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和诗人，其实一直都在路上
——香港《大公报》记者刘佑祥对话诗人梦天岚
■刘佑祥 梦天岚
有人认为，当下的中国诗歌已经边缘化了，而且存在旧体诗不图革新，与当下的语言环境格格不入及新诗又疏离中国的文化传统，多效法外国的现代派理论和现代诗作品，以至于路越走越窄。甚至有人在惊呼：“中国，你的诗歌丢了……”
究竟当下中国的诗歌处于什么水平？中国的诗人处于什么境地？……
诗人梦天岚如是回答香港《大公报》记者：“诗歌和诗人，其实一直在路上”
《大公报》记者：作为“文学皇冠上的明珠”，当下中国诗歌究竟处于何种水平？
梦天岚：2011年，德国著名汉学家、诗评家顾彬在中山大学中文系召开的“中国作家在德国的文学活动”讲座时指出“除诗歌外，中国当代文学水平整体评价不高是不争的事实”。言下之意，中国当代文学中诗歌的水平应该是最高的。当然，这里有相对而言的意思。旁观者清，顾彬作为一个来自国外的旁观者自然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作为中国本土的诗歌写作者，我深知您之所以会提出这个问题的真实原因。实际上您对当下中国诗歌的水平是置疑的。从表象上看，诗歌似乎已穷途末路，当然，很多人都会这样认为并深信之，但这并不能说明诗歌的水平不行。“文学皇冠上的明珠”如果没有人看，即使再璀璨也不会有人知道那是明珠发出的光华。事实正是这样，现在看诗的人远远不及以前了。很多人把这一现象归于诗写得不好没人看了，其实这是认识上的一个误区。当然，我不否认诗坛有不少别有用心者和无知者为了炒作而制造了大量的垃圾文本，对真善美构成了遮蔽，但这只是暂时的，乌云毕竟阻挡不了阳光。从另一个方面来看，把诗歌写到妇孺皆知的时代、以诗文取仕的时代都早已过去。现在是信息时代，博人眼球的新鲜事物层出不穷，电视、手机、网络、博客、微信等等已成为生活的必需品，不仅是诗歌，就连散文、小说也经常受到冷遇。浮躁、恶俗已成为当今社会的两大病症。但无论这个世界怎么变化，总会有一批立志于弘扬文学艺术的诗人、作家、艺术家为储备人类的精神食粮而孜孜以求。因为他们坚信，在浮华过尽之后，人们总有一天会从他们的创造中找到精神的正途。
《大公报》记者：诗歌曾经出现过“黄金时代”，眼下的境况表明似乎不太可能回归，就像文艺复兴也一去不返一样。在这个微博微信的媒体时代，中国诗歌是面临被严重边缘化的困境，还是去迎接创作的“第二春”。
梦天岚：您说的这个“黄金时代”是指上世纪八十年代吧。那的确是一个诗歌狂欢的年代，令人怀念，但现在说“一去不返”还为时过早。 因为我相信，“诗意”一直存活于每个人的心灵。诗歌是面向未来的。用汉密尔顿的话来说，“诗歌能够忍受消弭的力量，能够抵抗令卓越沦丧而凡俗丛生的强力。”两千多年过去了，多少朝代已经灰飞烟灭，屈原的作品却还在流传。诗歌面临被严重边缘化的困境或许正是中国新诗的必经之路，这没什么可担心的。历史不也是经常由盛而衰吗？就连每个人都会有走到低谷的时候，历史的命运、人的命运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诗歌的命运。起起落落本就是事物发展的普遍规律，这一切的来和去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大公报》记者：我们自幼就接受古诗词的教育和熏陶，在我们成长的80年代，“诗歌狂潮”曾在当代文学史和精神史上写下浓浓的一笔，以至于影响了你、我的一生。而随着商品化大潮的来临，诗歌热又迅速退潮，回归本位，以至于有人惊呼“中国，你的诗歌丢了”，你是怎么看的？
梦天岚：诗歌不像钥匙，它从来就没有丢。正如你所说的，它只是退潮回归本位而已。这很正常，不但不是坏事，还是一件好事，这说明中国的诗人能沉下来了，沉下来才会出好作品。诗歌不像口号，光有激情和一张嘴就够了，诗歌需要诗人们不断地去发现、去探寻、去挖掘、去创造。著名诗人杨炼说过，“中国的诗人们潜在深海里，不与光怪陆离的世界往来。有人说诗歌死了，是因为他没有探测到那个世界，他和诗歌无缘。”这句话说出的正是当今中国诗歌和诗人的一种状态，也是对那些从未真正关注过诗歌的无缘者最好的回应。这就如同深海中游动着灰六腮鲨，不潜下去是看不到的，但这种体格庞大的鲨鱼一直活得很好，因为深海中有它们的天堂。
