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发|忆顾准
让他酷刑中的眼光投向我们。
穿过病房、围墙、铁丝网和
真理被过度消耗的稀薄空气中
仍开得璀璨的白色夹竹桃花。
他不会想到,
有人将以诗歌来残忍地谈论这一切。
我们相隔39年。
他死去,只为了剩下我们
这是一个以充分蹂躏换取
充分怀疑的时代。
就像此刻,我读着文革时期史料
脖子上总有剃刀掠过的沁凉。
屋内一切都如此可疑:
旧台灯里藏着密信?
地上绳子,仿佛随时直立起来
拧成绞索,
将我吊死。
如果我呼救,圆月将从窗口扑进来堵我的嘴
逃到公园
每一角落都有隐形人
冲出来向我问好
要么像老舍那样投身湖下,
头顶几片枯荷下下棋、听听琴?
可刽子手
也喜欢到水下踱步。
制度从不饶恕任何一个激进的地址。
1974年,这个火热的人死于国家对他的拒绝
或者,正相反———
用细节复述一具肉身的离去已毫无意义。
1975年,当河南板桥水库垮坝
瞬间到来的24万冤魂
愿意举着灯为他的话作出注释。
我常想
最纯粹的镜像仅能在污秽中生成,而
当世只配享有杰克逊那样的病态天才。
忆顾准,
是否意味着我一样的沉疴在身?
但我已学会了从遮蔽中捕获微妙的营养。
说起来这也不算啥稀奇的事儿
我所求不多
只愿一碗稀粥伴我至晚年
粥中漂着的三、两个孤魂也伴我至晚年
选自陈先发博客http://blog.sina.com.cn/s/blog_56ca57eb010199vj.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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