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王征珂 于 2013-9-22 17:43 编辑
王单单的诗,选自《墨雪原创文学网》
雨打风吹去
我老爹,年近花甲,在地里
仍想着去远方,劫回落山的太阳
我叔父,孤家寡人,在家里
自言自语,等那些多年未归的子孙
我族兄,携妻带子,在广东
一家人内心的荒凉,被机器的轰鸣声震碎
我大哥,埋骨他乡,在天堂
投掷石子,此时,母亲是一面伤心的湖水
我内弟,单枪匹马,在浙江
犹大的门徒,用罂粟花擦亮帝国的枪声
还有我,身无长计,在故乡
找故乡,二十九年雨打风吹去
大浪淘沙,一个家族浮沉千年
就这样,被生活的礁石
撞击得七零八落
病父记
你说球事没有,我说不可小觑
你说没做亏心事,我说与生病无关
你说从不打针,我说这次例外
你说祖上无病,我说并非遗传
你说看病花钱,我说花钱看病
你说休息就好,我说好再休息
直到医生告诉我
你身患绝症,体内豢养的鬼
它命令你去死时,我的心
才像一架制造痛苦的机器
没日没夜地运转着
这些天,我真的很无助
大悲无泪,大哭无声
你喊疼的时候我正喊拳
你吐血的时候我正吐酒
你呻吟的时候我正K歌
你想我的时候我正想你
其实啊父亲,因为你
我也身患不治之症
一个农民的申请
60多岁的刘长贵
一瘸一拐地走来,把乡间小道
当成琴键,魔鬼的音符从骨髓深处
涌灌而出。头发脏乱,满脸胡茬
刘长贵像个稻草人插在我身边
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颤巍巍递过来一张纸
几个病句,歪歪扭扭地倒着
大致意思是:
家贫,无以葬妻
特申请砍树,打口棺材
远去的人
可以确定的是,他已经走远
遗物----抽屉里的手机,闹钟调至六点半
这是他起床劳作的时间,死后半年多
仍准时响起。可以确定的是
我无法忘记他,生前
他在烈日下举起锄头的样子
总是挖疼我的心
双乳山
石头丰胸,饱满而挺立
双乳山就像她的名字
两只奶子突兀在群山之上
只要春天到来,就会把双乳山
挤紧。乳汁,像劣质的饮料
染绿了乳房和她周围的肌肤
可是,双乳山却喂不饱
山脚下那些饥饿的嘴
其实,双乳山也没什么了不起
她只是离天空更近一些,离现代文明
更远一些,离贫穷更近一些
离幸福更远一些
双乳山全年日照不足100天
海拔高,气候寒冷
山上经常下雨。遗憾的是
我从来没有看见,哪一场雨
能够洗白双乳山下的黑夜
卖毛豆的女人
她解开第一层衣服的纽扣
她解开第二层衣服的纽扣
她解开第三层衣服的纽扣
她解开第四层衣服的纽扣
在最里层贴近腹部的地方
掏出一个塑料袋,慢慢打开
几张零钞,脏污但匀整
这个卖毛豆的乡下女人
在找零钱给我的时候
一层一层地剥开自己
就像是做一次剖腹产
抠出体内的命根子
判一块石头死刑
开会之前,我命令那些文字
立正!稍息!立正!向右转!齐步走!
它们走进几张白纸,整齐地对着一堆套话致敬
礼毕之后,我把它们交给一个西装革履的人
他走上主席台,哼哈哼哈清了清嗓子
指着身旁的石头,郑重其事地宣布
“由于这块石头太硬,今天
我宣布,判处它死刑”
奇怪的是,整个会场里
掌声像一颗地雷
突然炸开
去鸣鹫镇
走的时候,他再三叮嘱
请替我向哀牢山问好
请替我在鸣鹫镇穿街走巷
装本地人,悠闲地活着
请替我再游一遍缘狮洞
借八卦池的水,净心
请替我······
说到这里,电话突然挂了
我知道,他的喉管里有一座女人的坟
那些年,我们翻出红河学院的围墙
去鸣鹫镇找娜娜——教育系的小师妹
他俩躲着我,在旷野中接吻
在星空下野合。每次酒醉
他都会跑来告诉我
娜娜像一只误吞月亮的贝壳
掰开后里面全是白嫩嫩的月光
可是现在,狗日的又喝醉了
边哭边吼。大海之上打来电话
请替我隐瞒这些年的沧桑
请替我隐瞒这些年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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