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后先的诗

王征珂

徐后先的诗

发给麻雀的短信

你们哄抢晒台上的麦粒
一次次，你们无视稻草人
我疲惫的父亲
软弱无力的挥手

弟弟在摇篮里啼哭
我理解饥饿
图书上说，一只善良的麻雀
会在黑夜忏悔过错

你们忏悔了吗
天亮了，你们又聚集在柴垛上
叽叽喳喳

我见过一只麻雀的贪婪
它一边哀鸣，一边啄食积雪
突然倒下，被雪埋了


写在病榻上

现在，我最需要几粒止痛片
一把手术刀
剪断嫉妒和仇恨

心里那些发霉的东西
掏出来，晒一晒
至于年少时酿过的那杯苦酒
就当它是一味中药

出院后，退守三间瓦房一块菜园子
学学陶公
南山下，种一地菊花鸟鸣阳光
栽几棵桃李杏梨
推开窗，能呼吸到芬芳

卸下老牛的轭放它归隐山林
采花酿蜜的事，交给蝴蝶蜜蜂们
江山，永远是他们的江山


鸟  巢

说到买房子，我想起乡下
漆黑一团的鸟巢
一家人挤在一起，没有照明灯
歌声四季从那里响起

霜降之后，鸟妈妈用身体捂暖一群孩子
歌声夜半从那里漏下来
风声月光雨滴，也从那里漏下来
砸在树叶上花瓣上草尖上

高高的白杨上盛开的黑色花朵
我无数次仰望
那是大地上最简陋的房子
最庄重的房子

小时候我曾猜想，花朵上的居民
一定是最幸福的居民
长大了，我却嫌弃三间低矮宽敞的瓦房
挤在庐州城里，负债累累


与养女低声倾诉

忘记白霜打在篱笆墙上
忘记那个夜晚漆黑

忘记鞭炮噼里啪啦的惊吓
忘记你的啼哭像锥子，更像大水决堤

忘记遗弃你的父母那颗铁石心肠
忘记你是一个女婴

忘记裹着你的那条天蓝色毛毯
忘记你的来龙去脉

我们多么有缘
孩子，喇叭花似的孩子

一张红纸上写着孙辰八字的孩子
喂饱了便笑成合欢花的孩子

我就是你的妈妈
你就是我的女儿

你别老盯着那个柴垛
那只瞪圆的大眼睛，充满忧郁


河湾里

水流到边界拐了一个弯
那就是鹭鸶的故乡——河湾里
泊湖的一只肚脐眼

这里居住着水鸟的后裔
长脚蚊子的爱情，水蜘蛛的爱情
湖水一样碧蓝
芦苇的姐妹，掩住了巨大幸福
寂寞的马匹一直向西奔驰

停靠河湾的渔船
铁锚锈蚀了，捕捞人深陷于时光和流水
像鹅卵石深陷于沙滩
等到微寒的三月被渔火照亮
河豚把浅滩水草再爱一遍

我对你喊：起帆啰——
起帆啰——
一轮温暖的落日，安放在彼岸


池  塘

看着空洞的天空
像一个在孤独中等待的老人
更像一位参禅的高僧

看着，月亮挂在它心上
心上生长莲花和蛙鸣
看着，白云深处响起嘚嘚马蹄声
柳树年年弯腰打捞落水的灯盏

看着，闷雷滚过夏天
刺条从四面围困
看着，池塘保持澄澈不动声色
像我落水的姐姐

看着，漾起三分微寒
我一伸手，像触摸到落水的姐姐
冰凉的身体


乡土情结

有时我会想起一些亲人
想起皱纹，为它作画写诗
想起手茧，感谢几把发亮的锄头
想起驼背，对每一粒粮食
我都产生敬畏

有时我会想起一些昆虫
想起蜗牛，鼓励自己的勇气
想起蜜蜂，改掉爱偷懒的毛病
想起磕头虫，对待每一个人
我都给予礼遇

有时我会想起一些庄稼
想起稻麦，向它鞠躬
想起土豆，把一家人的手牵牢
想起跌落的种子，一睁开眼
天就亮了


沙坡头

沙坡头，埋人的地方
埋着曾祖爷爷曾祖奶奶祖爷爷祖奶奶
爷爷奶奶身边是预留的空位
像一块隐隐作痛的伤疤

小时候父亲领我们去做清明
米酒、新茶和白馍，摆在草地上
烧黄表纸，放鞭炮
三跪九叩
有一次回来的路上，听见鬼叫
父亲说，那是鬼叫鸟
我把父亲拽得更紧
那叫声，阴森森
最后消失在暮色中的湖北

倘若遇上牛毛雨
沙坡头灰蒙蒙，更像埋人的地方
有时因舟车阻隔，我们只能望风一拜
祈祷预留的空位永远空着

西沈

说到买房子，我想起乡下
漆黑一团的鸟巢
一家人挤在一起，没有照明灯
歌声四季从那里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