两个小说班,但由于素质偏差过甚及诸因,我发现几乎不做或没法作“文学交流”(其实,这个年代哪儿都一样,也许除了某种“文学沙龙”里的“志同道合”,或“臭味相投”者外,鲜有可以真做成互相砺砥,相濡以沫的文化互磋了,唉!——但我们努力达成过吗?)
余暇真好!或许人和羊群一样,上了哪儿的山坡习惯了照样啃地皮。每天早晨我去喝一碗新煮的豆浆,在门外喧闹不息的小街上吃油饼,或一个芝麻饼。北京扩大了,它的连绵的边沿社区,很像小县城风貌。到处是外来人,到处在随地建,尘土噪音,刺耳不息,要到午夜一时方歇。食堂和外边小吃价差无几,他们怕肝炎,去吃千篇一律的米饭馒头吧。我常傍晚拎了饭盒来碗肉丝面,由此和小馆子里安徽小老乡师傅熟了。我喜欢北京的秋天黄澄澄的大柿子(树上结的那种),良乡板栗煮来甜滋滋。早春四月北京不少香椿树,古木抽芽可采下嫩嫩的香椿芽,炒鸡蛋肉片是一绝鲜。京郊大兴的小西瓜个小皮薄,从五月份早早就开吃。冬天北京人会吃涮羊肉,调料俱全,钱少选个僻静的饭馆也可。北京人像蒙古人一样喜羊肉,用葱抄,萝卜煮,还烤。(他们像天津人一样嘴馋,像蒙古人一样不讲究,像他们自己一样爱贫嘴油舌,浅薄而不好对付,外加一幅特有的京味冷漠。)
也许北京之冬太干,我吃了许多青菜炒锅豆腐。有一天有人请我新烤出炉的半只烤鸭,香油欲滴。卤煮火勺是京味特色,还在天桥吃一回真正炒油茶,又稠又香。

