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滑行的感觉性解体
——读张新泉的诗《邛海的早晨》
马云飞
我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喜欢读诗的人,但常常忽视诗作者。不知道在此之前,是不是读过这个叫张新泉诗人的诗,恍惚中还是觉得有些印象,但不管怎么说,这首《邛海的早晨》(原载《上海诗人》2010年第3期),我还是很欣赏的。我们的诗歌,需要这样一种安静,我喜欢这种安静的声音。
邛海这个地方我只是听说过,是位于我国四川省的一个淡水湖,属于国家级风景名胜区。提起《邛海的早晨》,我们自然会想到初生的太阳、碧清的湖水,以及绿树红花等等。如果这首诗,这样开始写,难度相当大,很容易写出一首庸诗,不值得一读。诗人们大都不会做如此傻事,一定会选择独到的视角,给我们打开一片新境界。诗是要涉及具体的情境,主体在这种情境中可以把各种各样的内容纳入其情感和观察里,但是决定这个基本类型的是内心生活,所以诗决不容许对外在现实进行广泛的描绘。诗人张新泉这首《邛海的早晨》,是从一位少女擦玻璃开始的。风景区的早晨,一定有很多的风景,可诗人的审美视野,只集中在“探身窗外的少女”。这是诗人审美知觉的发现,是一个很特别的景象,而且是早晨的一部分,其象征意义灵动而深远,凸显张力。如果换另一位诗人,他或许对“探身窗外的少女”视而不见,这完全是一个诗人情绪记忆的物态化呈现。诗人没有做任何铺垫,突然把“探身窗外的少女”推到眼前。任何一个读者,都不会把想象力,仅仅停留在“探身窗外的少女”这个镜头上,他们会按照各自的经验,自觉布设整个景区的画面,并把“探身窗外的少女”放在最恰当的位置上。这些都是读者的事情,诗人是不能直接涉足的。诗人只需沿着“探身窗外的少女”这个方向继续。我们看到这个“探身窗外的少女”,是在用一根鸡毛掸子“拂拭向海的玻璃”。“向海”两个字,给了我们方向和距离,同时也给了我们色彩和亮度。
诗人还是没有离开“探身窗外的少女”,尽管《邛海的早晨》是一个很大的场景,并正在发生着千姿百态的景象,但诗人却固执地坚守着这个“探身窗外的少女”,相信她能折射出来他所要想表达的一切。诗人接下来更接近“探身窗外的少女”,更细微地观察,发现“有一团绒绒的白”,而且这一团绒绒的白,在少女够不到的地方,“她必须往前挪一挪七点钟的身体”。诗人环视邛海的早晨,果断地选择擦玻璃的少女,并截取了“探身窗外的少女”这个画面,但这个画面是动的,而且它的动向就是这首诗的发展方向。那这个画面是怎么样动的呢?诗中说“挪一挪七点钟的身体”。用时间来修饰身体,这种表达方式是很多诗人都喜欢用的,直接、简单、形象,而且活泼。少女挪动七点钟的身体,是因为她够不着那团绒绒的白。不难看出,这个“绒绒的白”在这首诗里是十分重要的,它引领着《邛海的早晨》向纵深发展。
按照惯例,既然诗人已经布设下“绒绒的白”,那么接下去就应该从此切入并展开,但诗人没有急着去做这件事情,他在这里迂回了一下,去做了一件另外的事情,这件事情就是“一束朝晖移过来”。既然是早晨,既然是“七点钟的身体”,如果不因此再填补一些什么,感觉有情感逻辑的欠缺,容易使读者的阅读出现想象的盲区。理性思维可以很顺畅,但情感的形象思维就显得不够丰满,因此,诗人的朝晖就移过来了。这一束朝晖,并不是可有可无的,但就一束朝晖,的确没什么意义,显得多余和无知。诗人的目的是让这一束朝晖发挥作用,是要让它“吻了吻她那件纯棉睡衣”。真是一个聪明而又细心周到的诗人,不仅有“七点钟的身体”,而且还有“纯棉睡衣”,把时间和空间交待得再清楚不过了。读者的阅读更加感性和有趣,想象的翅膀更加舒展和自如。
诗已至此,已经排除了障碍,并完成了必要的铺设。接下来就该关注那“一团绒绒的白”了。让我们随之感到惊愕的是,“那团白东西突然动了”,这很令人感到奇妙和意外,难以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是一只鸟的影子”。这让我们恍然大悟,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鸟的影子动了,说明鸟一定有动作。鸟的动作,应该就是这首《邛海的早晨》的目的地了吧?我认为,一首诗的结尾,就好比体操运动员落地时的结束动作,干净利索而且意犹未尽,或上仰或下沉。
可诗人张新泉的这首《邛海的早晨》,是没有结束动作的,他的“一只白鹭骑着风,正练习深呼吸”,让我突然感觉到这首诗的放任自流和它的失控状态。这种凭感觉的自由滑行,让我们见识到了什么是感觉性解体。
附:《邛海的早晨》
探身窗外的少女
用一根鸡毛掸子
拂拭向海的玻璃
有一团绒绒的白
在她够不着的地方
她必须往前挪一挪
七点钟的身体
一束朝晖移过来
但帮不上忙,只吻了吻她那件
纯棉睡衣
那团白东西突然动了
——一是一只鸟的影子
一只白鹭骑着风
正练习深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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