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夏文成 于 2012-5-8 16:01 编辑
山村留守妇女
——报载，截至2008年，中国农村留守妇女已达4700万人。留守妇女的“孤独”情绪最为显著，有这种感受的人达63.2%，这种“孤独”的感觉不仅包含留守自身的苦楚，也源独自承担家庭责任和压力，为此而轻生自杀者时有发生。
刚刚筑牢的篱笆，一不留神
又被村长这个老狗钻破了
她没有过多的心思
再去修补
时令已是暮春，田地长出了艾蒿，铁线草
以及遍地虫鸣。而她的心里依然
寸草不生。在这偏僻的小山村
她发现自己像一片
被强行植入异乡地衣
难以被此地的方言接纳
寒夜的孤独，在南方打拼的丈夫
远水救不了近火。她需要更多的睡眠
化解满身的疲惫；她需要更多的麻痹
与时间对抗
无法辅导孩子的学业
是她最大的致命伤，使她在乡亲面前抬不起头
她把脸深深埋进黄昏的灰烬里
夜已深。三个孩子在梦呓里与父亲嬉戏
而她则在如豆的灯光里
守望黎明
到最后就都闭嘴了
天不下雨。一个月，两个月
一年。土地在喊渴。人在喊渴
报纸电视网络都以最抢眼的版面
铺天盖地喊渴。惊心动魄
两年，两年零几个月
三年。土地不再喊渴。人也闭上了嘴
报纸电视网络喊渴的字眼
越来越小，小到需要放大镜寻找
就像一个人患了绝症
开始，家人呼天抢地，哀痛欲绝
但熬到最后，大家都没劲了，纷纷闭上了嘴
这是自然规律
乡村老人的黄昏
——近些年来，老年人就赡养问题与子女发生纠纷的事情屡见不鲜，一些子女不尽赡养义务，互相推诿赡养责任，致使农村老人老无所养的问题越来越突出。
在他们眼里，夕阳并非
无限的好，而是一个无法
吃到口的煎饼。步步逼近的黄昏
则是一张寂寞无助的大网，似乎要将
他们的风烛残年一网打尽
暮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浓
李大婶独自守着一破屋的黑暗
不知如何排遣。她的肚子
又开始唱起“空城计”。大儿子家
锅碗瓢盆交响曲早已演奏完毕
但叫她过去吃饭的声音迟迟没有传来
二儿子家她断不敢去
前脚刚跨进门，后脚二儿媳就伸手
向她索要电视观赏费
三儿子家她更是不敢想。每次刚到门口
一盆脏水兜头就泼了过来
呆傻无知的小儿子，是扶不起的猪大肠
没法指望
李大婶不知是前世造的孽，还是今生
犯的错。她的晚年
仿佛一件无法缝补的破衣衫
遮住了这里的伤，又露出那里的痛
只能用一锅淡水稀饭
略慰愁肠
房屋在谣言中疯长
因为大旱，这个春天
不长植物，也不长庄稼
被反复耕耘的土地，用最大的荒芜
给夏天致命一击
在回乡的路上，沿途砖石堆积如山
粗制滥造的房屋如雨后春笋
在一句谣言里疯长
但是在房主的言辞里，我听不到喜悦
也看不到笑容
他们说听说六月之后
将有一场政策的旱灾，终止他们建房的念头
所以他们必须在旱灾来临之前
举债用房屋的长势，繁荣一下
枯燥的日子
春耕
一头牛倒在了地里。那时
阳光很深。桃花才开。雨水未来
父亲扬起的鞭子停在半空
春风在路上一波三折
土地依然沉默不语
板结的思想容不下几声虫鸣
几根枯槁的蒿草
折断了炊烟
只有钢铸的犁铧，最有发言权
但它往往急躁冒进
拉小襟盖大襟，让沉不住气的种子
一次次陷入轮回
辛酸史
二毛不知道，需要
怎样坚强的肩膀，才能扛得住
一句古训
命运喜欢和他开玩笑
从老婆肚皮出来的一个又一个
都是女儿
二毛黑着脸，与土地拼命
然而连年干旱土地，还不如老婆
只会生女儿的肚皮
二毛跌坐在地。目光就像两把锥子
似乎要将铁板一块的命运
戳出无数漏洞
被撂荒的土地
地还是那片地，只是
已不再有一粒种子
来此安家。果树还是那些果树
只是无限制的疯长
已让它们丧失了果树的本性
一场接一场的雨水
只会加重它内心的荒凉
布谷鸟殷切的呼唤，被强劲的春风
刮远。被征用的土地
就像被结扎的妇女
命运再不会给她任何受孕的机会
明天，也许后天
或者不远的将来，这里将被钢筋水泥
彻底占领，耸起高楼
开始它们无性的婚姻
越退越远的乡村
蜷缩蜗居一冬又一春
在这个初夏的黄昏，当我再次走向郊外
眼前的情景让我不得不怀疑
是不是受到了眼睛的蒙蔽
一条笔直的大街
仿佛一把利剑，将曾经一望无际的田野
一劈两半。车流的喧嚣
