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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晓媛物理学组诗《衡》全集(25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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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17 16:4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Armillary Sphe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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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
    衡者,浑仪也。当我们在宏大如宇宙的光与磁、微小如62基本粒子的巨大禅意中找寻存在的本真时,当繁冗而丰满的生活要素相互失去黏性而土崩瓦解、被物质与场的二分体系所解构时,经典物理与量子物理如两只巨象,为跋涉在自我探索和世界认知长路上的我们扛起昼夜的两端。我们谦逊而惶惑,一如古人通过浑天仪观测夜空时,自觉所知甚微,永远被更大的未知所包围。
    物理,万象的奥义。秩序与随机结成牢不可破的壁垒,定律与悖论化身光怪陆离的奇观。真理和我们犹如 “纠缠量子”, 相互感应,却无从观测到自身的状态。我们只能从力热声光电的点点滴滴中,拼图游戏般试图理出脉络。我们是从思维到生活轨迹都如此连贯,而又如此断片化的个体,如《生存之波粒二象性》所说,“你本以锐利的直线路径/穿过时光,削掉自身刺与边缘,甚至减去/流线的重量。”在物理的高度,我们以前所未有的敏锐俯视自己。
    《宿命力矩》中惶惑而茫然、被不可触及的命运牵引和旋转的男子;《超声波》中依靠海水介质达成的沟通;《渺如静电》中高度碎片化的人生;《蓝,17000开尔文》中从形式到内容不断放射出更纯一、冷凝光芒的火焰;《滞留于三相点》中人性的多面化和戏剧性的自我矛盾;《浮力》的禅意佛心;《量子漫步》中粗暴的平面化统计,在这个系列中,“杠杆”和“滑轮”被赋予了古典哲学的涵义,而神秘的“上帝粒子”也若隐若现地成为这个系列中神性的线索……25首诗,25种视角和时空不断切换定格的情节,有的成为了《动量守恒,均质化悲喜剧》,有的在人类存在之年将永远无法解开。所幸我们有选择的权利,做万象对接之间的半导体,神性通过,兽性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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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宿命力矩
喧哗或隐秘的交流电
超声波
动量守恒,均质化悲喜剧
渺如静电
他以听觉解开尘世的光谱
并联
半导体
不是魔鬼的云团,它们只是应力
向心力
生存之波粒二象性
熵的管理员
蓝,17000开尔文
后会有期,电磁波洋
假面与弯月面
场记
上帝粒子,或一茶匙未知元素
共振
滞留于三相点
浮力,无血的古沙场
质与能
美学的湍流
为慈悲与为杀戮的滑轮
他物的杠杆
量子漫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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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宿命力矩》
文/殷晓媛

丈量黑色积雪到光亮的距离尤为困难。
他弹指,关掉所在城市的白炽光,只让蛋壳形顶棚
散发余暖。此时北风就在目标城市顶上
旋转的凹镜中,像一束石英色光芒
有时散作白烟,有时,又径直指向他!

鸽子如珍珠点缀线性空间,在萧瑟的绘图纸上
他写道:“风力高亢强劲,但仍然只是
路过。那面镜子不过是为了证明
我和它的静止和不可重合。备注:矢量就是那些
彼此犹如形影,却向四面八面散开
充塞宇宙的鱼。”他打开窗户,看到自己的房屋

已从向西转向西南,更疏朗的人群,
更淡远的空无,浪花像米白巨象
身披锦缎与铃铛行走海中,当北风的马群
在贴近天的边地经过,它们还原为石头,又将海
还原为莽原。“我蒙上眼睛,那个儿时以来

熟悉的光点,散开成十二个幻象。
我和神之间的垂直路径,需要穿过
海岸和沿途废弃的古船。”




衡:《喧哗或隐秘的交流电》
文/殷晓媛

你问沙滩上披灰蓝大衣的人:何谓意志?
他在沙上,用手指画下正弦波形,旋即用波浪
抹去。一小瓶盖醋,和蔬果的若干卡路里
在你胸腔内吐出火舌,此时你转过身躯
正好看到蛇在遁逃。昨夜,在回家路上

那个女人仍然拒绝你,触碰她手中
滴着雨的小提琴。“别动,懂吗?只有一条
是零线,但你是分辨不出来的。”她诡异地笑着
跑上了楼。那条演出中断掉的弦
拖在身后很远,粗如纤绳。你很困惑,你站在楼下

