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期论坛诗选备选：离离的诗，选自《北京文艺网》

王征珂

离离的诗，选自《北京文艺网》


　　
　　《那时候》
　　
　　开始时，一切都还是未知
　　村子里四处都长满了树和庄稼
　　我站在草中间
　　多么遗憾，我从它们之间
　　走了出来
　　就有了郁郁葱葱的心思


　　那时候，能和你在一起说说话
　　很好。说到彼此的心，我们相视而笑
　　仿佛击中的就是对方
　　那时候，麻雀飞过高高的电线
　　我靠着电线杆
　　听一首老歌，抬头望见远处的影子
　　以为飞走的是自己


　　天空很蓝，总以为剩下的那些蓝
　　就是你




　　《蝴蝶》


　　我这只蝴蝶，就是为了你
　　开的，就是为了


　　一生再也不会出现的
　　少女时代开的


　　我和花朵拼命
　　挤在一起
　　就是为了你能看见花
　　也能看见我




　　《暗处的河流》


　　我亲手碰到的
　　一定不是它的流动
　　而是它的骨头


　　这么多年
　　每次在深夜
　　醒来，时光涌动
　　外面的光穿过我
　　落在墙上
　　把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藏在墙里


　　我习惯了
　　和它们说内心的话
　　这些年的得失，与无奈
　　也习惯了听它们
　　哗哗地
　　经过我的身体里




　　《乳房》


　　作为养女，我从来都没敢碰过
　　它们，即使在它们最饱满的时候


　　养大我的那只母羊
　　四岁时我还牵着它
　　去园子里吃草
　　用手轻轻摸它身上的毛
　　也轻轻摸过
　　为我挤出奶的地方
　　它被别人牵走的
　　时候，我站在墙角
　　哭


　　三十多年后
　　我给七十岁的母亲
　　洗澡，在水中，她羞涩地
　　护住私处和乳房
　　她转过身，只让我为她搓背


　　我还是不敢去碰
　　那对皱巴巴的乳房
　　它们在衰老的时候
　　都是离我那么远




　　《时光之手》


　　痛经时，我尽量忍住
　　不出声，不能像十几岁那时
　　在床上疼得打滚
　　痛经时，想起一枚南瓜
　　多么美，你用手轻轻地
　　摸它成长的纹路，和痛苦
　　我们之间也是
　　不仅仅只是爱情，你用手轻轻揉着
　　我的小腹
　　这只时间之手
　　那时候父亲也曾这么做
　　就在老家的西厢房
　　妈妈烧起的土炕上，他用手
　　轻轻揉我的小腹
　　那时我大概13岁
　　还不懂初潮和痛经
　　但有明显的
　　羞涩之态




　　《一直写》


　　我想一直写诗，想爱上
　　除你之外的另一个男人
　　这种话你一定不想听，我想
　　把失去的都挽回来
　　用一个一个的词去找
　　一头男人的黑发
　　宽厚的肩膀
　　结实的胸膛
　　有力的四肢
　　想让他更健康一些
　　为他找完整的牙齿
　　没有什么孤独
　　能难得住他
　　没有河流，再带走他快要流逝的脸
　　一个村庄也盛不下他的身子
　　多么强大
　　这个人，应该还是我的父亲




　　《在车站》


　　十几年前，还是在车站
　　他靠着对面的墙，慢慢坐下去
　　他的旧衣服，就要露出
　　灰白的棉，那时候我们真穷
　　他都不能穿一件更体面的衣服
　　到车站送我


　　我挤在等车的人中间
　　偷偷看他，他对着我笑
　　我到现在都后悔
　　那时没有冲过去
　　再抱他一下


　　车来了又走了
　　反复了一两次，最后他急了
　　走吧，赶紧走吧--
　　他张着忘了带假牙的嘴，没有一点生机
　　过完那个冬天，他真的
　　走了




　　《他就是一切》


　　他本来就很瘦，很难想象
　　他会再瘦成什么样子
　　只剩骨头时，他会成什么样子
　　隔着土，只剩一把灰时，他会是什么样子


　　也许他去了山中，枯井里，芦苇丛中
　　小河边。他去了
　　一切与生命息息相关的
　　地方，折磨我
　　就为了离开时我不在他身边




　　《你心里隐藏着什么》


　　我知道
　　这不光是语言的问题、
　　我们彼此打开
　　不为人知的一面，我们
　　像大海隐藏的波涛
　　此时你心里隐藏着什么
　　是否想起
　　我们对着岁月的巨石跪下
　　祈求，祷告
　　看石上的青苔
　　也看石头下的河流，那么迅速
　　我刚刚脱鞋，抬头
　　像蘑菇从菌里站出来
　　新的河水瞬间就流过去了




　　《苹果》


　　苹果花开了，苹果熟了
　　苹果就是新的悲伤，每一次走进果园
　　我就离悲伤
　　更近一步，现在具备的这些
　　深夜里突然而至的
　　即使看不见新的苹果树
　　我也像果子一样
　　一会儿酸
　　一会儿甜，总捉摸不透自己
　　夜里我想把苍老的果树抱紧
　　可醒来时发现只抱着
　　树叶上的自己
　　我想说出什么
　　内心深处的秘密或阴谋，却像苹果
　　刹那间就熟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