冲溃了乡村的宁静
堆积如山的砂石料，推土机的轰鸣
活埋了蟋蟀的吟唱
小桥流水，拂堤杨柳
成了遥远的记忆
曾经貌似强大的乡村
终究抵抗不了城市化的脚步
在推土机的步步紧逼下，一退再退
最终退出了我的视线
退出了母亲的叹息
三个卖野油菜的孩子
深冬的清晨，风不懂得
什么是人道主义
毫无顾忌地沿着一条狭窄的街巷
猛灌过来，往地上
紧紧抱在一起的野油菜身上钻
往三个衣衫单薄的
卖野油菜的孩子身上钻
三个卖野油菜的孩子，像三只小麻雀
他们脚上沾着泥土，手上糊满泥土
裤腿还留着露水打湿的痕迹
鼻头挂着清鼻涕。每有顾虑光顾
他们就雀跃起来，手忙脚乱地张罗生意
毫无修饰的热情赛过任何春天
我买一斤野油菜
小男孩却给了我足足有一斤二两
因为他刚一放手，秤杆就高高翘起
将秤砣甩在了一边。我说多了，拿掉一些吧
他说没事，从地里挖来
不要本钱的。一斤野油菜不算重
我提着却感觉沉甸甸的
像提着一片春天的田野
按不住的春风
二毛挥了挥手，想按住
狂躁的春风。但他失败了
春风如同脱缰的野马，从他的指缝
身旁和胯间奔腾而去
二毛不知道，春天还有许多漏洞
还有许多不尽如人意之处
比如现在的春天习惯了不下雨；比如倒春寒
每次都像鬼子进村
土地在喊渴，待开的桃花梨花苹果花
在喊渴。二毛没有时间忧伤
不像春风站着说话不腰疼；也不像远离土地的我
只知道隔靴搔痒，说些不咸不淡的废话
沉默一如土地的二毛，叹息一声
在果树下挖好坑，施好肥
然后挑起水桶，向远处的抗旱塘走去
像一棵走向春天的树
这个春天病得不轻
这个春天病得不轻
一直高烧不退，脸色赤红
持续咳嗽，并抽搐不止。那些无辜的花朵
刚刚勉力攀上枝头，然后一头扑向大地
凋成春天最后的挽歌
只要雨水不来
病入膏肓的春天便无药可治
那个噩梦便会一直
梗在乡亲们的喉咙
咳也咳不出，咽也咽不下
走出村口，我远远看见
村民毛老二驱赶着干渴的牛羊涌向大沟边
它们在沟沿上一阵徘徊
又颓然离去。我还看见王二婶
晃荡着空荡荡的水桶
身影隐没大堰塘的底部
又像一粒无法落脚的种子
失望的返回坝顶。空茫的眼神
比烈日更灼人
这个春天病得不轻
等待受孕的大地，如同独守空房的新娘
只能以漫天飞舞的风沙
掩饰内心的荒芜
远处的疼痛
泪水滑落。滚过冰凉的脸庞
一颗。一颗。都是触摸不得的
疼痛。疼痛，如同空气中的尘埃
肌体中的水和细胞
无所不在。无所不在的疼痛
常常让我们夜不成寐
有些疼痛很远
就像天边的狂风骤雨
与己无关，任它成灾
有些痛很近，切肤之痛
不得不严阵以待
与其殊死搏斗
而有些疼痛，不远不近
就像乡下的二毛，被生活和苦累
灌醉。再被命运
摔下楼梯。断的，是他的骨头
锐痛，却在我的心尖上
久久回荡，挥之不去
依然热爱
河流的腰身越来越细。有的甚至
停止了流动，河床被阳光划出累累伤口
土地如同难产的产妇，竭尽全力
也挤不出一颗嫩芽儿
只得选择了沉默
但我依然热爱这个春天。田野里奔走的乡亲
泥土下心怀梦想的小草；遍地觅食的蚂蚁
憋足了劲儿想要开花的树木
他们不屈从于命运的韧劲儿
让我肃然起敬
我没有什么能耐助他们一臂之力
我只能选择热爱。选择用瘦弱的文字和诗行
为他们鼓劲加油，为他们暗自祈祷
希望他们挺过这个难熬的春天
得到最终想要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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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8 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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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9 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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