学院有几妙,茶炉永在沸开,免费一台走廊电话,每周免费冲澡两次,厕所可以水冲,(不像胡同中那种臭哄哄公厕),又公用干净被褥,拎个包来上学就成。还有……一些安静悠然。(虽然后一点常被惊忧,但仍是我最欣赏处。)
院落太窄,横走也只有百码,实无风景可看,但还是喜欢种植的几排小雪衫,几分姿态潇洒,二三颗在墙角的山楂树,秋天果缀累枝时逗人注目,而四五棵大梧桐树,开花时香味浓郁,象征此院有二三分风水。可惜院子过小,散步也只能“溜弯儿”(北京话散步,实为循环)。惬人处是春与夏常有的几簇花开,墀中植有鸢尾蓝,墙角几簇白芍药春日偶见绽开白洁粲然。这些需要你趁时和有心情才能欣赏。
文学院应怎样办呢?我想它首先:有三分之一学院味(学院嘛),三分之一自由讨论,三分之一创造空间。但其实我们的“院”大概之够得上三分之一。国家教委没给它颁毕业证权力,它只能招进修生源。其实文学班也是难以考试的,怎考?若真要考得看作品,而作品,谁又是判官呢?它不同于考试统一分数。(而唐创下的科举制度当时非常先进,现在却起码有三分之二不合理,它用死分把一批批人才淘汰于大学门外,选拔人才的不合理是现代社会仍未真正解决的人类不公正悲哀之一。)应该设法找到真正“作家的矿脉”,即是具有此种潜力的诗人、散文作家、小说作家、勇敢的批评家等等。(当代最缺的是好的文评家,因此多的是仓库布匹一样无味的“文艺理论”长文。)遗憾的是,我们看起来没有办法(几乎永远没有什么办法啦)去寻觅“真正的矿藏”!……
作家的分类。前些年死死地认准了一种:“小说作家”,特别是能写中长篇的人,“硬头货”,却淡漠更重要的诗人、散文作家,(大概是他们是“软”作家吧),据说97年东北某省办聘任制青年作家(40岁以下)是十几名,诗人散文作家只招二三名,作家的协会们认为诗人不用学习,只简单的写几个字,分成行得了!至于随笔啦散文啦,一些版面不大不小文章,有益无害,点缀大雅。(仿佛作家就是傻瓜似的似地写呀写,非昏头昏脑写上谁也弄不懂厚厚一摞。)(他们把作家的质与量混为一谈,像把天鹅和肉鸡用秤来称)另者,诗人和散文作家的书,好像也不会给他们的成绩“添砖加瓦”,免了罢。(当代人对散文、诗歌质量普遍分辨率极差)。
凭心论,这个年代作家的成长(或称作者更宜更适,作家,哪有一筐筐西红柿那么多)竞争少多了,乍看好像当作家比较容易了,原因何在?文贱。精英者跳商海。出书,出版社先要你掏荷包,费用几千数万。卖文稿,不能谋生糊口。作家者,诗人者,好则好听矣,甚少实际用途了。(最苦者诗人,人们即无从分辨其真伪,又无法尊重他们创造价值,只好耸肩,嗤笑了事。)编辑部门生瑞草,车马冷稀,可不象80年代开门热状。稿子如果你有耐心,多写快投,就有发表希望。竟至不少文学杂志稿源奇缺。但并不发妨碍翻开各杂志,还是老面孔,名人好卖钱,熟人网络牢,道不变文亦不变,都在一圈子混生活。新作品呢,新秀呢,经商去了吧。名牌刊物一落十丈,不像名牌大学抗风浪,有的国家级刊物竟至没落到省市水准,寻常事。
近年出版社抓的所谓“长篇小说”,究竟有几本是认真严肃写的呢?我的几位贵同学被出版社派定写“长篇”,不几个月就造一本,可以换一些饭。有位出版社年轻编辑对我说,它可以把一部“破烂货”的稿,抻长拉大,排成厚本,用版式、字号插图,来胡弄读者,加贵价钱。——最令人担心的是用“掺了水的酒”的内容来蒙害读者呀。外加一张“美丽”而动人的电脑“画皮”封面!有一次我逛一个北京规模可以的还较“文雅”的书店,心里暗忖,这儿的文艺性“新书”,大概,大部分是出版社的人们为了完成“经营任务”,而硬“挤造”出来,或“二渠道”“编织”出的,或代理商“瞅空子”,侃、造出来,若不是为了赚钱,真不如让雪白的纸静躺在库房,人们的纸币静躺在衣袋更好。
去了趟学院的图书馆,和我预想不出二辙,书少的得可怜,且旧,多属淘汰型。阅览室,好像根本不开,有人说只有几本杂志,一想够了。人到中年,也是读书好光阴,近几年心脏不好,只好减读,多静、多动、所以床头置书几卷即可。中年的乐园是创造也是休憩。多贪几日闲暇抵浑噩尘梦。但资费居京日久愈高心常焦灼。羡慕学友为公费者,学费、车费,有的还享有补助,哪儿都有好运气的天之骄子啊。但也有来自乡村或城市的作者,困难的够呛,连食堂都舍不得买,备有一箱方便面在宿舍里苦熬。