《大公报》记者：你一直致力于诗歌的创作和推广，请谈谈你对目前中国的诗歌及诗人所面临的境况。
梦天岚：目前中国诗歌及诗人所面临的境况是正常的，作为一个诗歌编辑我每天要阅读大量来稿，真正有实力的诗人往往是低调的、谦和的，他们耐得住寂寞，不屑于名利，他们在精神上的追求远远要大于物质。另外，诗人的形象并非像人们所误解的那样疯疯癫癫、居无定所、穷困潦倒。事实上，绝大多数诗人都有自己的正当职业，以他们的智慧，在各个行业中无不游刃有余。近些年，中国诗坛有一股回归潮不容忽视，一批诗人在经济领域获得成功之后陆续回归诗坛，如湖南籍著名企业家、诗人金迪先生回归后在长沙斥巨资设立以他个人名义命名的“金迪诗歌奖”，并创办了大型民刊《诗品》，广受诗坛瞩目。像这类不求回报的付出正在不断地向社会向诗坛注入正能量。诗歌和诗人一直都在路上，当人们停止不前的时候或者想坐下来歇息的时候，不妨看看他们前行的背影。
《大公报》记者：中国正处于全民娱乐时代，触目都是各类选秀节目，而诗歌和诗人好像依旧是特别边缘的，有人认为，诗歌应该是诗人们聚在一起搞“精神贵族的沙龙”的一种方式，你赞同吗？
梦天岚：“沙龙”一词源于意大利，“贵族沙龙”则兴盛于法国17世纪，主要是指贵族们聚会交往的场所，经常有被邀请的画家、作家和诗人，曾一度成为一种风尚，影响深远。如果有人说诗人们聚在一起具有“精神贵族的沙龙”的特性也未尝不可。我倒是希望，这样的沙龙也能成为一种风尚，并能培养出某种高贵的气质来，从而产生深远的影响。
《大公报》记者：有人说，一切不自由的领域都没有诗意，你对诗意的理解是什么？
梦天岚：首先，我不赞同这句话。我以为，一切不自由的领域也会有诗意。历经奥斯威辛集中营的德国诗人策兰就以此为背景写出了大量的诗歌作品。从宏观上来看，世界上还没有一个领域是可以让人获得绝对自由的，自由也只可能是相对的，无论是指肉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诗意其实无处不在，这需要寻找。我对诗意的理解是，凡是能够触及和刺激到人的心灵、情感和想象的事物，都具有一定的诗意。而诗意具体落实到诗歌写作上就要另当别论了。
《大公报》记者：诗歌的本质是什么？
梦天岚：关于这个问题并没有什么定论，古今中外，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我相信每一个诗人对于诗歌的本质都会有属于自己的认知。荷尔德林在《追忆》一诗的结尾这样写道：“但诗人，创建那持存的东西”。海德格尔认为，荷尔德林的这句诗就像一道光线进入关于诗之本质的问题之中。这里有两个关键词：创建、持存。海德格尔据此认为“诗乃是存在的词语性创建”。关于诗的本质，我个人是很认同这种说法的。
（梦天岚，本名谭伟雄，男，1970年生，祖籍湖南邵东。曾为《大学时代》《文学界》编辑，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诗刊》《诗选刊》《天涯》《山花》《散文选刊》等，有作品入选数种年度选本。已出版有长诗《神秘园》，短诗集《羞于说出》、《那镇》，散文集《屋檐三境》，散文诗集《冷开水》等。2012年入选湖南省三百文艺人才库。“湖南6+0”成员。现为大型民刊《诗品》诗刊编委兼编辑部主任，《湖南诗人》编委，金迪诗歌奖评审委员。现居长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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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19 1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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