把手中的那个铜币弹向半空,听到它
急速旋转的嗡嗡声,弱拍与强拍
彼此交替。下雨和涨潮,只是方向不同的泛滥。
你们需要十四天翻晒帆布渔网,把水
归零。山形、气温、来自高处的光亮

和你的男性气质。到了地球另一头
你就把它们翻过来穿。



衡:《超声波》
文/殷晓媛

水罐封存星辰躯体,枯干如蝶,
失去了金桔味的水分。在荒野,
它们被匆匆下葬,像旋风在一双手之间
衰弱下去。但质点不会死灭。有一天那个女人
将会到来,揭开罐口,以蓝色嘴唇

向内呼喊。那些星辰就像水生植物
膨胀、从罐口涌出,淹没整片旷远海滩。
振荡起源于内部,然后带着白色潮头
迸向四方。在飞沫中,你看到一只美人鱼
正在洗刷珐琅质的心。你以吐烟圈的力度

在风中吐出断续词语,却看到它们单薄无力
在飘向她之前,化作留有色彩的
空气。必须像这样沉下去,像水中的
两截木桩,失去柔度、曲线、衣饰等
坚定之外的特性。直到日光的青色火焰在皮肤上

没有痛觉。然后那个声音的银球
从你嘴中缓缓呼出,像一只慢飞的蝙蝠
于熙攘的寂静中,诞生。同时千百个微小气泡
排成弧形漫涌。低温下,你看到她
心脏的雏形。



衡:《动量守恒,均质化悲喜剧》
文/殷晓媛

筹码与观众都已流失,拳击台上
灯光是最后一季萱草,被散场之前的风
扫到一角。“问过店员,松花绿和葡萄紫
互为补色。”零值的体能,像沙哑光线中飘舞的

巨大幕布,他从正中剪下一块绿,庄重托起,
交换对手的紫,他们的生命计数器上
有了一正一负的数字跳动。“一个波澜不起的系统
不甘静止,撕裂成两个参差的宇宙。”
他在回忆录中写道,“就像我和我的拳被困在

空瓶之中,只有一座长烟囱
可供呼吸白云。它与我相依为命已多年,像一只
魁梧而忠心的狼犬。但我知道,如果走向
同一个方向,它将耗尽我们
仅有的速度,而我化为枯骨。只有背向而行

我们彼此都会更强。(亲吻手背上耸成小山的
拳王戒指),让我们就此
分道扬镳吧。”



衡:《渺如静电》
文/殷晓媛

星也无法保全光焰。那些组成你的1x1纳米的
菱形格子,在你起身时,像彩印的报纸
在暖湿气流中碎掉,涣散的油墨,粘在街边电杆
或另一个人身上。雪谷中的温泉比拟掉
你人生仅存的汽化空间,在忽闪的银白间

你捏一把白雪,命名为盐,试图洗净
他们手心上的记忆。但当你们的手触碰
它们却发出细微的噪音,打断木纹的延伸
和芳香在忏悔声中的铺陈,似乎时光从荚果
变回枝头花朵。“一切恶也遵从

善的逻辑,因为它们乃是纠缠的两条螺旋体
被解开。”经文里的语素,在无人惊破的场中
浮起如绵毛种子,均衡而轻,
梦游于失重高空。你抬头看天,迈开脚步
在云与沙之间加速,长袍砖红,鹦鹉、蜥蜴、

白雾和草叶,跟随你的足跟
跋涉千里,越集越多如你曾化在
宇宙空间的尘埃。直到你穿过寒月,中和掉衣服上
多余的暖。



衡:《他以听觉解开尘世的光谱》
文/殷晓媛

一只蜂被元初之洋追逐,蹒跚着
爬上沙滩。但它翅膀上挂着水滴,
或许更像鸡尾酒,沉甸甸、芳烈而不可摆脱。
这是你重复的梦境。你古老而锃亮,头颅中藏着
原始的分光系统,一只耳朵正对

大门,物象的声音悄然而入,高亮度的
冰晶云团、热带雨林的橙黄色花朵、高处枝头
被阳光缩成小点的绿鹭,还有带着炽热能量场
经过的人群……它们旋流成的白光
令你耳鸣。另一只耳朵对着白幕,放出的彩虹色
潋滟满墙。蜜蜂就停在那中间,似乎睡熟。