散文是干什么的?某意义上可说是谈论谈论。谈论什么?是小说真实与虚构的边角余斜呢,还是诗歌抒情的袅绝余音呢?不,它要谈新的领域,即小说、诗歌无法置身的地方。比方说,诗歌的领域是天空,小说之领域是茫茫山脉,而散文则草草原、沼泽、湖泊,河流,它的新生命新鲜地连结整体。散文是真实心灵的旧友,它可娓娓亦可愤慨激烈。我想现代散文的发展之路,不在主题,惟在内容,当然体裁改变也是个大问题,徐霞客去哪里探溶洞关系不大,重要者在于去访遍天下高川峻岭,雄壮山河。散文可以随便谈论什么,沿一条虚拟小径而深入,广阔者天地万物是他谈论对象,或纵古或论今或抒发总结。我们也许溶化掉古典传统,吸纳入英、俄切近社会那种谈人生真蒂,抒写个人情怀等兼而有之的一种“独特性文体“(俄国早期叫批判现实主义文学, 我国民主义革命时期称谓革命现实主义文学,它的源流在极左横行的前后多年被切断,代之以粉饰)(对了,我们需要产生一种新的、独创的文体!)坚持写出实际的情况!!(外界的,心灵的),告诉读者一些什么。
另,文体上,应摆脱古代散文的写法,可以有些像中篇、长篇小说的段落,甚至他们的构架,内在保存古典散文的紧凑严整(即外“散”内“紧”),语言精炼,有些像回忆体,有些像诗论,有些像长篇中抒情部分,整合舒张、段落联接处的间歇徐缓。总之,绝不单单是什么“美文”(!)不可再走回一篇固定模式文章的老路。它的主题是崭新的世界、时代、历史、岁月、思考,人生等等;散文本身不再是静止的,它是一条奔腾之河,又兼沿岸一个个繁忙的码头,承载重大中转任务。它的前途指向自由、宽广与舒畅,它可以是多种手法的混合体、试验场,它要像一个现代乡下人闯入城市那样干!现代散文的写作,是与现代小说写法一样,为完全的自由写作开辟道路。萨特说,“只有在民主保有一个位置的地方,散文才保有一个位置。”我想他说的包括小说,更包含中国式的散文。散文的衰落与其后重获的写作自由血脉相连。境界。谈到境界,是衡量散文的一个古老标准,仍不过时,但审美上应予突破、改进,大河与湖泊不同于沟溏庭月之境,阔大与局促分野。江河已再次分流合汇,桑田沧海,“时代、一切时代使然”。
再谈主题。散文可以是单主题、复主题、分散式主题、无主题、淡化主题,……。本世纪的白话诗现代诗道路,明清以来小说的变化,都可为鉴。
班里写散文男生太少,寡落成我的一个,全都是女生在写散文!有几十个人(大概真应了当代散文属阴,英勇男性已不屑光顾?一哄而上弄“大小说”)。在京的某刊物出版社编辑们,偶来宿舍,“采花掠草”,与女生们一聊半宿,约稿,但没一个光顾我。……
古典太美!我补读了《昭明文选》、《史记》一部分,读完了《诗经》(太晚了,忽想到“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梁漱溟全集》之中的几卷本。发现北京冬天缺雪,而偶见场盈尺大雪之惬!早春时节古城在北海桥一带美境,一瞬,余韵。……
第一次去北大校园未名湖,黄昏中伤感地徜徉良久,斯生斯命。(想起我初中后即终身失学,广阔田野的知青,和在严寒东北城市10年自学图书馆的艰苦时光)
第一次观赏万里长城精华:金山岭长城(由密云转车去司马台,或者北京东直门乘开往承德的车,在巴克什营或古北口下车),辉煌残迹。
但学校太偏僻了 ,它位于去通县的路边,上街要倒腾几遍公车,地铁,车资往返十几元不算,累得够呛,吞掉大半天功夫。所以我最怕上街,可为了做工又偏得每周数次坐长车,汽油味、噪音、酷热搞得头昏脑胀,下车欲吐,仿佛进了魔鬼城旅游一圈。我常座二元钱的小公汽,冬夜十一时归来,万盏灯火混沌,觉北京又太像沙漠,而人呢,孤独成一粒沙,渐磨渐失,无泽无色。迟钝麻木。而后冬天我返长春,又觉人少,怎街上人这样少呀……
……梧桐萧萧,暮春隐去。初夏抚着北京温吞水般热浪涌来。花瓣呢,早逝没。时光一闪,我们就要分道扬镳。不免有些麻木地伤感:这就是我此生最后一个母校了吧,不管怎样,总是有几分留恋。将来傍晚我们会回忆起这些吗:春夏黄昏,偶尔端杯茶在院子里三五闲聊,日子过去,散散漫漫,似乎——没有“最难忘的”呀……(有位学员问我,有没有“最难忘的”,暗指班里女伴,我们是专为了搞点风韵事才遥遥跑首都来吗?当代人真昏了头)
而这儿,我们都忘了。整整一年,徜徉于中国文学的“最高殿堂”里(尽管种种不如人意,大地上我们可哪里去寻去觅?)(如果有一天,连它也“完成使命”消逝,做何感慨!)尽管帕斯捷尔纳克说过,“办文学院是高尔基的一个天才错误”(!)帕氏认为文学家应该在“综合大学里学习”才不会偏废人文学科——对他的观点暂且存疑——但还是让我们感激高尔基吧!虽然,好像浪掷了,几乎白白浪费了弥足珍贵的光阴啊!(也许并不是浪掷……)
(注,本文约2000年所写,我在校时为1996年,今学院情况已经有变化,供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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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21 15:28 | 只看该作者
一个江南民工的诗

