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城互动诗20首

乌城

《红花与白花》


她口头承诺的
是他得到的第N朵小红花
从小到大
他对小红花的感情
已经淡到无动于衷
淡到浑身起鸡皮疙瘩
为了增强他的荣誉感
她幽默地说
给你一朵小红花
给别人每人戴一朵小白花
沉默10秒钟
然后全班哄堂大笑
她也禁不住大笑
仿佛一群佩戴小白花的学生
面向她
低下哀痛的头颅

2012-12-12


《望星空》


在烈火中燃烧
在极度深寒中隐忍
夜空中的星星们
在自己的轨道上打转
那么高
总有些会破裂
脱离自己的轨道
另一些来一次爆炸
把自己变成一团尘烟
而此刻它们是安静的
就像此刻我脚下地球是安静的
它不冷也不热
目前还比较适合居住

2012-12-03


《十年》


天黑了下来
尘土飞扬
一只饮料瓶
在马路上随风翻滚
两人个年青人
顶着风和尘土
骑车奔向菜市场
赶在大雨下来之前
会有人把菜便宜卖出
这是他们天才的预见
仿佛一缕光
照进通常比较沉闷的婚姻
他们觉得好玩
一路上笑得合不拢嘴
十年之后
牙齿里还塞着一颗
那场大雨前刮进嘴里的沙子

2012-12-28


《午夜的鱼》


水槽里
一条硬邦邦的鱼
慢慢地解冻
跳跃的姿势上
蒙着一层白霜
在午夜，临睡前
我又看了它一眼
白霜正在化为水滴
等我醒来后
它将变成一条柔软的死鱼

2013-01-07


《算了吧，我无法想起故乡雪的样子》


思念臆造的雪是纯白的雪
它把空白的大脑中的思念变得一片空白

2013-01-19


《帮别人杀过》


看见过猪跑
吃过猪肉
看见过杀猪
但没杀过
没有杀过猪
但帮别人杀过
别人叫我帮忙
话语肯定
不容迟疑
我也没有迟疑
甚至还带着几分兴奋
抓住，捆上
我负责摁住后腿
屠夫老三的动作麻利
似乎并不费力气
很简单
我摁住的后腿上
没感觉到多大力气
我一直摁着
屠夫老三说
行了，猪已经死了
我就把手松开了

2013-1-24


《证明》


今天中午
朦朦胧胧中
我听到了自己的鼾声
似乎只是为了证明
听到自己的鼾声
对我是一件平常的事
一点也不恐怖
再次睡熟
梦见老蒋正在朗诵
《一不小心听见了自己的呼噜声》

2013-1-9


《这一切都是值得尊敬的》


一个老太婆把蛋壳抠破
让我看到这个整洁而阴暗的家
我以为老太婆是值得尊敬的
是她让我从壳里的世界来到外面的世界
紧接着一个女人对她的大头儿子说
你奶奶就是个无知的老太太
都不懂得让小鸡自己破壳
我以为大头儿子是值得尊敬的
他领会母亲的道理并且一言不发
后来女人和老太婆在院子里吵架
大头儿子像没事一样捧着我玩
我以为大头儿子的爸爸是值得尊敬的
当天夜里他把女人一脚踹到床下
然后便沉默一言不发
我以为那个女人是值得尊敬的
她在半夜三更倒出一肚子苦水
她能在这个家活到今天完全是个奇迹
我以为这个家庭是值得尊敬的
他们把我这样一只孤单的小鸡栓在院子里
任凭一只黄鼠狼咬破我的脖子喝干了我的血
因而这只黄鼠狼是值得尊敬的
它成功地引发了这个家庭的下一场战争

2013-1-17


《向北方》


最西面的两间门脸房空着
至今还没有租出去
向东是两家饭店
一家烤鱼，一家烤肉
生意还算兴隆
然后是两家银行
一家农行，一家建行
夜里灯火通明
把我家朝北的卧室照亮
银行东面是裕龙三区的南门
里面有小广场，人工湖，草和树
我把那里当作我家的后花园
再向东是两家二手房中介公司的总部
一家很豪华，另一家有些寒酸
挨着中介公司的是一家典当行
未见过它开门，它却一直屹立着
而它旁边的育婴用品店
开了不到两个月就开不下去了
再向东是一家花卉公司的门市
我光顾过几回，买过几盆花
东面的倒数第二家是一家茶馆
我不知道那里的生意如何
最东面的一间和最西面的一间一样
依然没有租出去