在你凝视它一小时之后,你们必须
醒来。视野内最大的光源,像众多浆果中的
一颗,从醋栗色深处,抛出如纤丝射线
洒及地平面边缘。可见光类似蜂翼,带天然小格
和隐现的振动频率,像行走在都市中心的人群

选择接收的讯息。在他们的文字间
和杯盏里,它旁若无人迁徙,有时也阴错阳差
被一只游弋的手捉住,赤橙黄绿青蓝紫
便分头逃去。



衡:《并联》
文/殷晓媛

落日鼎沸。瓷腹中,蜂蜜燕麦与酒香
练至一万伏:在此电位上,海水湛紫、
黄叶成灰,雷霆在高架的殿顶
横亘的旷野,如丁香色细密针脚,缝合万物
形状与香气的差异。无色的瓷即将光芒跃迁,

酷似羊脂玉的瓷胎,形如弯曲羊角
内含人形幼芽七只。雨滂沱,大地之上
夜色下月光滤过的云层,从高电位往低
涌流。万物之胚的栗色面团,挑着肩上几百伏
胡椒,随季节挪移。他在钟楼上聆听人群,

在天桥上试探灯火,但他用红色粉笔
在身后画出十米半径的圆圈,以防陌生鹿群
陷入危险区域。安详美妙,瓦蓝乳白合流的星球
如碧根果旋转。他站定,待闪电落入体内

催发禅的兰花。“我记得你。”看清她面孔时
她已在线内,安然无恙。“你也是其中一个?”
发丝接通夜空,双足平贴大地,
辉光的两极间,他们面向浮世,共有着
致命的高压。



衡:《半导体》
文/殷晓媛

封藏的光含神性元素,在极夜里
你顺着河床将它打捞出水,如唤醒一段
幽凉的乌木。等晨曦到来,河流将按誓约
诞生洁白婴孩。你披银色长袍将它们

裹起。连绵群山暗藏风暴,如妖冶的日轮花
自深处绽放。白色翅翼的虎豹
与金黄翅翼的狼狐,将穿过你的心界
如穿越蜃楼之境。它们无从知道

你本是一位锁匠。你胸腔里发出手风琴声的
透明皮膜,清晰印下了那些翅膀的
肌理与轮廓。坐在草绿色的晨光里
你手握刀具,精雕细琢,给白玉的新翅膀

安上合页,倾听它们在底座上
旋转的清响。第七夜,你将合成
自己的天使。



衡:《不是魔鬼的云团,它们只是应力》
文/殷晓媛

你的靴底在陷落的砂石中,触碰到
枯冷的骆驼骨,它便化作花栗鼠
做你的仆从。万物在墨蓝的茫茫大夜中
不断下潜,飘逸或颠倒倾斜,如在

宇宙舱中。他们的梦猩红,在高处水面
漂浮如丹脂,散发瑞香气息。千匹莲叶相连,做了
你横穿水域的栈桥。一束宇宙射线如白色狐尾
从太空垂下,粒子飘飞为含莲花的
钢珠,撞痛你肩膀。那时候你体内还

挤满了白云,压缩得像白絮,被水上
零乱的声波震荡,从后背如缕抽出,在界河上慢慢
燃烧。人体与胶囊多么酷似,每一粒苦味
释放出来,就像巨大的伞在风中胀开,但暮色中

人们仍然回收自己的气息,混杂着
香樟叶和正午太阳的余味。你要尽快赶回
那个形状,佯装熟睡,和他们一起在水底
醒来,并赞美晨光把浮沫抽干。



衡:《向心力》
文/殷晓媛

城远在夕阳之中,如黄金丛林
时而燃烧,时而和它吸附的恒星冰核
一同滑下零度。近处,鱼肚白的海岸公路
代表流逝。你看见掘矿的土著
身穿五色棉麻,露出桦木色牙齿

沿岸边提筐行走。微凉的光线中
你的摩托双轮喑鸣,如静默的公牛踏过
无边麦田。你有一小块黄油一小瓶茶树油
令哑然失笑的轮轴平静下来,匍匐在八月的倒影中
忘记里程,或去掉手套背上,万物分泌的