读许仲诗集《把苏北贴在胸口》,有一些感受。背景:许仲,1971年生于江苏泗阳乡村,一个“准”民工,毕业于建筑中专,10余年辛劳穿梭于工地,做过钢筋工、木工等,现为技术员,曾供职于南京某工地,其后辗转苏南各城市。19岁首发作品,喜爱乡村音乐,曾参加央视“非常6+1”海选。一个大步行走着,歌唱着的“中国民工”。许仲名言:“如果一个民工还能做更多的事情,那么,民工,你为什么不去做更多的事情”!
《把苏北贴在胸口》,书名真诚勾人,令人想起安徽俗话说的“走千走万不如淮河两岸”。天下谁无故乡?千里万里,民工们,不过带着唯一不丢的财宝:家园。
读过珠三角“打工诗群”不少知名诗人作品:许强、许岚、沈岳明、柳东妩、郑小琼、家禾、李明亮、李晃、程鹏、李长空、刘大程、舒雪、李邵平、任明友、魏先和、马忠……,南方打工诗人的诗集过去也读过几本:罗德远、徐非、张守刚、王锡文、李凌、蒋明、云中龙等,这又是一个,现打工生存于祖国东南方江苏南部的“准江南”地区城市海门,他们各个不同,却又有所相同,不同者各自经历、省份、年龄、个性与艺术特点,相同者共有一颗“共同命运者”的火热不屈灵魂……
一个在苏南城市里匆遽生存,“找米”“找房”尚无更多余暇的青年,为什么竟选择了高贵、侈奢的诗,必深有来历——
“……从此工棚成了我的栖息地……,建筑工地已是我赖以生存的重要场所与他乡客栈。”“每当月满之时,我看见的不是满月一样的笑脸,而是西风中的花落花飞,是凄风冷雨中太多的无奈……”
“《苏北之恋》收录了我对故乡与亲人的深深的感情历程。”
“……但仍然是以打工者的身份与姿态来描摹眼前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作者自序)