站在楼上向北方望去，这一条街还算热闹
我还望到这里曾是一片被围墙围住的荒草
一个男人站在荒草之上大大方方地手淫

2013-02-10


《“雨天里湿漉漉黑黝黝的枯枝上绽放出花瓣”》


地铁站里人群蜂拥着从一列地铁奔向下一列地铁
我不得不按下暂停键，以便找出
漂亮的女人、纯真的孩子和不慌不忙被落下的人

2013-02-12


《陌生的亲戚》


来岳父家里拜年的年青人
管我的岳母叫舅妈
我想了想，以前可能见过
也可能没有见过，记不清了
我还是给他点了一根烟
他很热情地管我叫姐夫
然后我们在一起说了一些话
说什么并不重要，我们是亲戚
虽然陌生，也应该多聊聊
送他出门时，我说
路上慢点开
突然想起他与单位的司机同名
就又对他说了句
路上慢点开
他说，快回去吧姐夫
外面挺冷的

2013-2-16


《在水洼中》


一个女孩喝醉了
在饭店门前的脏水洼里打滚
嚎啕大哭，悲伤地喊着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两个男孩在旁边看着
没有试图把她拉起来的意思

应该有一个男孩抱紧她
告诉她，来得及，一切都来得及
可是没有一个男孩这样做
如果她是一个漂亮的女孩
一定会有男孩这样做的
即使她满嘴酒气，一身脏水


2013-02-01


《肉》


我习惯吃烹熟了的肉
周围的人多数也是如此
不习惯五成、七成、八成熟
也不习惯刺身
当然，我曾经尝过几次

我咬过的最生猛的肉是自己的肉
喝过的最新鲜的血是自己的血
它们在无意间来自我的口腔

2013-2-19


《美味》


她拿着一根针
和半碗熟田螺
在墙角处
对我说
把这些都吃了
这是专门给你留的
别让你妹妹看见

她教我
如何用针挑出肉
把肉吃进嘴里
好吃吗
说实话，不好吃
但她的表情明确地告诉我
这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
我断然不能拒绝
我只能心怀感激，把它吃完
然后等她端出另一样
我必须吃完的东西

2013-2-23


《那一天》


那一天
我看到父亲
还有另外几个老头
趴在车窗上
逗车里那个
哭得满头大汗的婴儿
并准备好
狠狠地训斥大胆的车主

那一天
我看到母亲
在路边崴了脚
疼得蹲下身来
一位司机小伙子停下车
走上前问她用不用帮忙
要不要去医院

那一天
我听说远方
有许多我看不到的事情
有许多我想象不到的事情
所以，我会更加珍惜
我曾经看到过的奇迹
并努力把它看得很平常

2013-3-7


《很晚了，睡吧》


只有虫蚋在窗外乱舞
这些小东西
喜欢熬夜，躁动
常常等不到天亮
就死在窗台上

夜鸟不趋光
在夜里躲起来
遵守太阳的法则
早睡早起
在清早唱歌
小嗓门清亮

而没有死掉的虫蚋
天亮后钻进
熬夜人的嗓子里
让他干咳不止

2013-3-18


《十年前的衣裳》


十年前的衣裳
还像十年前一样
他这人
也像十年前一样
依然秃顶、老相
没有变化

十年前的衣裳
在箱子里
一躺就是十年
十年里
他静静地等待
等待年龄终于
追上他的长相
他才穿上
十年前的衣裳

2013-3-28


《中国式台球》


在不停的冲撞中
保持心态平和
干好自己的事
不顺利的时候
给对手制造障碍
目标非常明确
甚至有点简单
但不能提前完成
僭越就是死
把该过得坎过完
才是最后
向黑暗的一击
2013-3-5


《小时候我们这样练习呼唤》


地瓜地瓜
我是土豆我是土豆
请回答请回答

我是地瓜我是地瓜
收到收到
请讲请讲

地瓜地瓜
你这个地瓜你这个地瓜
请回答请回答

傻瓜傻瓜
你这个傻瓜你这个傻瓜
你才是地瓜你才是地瓜

2013-3-27


《翻窗进入历史》


1973年6月30日中午
一名高考考生
坐在公园长椅上为自己的文化课着急
他决定最后一搏
给领导写信解释自己
抓革命促生产没时间复习文化课
争取绕开文化课而进入大学
信写好后，极度疲惫的他在长椅上睡着了

下午的理化考试开考20分钟后
他翻窗进入考场
这一次翻窗把他直接翻入了历史
一张白卷使73年高考
成为文革中唯一一次高考
而传说中的白卷
正面答了三道小题
反面抄写着他中午在长椅上写的信

2013-3-16
注：本诗参照《时代“英雄”张铁生》一文，作者，王燕青，原载《南方人物周刊》2012年第1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