尘埃。“那个姑娘有榕树一样古老的
首饰和目光,她看到遥远星云中心的空洞
有这座城三百年前的形状……”他们歌声古怪
从你身边绕过。你看到自己的静止。车轮带着簌簌声

苏醒,而她不在后座。落叶里
你压低车身,在转弯处,向内缓缓倾斜
如一只等待殉道之蝶。你看到路把你
从悬崖边拉回,如收回秋风里
一匹马扬起的前蹄。



衡:《生存之波粒二象性》
文/殷晓媛

暮色源源不绝、无法燃尽,索科特拉龙血树
擎起玫红色伞盖,在荒芜之土上
缠满日光茧丝屹立。白颊鸟在日月交叠间
出没,天空是最后的炉膛,古根如瓶的沙漠玫瑰树
向天而祭,熔炼掉它们如云彩般

盛大的花朵。你本以锐利的直线路径
穿过时光,削掉自身刺与边缘,甚至减去
流线的重量。日光从四个方向跃起与你碰撞
如你未曾目睹的奇异鱼类。但那些粗壮光滑如臂膀的
芳香植物说:他们能挽起你在大地上

行走的重量。旅途永恒而悠长,可以
慢些赶赴。看那些沿着石矶漫步的海鸟,它们有
安于曲线的瞳仁,和一颗遗世独立之心。
你在岸边,松开自己如解开层层包裹,大洋之上

白沫如涌起自地心的霰雪,跌落脚边
冲洗成片的鸡血石。你也是圆润的微粒,如组成
那些石灰岩的一样,在它们顶上,如血的
米什哈希尔之花,如远古神灵之声
绽开。



衡:《熵的管理员》
文/殷晓媛

水下岩壁在光波弥漫中,呈现
一天中瞬间的铁黄。你用微妙之刃顺纹理
刻下:“从香瓜色的盐湖
到带细腻木纹的岩谷,宇宙中熵的膨胀,
如日晷上影子旋转一样流畅。”然后你获得了

如主在安息日那样的睡眠。但醒来时,
岩石已向北纬56度飘移,原是一只玳瑁
光亮的背甲。它游走,你如晶绿蜥蜴可凭桅杆
漂在水上,在须臾的永恒间,忘掉管道那头
星系创始时的风暴。这个冰蓝色的圆形绝热系统里

有浇筑、有沉积、有硅化,你的海狮们
在北爱尔兰的巨人堤上,摆弄玄武岩柱
如一块块镶起残秋的砖石,藏宝图藤黄色的纹理
在复归的土壤上显现。“瀑布将形成

圆润的声音之场,鱼与蝶如液体琥珀
巡游于上下半球;而荒漠与河滩将有相同的秩序
如一朵花上的两瓣。”


衡:《蓝,17000开尔文》
文/殷晓媛

蓝           充盈                           澄宇
惟           神性                        自生长
响晴           驱逐灯与火              如潮汐
眼与心             待统一的色温      水火交织
   流向热带            红嘴牛椋鸟      与打猎人群
     内湖的美德          过滤光与焰      沉去暖调子
     冷色准时降临        直奔9500K      冰川上的晴空
    就撞上呼啸的日光     云彩的蝙蝠     低回在橘黄素白间
   在湿漉漉的照片上浮动   带柠檬色光泽   尚未完成清晨的上升
并在文明洞开时浮出水面 暗处的人们抬头 见他们培育的光芒
灼伤手指与虹膜而不自知 为记录这个画面 闪光灯如深海鱼存在
从钨丝灯到荧光灯他们手中光芒越来越接近无色无味的气体
而人类忙于将球体灌满光令它们如鱼鳔静静浮在极夜之上
远处红树林忙于繁衍新苗从母体枝叶间如蜘蛛悄然滑落
2640K浓重的夏夜令金属发出模拟燧石的悠远之响
色温在区间徘徊如随风而走的卷柏等待水域出现
而洞穴人类的食物上石器的芳香如烙印尚未熄灭
恒温植物迎向风接受砍伐带着伤痕挥霍残烬
人世的高原酷寒蓝蕉鹃啼醒最初火种
       黑体缓慢打开内部呈现螺旋形涡卷


(此诗从下往上阅读)



衡:《后会有期,电磁波洋》
文/殷晓媛

你几乎捉到叫做“太阳”的海兔,水的金色裂纹中
它喷出紫红的液汁,如游离于重力之外的
飞岛,反弹上升,留下那个长满巨琉桑
和纺锤树的无人岛,如一片膜翅
悬在光与水之上。一个面孔类人的生物