“快付我工钱
我要结束在这里的演出       
我恨你
是因为你从来没爱过我

最后两句
是我们的主要唱词……”

“再看看我们盖好的楼房吧
以后这楼里不会有人认识我了你说”
《血色:给我共苦同甘的民工兄弟》

这简直使人看到中国劳工血脉贲张。读过令人黯然。
然而他写的更多的竟是回忆,缅怀片断,还不太久远记忆中的悠扬,运河两岸,乡村,春天,桃花,大片麦田,淮海戏,清明和野菜,正月琐呐,故乡的种种气味和感受,如《闹花灯》年节腊时的《村庄》,故土旁畔的一条《洋河》,《织布谣》少年时的《萍子出嫁》《暖杏》……这些令人感怀、令人陶醉的《苏北情歌》缠绵,劲道,泪光闪闪,岁月洇洇,一晃就与往昔永远道别了。有感而作,生发为诗。
尚有“表层化”东西,有的篇似到达深度不够,(或还受某些发表样式影响)。但瑕不掩瑜,集子中有三分之一非常值一读,这些短诗有的“很美”,有的“很痛”,口语也非常苏北农村化,农民化。录几首:

《村庄》

腊月的雪花开了
喜炮从此炸响
小河水把往事都封住了口
接连十多天都这样不让你怀念

从村东到村西
外乡来的一把二胡唱得小村腰酸
干草垛都顿足在门前,听乡音
一次次改变唱词的节奏
落光叶子的老树盼着陪你过年
大叔大婶您再唱一曲吧
这孩子满眼泪水呢
他是多么热爱家乡!

吃块年糕吧你说
屋外的雪都漫上门槛了

为了等你
我用二十四年时间为你准备了一句话
请打开我槐树下的前门
两只可爱的喜子叫我今天与你成家

只有一个有深深农村经历的人才能写出这样的诗,只有一个仍怀故乡赤子之心不泯的农民才能写出这首诗。而以下这首则完全民工细节式——

《记忆》
想起我的小侄曾用一口甜瓜来孝敬我
他那可爱的模样一直留在我心底
但他不知道叔叔在他长大时会去做民工
一遍一遍地走过       
曾带他玩耍的小河坡
扛着行李的叔叔从村口消失时
小学的铃声已经放学了

老家的心音就这样被传递着
小侄已成了英俊少年
小侄在老家令人瞩目而叔叔正在他乡遭人鄙视
小侄还记得叔叔
叔叔在农忙回来时小侄正经过他的身边
他帮他背着被包
他帮他背着书包

老家啊这些你都看见了吗
……

一个人的诗,读完了,能看出是作者哪儿人,甚至是哪一省,哪一地,哪一方水土铸就养育的性格,这就是“地域特色”。(现代诗的一个致命失败就是“骨子里全面目雷同”)再看下面:

《苏北情歌》
沙土路,柳叶在上
烟笼,今年的二月
我想娶你。红绸绸系的腰身
铜质的风声,扭捏
对准你十八岁的羞涩
劲吹。心上人
再过几个弯后
那里有大红的喜子等着你

早已望着你呢
一朵花开在两朵花之上
河水清清,小路扭着我的激情
把这青春年少从头吹起
三条岔道只带你走这一条
一年四季一日三餐
心上人,我就是那枝头的鸟
一生为你歌唱,盘旋
心上人,我就是那最高亢的一句呼喊
在看着你的时候突然暂停
落下的不是你的泪水
是我的泪水

怀抱一腔热血
我与月色比柔情,在沙土上
夜晚只剩下我爱你这一种颜色
我的天空里,此时的苏北
风声紧逼,节奏太快
心上人,我就是喊破了喉咙
这支深情的曲子也不会变调

声声注满黄沙土厚重的色彩
这苍凉,似我握住你双手时的表白
高高低低,缠缠绵绵不要分开

往最高处一站
心上人,看着我的白小褂黑脸膛
心上人,听好我开头的一句唱
你一定要看看我被风儿啊
吹起的白小褂
吹乱的黑头发
    这首诗读得叫人心酸,昂扬,这里描写的爱似乎又民间又健康、又清新又久远,象历史,象神话。再看以下一首写作者经过东北沿途所记叙的——

