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捆绑》
我身上的部件,母亲最熟悉的
是我的这双脚。它最先爬出子宫
一落地就躲在一双鞋袜里生长
它忘恩负义,未等成年就背起书包铺盖卷跑了
但母亲记住了它的印迹并由此推算出
它的尺寸,用饭粒粘合起来的几层棉布
构成我今生的支撑,随手一剪
就是一双26公分的造形
母亲的鞋垫,孩提时为我绣的是花鸟
青春时是山水。如今这些都省略了
在镶边的布条中央,我见她先用色饼
勾勒上2个笔画不多的汉字,那架势
像她在有些空旷的瓜地搭几根简单的竹竿。一番穿针引线
针解脱了,那段线却被母亲牢牢地
绑在两个大大的“平安”上
一同绑上去的
是我这段中年的藤条
《您的肉身里藏着一副男人的骨架》
四十岁守寡时,父亲留给您7样宝贝
一柄柴刀,一把锄头,和5个从1米3开始
一个比一个矮一个耳朵的幼崽
您用刀砍竹,用篾编筲箕箢篼箩筐
您学会了独自用它们搬运成堆的玉米和高粱
您用锄头挖地,把浪涛耕成涟漪
您学会了抽叶子烟解乏,喝烈性酒镇痛
您学会了用一叠发黄的冥币纸去堵淌血的子宫
挽起裤腿,跳进初春的冰水里播种
您的骨节一天比一天粗大,嗓门一天比一天浑厚
您吼一声,屋顶的瓦片都要蹦跶几下
您不再穿花衣,头上不再扎花帕
我们有时叫您娘
有时唤您爹
您妩媚的肉身里,命运早东一块西一截
为您更换了一副男人的骨架
老了的我们现在才喊出
那一声最贴切的称谓:老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