戴巨大鹿角的头游在水面,朝你一笑
便又深潜入烟雾与气泡之中。他也许只是出来嚼食
那束鲜艳的浮光。你俯视,看他如子弹一直沉
落入牛奶色的大气。那里是明净的旱地,
坐在农场拖拉机上的人类,被蚌合的青天碧海

环绕,不认识他们头顶
这行走的汪洋。“这海洋由一亿个妄想组成,
每个水和盐的分子都可以打开,堆雪般的波浪
将解离为无名的干枯花朵。”红外线、紫外线、伦琴
与伽玛射线,穿过凡俗之躯

如遁形的白驹。它的磁场与大气相切,电场
在你手臂指向的方向。你放下的六边形方舟
会像人们灵魂的棺椁,在他们头上飘啊飘
却永不落地。


衡:《假面与弯月面》
文/殷晓媛

月牙形的壮年金属,流年对你而言只是
不浸润液体。沉入时,从你翼下逶迤而行的
碳酸泡沫,不过给你添了一道
眉毛样的光彩。下坠时是银白,被密网捞出时

更欺霜赛雪。在果香与高光、界面与走廊间
你看到液态之面:水的弯月面
向下微凹,似乎因风与光芒之重而超载,而红柑
与阿米香树油,弯月面向上,如花骨朵
爆发前一瞬的端倪。俯下的面孔,繁华脂粉

化入透明,宣告狂欢结束;仰起的面孔上
人们竖起新的烟囱,将回暖的五谷
对准太空。“表面张力就是我们秋日的双颊上
对抗波纹的意志。当它大于我们躯体里
自我愈合的力(即再生力),我们的脸
便成了假面。”


衡:《场记》
文/殷晓媛

应当留下记录,公元3087年,地球磁极
如两朵石榴花,于硅镁层中无限吸收
太阳的暖色调后,终于击穿南极的膝盖骨
和指向大熊星座的北冰洋。白鸽从天空掉落
如猝死的玉兰,它们不曾明白,云海之下那片

金翠丝线勾勒的地形图,为何在瞬间
如阿米巴彻底变形。沸腾的湖泊、旋转的深渊,
指南针像绝食的格查尔鸟,拖着姣好的尾羽
从手中逝去。“恶作剧的磁极如同鼹鼠,
在山的帷幔下迅速飘移,但没有人能赶去
追逐:提线木偶的线呀,昨夜被统统编成了麻绳!”

他们想起多年来所依赖的场:引力场
是深藏密地的黑焰,令翡翠似的轻盈足心
疼痛,跃起又必然落回;能量场是神秘的第三方,
你典当的东西,被陌生的人或飞鸟
取走。现在他们蹒跚着,像一丛鸡枞菌

坐下来,细数曾落在体内的粒子
和在身上交叠的场。场记板上写下地磁场
与他们岁月相交的落点,钟表
将择日重启。



衡:《上帝粒子,或一茶匙未知元素》
文/殷晓媛

质量为形体之髓,最初微弱如肥皂膜
而终必产生如光源的效应。匍匐人群
白袍曳地,在贯穿沙漠的途中
一直保持双手如木棉落瓣,被风惊起又走向
另一种平躺。胶子、光子、介子——

这个镶嵌2个夸克、如螳螂头颅的
异端粒子。丰沃的物质是轮廓逐渐分明
从二维走向三维的大洋。水珠形的鲜红生物
要多于静止的盐分。“膜理论透视至宇宙的11维
而在尚未点亮的复眼里,它不过是
镜像与网状絮状物的庞然载体。”这一时空里,

带有硬核与亮环、带有空洞与红细胞结构的
粒子,像肆意爬行的环节动物
充斥声与光预留的空间。61种粒子,61种从点
到线、扇面、半圆到饱满球体,或饼状链条状
瞳孔状,乖张的基本粒子。一茶匙已经太多

而且过于悠久,红蓝绿色荷的内讧
令他们中一些貌合神离。它们的暗影出现在
边缘,直到上帝粒子催发它们,照魂魄的形态
生成躯体,伴随以重力与速度。



衡:《共振》
文/殷晓媛

微细的万物亦深怀创世之心。光与磁
潆洄至不可见的四方,如变色的黄金粟粒
结成一片浩水。物质亮如砗磲的脊髓
泛着玫瑰光,挺立自赋之权。它们将如海绵攫取
周遭能量,在深度睡眠中开始