《记忆东北》
三个省的路程
在一张车票上
被一个不爱打扮的女子
仔细检阅

我挤在往东北去的过道里
让腰酸背痛从徐州开始
就附加在车票上

记忆在大面积的空旷上展开
那些亲热的叫卖
让东北充满张力
从各色面食里
我尝出东北关于火色的脾性

十多年前的东北
安静得像我那一行长长的寄信人地址
写得再多也是寂寞
想得再多也是漂泊

只是那高远的天哪
那奔跑的云
多么让我的心接近
那种永远的青春色
至今依然与我的眼睛
共鸣

这首有点“得来全不费工夫”,狠狠抓住东北特点,一诗写三省,概括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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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21 15:29 | 只看该作者
追忆东北民间诗人邵揶
青年期在长春弄诗歌,认识了不少狂朋怪侣,邵揶(邵春光)是其中可爱且有趣的一位,顺说一句,青年时什么梦都做过,就是没梦到有一天要由我来给老邵写一篇悼文——他年龄比我小,精力旺盛顽强诙谐——呜呼呵呵。
去冬因诸因,很久没上小鱼儿的《诗歌报》网了,今浏览忽见长春李磊所写消息“邵揶于2010年1月在长春因脑梗病逝”,大吃一惊,老邵怎么会死呢?!那么诙谐、幽默、独有一格与众不同,嘲弄这个世界和自己的人?邵揶原名邵春光,出生于1955年,才55岁,在长春进行了长达30余年的“底层诗歌”活动,我个人曾暗自把他定位标准的“颓唐城市诗歌”时期东北代表诗人之一,他进行了富有特点的诗歌艺术活动,给身边的人留下深刻印象,今再悟,为什么应“珍惜那些与我们不一样的人“,没有他们我们会很寂寞!他的诗歌创造带动了周围艺术氛息(使之多样化),他本人的创作是卓有成效的,才华熠熠——当然,这样赞美堂皇的话他听不到了。
“三十年前此地”(王安石),我与邵揶初识于1981年,长春市的工人文化宫诗歌写作班。所幸他生前我已经写过他两篇人物素描,一篇《有关“阿图瓦的冬夜”:长春的一位民间诗人邵揶》,后收入我的《大地访诗人》一书,另一篇《春天还很遥远》是以他为原型写的,收入我的拙书《京华遇诗人》。2001年我在北京办《诗前沿》民刊,收录了他的诗歌《旧作:在小镇那边》一组,我认为这是他的代表作,记录了80年代初的心态,情境。其后我参与编辑的《中国当代诗库•2007 卷》(《诗刊》编,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收入他的诗作《今天立冬》《水手情潮》。我曾试图向《诗刊》推荐他的作品,始悟到他的东西与“主流”不合,用框子一框就不行。当然这已没什么,今天人们眼光宽松多了。
记得我与邵揶见的最后两面,一是大约2000年冬,在场的有李磊、董辑,等,另次约2003年夏,在场的有曲有源、王法、于冰等,在他与妻子开的烤串小馆吃饭,我送了他我的《大地访诗人》一书。
仔细想,我们怀念一位亡友,其实是怀念蚀骨难忘的青春、写诗、氛围,而痛感逝者难追。那些难忘的人与事一一浮现,彷如昨天,它们是我们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老邵近20年来不如意,下岗很早,生活一度困顿,他也挺能折腾,卖过小百货,养过牛,喂过鸡,开过小店,几番挣扎,最后几年缠绵病榻,贫与病自古一对兄弟。听说他超常饮酒,亦与际遇相关。他的出身本来很好,60年代父亲是高级军官,但文革死于不白,其后家道中落,使他年轻时成为普通工人。大概家庭变故,身体残疾原因(自幼跛脚),天资聪颖过人,敏感异常,使他养成叛逆、倔强性格,也促使他走上当年的文学道路。纵观他的一生,我看出他从“高干”家庭走向平民的道路,及其后随大潮卷入社会“底层“,这些对他的不羁、放浪的诗歌风格有影响,也对他逐步深刻认识人生与社会及文学都有帮助。
邵揶说,“历史是阴谋家,不是我这样的人他不理”(!)“那还了得,都还活着,还不出人命”!(此句指如实话实说吉林的“文场”)
在吉林诗坛老邵乃传奇人物,语言幽默,穿透力堪与黄宏比,在个人生活中他是一个”半贵族化”、半”怪异”的人,喜特立独行,我没参加过他在墓地举办的婚礼,但参加过他导演的诗歌朗诵会,他创造出许多“第一“,如国内最早将个人诗歌朗诵录音、富创意的自印个人诗集,他的话常令你忍俊不住,给本来寂寞的写作生活带来乐趣,(当然有时也闹不少荒唐),而反叛式性格不合俗流使他吃了不少亏,他骂“官场”和“文场”令听者捧腹……。“人生不是流泪的地方”,能懂游戏文字与人生的才是高智商。
邵揶诗歌内容以爱情为主,我以为,鲜活的地域(城市、东北)性,是邵揶的一个特色,(我个人还是喜欢他的早期诗歌)。北岛以来的现代诗带来一个弊病,过分“抽象化”,这与我国的古代经典不符,读了一个人的诗,你看不出他是哪一省、哪一地人,年龄经历几何等等附带,只剩僵硬的意念,(像拙劣译诗),残梗化,不湿润,缺乏“氛息”(外在“生活”、活生生元素)……
老邵自学成才(只念过中学),不在乎学院派,也不大肯模仿,自走一路,是东北的,民间的,也是他自己的野路子,艺术上进行了一些实验(当然我不是对他的所有诗篇都赞成,觉得很多都“浪费了”才华,他对文字特殊敏感,经他扑捉的文字能飞行,他也写过许多游戏笔墨的诗歌,但都有才华自成一格,有的即使你觉得“方向倾斜”但仍忍不住击节为他的怪才啧啧!)
老邵自1985年弄民刊《太阳》,印第二期我还过去帮忙,记得我也在其上发过稿子,谁也没预想他一弄就20年,至2005年(中有断续的断档期)。他写诗、散发诗集都是“疯狂”的,办《太阳》多年也使更多的人了解了他,他的印品自费邮达全国各地,在民间影响很大。他投入诗歌的钱占了收入的大部分,影响了家庭生活。90年代后他在上海开过作品讨论会,在北京、吉林及国内多所大学进行过交流,也访问过山东等地多省的民间,他的个人作品印行过似乎有二三十本之多,很多民间非民间的诗刊、选本都收录过他的作品,在写作艺术上他是下了功夫的,渐渐变成老民间资深诗人,参与过除了《太阳》而外其它东北及国内民刊的编辑及工作,交流广大……应该说,在能力所能达到范围内,老邵已把诗歌玩到极致。无憾。
他的家很有特点,住在一栋日本占据时期盖的三层小灰洋楼里的两间,我最后一次去曾悔忘记带相机,应拍下,后转念算了这么多日俄建筑都拆光了。这种楼应该和几株青松配在一起,冬天雪中才有北国味,这是东北城市、及往昔长春独有景致(50、60年代还有绿篱笆相环),与此相关的风景如街路边北方巨大白杨树、松树柏树、夏季抗寒的万年红和芭蕉花、春天适合东北气候丁香花带黄玫瑰树带等,构成长春的城市景色禀赋,树多,小广场多,日俄建筑多,是老长春的一个特色(可惜很多人没认识到地方风物之重要),城市禀赋要好好珍惜,要有城市布局、建筑风格与色彩的传承……在老邵的诗歌里你会与这些昨日风物偶尔邂逅。
……唉,写诗与世间一切一样悲哀,等你历经岁月沧桑快成功了,却发现与后面的新生命无法对接,就像航天火箭要层层褪去旧的外壳一样!它本来只是场游戏!所幸此上插浑打科的老邵该是最懂的吧?文学可曾误老邵?非也,文学是青春抵御不利环境的武装,是人生战取光明的利器。如果不攻克文学,他的一生可能普通(或含悲苦),是文学使他吐出生之华,引人注目,展示才艺大焕光彩!有不少艺术女孩被他的诗篇吸引(80年代初的女孩喜欢文学人物),他也多次以她们为题材入诗(真正健康的诗人对爱情都是炽热的,老邵对爱的信念远超过我们,爱是他的《圣经》,依托和最后庇护所,可能由于命运的不公使他对爱的追求愈烈,要知道那是禁锢初开年月获取爱情的不易,在爱的光芒里他终看到什么)应该说文学给了他阳光、幸福、平等,慰藉。
往者已逝,来者可追。对一位诗人的真正纪念,就是研究他的诗。青年时我批评邵揶是“爱情至上”主义者(受拜伦影响),今思悟他终是一个“艺术至上”主义,至死未渝。——这说明艺术的顽强,艺术也比人长久,那么活蹦乱跳的一个人,几十年就没了,可诗歌,就比如老邵的吧,再过150年,谁读了也不会觉得“老”,不,它们仍像当年26岁的老邵一样生气勃勃,拽着你跑回那个年代!……“颓唐城市诗歌”期短暂即逝去(大约1980——1983),我们是颓废的(受欧洲战后“颓废一代”文艺思潮影响)、朦胧渴望未来的、但又无法撞开青春之门的、彷徨苦闷的、狭窄窒闷的城市啊……但这样敏感感受,也在其后迅速变幻时空里消尽——反映本时代“主流”诗歌所不能反映的,这就是当时“地下诗歌”的意义。
欣赏2首邵揶的爱情诗(以剖析、还原1980年左右城市生活中存在过的,活生生、略带苍白、从另一侧面说也颓唐病态、甚至畸形的青春内心,诗篇复活了往昔,北国,冰雪,城市与爱——