风口浪尖的舞蹈。在传说中的时间点
那座吊桥像钢架上左顾右盼的长尾雉,扭动
在空气漩涡中幻化出蛇身。太阳包裹燃烧的微尘
如波中莲花,蛇未及化龙与莲共舞
便在流域上空粉身碎骨。上下飞翔而过的硬骨鱼

带着陌生的神态。此时万象收声,锐利的言语
不再能惊动积雪。昆虫打磨发音器
如清扫神殿的巨瓮,空气的声响如未来之雷
将被储存,以麦芽酿出百米金声,逢鸟雀则斩!
逢深紫云朵则返回加强光芒!钠原子与钴原子

永远收放彩色亮光。在寂静的深夜
你对几万层火焰上的空渺,发出偶然笑声
如顿悟的哲人。而天空的钟便在同一时刻
嗡鸣起来。




衡:《滞留于三相点》
文/殷晓媛

玻璃面寒气冲天,像巨大的冰斗
嵌着半边鸽翅和浑圆弹孔。涡旋、失衡的明暗、
樱桃飞溅、饱和的情节。时间骤然雪崩,
路人甲、counterpart和那个临界男人
均分过剩银光。他们跃起的双足

与枪的火焰,在扭动的咯吱声中
中止热胀冷缩的过程。刻度曾如此精确,合金细齿
与罗马数字契合。静,冰清露浓。你把时光
回拨半格,令大气往下沉凝为
漫溢的水银之花,从容设置西部黄昏、乌鸦与霜。
“揭晓” “继续卧底” 与“投诚”三支指针,断裂在
他下一个动作之前。沁开如盐花的

白色划痕间,观众们的神色
像遗弃在水面的工业手套。“每隔120度
设置一张面孔,最符合科学与人性。”偏僻的街区有影迷
提笔,在线间写下第一行如是。他说,你们的

共同点是:素食者的犄角,肉食者的獠牙
外加一对花枝招展的透明翅。



衡:《浮力,无血的古沙场》
文/殷晓媛

惟独木舟是与水共生的豆荚,夕阳斑驳中
它以落花样态,被放置在波光之上
做继承光芒的烛台。经卷中有牛羊
走过风暴后的废墟,僧人轻推开青灯木鱼
崖壁下的海如盛开的佛手,将轻薄之物托上浪尖。

他看到那些渔网,如西风里结出诡异笑声的
老藤。一盏香灰敬献于水。他在画上题下:
“正而不刚,仁而不柔。”百心自然化百身,
无需药草,白昼里被钢铁之桨
划开的口子,已在澹荡的祖母绿中安然自愈
如撕裂的船帆驶进日光,被刹那熔合。

不定形之石在深夜垒起空城,瞬间的光与花朵
在最高顶上盛放如虚妄荣耀,待无常之风吹过
就会漂到岸边,如落败的英雄
与行将就木的海盗。“自然界的排异

乃是一种美德,万物缤纷,因其怀有各自的
元素与场,那些不愿被消化的,祂使它们
漂流。”



衡:《质与能》
文/殷晓媛

在阴天的参考系里,你脱离琉璃样浅水
把自己折起来,作为银色细沙中
一朵静止的绢花。光应该被阻断,在它激发你体内
密集的黄金芝麻之前,你与其它物体

在中子星或树枝状星云中,被种植、
吐蕊、结金属果,这不过是障眼游戏,
叠进去的部分从别处长出,如同神在这空洞里
留下的话音,被解密为另一空间的
气象。摊开仍是柔软的方形。在最靠近光源的上兜

能听到最早的昭告。物质如此拥挤,
无数影子穿插着横睡体内,如你古典派的祖先
和来自时光之末的形体。或疏或密
但天衣无缝。“质量就是多个本体和喻体之总集,

在设定的时间中,它们按事件顺序飞出去
连成一线,如同绣花针
被磁场所驱使。”你像茧被抽为真空,狂暴的丝
漂在太空,越接近光速,越稀薄得
几乎消失。



衡:《美学的湍流》
文/殷晓媛

玻璃体里一只梅花鹿穿过。隐秘的门
橘皮色、雌雄同体:导向刚性、柔性与混沌的
三分世界。午后日光正在泄洪。再次开合时
追逐的狮子来到:如你们所猜,卡在那扇门里
甚至到门消融之后。人类的眼睛