《山那边的小镇》   
爱人
今后你要更节俭
要像攒我的信一样攒钱
然后在山那边的小镇上
买一间小房
房后最好有一片麦地
一年三熟的麦子
一天你给我擀三次面条
要擀得厚厚的
要切得宽宽的
要用嫩嫩的油菜叶打卤
平生我最喜欢吃面条
这些年的挂面和酱油
把我吃得又细又黄

在山那边的小镇上
我不再往邮筒里扔分行的信
你也不再想跟邻居们解释
我们不被理解的结合是因为诗
渐渐地
镇上已不再流行
使我们神秘的窃窃私语
我们的随和
让从门前经过的人都能进来
喝一杯茶

那时我们已经很有钱了
你用不着每天
都去舞台上展览歌声
那时你只为我一个人当演员
你总是不时地捧着
我昔日的相册
对着上面的那些女孩子
做尽鬼脸
那时我不再熬夜
每天都早早地醒来
站在公鸡刚要站的台阶上
一遍一遍地申请
“升起来吧东方的太阳
杀死嫉妒的月亮”
久而久之
小镇的居民也像省城人一样
把下不了蛋的公鸡杀光了

过了很久很久
我们床前的那扇小窗
越来越不明亮了
你无止境的温柔
终于白尽了我的血
我们的头发也都白尽了
于是房后的麦地里
有了一座一年比一年更小的坟
我们在诀别了相思的濡沫里
烂成泥土

《现在是四月》
从前的故事已经成了从前的诗
我没有秘密
我的卧室是不挂窗帏的,为了早晨
太阳能早早地进来
在我的床头弄起一片
金灿灿的喧响
你的吻会像阳光那样温热吧
让我的脸上有种痒痒的快感
现在是四月
愿同样的阳光也在你的脸上

一个爱着的人
可以使一个爱着的人爱上整个世界
一切一切都是可爱的
连那些心酸的往事也变得美丽,只是
美丽的令人不忍回忆
谢谢你,亲爱的,谢谢
穿绿制服的邮差
没人知道四月里我有多快活
照片上的你
每天从你的口语中走出

这样多好
谁也不用神话谁,在
迷狂和固执中死去活来。那样的爱
是不理解,是忍耐,然后是癌
现在是四月,四月的爱
应该是乡道上一辆晃悠悠的牛车
上面坐着暖洋洋的你和
暖洋洋的我
(注:以上2首曾刊登于《诗前沿》第一卷,2001年北京)

散落的珍宝——知青歌

知青歌曲,曾被六七十年代斥为“黄歌”,“小资情调”,知青歌曲是几乎有别于那年代“正流”文化的惟一例外——它自发地、地下青春般葳蕤生长,民间式地口口流传,用今天话说,是一种“历史民谣”。
1980年至1983年间,我拜访过当年我下乡地域的一位“知青歌王”,搜寻到一些以昔日的日记本形式、片断零碎且不正确地珍藏的“知青歌曲”的辞曲;一位女知青慷慨大度地把当年日记本借给我;这期间我有幸听到慷慨涕泗专为我重唱的知青歌曲的“老三届”;寻觅过在中苏边界的山脉中安家的69届知青……我的心潮一次次掀动。
整理中我发现,知青歌曲作为一个时代的文化,注定会变成陈迹。1980年后港台歌曲登陆,潮水般冲开大陆乐坛,改变了多年观念。而知青歌曲的背景则产生于半停滞、艰苦条件下,那是青春彷徨困渴的年代,真正精神食粮匮乏,多数知青歌曲作为一种添充物,于匆忙中满足了生理、心理上青春的饥饿,因而成活了。
80年代中期,音像界出版了两三盘知青歌曲磁带,它们是:《蹉跎岁月66、67、68知青》、《囚歌  知青》等,听后不禁哑然失笑:原来时代的风貌是不能复制的!歌辞被篡改,曲调掺入摇滚乐……
同一首知青歌曲虽然各地的歌辞、唱法有所不同,但总体接近,特别是其中知青自己创造的、能集中表达知青精神的,如《南京之歌》、《重庆之歌》、《边疆》等,各地域的唱法基本一致。知青歌曲中原来弥漫着情调是乡思,天长地久中的期冀,不变的希望,一辨而知。
80年代流行的《沈阳》这支歌,我怀疑是在知青歌基础上“加工”的。知青歌磁带中,录入的带有调侃性、卖弄浅薄的80年代“流行”式——绝不是尽管粗糙、不完整的知青歌曲。80年代末、90年代初还有一首颇为流行的《小芳》,它应算知青歌曲的“父子篇”——由知青歌曲之后繁衍、演绎而生,尽管不知情的后来人会误认为它更“带劲”、更“像”知青歌曲。至于那些描写当代监狱生活的,更从不属于知青歌曲范畴。
知青歌曲代表作:《南京之歌》,作者是南京老三届知青任毅,他为创作这首歌付出了十年铁窗代价。歌辞中预言似地写道:
“生活的辛酸/你抛弃了我的理想”
“未来的道路/多么艰难”
“金色的学生时代/已伴随青春史册/一去不复返。”……
《南京之歌》不屈不羁的精神是一面风雨中的旗,昭示着特殊年代里青春这股永不可遏灭的洪流,以及其后必经的曲折备历的一代人生道路。
《惜别》是由一首二三十年代名歌曲改辞的爱情歌曲,它有不同的唱法,引用一种流行于吉林、黑龙江的:
“ 青春将残,美梦难圆
死后依恋依恋
浪迹天涯背井离乡在龙江
人生多似梦,恩爱总成空
纵然今生难相见,
且等来世再相逢”(《惜别》的第三段歌词)
而《惜别》保持原样的唱法歌辞(沿袭二三十年代原歌辞曲),则表达当年主人公悲愤莫名,反抗封建人生际遇不平的哀伤:

“ 如鹰爱日/如蛾爱火
吾婢爱男爱男
风波歌曲昂首挺胸走向前
擦干了腮边的泪
脱下绣花的衫/
温室不是我们的家,
只有满天风和沙。”
《杭州之歌》深入清晰描述日常,对当年生活具有真实史料价值——
“ 请问朋友来自何方
我来自杭州西湖之旁
如今在这偏僻的地方
遥远的山村安家落户

回想起离别杭州的时候
一件件往事涌上心头
娘望儿来儿望娘
辛酸的泪水湿了衣裳……”
知青歌曲流传过程是创作者——口头传给另一人,或几人——再流传(中有口头传及抄录歌辞,达到传播。传布过程的曲折,使它往往将最初歌名也传丢,或变,由他人重冠其名,对歌辞的再创造,修补等。
《扁舟情歌》、《忆故园》等都有不同的歌名。《秋歌》,而流行的《边疆》、《小路》、《春天里路过大草原》都有分歧的唱辞。另外,由于知青下乡地域群落的不同,同一首唱法各地也会不同。
上海、北京、天津等大城的知青是集中于黑龙江、内蒙“兵团”,人群集中;而其他外省知青则散落于广大农村山区的小“集体户”内(十个,二十,少则数人),群落形式的不同,传播方式也不同.
知青歌曲的产生源看它很类似民歌之诞生。但由于知青只是人群中“一部分”,知青身份又是种“暂时性”——所以终难移植到城市里。时过境迁,连知青本身都不成其为“知青“——这可能是知青歌曲走向民歌道路“失败”的根源。
艺术创作手段的不成熟,在几乎所有歌曲中留有痕迹,有不少的歌辞尚苍白浅显。

“望山高入云,
望水水东流
想叫河水捎封家信,
苦难有多少”
(歌名不确定)
知青歌曲的真正创造者少而又少,多数知青歌,套用如《夜半歌声》(电影插曲)、《苏武牧羊》古曲、《送我一枝玫瑰花》(新疆舞曲)等.有些现成的歌曲描述远方边疆、青春、爱情比较成功,就原样端上来——它亦流传广泛,如俄罗斯的描写反抗农奴制的《三套车》,苏联二战电影插曲《小路》,朝鲜电影《金钢山姑娘》;还有日伪时期的东北歌曲《满洲姑娘》,内容良莠不齐,但共同点是因某种“吻合”为知青所选择。
知青歌曲一共有多少?难于统计,它们有的流传至今,有的朝生夕灭,我想估计一下,少算有数十首,多算有数百首——大概不会错,少算是指它的精华,多算是指投入人力物力可能搜集到的。
人类歌曲证明人类感情原本是共通的,人类的苦难是重复的,青春的痛苦是永恒的,而爱情的主题是长青的——它们越过时代和岁月上空轰鸣:
“ 世上人嘲笑我/
说我是流浪者/
我的心情永远埋没/
有谁同情我”(《夜半歌声》电影插曲原辞)

“为了自由为了幸福
勇敢地战斗吧/
今宵与郎亲吻别离/
望郎早日成功”(朝鲜电影《金钢山姑娘》主题曲)

“雪地又冰天/
来到九台县/
生产队里把家安,痛苦又悲伤”(古曲《苏武牧羊》添辞在吉林的唱法)

    有的歌不知它们源于何处,但辞曲均美,像一块陌生的珍宝落入知青歌曲中。有人据下边一首青海草原民歌把它改为一支北大荒的知青歌辞:

    (花儿调原词):
“群山里高不过凤凰山
凤凰山屹立白云端
人间中最英俊青少年
青少年是人间的春天”……

    知青改后的歌词:
   “ 天高云淡雁成行
展翅飘飘回故乡/
人说风光这边美好/
比不上春天里北大荒”……     

简历:孙文涛,吉林人,1979年参加新诗潮运动,参与创办东北建国后最早的民间诗刊《眼睛》,自2001年开始“大地访诗人”,以自费行程方式采访国内百余民间诗人,访谈录在新华网、新浪网及首都多家报刊发表。写有诗歌、散文诗、诗人随笔等,著有《野蔷薇》《北部边疆漫游散记》《大地访诗人》等10余部。曾有过知青、工人、记者等阅历,青年期因失学在公共图书馆阅读10年,曾在《中国国家地理》、《诗刊>等工作过,曾进修于鲁迅文学院,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任聘任作家,近15年寓居北京。
联系:邮箱:s0321@126.com手机(北京)13120011133(吉林)15143180692
老家永久通信:130062 吉林省长春市绿园区万福街162号603室  孙文涛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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