是一半边萎缩的椰果,关押蝴蝶与大象
以他们的失衡制造风暴。油画中的女形体
带有菩提树的风与光丛,伸出手,试风向;
青猿站起。云霭中,峭拔之山如地涌金莲,启动指令
打开生死顺序。光明的潜流在可见之象中

未被发现的夹层,被芭蕉叶似的水层
文饰为绿。你拧亮瞳孔一海里后的灯光
照见宇宙的分层:结巨大蛇莓的都是古老的枝条;
最上层浮着的香粉,已长出三叶的水生植物;
最深层纹理逐渐致密,又逐渐网眼松开:

类同于世上一富于弹性的网。又或者
叫做粗布,裹在身上,令人从饱和色调时空
消失。他为自己立起一座治水的雕像——
审美到此为止。



衡:《为慈悲与为杀戮的滑轮》
文/殷晓媛

沿着教堂高墙的卵石绿,滑轮发出
夕阳夺去城堡血色,链条里开出滑轮的飞燕草,策动

时光蜗牛的古典声调,巨石升起并揭示圣洁面孔,
投石机作搏命之态。吊桥如重伤蝴蝶

没过围墙的天空,如恩泽的河流,从画师头顶
收起翅膀血迹,火焰中奔马面孔向南与面东

展现下一世纪去向。彩色马赛克与它们的光芒,将在
如喷吐白雾的三头怪兽。箭在弩上,如永远无法

白兰花的手指间落成。他遥想绘上圣母圣子的
落地生根的齿叶草,死亡漫空降临

穹窿,将作为尘世的蛋彩伞盖,庇护
墨绿如初,幻觉中的柔软,将覆盖

岁月的幸存者、唱诗班烛光和一些人多雨的夏季。
攻城者表情与心的余烬。

“小心吊车!”有人惊叫。尘埃如倒流的河水
“尝尝这些地狱木瓜!”巨大响声

从地上袭来。那挣脱绳子的巨石,安然落在面前
从高处坠落。他没能画完十字,攥紧

如一种降临。
最后的宽恕。


衡:《他物的杠杆》
文/殷晓媛

魔令他凌空站在梦中。太空微尘
一股股拧成明黄沙粒,大漠无端浮现
如星空汇聚的雪沫;城堡棱角渐次
从沙漠长出,直到柱廊线条绷直矗立;倏地,城堡
与日落之间,一只蓝鲸跃入天空,墙垣无声横流,
方知是水中幻影。“现在往后退。”

呼啸海面如末日战场,他后退,顺着一架
酷似铁轨、横放的梯子,隐现的刻度和数字
闪闪升起,又像气泡破灭。当他退到某一格
海与巨鲸似乎就蒙上了白雾。“这里是支点,你在
梦的界上。”他向后又退了

五百米,或者一千米,梯子如犀角
弯向空中。“站上去。”于是蓝鲸被梯子另一端
撬起来,仿佛充满的是棉花,滚到了
地平线之后。“微小的我,为什么能……”
“一切实物,都是梦境中的一万倍密度。”

他二十岁的时候以相同的方式,轻易把魔
扔到了界外。因为他发现一切己物,也都是他物的
一万倍重量。



衡:《量子漫步》
文/殷晓媛

有生姜色指甲标准生物钟遁世思想衰老肺叶的男子
有玉白色指甲过速生物钟庸常思想新鲜肺叶的男子
有玉白色指甲紊乱生物钟碎片思想健壮肺叶的男子……
Ta在墙上,像油漆工,把若干行红字越写越长直到
超出延伸不尽的墙的平面,并在曲线间
用小一号字体备注:“只是分类样本,
对象也可以是女子,甚至更前后阶段人类。”没有面孔的量子

头颅如银色桂圆,盲而翩跹,呼吸炊烟和麦穗
开始幻化各自数据。“看起来就像日期转动印章,
他们内置的万千DNA片段,及外显的蛇状关节
在不同数位拼出不同数字,这就是他们
叫做‘叠加态’的东西。”有时候它们也像香草

被编成窄而薄、二进制的一束,垂直挂起来
等待时日。后来有人说,这些不是非黑即白的硬币
而是一堆陀螺。它们在解放的草束里
旋转起来,落成不同姿态。这次人们只从一个层面

观测:中间集中成蜂窝状的——均衡态生存的男子
九环——生存特殊态中的男子
七、八环——尚可归入生存态的男子
二至六环——一切已知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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